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的人怎么竟会打架时,知青围住了他们,一场不可避免的身体冲突开始了,大家齐声喊打。
只听见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有人惨叫。
原来,蔡景行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拿大秤砣把汪永德的头砸破,血流半脸。
吴茂财几个一看,好多知青手中都拿好叉子、铁锹,准备大干一场,心中发怵了。
那三个小喽啰心里想,尽管这些人平时都不是打架的人,但毕竟自己才几个人,打起来肯定寡不敌众,吓得赶紧夺门而出,边抱头鼠窜,边大叫:“当官的打人啦!”
知青群情激奋,想要追赶。我拦住大家,我不喜欢打架,但既然发生了,就应该即时收兵。
在知青的哄叫声中,他们几个逃得无影无踪。
我打架了。一个在别人眼中“没有朝气、没有魄力”的我,做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也许有人以为知青点的头就应该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错,但如果有人把你当作一条没有人格的狗,随便骂随便打呢?
起码的人格都不存在,那还要做他妈的什么知青头?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结束知青点的混乱?来保护知青在艰苦生活中那么一点点仅存的安宁?
但有一点我相信,这一拳头,会让我和他们从此都发生转变。
35、打扫战场 [本章字数:1462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o o8:42:2oo]
去县里开会的生产队领导回来了,施卫疆和邵子昂也回来了。
晚上,生产队领导和知青点班子一起开了个会,氛围很严肃。
会议一开始,就对我进行了批评。贫协主任刘承新说:“你动机是好的,但不应该动手,毕竟他们也是上海来的知青,有必要这样剑拔弩张吗?”
施卫疆和邵子昂也表示对我的做法持保留意见。
他们认为我做得太过激烈,没掌握政策,没坚持说服教育,把知青中好与坏的阵线凸显了出来,不利于团结。
施卫疆对我那天说“我可不是让人骂三句就走开的人”这句话特别有意见,因为那是指他。还说我有点变“怪”了。
我没做任何解释。
会议结束后,施卫疆和邵子昂要我留下来,讨论关于我不再担任伙食长的事情,说是为了避免矛盾扩大,同时继续对我提了两条意见:
骄傲自满、对人不热情。
具体表现在自尊心太强,不愿意对别人做耐心的思想工作,对先进人物和事迹显得冷漠,
太强的自尊心和不耐心做思想工作,是指我在知青点打架事件中的态度,而对先进人物和事迹显得冷漠,是指我在组织知青学习小组时,偏重于哲学理论学习,对县知青办所发小册子中的知青先进典型学习不够。
我说:“没办法,我年龄比你们小,性格也与你们不同。现在好了,你们都回来了,可以打扫战场了,我也可以静下心来反思反思自己的做法了。”
邵子昂说:“你不是撂挑子吧?伙食长不当了,但仍然是知青班子副组长,还要负责工作。”
我说:“哪敢?我最担心我们不团结,让刚形成的骨干心冷,让歪风有机可趁呢。”
我心里想,我们三个人的定位从此应该清楚:施卫疆厚道,以他为主;邵子昂机智,多拿主意;我既然已经做了红脸,那就一直红下去,做个配角。这种搭档,会让知青点的工作开展得比较顺当。
晚上,食堂里亮着灯,蔡景行正在蒸明天早上的饭。
东北的冬天,昼短夜长,再说,从今天起没人捣乱,大家心情也放松了。晚饭后没什么事干,知青就留在食堂里帮着挑拣冬天要贮藏的白菜,就像一家人围在一起干点家务一样。另外,大家知道今晚开会有关昨天那一场恶战,也想在这里等点消息。
我走进食堂,大家问我会开得怎么样?
