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儿了有车来接,迟迟没见着,顿时犯了酸性,打电话大呼小叫。
这边话还没说完,辆车开着极亮的大灯驶来,灯光里灰土腾腾。
葛棠捂着嘴,退后了几步。
百岁也拿巴掌在脸前扇扇,对电话说:“行了,来了。”
车以呼啸之势冲过来停下,司机跳下来,满脸痛苦,“路上拉肚子。”
百岁眼神责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用指头指了他下,扭头示意葛棠上车。
葛棠站在车外仰望着,在百岁迭声催促下,才登上这很多人辈子也坐不到的车种。
她听姐姐葛萱说过,商家正业是做保安押运的,但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被运钞车接站。葛棠自认见识多,态度也比般人淡定,但坐在这车里也挺不坦然的。除了稀奇和兴奋,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怪异。
百岁直跟那小个子司机问东问西。葛棠几次想跟他说话,眼神相对,他也并没理解,或者说,没理。
车就那么路开到了传说中的流氓世家。
满院的杏树,沉甸甸青果子压弯了枝杈。百岁进院就跳起来揪了枚,塞给葛棠玩。
葛棠掐着颗青杏,毛茸茸扎手,另手则被百岁握在微潮的掌心里。
院底房间灯火通明,门窗大开,隐有声响传出。葛棠不确定地侧过头看了看百岁,“你爸知道你回来吗”
“他不知道你跟回来。”百岁说着挠挠后脑勺。
这憨傻的动作让他做得流里流气也不容易。葛棠光顾着佩服,举步间已被他牵至房前,顺着敞开的房门进屋。
个男人盘腿坐在沙发上剔牙看电视。
长相忠厚老实,身材魁梧,和百岁完全是两种类型,很难想像是同基因产物。
但在这个家里,也只商亮可以有这种悠然范儿。
斜眼看见儿子进屋,也没太大反应,倒是在看到葛棠之后,撂下了腿坐直身子,不避讳地打量。眸光烁烁中还带那么星疑惑。
百岁说:“萱姐她妹。”抬手指向商亮,想想又觉得别扭,随意点了下,“我爸。”
葛棠咧咧嘴唇,“叔叔好。”头回感觉礼貌得这么难受。
商亮反倒自在了,“哦萱儿她妹妹,叫葛什么来着”
百岁抢着答,“葛棠。”不停闲儿地嚷嚷,“你是不是吃完了不是叫你等我回来吃吗”
商亮理直气壮,“饿了。”
百岁很无语,“你忒不讲究。”
商亮不认罪,“你也没说有客儿来啊。没事儿,你八叔还在厨房拾掇呢,要吃什么自个儿去跟他说。”招呼葛棠过去坐,“我和叫什么来着”他问葛棠。
葛棠自报姓名,又说:“叫小棠吧。”
他点头,“嗯。我和小棠说说话,你去张罗吃的吧。”
“别介。”百岁掇了张凳子坐到父亲对面,“我先跟你说点事儿。”
商亮二眸凛,面色戒备道:“闯祸了。”七分笃定三分怒。
葛棠失笑,心道百岁这孩子真够不省心的。
百岁居然迟疑了,搓着后颈,低头,眼仁斜瞄下葛棠,含糊说道:“也不算闯祸吧”
商亮脚就踹翻了面前的黄梨木圆凳。
百岁训练有素,闪躲速度奇快,居然毫发无伤。
商亮也没追杀,插着腰浓眉倒竖,“回来次给我添堵次,越活越没劲”
百岁被骂得笑出来,慢条斯理拉了葛棠的手,“得,咱走吧,我领你出去吃。”
葛棠被这串突发事件弄得心惊肉跳,明知百岁这举动是演戏,也没顾上反抗。
暴走的家长忽地哑了。
百岁回头逗他,“哎真把我逐出去啦”
商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二人交握的手,“百岁儿你说说你闯什么祸了”
百岁得意地举起他父亲的视线焦点,食指尖几乎碰到葛棠的鼻尖,“我把她睡了。人家让我负责。”
r 17 不得其法的先斩后奏
那真是场混乱。
在很久之后的葛棠的回忆里,还如梦似幻得全不像真实发生过的事。
后来百岁说,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平时看她的优哉游哉很不顺眼,就想刺激刺激她。
