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最好的知青,那当然是知青点的负责人施卫疆,谁能跟他比呢?
也许是有的知青并不在乎这次招工,尽管没有人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但起码从知青中招工这种做法,让大家看到了以后的种种希望。
对被推荐了的施卫疆来说,能招工去县城拿工资,也算是如愿以偿了,他是个实在人。
临时队长老吴笑嘻嘻地对知青说:“怎么样,不要以为在农村没前途,将来招工都要从农村找人,你们就好好干吧。”
生产队团支部讨论我的入团申请,会上全体通过。
但这并不算数,让我填了一张入团志愿表,并让我参加了支部会。
在会上,有个支委提醒我:不要因为父亲至今还没有恢复党组织生活而产生思想包袱,要正确对待群众。
我知道他们去调查过我父母的情况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思想包袱,怕只怕组织上对我们这样的人更有思想负担。
不好的消息也有。
知青点杀过年用的猪时,把一头近3oo斤的老母猪杀了。
最叫人叹惜的是,开膛破肚时,从老母猪的肚子里流出12只小猪胎,都有尺把长了。
有人埋怨杀猪的老全头:杀了这么多年的猪,这老母猪怀的崽子都这么大了,难道也看不出来?
老全头埋怨养猪的高朗:老母猪怀不怀崽,喂猪的都不知道,我能分得清那肚子是膘还是崽呀?
反正这过年吃猪肉,大家心情不会好过。
心情最不好的是我。
交了入团志愿书后,大队总团总支没通过。
其他知青觉得有点奇怪:一起下乡的知青里,领队的没通过,倒让三个女知青入了团。
但我并不感到意外,那天小队团支部会上,已经有支委提醒我,不要因为父母还没有恢复党组织生活而背上思想包袱。说明他们在讨论我的入团问题时,这是障碍之一。
我能做什么呢?那晚,我想了很久没睡着。
最后,我提醒自己,能不能批准我入团是别人的事,但坚持不坚持理想是自己的事。
对一个家庭曾经受到冲击,至今还没解决的人来说,具备这种心态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也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就能调整过来。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解释。
那晚,被批准入团的两个女知青在食堂里想安慰我,我表现出来一点不自在,这并不是因为我对入团的事心里想不通,而是我心底里的大男子主义在作怪。
下乡后,我依然保留着中小学的习惯。那时男女同桌之间要划上三八线,现在,我和女知青之间除了必要的劳动和学习外,平时没有什么往来。
其他男知青会让女知青帮忙洗衣缝被。我是一个例外,缝补洗涮从来都是自己动手,没求过女知青。
也因为我的例外,女知青平时就说我“官架子太大,严重地骄傲自满。”
那天晚上,张春芳问我“有没有失去信心?”李晶霞也关切地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是指入团的事,难道她们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我从来都是十分坚韧的吗?
我掩饰自己心里的不痛快,说:“没有。”
沉默,直到她们离开。
我确实感受到了她们为我的好,只不过因为我心里的大男子主义,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表示我对她们的感谢。
我想,大概在她们心里,又加深了对我“严重地骄傲自满”的印象,
我的沉默很快被打破了,第二天,团总支书记找我谈话,说“大队召开新团员入团宣誓大会时,你要代表全体青年发个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除了对已经入团的知青表示祝贺,对自己的将来表个决心,我还能说什么呢?
43、缝脚后跟 [本章字数:1555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8 14:o7:53o]
三九寒冬,气温骤降到零下四十度,下起了大雪。
屯子里的人都缩在家里不出门了,他们坐在热炕上,靠在发烫的火墙边,抽着大喇叭烟,嗑着瓜子,唠着家常。
但边境线进入一级战备,全体武装民兵都在连部集中住宿,分三班潜伏和巡逻。
夜里,我和蔡景行巡逻至头道沟,突然遇到了“大烟泡儿”。
我不知道东北人为什么把这种雪后的暴风比喻得像抽鸦片烟儿一样?
