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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浅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方才徐徐将扇子递了过去。“那好,我把扇子给你,你不可食言。”

  折颜点头应了,伸出了手。只是还未接过扇子,那扇子便径自飞了出去,穿梭了几个来回,最终悬在白浅的头顶上方。

  白浅的神识内传来玉清焦急的声音,“白浅,你疯了!你将我交出去,若东华再封印一回,你便再也拿不回这九万年的记忆了!你怎的这般天真以为他们当真会言而有信,放你离开这九重天?便是折颜愿意,夜华也断然不会放你走。”顿了顿,冷静下来放缓了声音,“你且先将老君赐的符水给我,我自与他们说。”

  白浅闻言默了一默,终是将瓷瓶内的符水化了道水雾。那水雾倏地飞入玉清昆仑扇徐徐展开的扇面之中。顷刻间,玉清昆仑扇仙泽大盛。再看时,白浅身侧已立着个青衣女子。那女子手中持着这方绸扇,而白浅于神识内所见的那颗鹅卵大小的碧云珠正在玉清头顶之上悬着,只是那珠子上的光愈发黯淡不明。

  “诸位久违了。四百余年,久疏问候。”玉清又转向太上老君,对着老君深深一礼,“谢老君赠水,替我化了这天降五火之业。”

  东华与折颜见着青衣的玉清,震惊之余转头去看夜华,却见他面色已然灰败,全无生气。

  老君拈须道,“你当日受了天降五火,犹以菩提劫火最为凶险,我这符水却与火伤最是相克,想来你身上的伤当是好得差不多了。”

  “正是。”玉清点头道,“若无这符水,我这被焚伤的旧疾确然无法痊愈。真是多亏了老君。”转过身看向东华,“若今日我不就范,帝君可要再封印我一回?”

  “你即便得了老君的符水,也断然破不了我于碧云珠上的加持。”东华沉声道,“当年你为祸之时,可曾想过会被墨渊的法器封印?今日你又蛊惑宿主,诓白浅到此,便再将你封印,也是理所应当。”

  “当年之事我不想解释,然确是令凡间遭了大难,被墨渊的法器封印也毫无怨言。然我也确然不想见白浅因我之故被封了记忆,平白便宜了某些人。我确是破不了你的加持,”玉清抬首望向碧云珠,“有人却一定能破。”她拉住白浅,低声道,“你还记得刚才老君所传之诀么?”

  白浅不语,只点了点头。

  “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剩下三颗明珠内所封印之物么?”玉清定定地看着白浅的眼睛,“你若要取回自己的真心,便不要听他们所说的只字片语。”

  在一旁半天毫无反应的夜华忽的化出一柄剑,也不说话,只一剑便向玉清挥来。玉清抬起扇子堪堪挡住了剑刃,向后退了数步,尚未站稳,夜华手中之剑已至面前。她抬手挽了一个扇花,夜华所执宝剑的剑气已被摄取,待击出之时,威力已然暴涨。夜华侧身躲过剑气,连绵不绝的剑招向玉清击来。玉清沉着气,将招式一一拆解,夜华一时竟占不到丝毫优势。

  东华在一旁见状,抬手起诀,默念起护持真言。玉清头顶的碧云珠顿时青光大作。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个不慎,已着了夜华一剑。她的青衣染了血,胸口被夜华一掌击中,整个人如染血的青鸟,箭一般飞了出去。

  白浅叫了一声“玉清”,飞奔至她跟前揽住她的身体,细看之下,见她伤得颇重,不由得焦急地大声唤道,“玉清!玉清!”

  玉清睁开沉重的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般,连动上一动都是不能。因碧云珠的护持正在增加,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只抓住白浅的手,轻声叹道,“白浅,自十年前寻着你,我已与你分离了数百年之久。因当初急着恢复人形,便用你的元神之力与碧云珠对抗,这些年方能将记忆还与你。可也正是因着这个,累你损耗元神,身体也越来越差。我左思右想,只有解除了碧云珠的封印,方是个一劳永逸釜底抽薪的办法。然则,我与你相伴了九万余年,瞧见你走了许多弯路,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心……我急过、恨过、怨过,却始终放心不下你孤身一人。原以为今日定可功成,却不想一败涂地。往后我便不能再护着你了。”

  白浅只觉水汽浮上了眼眶,摇摇头,颤声道,“你今日若消失了,便不会再出现了是不是?而我又要被封印这些记忆了,是不是?”