这孩子深思熟虑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肯定没多高的。
其实葛棠当时只吓了跳,真正受刺激的是商亮。
还端着严父教子范儿的商亮,没料到局面来了个180度颠覆性逆转,震惊得他老半天都呈石化状态。
百岁摇摇他肩膀,假模假式地请教,“爸,这种责,得咋负呢”
这种责任,商亮般是不负的,但他绝对不会纵容儿子这么干。
问题是他没经验,于是继续石化。
百岁咭咭地笑,还朝葛棠飞了个无比之马蚤的媚眼。
这其中最尴尬的就是葛棠了,挣着百岁的手挣不开,张小脸烧得快要下火。
百岁哄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声地道的店小二膛音嘹亮地传来,“我说这都站着干嘛呢”
百岁回头灿笑,“八叔”
“哎”被唤做八叔的男人享受地应声,走近来问,“百岁儿多阵子到的”
葛棠趁百岁分心的工夫收回手,揉着生疼的腕子,望向那位八叔背心短裤,肩膀上还搭了条毛巾,像是刚从公共澡堂子出来。
百岁手里空了,不满意地瞄眼葛棠,倒也没多言语,转向八叔扬起笑脸,“几天不见,八叔又富态了啊。”上前去敲着他的胸膛,“瞧这脯子多厚实。”
八叔谦逊道:“哪儿的话,老胳膊老腿儿了”
百岁笑意更深,“胆子长肥了撑的吧”说着又敲了下,哼道,“竟敢不等我回来就开饭。”
这下想是力道不小,八叔吃痛地闷哼声,抬手在百岁头上暴捶。
百岁身子拧避开他的拳,退到安全距离了,有恃无恐地顶嘴,“早就说我今儿回来吃饭,没个听的,将来还指不指望我给你们送终了”
八叔追了两步,肥硕的身子跟不上他的速度,远远拿毛巾抽他,“我看你小子是不想吃饭了”
商亮早在八叔进来时就回了魂,咬着牙从旁扇风,“八子,逮着人把你看家本事使出来,让这闯祸茬子以后都不用吃饭。”
八叔听这话反倒停下来,“你又干什么了”
父子俩闻言,起把目光投给了葛棠。
百岁趁机捉住了八叔的毛巾另端,笑道:“得了吧,八叔公认的看家本事是炝炒熘炸。我饿两顿不要紧,客儿你们也给怠着吧,回头要传出去,商家这门前可就有清静盼头了。”
商亮爬爬头发,“小棠你先坐,先坐。”对葛棠,他拿捏不准该客气还是亲切比较恰当。
八叔看见了,若有所悟,肘子拐下百岁,眼神询问。
百岁仿佛看不懂,“啊”手抖把毛巾扯过来,抹抹额上细汗,派天真地嘻笑。
八叔气结,撩着白背心下摆扇风,大咧咧瞅着葛棠,“大亮,这谁家孩子”
商亮被问住,愣拍才答:“萱儿她妹子。”这答完可怒了,“百岁儿你”顾忌地看下葛棠,压着火走到百岁身边给了他脚,“给我滚出来”
百岁玩得很开心,揉着屁股,满脸不在乎地跟出去。
屋里剩下葛棠和八叔,互相不认识。
好在有商亮那么半句介绍。八叔重新打量葛棠番,有话说了,“跟你姐长得真像,就是太瘦,肯定不好好吃饭,八叔给你弄吃的去啊。你们小姑娘总是减肥减肥,罪过”
葛棠哭笑不得,独自站在客厅中间,手和脚都不知怎么安置。
商亮在两分钟后回来了,脸让葛棠不安的喜气,跨过门槛就嚷嚷,“就这么着吧,太好了。我先给你姐打电话。这事儿要是成了可真有意思”
百岁没跟回来,想是跑去厨房偷食儿了。
葛棠在商亮找到手机之前抢着说:“叔叔,百岁儿跟您开什么玩笑了吧”
正常人家孩子不能拿终身大事跟亲爹闹着玩,百岁没准儿。
从商亮瞬间变犹豫的眼神就知道了。
葛棠叹口气。
“开玩笑”商亮喃喃费解,在靠垫底下翻出手机,“我还是问问你姐吧。”在他看来这俩孩子的话全不能听。
“这个点儿我姐可能都睡了。”葛棠从容地提醒,“她怀孕了,江哥现在不让她熬夜。”
商亮只得打消向葛萱求证的主意,攥着手机好为难。
葛棠笑道:“再说你问不问她都回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商亮无意义地指指门外,“那你和百岁儿”
葛棠目光飘忽,“这不是总在起玩么。放假了,没什么事儿。百岁儿说您家可比避暑山庄。”段话没加关联词,说得有点结巴,不过意思总算表达出来了,且最后那句确是百岁常说的。