但“大烟泡儿”确实令人恐惧,连野狼这时都会找地方躲起来。
刚开始时,凛烈的寒风打着尖厉的唿哨,把刚下的积雪吹起,滚滚而来。接着风越刮越猛,积雪飞腾而起,刹那间天昏地暗,一片迷茫,将视线全部淹没,与沙尘暴极其相似。
整个天空漫卷着极细极细的雪粉雪尘,如烟似雾,打在脸上却像针扎般疼。
风卷着雪,像沙子一样堆积,很快就埋了沟,盖了路,在我们巡逻的前方竖起了一道雪楞子,就像一堵墙。风继续扯着积雪从雪墙上漫过,发出呜—呜—呜呜的声响,凄凉而仓惶。
我听老乡说起过,碰到“大烟泡儿”时,一定要就近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暂避。好在头道沟也有个知青点,我们就在那里等待风停。
呜呜的“大烟泡儿”一直持续到天亮,风终于累了,渐渐停下。我们走出屋外一看,天格外晴朗,蓝蓝的没有一点杂质;四周异常清寂,默默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一条条雪楞子,趴在田野里、路沟旁、屋脊上。
风,把雪楞子吹得硬梆梆的,人踩在上面都陷不下去。
如果说“大烟泡儿”是东北冬天里一直有的自然现象,那么,知青点男宿舍门前的“尿墩”却是东北一种新景观了。
最冷的冬天,男知青起夜是不出门的,他们把门推开条缝,拔出鸡鸡就撒,撒了冻上,冻上了再撒,几天下来,门前长出一个尖尖的“尿墩”。也有老乡称呼它为“尿甸子”的,因为它颇像草甸子里的塔头。
不过,这“尿墩”用大镐轻轻一刨就没了。只是有的知青懒,好几天不刨,门都推不开了。还有的把自己害了,出门时不小心踩在它的边上,“卟哧”就是一个跟头。
至于有人说东北撒尿冻在鸡鸡上,那是瞎话,没有的事。
当然,在那儿防冻是特别要当心的。
我有一次去挑水时,小心翼翼地站在已是冰坡的井畔,伸手揽过轱辘把,手被铁把紧紧地沾上,原来我忘了戴手套。这时,不能猛拽手,那样铁把就会咬下你手心里的皮,只能慢慢地等手心的温度暖了铁把,才好一点点把手拿下来。
女知青李晶霞第一个冬天就冻伤了脸,脸上冻得发白,有点像是烧伤,然后水肿,起了水疱,疱液清亮。有人误传冻伤后要用雪水擦,这是完全错误的,像她的脸冻成这样,就只能用常温的水,或者稍微有点温度的水洗,否则就会破坏脸部冻伤的表皮,留下终生的疤痕。
除了手和脸外,脚的防冻也很重要。
我们一开始去供销社买毡垫,但没用几天,脚汗、雪水一浸,毡垫就不暖和了。
后来在水库干活,工地边上的山沟里有许多乌拉草,老乡教我们用“乌拉草”当鞋垫。这种草茎叶细长,一簇簇丛生,我们将它割下,用木头锤打松软,放入鞋中垫上,透气防潮,特别保暖。而且一天一换,不用花钱。
回到生产队后,找不到乌拉草,老乡就教我们用苞米叶垫鞋,效果略差,但总比三天二头买毡垫要实惠多了。
张春芳的脚,垫什么都不行。
她的脚一到冬天,后跟处就会裂开,裂口有寸把长,深达六七毫米,能见到里面的红肉,还渗出血来,走路时疼痛难忍。
听说这在医学上叫什么“皲裂”,很难根治。她用了很多办法,热水浸泡、抹雪蛤利油、贴橡皮膏,都没用。
生产队的地远,每天来回要十来里路,走不了路怎么行?