我说,我向队里干部和贫协汇报事情的经过了。
肖明说:“嘿,他们肯定会说一句话,你真有魄力,有你的。”
大家笑。
我说,恰恰相反,我被批评了。
大家一楞,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我说昨天就有预感,我有思想准备。不管怎么说,汪永德脑袋只是破了点皮,也算是幸事,要是出了人命,不仅是蔡景行,连我也逃脱不了责任。
大家这才不吱声了。
后来事情的发展有点戏剧性:第二天,说要去找吴茂财和汪永德谈谈心的吴队长、贫协主任刘承新等四个老农,被他们赶出了门,气得这些老农也不知该怎么办。
不过,这两人想想不对:那不成了孤家寡人了?就又上贫协主任家去讲合。
接下来的评工分小会上,已经退下来当车马队长的孙洪才却大大表扬了吴茂财和汪永德是如何认错了,转变了。这和他的处世为人倒也一致,谁吵得厉害,他就让着谁。
受到表扬的俩人回到知青点,不知从哪弄了只鸡杀了,说是要补补身子。他们存心在我们面前吃得很热闹,但不敢再凶蛮骂粗话了。
晚上,听说贫协主任刘承新病了,我上他家去看望。
意外碰到吴茂财和汪永德也在,他俩在刘承新面前显得对我很客气,完全像变了个人。
我当着他们的面,问刘承新:“不是被这俩人气病了吧?”
刘承新说:“那倒不是,不过他们俩既然表示要改正,大家还是要团结。”
我说:“是呀,都是知青,只要都能维护知青点大家的利益,哪里会吵得起来。”
没想到那俩小子连连点头。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没想到的还有一件事,知青点“恶斗”之后,尽管我受到了批评,但在之后生产队年终总评时,大家竟然把我评上了五好社员。
老天不会亏待任何人。
36、首次打靶 [本章字数:1427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1 o8:45:36o]
冬。封江了!
白天,黑龙江上游淌来了冰块;
夜里,冻结成一片。
白天化夜里冻,终于封江了。
江面上的冰块像一片乱石林,纵横罗列、卧立撑拄、凹凸相间,奇怪而不可尽状,呈现出它们被凝固前最后挣扎的残象。
不过,伸向江心的沙洲,守护着自己那长年静水的江湾,拦住了冰块的侵入。
在一个无风的夜晚,江湾成了一大片平滑的冰面,似一大张透明的玻璃贴在蓝色的大江上,于是冰也成蓝色的了。
我久久地趴在这水晶一样的冰上,等候那下面或许会游过一条鱼,哪怕是一只小水虫呢!
真的,它就像偌大的潜水镜,可以看到底下活着的水在流动。假如那夜有风,这江湾在慢慢凝结的过程中,就会把无形的风,用有形的冰记录下来,使你能欣赏到风的舞姿、风的花纹。
大江的急拐弯处,更令人惊异:激流,死死地拧着旋涡,在冰的这一头窜出,又潜入冰的那一头,速度之快,力量之大,竟撞开了一人厚的冰层。它得意地在零下四十度左右的寒冰中翻滚,像一锅开水,腾腾地冒着热气。热气上浮,在半空中结成六角形的霜花,又纷纷飘落。它周围近百平方米的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霜花。
这就是黑龙江的脉搏,走近它,会感受到在冰壳的下面,裹着的是如何火热奔腾的生命啊!
卸下伙食长的重任,我参加了武装民兵的五天脱产冬训。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零下29度,嘴里呼出的白气,在两个放下的帽耳朵上,结成了一片白霜,在嘴边上结成了一圈胡子,面颊冻得红紫麻木,风吹来如刀割一般疼。
冬训内容很多:
练刺杀,有突刺、防左刺、防右刺、防下刺、连续刺、颠步刺、向后刺。
打坦克,先熟悉武器弹药:把16个手榴弹扎成一个立方形,还可以用地雷、炸药包、4o火箭筒。再了解三大手段:砍腿,针对坦克的履带;挖眼,针对坦克的前灯和紫外线反射镜;破腹,针对坦克的内燃机和油箱。最后是把我们分成三人一组,有爆破手、掩护、预备爆破手,进行如何设置障碍物,如何利用坦克的停顿、转弯、爬坡,如何利用坦克侧翼进行掩蔽和打击。
这次冬训还练习了打靶。
走步、跑、卧倒、瞄靶。
我趴在战壕厚厚软软的雪里,用左手托住枪,右手勾住扳机,紧紧地瞄准田野里百米外一个用板做成的人形。
训练结束,武装民兵全副武装出发去十里外的靶场进行实地打靶。
我扛着重约2o斤的轻机枪走在班长施卫疆的后面,一路上只听到“嚓嚓”的脚步声。
我参加武装民兵才十几天,就捞着了一次打靶的机会,也算是很幸运了。