商亮没错过她心虚的反应,挑高眉,“不对吧,小棠,我们百岁儿不跟姑娘玩。”
葛棠说:“我是葛萱的妹妹啊,又不是别的姑娘。”这话刚出口,葛棠就后悔了,商亮对葛萱的感情微妙,她实在不该多提。
果然商亮听就笑了,“你这孩子不老实。”
葛棠认个罪,“我没别的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商亮倾身,在边桌上取了杯子倒些水,递给葛棠,“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见着的百岁。听你姐说,你直四处流浪”神情忽地变敬畏,“搞艺术的”
葛棠干笑,“我以前是老师,教英语的。”低头吹着热茶,掩饰微窘的表情。
商亮知半解地点点头,铺垫的话就那么顺过去了,直奔主题说道:“反正百岁自己拿主意都习惯了,他说要跟你结婚,我没意见。说起来你们家我也算是知根儿知底儿哟,留神”
葛棠本来是浅啜,商亮的话听得她个激灵,热水烫到了唇舌,哎哟呼痛。
商亮把接过滚烫的杯子,“烫着了吧,这刚沏的茶。”
百岁正托着方盘食物进来,吆喝着,“来来来,边吃边审”视及沙发上捂着嘴巴,眼睛通红的葛棠,脸沉下去,托盘搁在茶几上,走过去弯腰看她。
葛棠疼得只顾着吸冷气,眨巴着两只眼,泪珠几乎就滚出来了。
百岁怒视商亮,“你说什么呢”
商亮好无辜,撂下水杯捏捏耳朵,“她喝水烫着了。”
百岁面色尴尬,“切,烫就烫着,哭什么”
商亮二话没说给他拳,“以为都像你那么皮糙肉厚的”
百岁揉着肩头,没敢吭声,伸手扳过葛棠下巴,“我看看。”
葛棠别着脸,“去去去,没事儿。”
商亮饶有兴趣看着二人,“怎么能没事儿,那可是开水。我去找你八叔拿药膏。”踩着欢快愉悦的步伐离开。
“蹦蹦哒哒的。”百岁评价他爸离开的背影,坐下来细查葛棠的伤势,“烫通红这还能吃饭吗”
葛棠推开他的手,“本来也没打算跟你来吃这种饭。”
百岁从方盘上取过碗炸酱面,“怎么,大老远过来就吃碗面,觉得不值当儿了我跟你说,葛小棠,还真就别小瞧了这碗面你是不是不吃葱”挑了她的忌口撇到边,其它几碟菜码儿依次倒入碗中,两手各执支筷子搅拌,“你出去打听下,商八爷的面,是谁都能吃得起的吗”
现宝似地把拌好的面端到她眼前,下巴努,示意她尝过再说。
葛棠不接,盯着那双秀气的睡凤眼问:“百岁儿,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百岁说:“就把你带回来给大亮瞧瞧呗。”他答得很顺嘴,似经过准备的答词。
葛棠压着心跳,“为什么”
百岁心说这不是废话吗搞对象让家里知道不很正常的事吗
转念想,这种理由太孩子气了,葛棠本来就仗着大他两岁,老把他当孩子。
说起来,他们俩的事,好像连葛萱都还不知道。
疑惑地瞟了瞟她,百岁问:“你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葛棠点头,“你起码得先问我声。”
“哦。”百岁自我检讨了半秒,“不过我也是临时想回来的,路上打算跟你说来着,光听板二白唬了。”
他其实并没怎么听板二说话,路上都在想怎么跟葛棠开这个口。
带你回去见我家长太正式了。她要直接说不来怎么办
上我们家吃个饭太随意了。她要真当成来吃饭的,那不白忙和了吗
还不如干脆什么也不说,先斩后奏,随机应变。
这叫做无招胜有招,目前情况尚算如意。葛棠只是怪他没打招呼,这在他来说不成问题。百岁自责已到极限,不再哄她,端过碗吸溜吸溜吃面条,“你赶紧吃,会儿坨了。”
葛棠灰心了,百岁在这方面单纯得好可气。
估计就像他爸说的那样,从不跟姑娘玩的原因。
礅了礅筷子,葛棠食不知味地吃起面来。
百岁偷瞄她的脸色,恍然大悟,“噢是不是刚才我那么跟大亮说,把你睡了,要负责。你不好意思了啊”
葛棠伸手抽他筷子,“你还敢提”她幸亏嘴疼,吃得比较小心,要不非口面条全喷他脸上不可。