她最后想出一个办法,自己给自己动“手术”。
用缝被子的针和线,穿过裂口两边的皮肤,一针一针地,共缝了五针。
旁边其他女知青看得心惊胆颤,但张春芳说:“裂口旁边的皮肤都发硬了,没感觉,不痛的。”
第二天,她照样来回十来里,去地里干活。
“手术”很成功,慢慢地,裂口竟弥合了。
这事让男知青知道了,都佩服她的坚强,有人开玩笑,唱起了《江姐》里的歌:
“线儿长针儿密
含着热泪缝脚跟缝呀缝脚跟……”
44、二百年前知青 [本章字数:1873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9 16:o8:18o]
蒸气弥漫,看不见人影的走廊里,放满了盆、锅和准备炒的菜。
为了知青的年夜饭,刘大爷已经足足准备了三天,今晚,他精神抖擞地穿起围裙,站在火炉边上,正式为知青炒菜。
当我端着热菜进去时,那里已经是喧声嚷嚷,热闹非凡。
南北炕上,放了四张桌子,每张桌上摆了两瓶酒,屋子中间,小火墙“呼呼”地窜着火苗。
有几个男青年见端来了菜,便站起来,给老乡代表敬酒。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农村过年,男知青围着老乡不断地劝酒,老乡也不推却,“呵呵”地笑着,一口干了。
女青年们都很平静,她们有点想家。秦燕喝着杜斯酒,小声对别人说:“这酒真好喝。”她出身不好,父母早就离异。她和妹妹跟着母亲长大,从小谨小慎微,从来不知道酒是何味,第一次喝着这种很甜很甜的果子酒,感到和果汁没什么两样,一杯又一杯。
杜斯酒很甜,却有后劲。她觉得热了,人也很兴奋,一个人从这一桌跑到那一桌,给别人敬酒。过了一会儿,她头晕难过,走路也不稳,心中有点恐惧,想起了上海的母亲和妹妹,独回宿舍大哭。
我和施卫疆怕出什么事,跟过去看。一群女青年也围过来,听到秦燕哭着喊妈妈,全都跟着一起哭了。
不知道是谁写了“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挺准的,要不想家,难呀。
我心里也跃起了亲人的脸庞,走出门外,在寒风雪地里站了一会儿,看见天上的星星一闪一亮,院里的几棵大杨树在灯光映射中,像慈祥的老人一样点着头,窗户玻璃上映出了男知青喝酒欢笑的身影。相比女知青,男知青没心没肺的,倒也快乐!
一早,关彦昌找我到他家去过年。
这是队里安排好的,大年初一,知青都到老乡家去过年。
有几户老乡没分到知青,意见很大,闹到队长家责问是不是看不起自己。
关彦昌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只是边走边回头看我,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好像怕我丢了一样。
他家很干净,就父母和他三人。
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红辣椒、黄苞米、青干菜,挑水的桶整齐地倒扣在木栅栏上,劈好的柴禾码得像房子一样高。
六七只大白鹅见生人进来,“昂昂”地一起叫,屋门马上推开,一位满脸笑容的大娘伸出头来,大声地说:“唷,来啦,快进屋吧!”
我赶紧叫一声:“大娘新年好!”
她喜滋滋地应着:“好呀,好呀!”
进屋,一位佝偻着背的大爷也从屋里出来,头上一顶旧毡帽,苍老的脸上洋溢着微笑,把我推进里屋。
明亮的窗户下有一张小桌,早已摆好了一盘花生、一盘炒鸡蛋、一盘牛肉白菜丝。
关家是满族,禁食狗肉、禁戴狗皮帽子,禁穿狗皮衣。
来前队长告诉我,进屋不准坐正室的西炕上。
我问:“为什么?”
队长说:“西炕墙上是人家满族供祖的地方。”
所以我一进屋就想先搞清东南西北,看西炕在哪。
老人乐了,说:“哪有那些讲究。哪儿舒服坐哪儿!”