心里没底的是,我平时是作为机枪手来训练的,但打靶却要用56式半自动步枪。
这种枪是自动装填子弹的半自动步枪,装有折叠式刺刀,用1o发固定弹仓供弹。1962年中国和印度爆发边境冲突,56式半自动步枪首次投入战斗。1969年珍宝岛事件后,56式步枪拨入了边境的武装民兵。
在当时来说,我们手中的这种枪型同边防部队是一样的。
靶场到了,我第一个走出队列,在口令下,我提着步枪扑倒在一号靶台前,压上了三颗子弹。
心里有些慌,肩膀也没有顶住枪托,当三点刚成一线时,我就扣响了扳机。
“啪”一声震响,枪子飞出去了,后座力也把鼻梁碰得好疼。
排长向我走来,我更慌,连忙把枪瞄准靶心,想发第二枪,谁知枪壳也没退出来。
“把枪壳退了!”排长命令。
我退枪壳,想想刚才的教训,我想把枪托和肩靠得紧一些,谁知手一动,正扣在扳机上。
“啪”一声,枪走了火,子弹飞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走火了?别慌,瞄准再打!”排长吼道。
我屏住气,盯紧靶子,食指轻轻地一扣。
“啪”一枪,枪口冒着烟,我还没反应过来,排长手一拍说:“行,打中了!”
我拿到那张靶纸一看,打了三枪,可上面只有一个枪眼:9环。
37、与县长对骂 [本章字数:1252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2 o8:36:41o]
冬天,一年一度的修水库开始了。
宋集屯水库,是公别拉河流域最先开发的一座小型水库。水库座落于西岗子宋集屯村东,距离边境线上爱辉古城15公里。
水库最初设计灌溉面积1.8万亩,经过13年的建设,到1971年时,达到2.6万亩,超过设计效益44,发展成中型水库的规模,并到了最后完工的冲刺阶段。
水库由国家投资,由西岗子和爱辉两个公社农民工参加修建,每年冬天都要使用大量劳力。光我们生产队就要去二十五六人,知青的三分之一都上水库,其中包括六个女知青。
出发那天,生产队出动了两辆胶轮马车,装行李;一辆小花轱辘车,装面粉和菜。车上坐不下的就徒步先行。
三十来里雪地,走着有点热,我们脱下了棉袄。将近零下3o度的气温,一会儿就把我们身上蒸发出来的热气,变成了霜结满了球衣。
进了山区,寒风四起,连绵起伏的山上,盖满了白雪。下坡时,马车追上了我们,马蹄撩起了一阵雪烟飞跑下山,车上挤满了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随着车儿左右晃荡。
四个小时,我们来到水库住处。
三间房,一间做食堂,一间男的住,一间女的住。屋里下层是炕,上层是板铺。
第二天早晨,我们穿行在起伏的山群中,薄薄的一层冬雾飘浮在山脚底下。太阳一瞬间冒出了山尖,通红的,扁扁的。
我们映着朝霞,嘴里呼出的热气,在自己的脸上偷偷地抹上了一层霜,嘴上、睫毛上、眉毛上、头发上,都白了。女知青更是个个成了“白毛女”。
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西岗子发电站那里的一个工地。
这是一片草地,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草地里筑出一条宽5米、深15米、长95米的大水道,和前面一条大水沟连接起来。
土的冻层厚达1米多,铁镐刨冻土,不光讲力气,还讲技巧。
技巧好的,一是要会看,看冻土的结构,缝在哪里,找到了缝就能起大块;二是要会听,抡起铁镐砸下去,冻土的声音是实还是空?从空声处打开,也能起大块。人不累,但进度快。
不懂技巧的,抡了半天铁镐,手都震起水泡,也只能刨点小块土,进度也慢。
因为住的地方离这儿有七八里,中午饭我们是随身带到工地上吃的。大家啃冻干粮、吃冰雪水,越吃越冷。
好在水库的发电厂离工地不远,带队的孙洪才让我去发电厂打了一桶热水回来。
所谓热水,就是发电厂循环冷却后产生的废热水,电厂后面,有一片厚雪覆盖的草甸子,冒着热气的废热水就流淌在电厂通往草甸子的一条水沟里。
我们拿个桶去提了回来,水看上去还很干净,但经过电厂处理后流出来,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工业成份?好在水是热的,大家竟然就将这电厂的废热水喝了下去。
这时,从水沟上走来一伙人,领头的见我们坐在那里,开口便骂:“他妈的逼,在工地吃什么饭?干完了回去吃!”