百岁让她出气,故意挨了这下,“你别怪我说话糙。”还挺疼的,揉着手背解释道,“大亮那脑子有时候转不过来弯,不说直白点儿怕他听不懂。”
门口偷听的人可忍不住了,步迈进来,半袖卷起至肩头掖住,“百岁儿你这顿胖揍没落下来不舒服是吧”
百岁咽下了面条,不慌不忙抹抹嘴巴,“以后你不能再随便打我了,知道不我结完婚,以后媳妇儿就是我监护人了。”
葛棠竖起两只杏核眼。
商亮倒是没听过这种常识,“老子打儿子不天经地义”
百岁点头,“敢情您打谁都很天经地义了。”
商亮没理他的挤对,转向葛棠。
葛棠却端着面碗往边上挪了挪,挑根面条送进嘴里,副乖乖等看戏的模样。
商亮乐了,在儿子后脑上拍了巴掌,“你知道啥叫监护人”
百岁答:“就是看着你,不让你出事儿的。监护人,对不对”
葛棠真不知该惊该笑。
百岁极懂眼色,马上撇清责任,“板二告诉我的。”
商亮坐下来跷着二郎腿,“你知道他为啥没有哥还叫二吗”
百岁低骂句,心想自己信他的话也真够二的。
葛棠想的是,原来百岁儿为了这个才想结婚。
她不接受这样理由的婚姻,葛萱更不能接受。葛棠不认为她这姐姐多疼自己,但总是个妈生的,怎么也比商百岁来得亲。
这样分析,在商亮正经八百地做出提亲计划时,葛棠就说:“我得回去问问我姐。”
百岁眯着眼,似懂非懂的。
商亮第二天有事,不能即刻启程到北京,差了辆车送两个孩子先回去。
普通的私家车,不是运钞车。葛棠坐着坦然了,加上头天夜没睡,上车晃悠则昏昏然。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睡睡到了北京。
百岁可有些坐立不安。司机很懂看少爷脸色,路上连屁都只敢放哑的。
葛棠觉轻,进城过收费站时被电子报价器吵醒,看看四周,不甚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直接送我回家吧,我换个衣服去葛萱那儿。”
她醒得恰好,多疑如百岁者,便觉得她这程是故意在装睡,不想同自己讲话。
车停在葛棠住的小区门口,百岁说:“我等你会儿,送你过去吧。”
葛棠摇头,“不用。”开门下车。
百岁把拉住她,镜子里瞪了前头那眼神三八的司机眼。
司机忙收回目光,不自在地扭开脸,瞧见窗外的便利店,颇有眼力价儿地说:“我下楼买包烟啊百岁儿,马上回,你们稍等会儿。”车门怦声关了严实。
百岁低问:“你还计较我没事先跟你说声”
葛棠笑,“你还没完了。”
百岁叹道:“我真不是闹着玩。”
葛棠回头,两只瞳仁浸了水样,晃啊晃啊望着百岁的脸。
他被逼得没办法,眼珠转了几转又转回来,搓着后脖颈,“行吗”对征询别人意见这种事非常不习惯。
葛棠噗哧直乐,“亡羊补牢”
百岁哼哼笑,“管它亡羊补牢还是走形式,你非得要听,我也不含糊。纯爷们要能伸能缩。”
“能屈能伸。”葛棠纠正他。
百岁急了,“到底行不行”
“不行。”葛棠平静地摇头,“不用送我,让人赶紧开车回去吧,天黑了不好走。”
百岁斜眼,“闹别扭是吧”挑起她蜷进衣领里的缕头发,不太专心地说,“我觉得你猜出来我是怎么想的,干嘛非跟我较这个真儿啊”
葛棠说:“有些事稀里糊涂也就稀里糊涂了,有些事,不能不较真儿。”
他抱着这种别人结婚我也结的心态,她如果接受了,要被自己鄙视辈子。
结婚嘛,可不就是辈子的事儿。谁能不较真儿呢
r 18 小流氓的婚姻逻辑
百岁这几天心情不好,尤其在接到板二那个神叨叨的电话时。
板二爷自称门面宽路子野,说认识巨牛逼的大仙儿,“哎,两口子按他给挑的那时辰结婚,婚后百分百都生儿子。”
百岁不屑,“那回头都哪娶媳妇儿去计生委的没给丫灭了”
板二大笑,“瞧您这心操的说真的大亮给日子定了没有,哪天喝喜酒,我这儿好提前准备份子啊。”
百岁说:“份子即刻送来,酒就拉倒吧,戒了。”
不顾板二的追问,手机扔进被窝里,自己横躺在上,仰望天花板发呆。
冰蓝色灯光,照着六棱晶体颗颗交相辉映,仿佛繁星缀耀在墙壁上。
葛棠说他卧室这个灯不正经。
怎么就不正经了百岁站起来,踮着脚,伸手拨弄吊灯周边的水晶串子。这是满屋子最柔和的物什了,为什么说它不正经