老人七十多岁,以前当过老师,有点文化,跟我讲起爱辉的满族起源。
自古以来,爱辉一带就是满族待的地方。
3oo多年前,俄罗斯入侵,满族南迁。随后,康熙皇帝派出八旗官兵到爱辉屯垦戍边,以爱辉古城为中心,相继建立了黄旗屯、蓝旗屯、红旗营子、蓝旗沟、大五家子、四家子、大发屯等五六十个屯子。
所以,爱辉现在的满族人多是屯垦戍边八旗官兵的后代。
大娘两手端了热气腾腾的饺子进来,听到老人在唠叨那些往事,就把碗搁在桌上说:“趁热吃吧,这都托**他老人家的福呀,要不哪有今天?”
老人正聊在兴头上,听说我会背古诗,就颤巍巍地去里屋翻了一本旧书出来。对我说:“2oo多年前,爱辉就来过上海人,还是文人呢。”
旧书记载:何世澄,松江人,169o年副榜,贡生,随被流放的云贵总督、兵部尚书蔡毓荣一起来到瑗珲(即现在爱辉,下同)。其诗有《艾浑即景》:
“黑龙江畔霁云生,江水流冰无尽声。亭午鸡鸣如夜半,不知身在大荒城。”
他被称为“第一位站在黑龙江畔写黑龙江的诗人”。
还有个杨宣,也是松江人,清内阁学士,1723年被遣戍到爱辉。杨有二子杨锡履、杨锡恒一同随往。其中杨锡恒第一次以诗歌形式记述了爱辉上元节的秧歌盛况。
这是他《艾河元夕竹枝词》中的两首:
“倾城鼎沸闹秧歌,红粉细妆细马驮。不信使君真有妇,罗敷过处看人多。”
“迎虎迎猛载圣经,祈年赛社岂无灵?由来戏事关农事,前队先迎五谷瓶。”
杨锡恒还另有诗《纪异》,是咏雍正年间爱辉地区地震的情景,这是爱辉,也是黑龙江省第一首描写地震的长诗:
“地乃天地配,其道宜安贞。胡然此一方,震动无时停?焱若飓风过,殷若雷声鸣。耳目尽骇眩,魂魄为之惊。初疑九轨道,毂击声喧轰。又如万斛舟,掀簸巨浪迎。一椽木如寄,欹仄劳支撑。上栋与下宇,岌岌忧摧崩。不已势将压,性命毫毛轻。……”
我掩卷大笑,原以为我们这一代知青是唯一到过爱辉的上海人,真是大错特错了!
2oo多年前来到爱辉的何世澄、杨锡恒们,才真正是“上海知识青年”呢!
45、最牛后门 [本章字数:1331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2o 12:18:42o]
春节一过,生产队走了好几个人。
先是换队长。
孙洪才不当一把手后,越来越觉得没意思,干脆向大队要求去机耕队干活了。
他吃苦耐劳,和人打交道不行,和机器打交道绝对没问题。
老吴原是代队长,一看孙洪才走了,就推举王喜奎当一把手,并放出话来:“王喜奎当我也当,王喜奎不当我也不当。”
老吴当了好多年副队长,但从来不当一把手,他对别人说:“就当个副队长,挺好。”当队长是是非非,一年换一茬,他才不愿意当呢。
社员选举时,想想再也选不出什么人,就选了王喜奎。
还有从后门走的。
老知青陈暄文接到家中一封信,说军委总参谋长黄永胜给**打了一个关于《军队干部子女参军》的报告,**批示是:“子承父业,理所当然。”
家里让她马上回上海,她什么东西也没带,立即上黑河打道回府。
几天后,部队来人,就把她的户口手续办了,牛逼呀。
再过几天,陈暄文来了一封信,让知青点帮她把行李托运回上海。
她的行李是我去县城托运的。
去县城的一路上,搭车的何雨琴对我说:“她爸也就是个营连级军官,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沾了现役军人的光罢了。”
要说起来,何雨琴的父亲也是南下干部,不过在1958年时转为地方,要说级别,相当于军队正团级。但那时,地方干部再大,也没有军队干部牛。
营连级军官都开始公然大开后门了,何雨琴觉得这社会不公平。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像我父母现在的情况,无论什么后门也开不到我的头上,但不管怎么说,谁不想去好点的地方呢?