  玉清叹道,“其实最初我也不愿你找回记忆。似今日你找回了记忆,与夜华说的这些话,又于你有何好处?不过平添伤怀而已。错过的便是错过了,总是要向前看方能走下去。神仙的寿命太过漫长,若总记着以前的伤心事,又要如何度过这几万年的时光?只我没想到你打碎了那颗明珠,记起了从前。既然如此,再瞒着你,确然不该,这才将这几万年的记忆还给了你。只望你得回全部记忆,记起自己的真心,即便失了这九重天上的虚名,也于心无愧了。”她咳出一口血,顿了一顿,方才继续道,“今日我若果真再度被封印,便是永诀了。你没了记忆,却也能平安一世……这样也好。”

  白浅缓慢却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要你死,也不会再回到那虚伪的天宫,更不会将这九万年的记忆再度交出去!”

  她言罢缓缓站起来,抬头瞥见碧云珠上的青光越来越盛,擎起双手,托住碧云珠,口中默念,“辩才天女,法相无常……”

  东华和折颜听她如此念诀,大惊失色,而一旁的夜华已目眦尽裂,飞身往白浅那处跃去,在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当年素素自诛仙台上跳下的画面。白浅身侧早已被她筑起一道结实的仙障,夜华抬手想化去仙障,竟发现办不到。他不敢用力去撞仙障,怕损了白浅元神。只隔着仙障一遍一遍声声叫着白浅的名字。

  “辩才天女,法相无常。宿世苦海,须弥中藏。万劫轮转,诸天寂灭。”白浅反复念着法诀,虽随着她所念次数越来越多,碧云珠上的青光一时被压制住了,然而白浅却明白,不能明悟这法诀,纵然再过一百年,也断断无法与东华的护持真言相抗衡。

  东华与折颜一齐施法破解她所施仙障。那仙障本是随手所施,不出片刻便裂出一条缝隙。

  她暗暗叫苦,若他们破了仙障,这法诀尚未施展,后果定然与方才是一样的。躺在她足边的玉清见着,知道白浅尚不能悟出这诀的法门,只低声与她说道,“这诀的法门在须弥上。你且仔细回想,这九万年间,可有生死一线的时刻?你于那生死一线间,脑中浮现的是谁的脸,又回想起了哪一桩事?”

  白浅疑惑道,“这与须弥有何关联?”

  “岂不闻‘须弥藏芥子’?芥子便是你一颗真心罢了。辩才天女便是妙音天女,与梵天乃是夫妇。她所奏幻乐能解女子之慧。是故,女上神多有修习。只是上神阶品的女仙能参悟者甚少。若能看清自己的真心,便能装下那无边苦海。”

  白浅听她这般指点,乃闭目想了一想。那年她与离境说,我在生死之间浮现的不是你的脸。那彼时她脑海中浮现的究竟是谁?

  此刻她脑海之中忽而一个身影甚是清晰,那人时而宝相庄严地倚在榻上看书,时而长身玉立地立于莲池旁,时而沉默地低头抚琴,时而一身戎装英武非凡,还曾一身白衣躺在她的身侧沉睡了七万年。若这个世上还有谁她至死也放不下,便只得那人了。

  她默念着那人的名字,将修为源源不断地注入法诀之中,碧云珠被法诀相抗,极耀眼的辉光霎时间四散开来,粲然大盛,连在一旁默默不言的太上老君都不禁以手遮眼。

  夜华在仙障外还在叫白浅的名字,就在一颗心也渐渐沉下去时,白浅的仙障已然碎了。他强自打起精神,向着白浅飞去。

  白浅见辉光耀眼,正凝神之间却瞥见夜华冲了过来,一时竟乱了方寸。

  “白浅!”她听见玉清的声音,“你信不信我?!”