脚底下波接波的震动,打断了不甘心的猜癔。铃声自蚕丝被下传来,呜咽般细碎。
百岁使脚挑开了被子,双脚并拢夹住手机,起跳,想用带球的技巧把手机抛起来。不料床太软,脚踩下去的力道几乎泄不到头,半点反弹也没借到,刷地冒了身汗,绊倒在床上。
低咒着抓过手机,看也不看地接起来。
不算清脆的女声,“喂,你干嘛呢”
百岁直觉地摒息答道:“啥也没干啊”
话没落,听筒里传来笑声。
百岁这才察觉不对,看屏幕,原来是葛萱。
她们姐妹俩的声线相似,乍听还是很容易混的,但笑声就明显不同了。
葛萱笑得很有感染力,哈哈嘿嘿的,明明没什么可乐,别人只听她笑,也不知不觉跟着笑了。
葛棠却总像在冷笑。很短很轻地哼哼两声,听了就感觉这笑得好不彻底。
好像只有在江齐楚面前,她笑得才天真可爱点儿。
所以百岁曾度认为葛棠喜欢江齐楚,喜欢她亲姐姐的男人,由此断定这妞心术相当不正。
百岁自己就心术不正,最讨厌跟自己样的人了,同族相憎嘛。
回过头想想,第次为自己的想法深感不耻,真是好大条乌龙。他都不敢跟葛棠提起这事儿
“喂喂,百岁儿,能听见吗”葛萱催他应声。
百岁回过神,不大耐烦地,“说事儿。”
葛萱向来不懂眼色,何况这会儿也看不见,兴致勃勃叫他来家吃鹅头。
百岁气呼呼道:“不吃,刚宰完人,戒斋。”
葛萱咂着嘴,“你最爱吃的那家,我排了个多小时买的。”
百岁咽咽口水,“你吃完再说,要不就说完再吃。”
“哈哈,太辣,停不下来,越吃越想吃”声音猛地提高,“小棠你去哪儿会儿百岁过来,你等他起回呗。”
百岁哼道:“合着抓我过去当司机。”
葛萱老实承认,“江楚今天限号。你最近没在北京吗,怎么待这么老实也不说来打麻将,我们仨人只能斗地主。”
百岁建议,“赶紧生,生出来就够局儿了。”
葛萱失笑,“少扯。明天过来玩吧,小棠把钱输光了,答应明天给我们做好吃的,让你沾沾口福。”
百岁咦了声,纳闷葛棠居然能输到那么惨,嘴上只是说:“她明天又不上班,今晚儿还折腾回去干什么”
葛萱压低声音,“这你都不知道,有约会呗。”
百岁沉着脸,“谁约的谁去接。”
葛萱批评他,“你咋这么不懂团结友爱,她不是你姐吗”
百岁气得半死,“姐她要是我媳妇儿我就去接她。”
葛萱笑道:“给你告小棠,你占她便宜喂”电话挂得好快,“哎这小子到底来不来”放下鹅头擦了手,准备再拨号。
葛棠靠在门口,大声叹气,“我答应做好吃的,就是为了堵你嘴,结果你还是把这丑事给张扬出去了。我反悔了,明天你上阁楼拨黄花菜吃吧。拜拜。”
她说得半真半假,葛萱也就不知该信该疑,对着门板吐吐舌头,拿起电话又放下了,“江楚,你说她不是真约了唐宣,要不怎么走这么早”
江齐楚坐在吧台边,单手托着下巴,望向准贤妻的眼神尽是无奈。
葛萱提高声音,“问你话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江齐楚点化道:“小棠今天打牌那才叫心不在焉。”
葛萱困惑,“要不,约唐宣过来”
江齐楚惯性地放弃,“怀孕的人别太动脑筋了。”走过去,拍拍她的头,“去洗个澡睡觉吧。”
葛棠就怕再待下去,连葛萱也发现她的不专心,追问起来,和百岁的事,说还是不说呢
不说无妨,隐瞒就有罪了。这就好比你可以见死不救,但不能故意去杀人。
公交车辆辆进站出站,葛棠等了很久,去看站牌,才发现自己要搭的那路车早已收班。无奈只好多走几步去坐地铁。
在江齐楚家这边坐地铁很方便,只不过葛棠从地铁站出来,再到自己住的地方还有段距离。好在是周五,人们普遍晚归,出站通道熙熙熙攘攘。
这让葛棠想起刚来北京,遇见小偷和唐宣的那天。
发现她被小偷盯上的人肯定不止唐宣个,却只有他出声。后来提起这事儿,葛棠说唐宣,实在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
这年头人缺的东西多了,良心可算是其中样。
唐宣只是说:“我不知道你的标准是什么,说实话我也是头回路见不平声吼。”