走后门之风后来在中国盛行,应该是始于此。
陈暄文再没有给任何知青来过信,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收到了行李。
有的人就是这样的,她一辈子,只攀附有用的人,用完了,也就永远不记得了。
从正门走的是施卫疆,从县城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我还睡在民兵连部,他进来向我告别。
在生产队推荐下,他今天要到县城副食品公司报到。
这是知青中首个招工离开农村的。
他很满意。
当初我们在铲地时,聊起前途,他就说过,将来不想读书,也读不进书,有招工就好了。
现在他如愿以偿。
九个多月来,我们已经结下了友好的关系。但我发觉他在临走前,心情并不怎么舒畅。
他走了,宿舍里只有我一人,看着那枝从山上摘回来的寒梅花儿,红艳艳地吐着花芯。
我突然感到有些空虚:今后,知青集体就会像这样,一个又个地离开吗?
闷头睡了一个白天的觉。
晚上去食堂吃饭时,见到一个陌生的上海人,她自我介绍,说是吴茂财的姐姐,在嫩江某兵团下乡,今天特地赶到爱辉来看弟弟,但白跑了一趟。
我告诉她,吴茂财在两个多月之前那场恶斗后不久,就和汪永德及另一位知青小弟说到黑河去,离开知青点,结果搭车经北安,混上火车,逃票溜回了上海。
据说,在火车到苏州时,他们因拿人家东西被派出所扣留,苏州派出所当时还打长途到大队部联系。
我猜想他们应该早就在上海了。
我问吴茂财姐姐:“难道吴茂财没给你来过信?”
她姐姐说:“他从来不写信的。”
然后,她就一个劲地向我打听最近有没有知青被调走的事。我告诉她,我们知青点就有,一个内部当兵的,一个招工走的。
她问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多不多?
我不愿意和她探讨这样的事,就说:“你既然来了,就在我们知青点住几天吧。要不要帮你安排一下?”
她拎起手中的包说:“已经安排好了,住一晚,明天一早走。”
无论怎么说,吴茂财姐姐,几百公里,从嫩江兵团跑到爱辉来看弟弟,也算是个好姐姐了。
46、联防演习 [本章字数:144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21 o8:3o:13o]
晚上,全体武装民兵在连部待命。
烧水打杂的老贾头见我们坐在炕上无事,就给我们讲故事:
爱辉向来就有“十里长江”出十个将军的传说。
有一年从南方来了一位风水先生,面对十里长江感慨地说:“爱辉是块宝地,十里长江要出十个将军,不过要保住这快宝地,必须修个塔镇住。”
人们根据他的意见,真的在城中修了个塔。可是在修塔开挖地基中,突然从地里飞出个蝴蝶。这位风水先生遗憾地说:“风水破了,十里长江不能出十个将军了,只能出九个,那个不能当将军的可能姓胡。”
果真应验,以后爱辉这个地方真的出了九个将军,有一位距将军只有一步之遥的爱辉副都统代理叫胡逊布,蒙冤受到朝廷处分,与将军失之交臂。
正听得起劲,有人大叫:“集合!”
我们全副武装快步来到边防连的大院。
所有人站成两排,背对背试放了一下空枪,检查了子弹和手榴弹。
突然,一声口令:“向右转,出发!”
一声声嘹亮的军号划破静寂的夜空,激荡在边境线上。
我们奔向大庙的制高点,一路上快速行进,“嚓嚓”的脚步声响彻着冰雪大地。
原来,今天是省军区参观团来检查我们这儿的军防演习。
“我们的任务是掩护公社机关和群众转移,阻止苏军前进,扼守大庙制高点,把敌人钉死在我们的阵地前沿。”我们一进入战壕,边防连长就用响亮的声音布置了任务。
这是一号阵地,我们的前面是黑龙江,背后是一条通向三加子、松树沟的马道。洁白的厚雪,在明亮的月光下,衬托出一种阴凄。
指导员用力一跃,跳到一棵大树下:“**员和共青团员、革命战士们,只要还有一个人,就要战斗下去!有没有决心啊?”
