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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们的重逢,只是你的妄执。”

  白浅细看之时,方想起这情形与当年她去天宫里寻已然甦醒的夜华,在洗梧宫外与墨渊遇见时别无二致。一时泪如雨下,一丝也无法止住。心里满满的悲怆,半是得而复失的怅然,半是错失所爱的悔恨。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么,若还记得,便放下这执念,回来吧。”

  她只听得耳畔一声长一声短的清心咒,还有太上老君反复吟诵的“放下”,一时神识回复了清明,睁开了眼睛。

  她正躺在玉清身旁,玉清身上的伤已全好了,正关切地看着她。她看了看四周,只见东华帝君和折颜正守着她,太上老君也正在一旁拈须看她,只不见夜华。她见着老君,一把拉住老君的衣袖,泪又湿了眼眶,她嘶声道,“老君,我师父呢?你快告诉我!我师父他……”

  “你且平静下来。”老君安抚她道,“墨渊当年有一魂一魄被玉清昆仑扇强行摄取,只是她不久又被碧云珠封印,方才弄丢了。不曾想那一魂一魄就藏在这碧云珠之中。如今碧云珠已碎,这一魂一魄终于得了自由。这样来看,你所见之幻想,确是墨渊所思所感也说不准。”

  “那我师父……”

  “白浅,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记得。”

  “你须带着玉清昆仑扇在我这离恨天上随我修习,待到功成之日,便可与墨渊相见。这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你要放弃,依然可返回九重天做回天后娘娘。你意下如何?”

  白浅收住泪水,向着老君深深一礼,“老君待白浅如此恩重,我既答应了老君,断不会食言。白浅能在三十三重天叨扰实是十世修来的福气。”

  老君望向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东华与折颜二人,微笑着拈了拈须。

  “师父,你且等着我。十七定然努力修习,终有一日定会与你重逢。” 白浅起得身来,望向远处渐渐散去的朝霞,终是露出了憧憬的笑意。

  第5章 因缘误 之一

  白浅得回记忆后回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五百年前她与夜华那场极尽奢华的大婚。彼时夜华刚刚甦醒不久,她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得脑子已有些不大灵光,夜华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要成婚,她就依了他。她想左不过他们本就有婚约在身,四海八荒都是晓得的,成婚也是顺水推舟。且自己这三年为他醉生梦死,也不过是盼他回来。他既回来了,一切就都是好的。至于她打碎结魄灯时得回的凡人素素的记忆,还说要她如何嫁他这种气话并那些纷纷扰扰的凡尘俗事,过了便过了。

  自夜华回来到天宫来青丘下聘,也不过短短的数日。她看着狐狸洞中堆满的各色聘礼,似是很能体会一把夜华对成婚的急切。不过接下纳聘或是请期这些琐事自有父母兄长们操持,她只管在这期间悠闲地四处闲逛便可。

  那一日,迎来送往的闲杂人等里她倒是等来了一位熟人。她远远地瞧见叠风那身熟悉的白衣时,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狐狸洞门口嗑着瓜子。

  一见大师兄,她便笑着迎了上去。

  叠风在昆仑虚时待她甚是亲厚,为人又正直,且极是稳妥持重,是故她是极尊重这位大师兄的。

  叠风见她满面春风地跑来,笑着摇了摇头,“你呀,都是快成亲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白浅揽住叠风的手臂,将他带到院中找了凳子与他坐着,方才笑道,“大师兄惯会取笑我的。即便嫁了,我也还是昆仑虚的小十七,大师兄的小师妹罢了。”

  叠风愣了一愣,过了一刻才消化了白浅“小师妹”这自称,之后自嘲地笑道,“瞧我,都这么久了还反应不过来。你是‘小师妹’不是十七‘师弟’。我看,这习惯大约要再过个几百年才能改过来了。”

  “无妨,大师兄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有什么关系。”白浅接过迷谷递过来的茶盏,双手递与叠风,“对了,大师兄,今日你到此,可是有什么事么?”