轻描淡写,半玩笑的句,并没说:因为对方是你,我才会吼那么声。
他不会做令葛棠尴尬的事。
唐宣从来都不那么咄咄逼人的,更不是那种声不吭玩绝交的人。
虽说平白无故猜测别人遭遇意外很不吉利,但葛棠控制不住自己往坏的方向猜想。
脚步从迟疑到完全停住,转了个方向,又走回地铁站。
“雾发妩天”还正是营业高峰期,站班的小工拉开玻璃门,热情地招呼葛棠。
葛棠扫视圈,没见唐宣人影。
前台招手唤她过去,“唐主没过来,还以为跟您出去玩了呢。”
葛棠笑笑,没多说。
小工端来杯水,“姐你最近没在北京吗”
葛棠敷衍说工作忙,粗略算下自己多久没来,也难怪小工问出这话来。
前台问:“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葛棠连忙摆手,“甭打了,没事儿,我刚好路过,进来看眼,你们忙吧。”
喝光了水,起身离开。
唐宣究竟是多少天没过来了,前台为什么会以为他们出去玩了越想越不安,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才翻到号码,滴的声提示,没电自动关机了。
葛棠在路口站着,郁闷直咬嘴唇。打牌输得塌糊涂,拉下面子来找人又找不到,手机居然也跟着捣乱。这天真够不顺的,没想到坏运气远不止于此。
手机没电了,可唐宣总得找到啊,心悬在半空总不是个事儿。直接去他家又太唐突了,葛棠于是拦了辆出租,想着尽快回家给手机充电。
眼看着就到家,出租车意外熄火了。司机歉意地看着葛棠,“要不您少给十块钱再打个车过去”
葛棠看看自家小区方位,说远不远,目测在两个红绿灯开外,有等空车的工夫,走着也到了。于是按表交了车资,步行回去。空气还不错,全当散步了。
路上行人不多,但车来车往,街灯明亮,也没太大安全问题。不过葛棠每次走夜路,都不受控地想起小时候听姐姐讲的故事。
葛萱说,她听同学讲的,晚上走路时,身后如果有人叫你名字,绝对不要回头,回头喉咙就会被吸血鬼咬住。
她还听人说,人肩上有两团火,从哪边回头,哪边的火就灭了。所以走夜路定要从侧回头,如果两肩的火都灭掉,鬼就能上身了。
只要想到无数种背后灵在盯着自己肩上的火团,葛棠就毛骨悚然,个人走路从来不敢回头看。
她怕黑怕鬼怕个人,长大了之后,又怕遇见坏人。
要是百岁在就好了。百岁自己就是坏人,肯定不可能怕同类的
路灯下影子随着她的移动,忽长忽短,忽而重叠,忽而交错。这段脚程葛棠走得莫名不安,总感觉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又不敢回头看,脚下越走越快,身后的步伐也加快。
冲到楼门前,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
小区里树影婆挲,对门社区便利店的灯箱微露白光,几栋楼的窗户大抵也都亮着,还不到就寝的时间,间或有居民往来。
葛棠定了定神,手伸进背包里找钥匙。
单元门的感应灯坏了,怎么跺脚大喊都不亮,翻了半天才摸到钥匙开门。
身后有人不确定地低唤,“葛棠”
葛棠全身的汗毛滋声竖起来。
百岁走过去,奇怪地拍拍那个僵硬的身体,“你怎么才到家手机也不开”过长的质问被猛扑进怀里的人打断。
葛棠吓得不清,双手环在他脖子上搂得死紧。
百岁难得见她这么热情,可惜来不及喜悦。他被勒得上不来气,又不知发生什么事,没有推开她,艰难地问道:“你干什么”
葛棠这才想起,她抱着的正是吓自己险些丢魂的罪魁祸首,放了手恼火道:“你来干什么”
百岁本来就揣着火,碰就着,听见这话直接爆发了,“来找你不行啊”
葛棠气势上被压住,抱怨声也弱了,“谁说不行了来就来呗”
百岁没耐心听,勾着她的腰重新按回自己怀里。
葛棠想问他干嘛鬼鬼祟祟跟来,张嘴却被吻住。挣了几下没挣开,拳头落在他肩上敲敲打打,最后警告地咬了下他的嘴唇。
百岁不痛不痒,唇离开,手还没放,圈着她嘿嘿笑道:“我喜欢你这种懂得反抗的类型。”
葛棠又捶他下,也使不上什么力道,被百岁捉了拳头攥着上楼。