“有!”随着这一声喊,连长命令道“打!”
军号声像霹雷般在半空响起。
任务完成了,在边防连六班和民兵一班的掩护下,我们跑步向七棵松树方向撤退。
我是机枪手,沉重的武器,加上脚下的雪很深,迈步特别累,满头大汗,衬衣都贴在身上了,多么想歇一会儿呀,但队伍中没有人掉队的,个个奋力向前。
我扛着机关枪,在越一条战壕时,没过去,摔下雪沟,马上有几双手同时伸来,扶得我双脚离地。我连雪也没拍,马上跟上队伍。
到公路时,我差不多接不上气了,全身湿得像粘上了胶布,脸上的汗像蛇一样蜿蜒在面颊,露在皮帽外的头发被汗水浸透,又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下,冻成了一根根冰柱。
可是,我不觉得冷,反而觉得热得透不过气来,每一个毛孔都恨不得张大蒸发水汽,哪怕这时洗一个冷水澡都可以。
“撤退任务胜利完成了,敌人正在古城聚集,上级要我们马上配合主力部队把敌人全歼在我们的领土上,叫敌人有来无回!命令我们全副武装强行军,迅速跑回古城!”
紧张的长跑开始了,虽然时时有人落伍,但重武器总是在最前面,一路上不断有人你争我夺,甚至把人都一起抱了起来……
我忍受着胃部的颠痛,冲进边防连的大院。
在清点人数,站齐队伍后,边防连战士不断高呼:“向民兵学习!”
我们也同样高呼:“向解放军学习!”
队伍的后面突然亮起了灯光,参观团的车队启动了。
队伍自动分成两列,在车灯照射下,只见一枝枝钢枪高举。
在越来越远的车上,隐约传来一声声“再见!”
爱辉古城,从来都是兵家要地。它北有卡伦山,南有巴拉哈达山,西有松树沟,西北有核桃沟,西南有长岭子山,东临黑龙江,方圆二三十里,山环水绕。
不过,在回民兵连部的路上,我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在古代战争中,大刀长矛,爱辉的确易守难攻;但在现代战争中,大炮坦克,爱辉却根本无法据守。真要是同对岸打起来,估计不会硬拼,而是先撤退到山里。那么,撤退时我想带在身边的是什么呢?
首先是武器,这毫无疑问;其次是日记本,什么时候也不能丢。其它的,除了被子和简单的衣服,我就一无所有了。
47、地道抓连长 [本章字数:162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22 21:11:39o]
1971年春天,社员大会讨论了这样一件事:
今年还要不要接受上海知青?
新担任生产队长的王喜奎竭力阻挠再接受上海知青。他说:“我们队底子薄,再来知青就更受不了。”
最后,在副队长老吴“要不要?”的问声中,社员喊起了一片“不要”的喊声。
好几十知青都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只有几个大声嚷着:“要!”声音显得那么孱弱。
最后生产队决定不要。
其实,这并不是生产队能决定的,肯定是上面发生了什么变化。
那一年,不要说我们生产队,就是全大队、全公社、全县乃至全省,也没有再来过插队的上海知青。
在边境插队的,就只有69年和7o年两批,我们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
那天晚上开完会,轮到我站岗,看见另外两个武装民兵背着枪出去。
他们上哪里执行任务去?给连部烧水的老贾不回答我,还让我不要再问。
事后我才知道,是大队书记郭木森派给他们一个秘密任务:抓连长。
民兵连部的会议室,有一个秘密的地道口。
郭木森站在会议室里,觉得地道里有声音,“是谁?”他发问。
可是地道里却没了动静。
郭木森马上联想到民兵连长、大队党支部副书记程兴与大队出纳黄小梅,早就耳闻他俩有点那个事,莫非他们钻在地道里去苟且了?