  叠风接过茶盏,轻呷了一口,“自然有事。我看你这狐狸洞里里外外近日忙得不可开交,你倒清闲得很。想来这个时候来送东西,最是合适。”

  白浅也寻了一杯茶喝着,在叠风对面找了凳子坐下,不解地看他,“送东西?”

  叠风点点头,放下茶盏,手中化出一粒白色的珠子。“我知你这青丘不缺夜明珠,不过这粒蚌珠乃是产自西海,已有些历史了。你大婚,做大师兄的也没有甚贵重东西相送,这粒蚌珠便送与你做新婚之礼罢。”

  白浅连忙起身,略有些局促,“大师兄,如此贵重之物,我怎敢收?”

  叠风笑道,“你且收下再说。难不成是嫌——”

  “不不不,”白浅连忙接过珠子,“谢过大师兄。”

  叠风这才放下心来,“你新婚在即,师兄弟们送些贺礼,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你若一一推辞,我这礼却要送到何时才能送完?”言罢又分别自掌心化出十几位师弟各自准备的新婚贺礼,一一交与白浅。白浅一件件接过,由迷谷仔细收了,却不禁纳闷,为何这些师兄们自己不来,却劳动大师兄跑这一趟。

  叠风了然地笑道,“昆仑虚其余弟子各有各事,是故这些礼物便交由我来送。”

  白浅点头道,“却是劳烦大师兄专门跑这一趟了。”

  “无妨。那年你与折颜上神在西海,不仅救回了师父,还治好了兄长,每一件于我都是大恩。跑这一趟也是应当的。”叠风言罢,似是犹豫了一瞬,方才慎之又慎地自贴身衣内取出一只褐色的白梨木匣子,双手捧于掌内,极郑重地望向她道,“十七,这一件是师父再三吩咐要我亲自交到你手里的。”

  白浅不敢怠慢,忙敛了笑意,肃然地接过,却有些疑惑,“大师兄,这是?”

  叠风似是蹙起了眉,顿了一顿,良久方才沉声道,“这物事随了师父许久,乃是上古时母神赠与师父之物。天地之间也只得这一件,你且好好收了,不可轻慢。”

  白浅瞧见叠风的神色,似是有什么话并未言明,本想出声询问,却不想叠风已起身告辞。

  “大师兄!”白浅唤道,“师父可还有什么话么?”

  叠风本已走出几步,闻言不禁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白浅,叹了一叹,“十七,师父虽未特意交代什么,我却有一句话非说不可。此物于师父甚是重要……他自孩提时便一直带在身边,从未有一刻离了身侧。如今既已将它送你做了新婚之礼,你便断不可让此物离开你视线之外。日日佩在身上,方可保你一世平安。”

  “如此贵重之物,师父为何……”白浅听得叠风如此说,顿感这匣子沉了许多。

  叠风微笑着叹了一口气,“你呀,确然还是那个于世事懵懵懂懂全不通透的小十七,哪里有太子妃或是前青丘女君的样子。师父既将如此重要之物相赠,自是因你是他最为疼爱的弟子,且当年你守了师父七万年,又以心头血养着师父仙身,为师父早日醒来也尽心护养。这等情分,师父断不会忘记。且你那准夫婿既是师父胞弟,又为师父聚魂耗尽了修为。师父最是知情识理的,你二人大婚在即,以此物相赠,却也是情理之中。”

  送走叠风,白浅好半天都没有回神。待迷谷叫她,她方才省得已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手指摩挲了一阵匣子上阳刻的雕花,方才打开了盖子。匣内是一枚琥珀色的晶莹剔透的玲珑玉瑗。白浅见过的玉瑗皆为环状,青色,且玉质也断不会如此通透,自想不到有玉瑗竟也能这般小巧玲珑,方形无角,还有如此色泽。她将玉瑗握在掌心,指尖轻轻拂过。

  自夜华醒来,到今日已有一段时日了。她突然想起自三年前夜华祭了东皇钟起,她已甚少与墨渊见面了。便是上次相见之后,整日整日想的,也全是夜华归来时的模样。有了夫君便忘了师尊,委实是不肖弟子。她暗暗有了计较。师父以此贵重之物相赠,须当面谢过才是。