云龙回骂:“你他妈的逼!”
那领头的听到骂声,蹲下来问:“哪的?”
云龙站起来与他双目对峙:“上海知青,咋的?”
那人什么也不说,站起来走了。
杜义田和曹士英一帮老乡在旁看得傻了眼,等那伙人走远了才对云龙说:“你真是二逼青年,那是县长!”
云龙不买账地说:“谁认识他!再说,是他先骂的,他能把我怎么样?”
老乡纷纷解释:“你们不懂,这县长就这脾气,心里是为我们好,让我们以后不要带干粮,早点干完回去吃热的。”
38、那顶貉克帽 [本章字数:16o6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3 17:28:o7o]
县长和知青对骂娘的事,当天就传遍了水库工地。
不过,云龙后来却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大家不用再带干粮干活,而是由食堂向工地送饭了。
看来,那县长的确不坏。
工程进展缓慢,眼看就要完不成任务,大家都很着急。
早上,孙洪才催大家起炕,看着邵子昂还睡意矇眬糊里糊涂的样子,大家把他取笑了一通。
邵子昂出门小解,孙洪才背后就“他妈的”什么的就乱骂了起来。
我对孙洪才说:“你对他有意见可以当面说,背后骂有什么意思?”
他像发连珠炮似地反问我:“你知道我当面没提吗?你知道……”
我回击他:“我怎么知道?你们都是团支部委员,你们能在会上说,又何必到我们群众中来说呢?”
他愣了一会儿,用恍然大悟的神态大叫大嚷起来:“噢,你们是战友嘛!”
我再次回击:“那你和他是敌人啦?那你们都是武装民兵,手中都拿着枪,这太危险了!”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说不下去了,就恨恨地对我说:“你那眼睛干嘛老盯着我,这是仇恨的眼光,嗨,我迟早有一天要死在你手里。”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说得让人心里发碜,我对他说:“不至于如此吧,说不定哪天我会在你最困难时帮你的。”
自从工作组在队里整顿了团支部后,队里矛盾尖锐化,他爸一直劝他别再当队长了。他也开始害怕,多次表示要打退堂鼓,后来从队长调换到当车马队长,避开了矛盾的焦点。
但不知为什么,从此对当时支持他工作的知青,在态度上却有了18o度的大转变。
他由此得罪了更多的人。
为了加快施工进度,决定采用爆破作业。
爆破组主要由当地青年组成,他们以前都上山采过石头,有爆破经验。另外也算上我一个,说我参加过武装民兵的爆破训练,正好派上用处。
爆破组5个人,每人一次点二个炮眼。
前些日子训练爆破时,只是模拟训练,没真的点过火。
听到“放炮”的口令后,我有点紧张,忘了脱棉手套,就点火。点完一个炮眼,等我跑到第二个炮眼时,发觉刚才点火时烧着了手套。我赶紧脱那只着火的手套,弄得更加手忙脚乱,人一紧张,就容易发懵,别人已经点完了两个炮眼,我还没点上。
如果再晚一点,前面点着的炮就会炸响,就会出伤亡事故。
这时,只见已经点完两个炮眼的杜义田飞奔而来,掰开我那个还没点的炮的导火线,用火柴点着后,拉着我就向山上跑去。
“轰隆轰隆”,一阵排炮,在我们身后响起,升起一个个迅速膨胀的蘑菇黑云,抛出无数的碎土块,像雨点一般,在厚厚的雪地里溅起一股股白色的花,其中还有一顶飞上天的貉克皮帽。
俗话说,东北三大宝,人参貂皮乌拉草。
貂皮,只是一种传说了。明末清初,瑗珲一带向以产貂闻名。《中国地理大词典县邑调查表》是这样记载的:“爱辉二字系满语母貂之义,因本邑昔时产貂甚伙故名。” 貂皮具有“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的三大特点,但我们那时在爱辉没看见过有人戴貂皮帽。
而貉克这种动物倒是见过,体形似狐,较肥胖短粗,尾短,四肢亦短小。这种皮毛长而蓬松,底绒丰厚,通常为青灰色或青黄|色,针毛多具黑色毛尖,程度不同地形成一条界线不清的黑色纵纹。当地人在冬天专门有去捕猎貉克的,用它的皮毛做帽子,从暖和的角度上来说,比貂皮还好。这种皮帽,在当时是最上等的,戴的人也不多。