葛棠惊甫未定,进家门半天还有些呆。百岁催她洗澡,她就进浴室,百岁说饿,她就去煎蛋。个口令个动作,乖得匪夷所思。
百岁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了会儿,走过去摸摸她脑门。
葛棠对他的行为不加阻止,也不过问,盯着火候的眼神认真到了专注的程度。
掌心下触感冰凉,没有异样症状,可那迟滞的表现又确实反常。百岁摇摇头,不再徒劳诊断,干脆问本人,“你怎么回事儿,不舒服”
葛棠嘟囔着说:“还不都是你给吓的。”
百岁冤得冒火,“我上你们家来能把你吓成这样你怕啥藏了夫啊”
葛棠白他眼,心说再没比这人说话更缺德的了。关掉煤气,把蛋盛进盘里递给他,“你反正也要过来,怎么不去江哥家接我趟”
百岁狼吞虎咽,烫得直呵气,含糊不清地说:“我接你干嘛,找不着家啊”
葛棠咬牙,实情像抬杠样说出口,“这么晚了我自己走害怕。”
百岁完全不理解,“十点来钟,路上人比鬼都多,怕什么”三颗煎蛋解决掉,盘子扔进洗碗池,转身从冰箱里取了两片面包撕着塞进嘴里,又翻出袋牛奶,递过去,“别热太烫了。”
葛棠疑惑道:“你晚上没吃东西”
百岁满脸挑衅,“吃了,不行又饿啊”还是刚才呆呼呼的那只葛棠可爱。
葛棠同情地评价他,“漏肚子。”取杯子倒牛奶,放进微波炉。
百岁不忿,“我在这儿走来走去的等你,消耗多少能量呢哎你姐给我打电话时你不就出门了吗这么半天去哪儿了”
葛棠被他句话提醒,竖起食指点了点,想起要给唐宣打电话。
手机连上充电器,拨号,总算通了,却是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能通话就好,葛棠落下心头块石,伸个懒腰长吁了口气。
电话很快打回来,唐宣说:“刚在订机票,你找我”
葛棠说没什么特别事,“今天路过你店里,他们说你好几天没过去了。”
唐宣笑道:“哪有好几天我前儿中午到的海南,陪加东过来接他老婆。加东你知道吧顾加东。”
“接老婆为什么让你陪着”问完马上想到了,“两口子吵架啊”葛棠心想唐宣倒是和事佬的上乘人选。
“小误会。”
“小误会,两天还没把人劝回来”
唐宣轻笑声,“这么远来都来了,顺便陪他们俩人重度个蜜月。”
葛棠会意,“噢。”懊恼自己不够机灵。
唐宣明显是去散心了,想必是与她有关,所以才没联系,问起也不直说,偏她还刨根问底,简直存心找不自在。
这么想,脸窘得发烫,随便又说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百岁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掐着杯子,大模大样地从她手里拿过手机。
按通话记录,看见“十六”两个字,哼声丢开。仰头喝光牛奶,表情倒像喝了大杯酸梅汁,“你别告诉我刚才就是去找他了。”
葛棠抬手抹去他嘴唇上方的道白印。
百岁斜眼看她,“别告诉我,你和我结婚得先问过他意见。我就日了”
葛棠忽略句尾行为,“这和那是两码事儿。”
眼仁维持斜视角度,百岁说:“哪和哪两码事儿我就想问你件事:为什么不愿意跟我”
葛棠笑容微僵,烦燥道:“那你又为什么非得要结婚呢”
他根本就是从小到大任性惯了,某件事即使原本没有多想要去做,旦被拒绝,他也会恣气为之。
她能拒绝他的心血来潮,就能拒绝他的赌气坚持。
葛棠没想过要这么早结婚,而且是和百岁这样的人结婚。他能否正常地组建个家庭,她没信心。但她喜欢这个人,如果他认真提议,她也愿意从现在起认真去考虑去同家人商量。
前提是他得尊重婚姻,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所在。
本想先晾着他不理,可他却把求婚这事儿当成乐子,情绪到张嘴就来。
结婚对他来说是儿戏,那她这个结婚的对象呢玩具在他紧锣密鼓的逼迫下,她慌着挣扎的模样很搞笑吧。