  “信!”

  “快将全部修为注入法诀!快!”

  白浅沉住气,将全部修为尽数注入这法诀之中,可即便如此,碧云珠的封印要解开还是差了一点。

  夜华已飞至她身前,她已无力再施仙障阻挡他,只在他的手触及她的身体前将剩余的元神之力也注入了法诀。

  夜华几乎已触到了白浅,却在那一瞬间看到白浅一张破釜沉舟的脸,那一刹那一丝不安闪过脑海。

  “浅浅!不要!!!!!!!”他嘶喊道。

  他还来不及多想便瞥见碧云珠耀目的晖光在一瞬间闪了一闪,然后听得一阵碎裂之声,随后被一阵冲天而起的巨大且强劲的疾风吹得定不下身形,直飞出了几丈远。

  白浅身侧刮起的疾风卷起她所剩无几的仙气并周遭的云雾,竟在她四周筑起了一堵巨大的屏障,除玉清之外,连太上老君一起都被隔绝在了周遭之外。

  东华在远处看得真切,那碧云珠的青光消失后,蓦地裂出了一道缝隙,啪地发出一阵清晰的脆响。他心下一沉,退后数步,避过了被疾风吹来的夜华。

  折颜在一旁低声道,“遭了!”

  东华自然知道碧云珠的封印已除,他已料到白浅定会负隅顽抗到底,只没料到她竟舍了元神之力不要也要破了自己的封印。如今碧云珠已碎,世间已无任何法器能锁住玉清昆仑扇了。

  白浅自那晖光消失之后感到神识一阵激荡,耳边仿佛听见了封印着自己记忆的剩下三颗明珠齐声碎裂的声音,脑海里五百年的记忆一时尽数流入。她只觉脑子混乱庞杂,撑得有些受不住,整颗心都被那些记忆感染,整个人站也站不住,委顿在玉清身侧。

  她还尚未将那些记忆理清,便已泪流不止,只念着墨渊的名字。

  玉清半起身,抱住她的身子,低声在她耳畔念道,“你得不回这记忆之时,我总望你记起。如今你已全记起,我却又巴望着你都忘了。罢了,世事难得两全之法,我只将我晓得的那些旧事都给你罢。”言罢,举起手,指尖轻点在白浅眉间处。

  白浅顿坐在原地,一句话都不说。远处的几人见她这样,也都沉默不语,并没有动作。

  玉清指尖离开她额间时,她忽而发觉碧云珠碎裂的那处闪过一阵耀眼的光线,不禁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再睁开眼时,雾气缭绕之间,那个她苦盼了许久的人身形渐渐清晰起来。他腾着云,金丝冠,宝蓝色的衣袍,眉目之间与初见那日一般清俊。她眼眨也不眨地抬眼看,渐渐站起身来走向他,只喃喃地唤着,“师父……”竟说不出旁的话来。

  墨渊附身注视着她,一如当年一般温和,他向她伸出手来,轻声道,“别怕。”

  白浅注目的眼神瞬也不瞬也望着他,缓缓走近,伸出手来,低泣道,“师父……你终于来看十七了……十七好多年见不到你……好想你……你过得可好?”

  墨渊却不言语,只含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明明就在面前,白浅却觉得他似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不禁有些急切道,“师父,不要走!要走,便带十七一道走罢!”说着向他奔去。

  墨渊身遭的雾气在她靠近时陡然重了许多,人也不大能看清了,白浅急切地唤着他,一声又一声,催人心肝,她眼中的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却顾不上擦去,因她一刻也不愿再错过他。

  她迷迷茫茫之间,脑中一个声音渺渺地响起,“白浅,你可还记得求我授你‘妙音净天诀’时答应我的事么?”

  她猛地忆起答应了老君一个条件,老君说待之后再说。她喃喃地应道,“自然记得。”

  那声音远远地传来,“这一切不过是虚幻的表象罢了。你愧疚于彼时自己的粗心,不曾想竟将这执念注入了扇子之中。这情形却非你们的重逢,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