与土块一起飞上天的皮帽,是杜义田的。他极其爱护这顶帽子,点炮眼时,怕火星碰到,特地摘下放在一边。但看到我正处在危险中,竟忘了捡帽子就奔了过来。
炮声响过,我们赶紧奔过去,拿起帽子一看,没坏,抖落碎土和冰雪后,貉克帽还好好的。
我对杜义田说:“刚才多亏你,要不……”
杜义田淡淡地笑了一下,打断我的话:“人命关天,谁都会这么做的。”说完就走了。
我突然觉得,他们傲气,但他们有自己独立的想法;他们倔犟,但关键时刻会奋不顾身救人。
我想去重新了解当地青年,想去重新认识当地青年。我想知道,假如换一种方式,而不是斗争的方式,坏人会不会变成好人?不,应该说,好人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坏人了?
我甚至对孙洪才避开矛盾,打退堂鼓的做法,也不那么反感了。
爆破作业确实带劲!施工进度大大加快,水库工程不日就可以全部完工了。
39、狗吃冻饺 [本章字数:154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4 o8:25:46o]
从水库归来后,张庆明凭着他的身高马大,参军了。
走前,他得意洋洋地穿着一身没有帽徽领章的军装,到处告别,引得好多知青都十分羡慕。
我们则在家休整,洗衣服、补裤子,写家信。
197o年的最后一个晚上,妇女队长宝兰姐领着一帮人到知青点,和知青一起在食堂里包饺子。
我也算是会包饺子的,馅装好后,把饺子皮一个摺子一个摺子捏紧。可这些东北妇女装好馅,两手一捏就妥,速度快,包得紧。
包好了一盖帘就拿出屋去冻,冻得像一块块小石头蛋似的,倒进大麻袋里。来来回回的,已经装了一麻袋,抬到食堂的偏房里放着。
东北农村的正房,只要有透风的地方,都会在入冬前用泥漫上;窗户上凡有缝的地方都在外面糊上纸条密封,堵得严严实实的。所以冬天屋子里烧起火墙、热炕,任凭你外面零下四十多度,一进屋,必须脱去棉袄,放掉身上的寒气,只要穿着一件薄毛衣就行了。
但人们也许不太注意,东北农村家家户户都有个偏房,平时放些农具、种子、粮食及一切杂乱的东西,冬天,却是一个极好的天然冰库。
农村里每到下雪天就开始轮番杀年猪,今天这家,明天那家,无论谁家杀猪了,都会叫上各家的户主,一起去吃猪下水,像什么猪肚、猪心、猪头、猪爪;特别要提一下的是东北人喜欢在猪肠里灌上猪血,蒸出来很嫩很香;但奇怪的是东北人不喜欢吃猪肺,杀猪时,谁要就随手扔给谁了。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天天吃大碗肉,喝大碗酒,等各家年猪杀得差不多了,春节也快到了。然后又是家家请客,这一请要请到阴历二月二“龙抬头”。
你想想看,从11月中旬下雪杀年猪,到来年“龙抬头”,吃呀喝的,差不多要三个月,天天泡在酒肉里了。
好了,别说这吃喝了,还是回到那偏房上吧。
老乡杀猪后,把整片的猪肉挂在偏房里,一直可以挂到第二年的四月。什么时候想吃肉,只要拿把斧子去偏房里砍一块就行了。
同样,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包饺子,冻好了装进麻袋,也堆在偏房里。什么时候高兴了,就去掰一些拿来下锅。
还有,奶牛的奶也可以冻成奶砣放在偏房里,每天早上用斧子砍一片下来,放在热锅里一搅拌,就是香喷喷的牛奶了。
特别是冻豆腐,上豆腐房买回热乎乎的豆腐,在院子里冻成硬块放在偏房里。要吃时去拿一些到屋里化开,豆腐变得就像南方的拷腐一样,有一个个小孔,很有弹性,吃起来却有一股豆腐香。
直到第二年四月大地化冻时,农民把偏房里的存货都吃完了。那时,大地里的野菜冒出了嫩芽,新鲜的好吃东西也接上碴了。
妇女老乡那晚一边帮知青包饺子,一边聊着自家那“天然冰库”的好处,知青也听得来劲,谁知那边正在油氽黄豆的蔡景行一下子把锅里的油溢了出来,“轰”的一下,火光直冲屋顶,油烟呛人!