  叠风说此物不可离了身侧,要她佩在身上,是以她便叫来迷谷去寻了丝带与绣线。不多时,这玉瑗便被她结了绯色的罗缨,缀在腰间。走动时,这玉瑗在衣裙之间时隐时现,被白底的罗裙一称,煞是好看。她看着觉着甚是满意,也不知会迷谷一声,便起身腾起云,径往昆仑虚而去。

  到昆仑虚山下时,已是夜里。明月高悬于天际,一地清辉皎洁,将上山的石阶照得透亮清明。这上山的路她走了两万余年,何处好走,何处有坑洼,何处有陡坡,她都早已烂熟于胸。

  上得山来,入了山门,她便施了个诀,暂时隐匿了身形。

  昆仑虚的大殿内灯火通明,师兄们还在殿内研习经卷。只见到叠风在各处指点,那上首的榻上却是空空如也。她见墨渊不在殿内,心下有些疑惑。往日这个时辰,墨渊确然是要在殿内指导众师兄弟晚课的。既不在,定是在房内闭关。

  不过白浅找遍了经堂、炼丹房、莲池、住处并墨渊时常闭关的山洞,甚至连自己年少时常烂醉的酒窖也找遍了,却仍不见墨渊踪影。她立在原地想了一想,心里已然有数,便起身向后山的桃林走去。

  昆仑虚山后的桃林委实比折颜的小了不少,不过好在一年四季都不谢。当年她还在昆仑虚时,便日日都会在墨渊房里置一束新发的桃花,时长日久,渐渐也成了他们师兄弟的习惯。她离了昆仑虚之后,这件事便由二师兄接替。此刻墨渊不在殿内,也不在别处,确然是在桃林了。

  她踏着一地月色徐徐而来,远远地便听见一阵悠悠的琴声。她在不远处站定,很快便望见了墨渊的背影。他孤身坐于一棵高大的桃树下,清冷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桃枝影影绰绰地倾洒在他身上。他除了金丝冠,只简单地束着发,披了一件深色的外袍,正垂首抚琴。因背对着她,看不清此刻的神情。只那琴音听来却恬淡声稀,幽幽平平,杳渺徜恍,泛音已低得几听不见。琴经上所言“衔落月于弦中,贯清风于指间”的境界想来便是这等风骨罢。

  白浅在远处看着他周身透出的清冷寂寥,没来由地鼻子一阵酸涩,一瞬间眼眶已有水汽浮了上来,不禁吸了吸鼻子。

  琴音瞬间便断了。

  她诚惶诚恐地退后了一步。想是自己这等草率来寻他,扰了他的清静罢。转身欲走,却又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复顿住了脚。将去未去,犹豫不决。

  “既来了,却又为何这般模样。”身后传来墨渊低沉的叹息。

  她听得这一声叹息,又没来由地一丝心痛在心上漫过,只一霎却又无声无息地散去了。

  她收拾好思绪,抬手收起了诀,和缓了面色,换上一副常见的笑颜,方才转过身来,微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白浅见墨渊抱着琴,只着了月白的中衣,披着件素氅,面色虽如常,身形却又见清减不少,风一吹,衣裳里空空荡荡。虽确然仙风道骨,不染烟尘,却到底冷清了些。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愣神。

  “你这走神的习惯,还真是几万年如一日。”墨渊面色和缓了一些,“往后在别处住了,也这般走神,可要怎么办?”

  “师父放心,十七绝不会丢师父的脸。”白浅回过神来,笑容可掬,“便是在九重天上,也断不会失了分寸。”

  “那便好。”墨渊借着月色瞥见白浅系在腰间的玉瑗,目色微不可察地亮了些许,微笑道,“叠风办事确然是稳妥的。”

  白浅正想着如何寻个话头提起此事,不想墨渊已见着了,便缓步走到墨渊身侧,拱手道,“十七此来,便是因着这桩事。这玉瑗太过贵重,大师兄说师父自孩提时便佩在身上,是极重要的物事。因着是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