于是他守住地道口,让烧水的老贾叫两个武装民兵来,拿着枪到地道里去抓人。
他果然猜得不错,一会儿,两个武装民兵押着程兴和黄小梅从地道里出来。
早上,公社武装部通知民兵连机枪手到城关集合去验枪。
我去取机枪时,有意路过关押程兴的房间。他躺在炕上,一双不安的眼睛看到我,叫了我一声。
平时这个人待人挺客气的,那天不知怎么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我们备战深挖洞,结果他竟然利用地道,钻进去……
集合地点早就有三名解放军战士、一名公社武装部负责人等在那里。
我和拉腰子、黄旗营子另外两名机枪手到了后,坐上拖拉机朝西奔去,来到一个荒草丛生的靶子场,架好三挺机枪,目标是2oo米远的靶子。
指挥员给我们三个机枪手一人六发子弹,说明今天主要是验枪。
我沉着地压上子弹,按照要求,“哒、哒哒、哒哒哒!”从单发到连发,六发子弹从枪膛中射出,机枪的震动带动着我的心跳,子弹在空气中带着“啾――”的尖啸声。
我的成绩是六发五中,分别是“九八七六五”环。
而拉腰子的一挺机枪卡壳,黄旗营子的一挺机枪不能打。
指挥员表扬我的机枪保养得最好,然后将那两挺机枪调整后,又发给我们每人各3o发子弹。这一下真过瘾,只听见一阵连续激烈的枪声后,三挺机枪都冒着青烟,散发着火药味,前面的靶子早就被打烂了。
回来的路上,我抱着滚烫的机枪,唱起了歌。
到了连部,我又故意路过关押程兴的房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
昨晚奉命下地道抓人的民兵告诉我,郭木森叫来公社武装部的人,先审那女的,确认他们不过是你情我愿的男女关系后,当场放走女的,然后让程兴也回家了。
程兴和黄小梅出了这档子事,在大队待不下去,先后离开大队,投奔到各自亲戚的村屯了。
大队党支部书记郭木森看上去越来越沉闷。
各生产队搞定额管理后,经常有队长去他那儿诉苦:比如取消了上山砍柴补贴,没人愿意去干;赶车的没有了超额工分,车老板也没人愿干;还有其它好多重活脏活累活,只要没有超额工分好拿,就没人愿干。
再加上副书记、连长和出纳员出事,他觉得现在农村的风气越来越不正,如果已经占到生产队劳力5o的2oo多个上海知青再出点什么事,马上就要开始的春耕不就乱了套吗?
郭木森是个党性极强的人,过了几天,他把大队四个知青点的头儿都找到连部,开口就说:“你们来了以后,农村发生了很多变化,老乡穿衣不再一律黑色了,开个会还唱起了歌,连喂马的青黑豆也拿来当菜吃了……”说到这里,他跟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然后他接着说:“将来农村面貌的改变,要靠你们青年人呀。你们都回去想想,可不可以每队组织一支青年突击队,先干起来!”
郭木森的意思,就是要让上海知青组织突击队,把没人干的活儿都接下来干,成为生产的顶梁柱。
这可能吗?