施卫疆冲上前搬下了炉子上的油锅,我则一下子推开被地上火苗舔着的门,又拿起煤锹,弄了一下子灰盖在火上,这才避免了一场火灾。
大家忙着把屋里烟放出去,却忘了屋外还有一个装了一多半冻饺的麻袋,直到肖民跑进来大叫:“狗吃饺子啦!”
大家才冲出去看,不知谁的狗,把那麻袋咬了一个大洞,吃了有1oo多只冻饺。
宝兰姐忙说:“没关系,咱再多包一点,也好多唠会儿磕。”
那夜,大家睡得很晚。
第二天,元旦。一个雪晴后的清晨,我和国明跟着马车上山砍杆。
月亮还没落下,在新雪覆盖的道路上,我们第一个留下了两条车轮印子,马蹄翻起的泥土,像花一样,开在洁白的雪地上。
没有重复,一切都是新的。
我坐在马车后面,凝望着那不断生出的清晰印迹,觉得这是多么整齐美丽的图案啊!
轮印,笔直、坚定,深刻、清楚;就像两条划痕,永不错乱。
蹄印,怒开、奔放、整齐、规律。就像点点梅花,活力无限。
随着马老板一声响鞭,我转过头向前看,只见东方的晨曦才刚刚问世,微弱的红光,像带子一样围住了地球的半圈。
慢慢地,群山上升起了太阳,把半边天烧红,连着地上的雪都铺上了暖色的光芒。马高昂着头,在阳光的渲染下,棕色的马鬃,在寒风中撒开,一片金色。
4o、男唱女哭 [本章字数:1384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5 1o:51:27o]
马车进入了小兴安岭深处。
群山覆盖着雪,就像白色的大海,波浪相连,秃秃的树梢,如针般地扎在白色的波浪之上。
零下3o多度,我只穿了三件衣服:汗衫、衬衣、球衣,抡起大斧干得大汗淋漓。
砍完后,我扛着一根根碗口般粗的树杆,扒开灌林,在没膝的雪地中趟开一条路。
没用多少时间,我们就装满了一车,开始往回返。
这时我们才觉得饿,拿出口袋中揣着的大饼子。
由于今天早上是临时通知我和国明上山砍杆的,又是节日,所有的知青都在睡懒觉,连食堂炊事员也没起来。我和国明到食堂找不到新鲜的干粮,只好把四五天前已经蒙上一层灰的大饼子各揣了一个。这些大饼子已经风得干干的,像块石头。
现在,在零下3o多度的气温下,这些大饼子已经不是石块,而是铁块了。我和国明只能用嘴里的唾沫一点点化开嚥下,一个大饼子,就这样化了半个多小时才吃完。
吃完,国明躺在车上开始自顾自地轻轻地哼起歌。
国明最近一个多月来,老是独自一人轻轻地唱着歌。在水库时,每天睡觉前,他都像精神病一样,坐在被窝里唱,一连唱十来个歌,直到深更半夜。
邵子昂对我说:“女哭男唱是悲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悲愁的样子。
他比我们小一届,当时坚决要求与我们一起来插队。
然而,事不如愿,可以说,八个多月的农村生活那么单调复杂,艰苦的劳动又那么难熬,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当初报名和火车上的热情。
作为新知青的副排长,在青年点负责人选举中,他被淡忘,被边缘。
尤其是那些曾经鼓励他、为他叫好的老师们,现在也与他断了信。
这一切,都使他心情不佳,闷闷不乐,整天三饱一倒,所有活动都不想不参加,只是一个人闷着哼歌。
我小心翼翼地打断国明的哼唱,问:“你有什么心事?”