看着因她抛出的问题而怔愣皱眉的人,葛棠几乎心灰意冷,“百岁儿,别动不动就说要结婚。起码,你得弄明白这代表什么吧不是监护人转移”
玻璃相撞的轻响打断她的话,百岁把空杯子放到茶几上,直起腰,正视着她的双眼瞳清可映人,“你先把话听完整了,我是要跟你结婚。我不是因为想结婚才找你,是因为你,我才想结婚。明白了吗”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加了重音,听起来结结巴巴甚是滑稽。
葛棠却笑不出,只剩下震惊。
这番话从百岁口里说出,她只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望着葛棠那双茫然瞪圆的眼,百岁在她眉心位置啾地吻,将这半石化物质拥入怀中,忽然体会到江齐楚面对葛萱的无奈。
“我收回刚才的话,别呆乎乎了。”他的女人还是精明点儿好,要不太累了。
r 19 这天,怪事别样多
直以来都被她认为最不懂正常生活为何物的孩子,对感情和婚姻,竟然能做出这样番简单又无懈可击的逻辑。
葛棠不免重新打量起商百岁来。
或者应该叫他商宇吗
揪揪小辫子,摸摸百岁松,不管叫什么,还是那个小流氓啊
手被粗鲁地抓去按住,再动弹不得,葛棠低呼声,“你还没睡”
“我睡得着吗”百岁本就浅眠,她翻来覆去,他也就忍了,谁叫不是自己家,可也不能太过份吧,还动上手了。
葛棠支支吾吾,“我也睡不着”黑暗中,他背对自己,这环境让她勇敢。靠近些,手指跟随记忆描绘看不清的纹身,“晚几天再跟葛萱说行吗我怕她动了胎气。”
百岁又好气又好笑,和他结婚有那么骇人吗“你就因为这个睡不着”撑起身回头看看她,迎着窗口月光,他看到她湿汪汪的大眼,想骂人的话只好压下,“好好好,你爱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吧。”躺下来把她乱摸乱碰的手收好。
葛棠觉得这下自己可以入睡了,脸贴在他背上,合起眼调整呼吸。
百岁缓缓地又抬起头,“但是我已经把这事儿捅到大亮那儿去了,”他翻过身来面对葛棠,毫无歉意地说,“他干什么我可管不了。”
于是葛棠这夜彻底失眠,满脑子都是商亮来找葛萱提亲的场面假想。
百岁被她忽略在思维之外,自然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早上手机报到,他把被枕麻的手臂轻轻抽出来,晃醒她,“宝儿,起来弄点吃的。”
葛棠往他怀里钻,“不起。”
百岁倒是不忌口,撩开她头发在脸颊上吮咬,“那我自助啦”
葛棠无奈,睁开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你怎么又饿了这才吃完几个小时啊”
百岁也很无奈,“啊,酒肉穿肠过么。”
葛棠翻身平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扑到她胸前磨蹭,“没关系,”拉下领口,舌尖探进去,含糊但诚挚地说,“其实我很愿意自己觅食的。”
葛棠真心希望他能有这项本事,但她不愿充当人餐。推开他的头,坐了起来,只觉眼前景物乱转,晕得她直想哀嚎。
百岁笑嘻嘻摸着她睡衣下摆露出的皮肉,“咱去路口摊个煎饼就行。”
葛棠揉着额角,“你就不能自己去吃完了再回来吗”
他畏缩道:“那么远我自己走害怕。”
“开车去。”她拽过被子重新躺下。
他树袋熊样抱上来,“我哪有车”
“那你昨天怎么来的”
“打车啊。”
葛棠扭头看他,“你看见我从前边那超市下的,跟下来,然后直跟我到家”
百岁听不懂她说什么,不过提起昨晚他还很来气,“打你电话关机,我在你家门口站到天都黑了,感情你跑去找那剃头的了”
细揣摩下这番抱怨涵盖的意思,葛棠不禁后怕。昨晚回来的路上,她看到地上有两条影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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