我没吱声,觉得要回去先和队长打招呼,再和知青商量,否则会显得太突兀,造成与其他社员的对立情绪。
48、逛县城 [本章字数:155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23 1o:54:19o]
三月份,东北的积雪,开始白天化,晚上冻。
白天的道路,在渐渐化冻的雪水中变得泥泞不堪,这是东北最脏的季节。
俗话说:“小麦播在冰上”,拖拉机拉着播种机,开始下地,把麦籽播在浅表已经松散的冻土上。
探亲的知青开始6续回来。
每当三两结伙的知青回来,都会引起知青点一片惊喜的大呼小叫。
他们从上海带来好多吃的:大白免糖、花生牛轧糖、椰子糖、话梅糖、酱油肉、香肠、肉松、鱼松、麦||乳|精、炒麦粉、奶粉,还有各种腌制海产品……
有给自己带的,有带给老乡的,还有给其他知青带的……
插队干部老邵也回来了,见到我说:“在上海时,你父亲和我说起你,谈了许多,话语中好像一直在担心你,说你有鲁莽的闯劲、冲动的义气。”
老邵很奇怪:“你父亲口中的你,怎么和我看到的你,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真的不是了。
在我父亲被隔离审查的一年里,我就已经完全变了。父亲隔离审查结束后直接去了五七干校,他还没来得及发现我的这种巨大变化。
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那是在什么样的环境压力之下,我发生了性格上的巨变。
我淡淡一笑,对老邵说:“这说明本性是不难移的。”
老邵不解地,但是和蔼地看着我笑了。
施卫疆走后,我要上县城把他今年被扣下来的口粮卖掉,然后把卖粮的钱和粮票都给施卫疆。
早上,我坐马车,花了五个多小时,行6o多里,来到了县城。
卖好粮,先去施卫疆那里把钱和粮票结了,然后他陪我上街采购:昊宇的小提琴弦、云龙的棉胶鞋、肖明的锁和钥圈小刀、知青点炮仗炉的水龙头橡皮垫……
从这个商店到那个商店,眼里所见的是花花绿绿的柜台,耳里钻进的是喧闹的喊叫声,鼻里总是有一股闷在箱子里的那种味道,我感到头晕了。
下乡十个多月,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长的时间泡在商店里。
我像傻子一样跟在施卫疆后面,完成了各种代购任务,背着鼓鼓的书包,终于逃出商店,走在灿烂的阳光下和清新的空气里。
不想再耽误施卫疆的工作,我说自己一个人去逛逛,来到了县城的客运站。
客运站里人不多,我在候车的椅子上睡了一觉,直到别人把我叫醒:“你去哪儿?”我才舒服地伸了伸走酸了的腿,说了句“我哪儿也不去”把那人支走了。
出客运站,我向黑龙江边的那条路走去。县城不大,三四万人,横竖加起来也不过七八条大马路。江边这条路最有特色,街两边保留着很多俄罗斯的木刻楞房。
我来到江边,只见我方江堤上有一块大石碑,刻着**手写体:“小小环球,有几只蝇碰壁,嗡嗡叫……”正对着老毛子。
对岸毛毛子那儿,一座座厂房吐着黑烟,被北风吹得直往地上降,一排排高大欧式的房子躲在江边岗楼的后面。
冰封的江面上,有一条临时的车道在冰上直通江心。四辆马车正向江心走去,十几个人在江心不知忙乎着什么。
江堤上,三个老汉津津有味地说着话。
一个用手指着对岸一片黄颜色的房子说:“那点房子还是我们中国造的呢。”
“哪儿……?”
“靠近树林那儿。”他仔细地告诉了那位发问的老汉后,又说:“那大架子还是中国的呢!以前在卡伦山那儿的。”
我吃惊地看看那大架子,有两个上海国际饭店那么高,是苏联的电视广播发射塔。
“他们在江心干啥呢?”我终于等到他们停下对话,问了他们一句。
老汉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反问:“你问什么?”
我用手指了指江心的人。
老汉回答:“喔,他们是在淘金,黑龙江里有金子呀。”
这时,江对岸高音喇叭里传来唔哩嘛哩的声音,是一个男声在唱歌;突然,又变成了一个女声的尖调。
三个老汉听到对岸的喇叭声,觉得太吵,转过身走了。
“总有一天要打起来的,江对岸的屯子总要归还中国的。”我听见其中一个老汉边走边向另两个这样说。
江堤上,留下了我一个。
我仔细看对岸,有人在江边走动,还有大卡车来来往往。
我脑子里响起了一首歌:“……同饮一江水,早相见晚相望,清晨共听雄鸡高唱……”
尽管这歌唱的是中国南疆,是与另一个国家的关系,但北疆两国友好时,这情这景不也差不多吗?
唉,原本都是社会主义国家,却成了这样,可惜呀!
49、知青改编 [本章字数:134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24 o8:43:48o]
落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雨。
土地被浇醒了,除了小麦,大田其它农作物的备耕也开始紧张进行。
那时候,时兴“抓革命,促生产”,大队又召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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