国明继续唱,像没听见一样。
我有点怀疑和担心他是否会有什么抑郁症之类的,不敢再去打扰他的自我世界。
元旦过后,生产队开始年底分红算账。
那年头我们所在的生产队有个潜规则:“算盘响,换队长。”从5o年代合作社起,队里的一把手年年换,从来没有谁连任过。
这不,工作队又来了,晚上开社员大会,给队长提意见。
平时总不肯出席会议,在家睡大觉的国明,也被动员来开会,心里已经不太高兴,听到大家都在提意见,猛然地比任何人都激动地跳了起来,提了很多问题,责问:“县四级干部会开过十几天了,为什么会议精神都不传达?”
有社员在下面反问他:“传达大会那天,你有没有来?”
他那天确实没来。但他假装没听见,比刚刚更为激动地、挥起一只出汗的手,结结巴巴地说:“提意见?这种会开得没用,我看散会好!”
这下,社员对着他哄开了。
大家奇怪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施卫疆、邵子昂和我一起劝国明坐下,让他冷静。
散会后,我们三个一商量,决定明天好好抽时间找国明聊聊。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国明拿着一封信找我们来了。
他说母亲来信,病了,一直没有上班,很想他,要他回去看看。
说到这里,好几个月来只知道闷头哼曲的他,第一次哭了。
这儿不是兵团不是农场,是农村,不靠国家集体发工资,只靠自己挣工分。所以,谁要回家,拦也拦不住的,更不要说母亲病了这样的理由,能不同意他回去吗?
国明哭完回到宿舍,打理行装,第二天一早就回上海去了。
十天后,我接到了学校工宣队写来的一封信,先说了一下今年7o届的分配不再是“一片红”,有上海工矿和崇明农场。再告诉我们,国明可能从他的同学来信中得知了消息,回去找到学校,要求恢复7o届在校生身份,重新分配,留在上海。
他真的后悔跟我们“一片红”下乡了?
41、年底分红 [本章字数:155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6 11:5o:56o]
队里分红了。
那天是大家最高兴的日子,队部门口挤满了人。
会计坐在门口点名,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前到一旁的出纳员那儿领钱。
那年分红是一工1元5角。
农村的分红方法很简单。一年四季按农忙和农闲不同,工分的分值不一样,农忙时,一工12分,农闲时,一工才8分,一年平均下来,每工大约是1o分。
此外,生产队还要对每一个劳动力进行评等,被评到一等工,干一天活是满分,被评到二等工,干一天活要少1分,以此类推,评出四个等级。
所以,每季度的一次评工分大家是很认真的,为评工分有时还会闹出一点不开心的事。
下乡第一年,我被评上了二等工,算不错的了,有不少男知青评的是三等工。女知青评上三等工就算好的,一般被评为四等工。
生产队是按每户来分红的。这家人几个劳力,一年共挣了多少工分,乘以1元5角,再扣去分粮分菜和换季预支,剩下的就直接给现金。
“老杜,273o元!”老杜是杜义田他爸,他家里男劳力多,分得钱也多。
“老牛,122o元!”老牛家就他、儿子和老婆,两个半劳力,也算是出工多的了。
“曹士英,24o元!”这家夫妻俩,出工也不少,但家里有三个孩子,平时向队里预支多,扣得也多,年底分红就少。
“……”
轮到知青,是一人一报。
我分到了278元,因为是四月中旬才干活,才干了24o来天,又是二等工,扣去预支和来年口粮的钱,拿这点也算不错了,实际上要比在农场知青拿的工资还多那么一点。
应该说,得感谢爹妈给了自己一副好身体,风里来雨里去的,再苦再累,也没得过什么病。有的知青得了胃病、关节炎,或者感冒伤风的,出工少了,年底分红自然也少。
尤其有两个女知青,平时身体不好,不仅出工少,预支也多,会计报到她们的名字时,报出的数,竟然是倒欠生产队1o几元钱。
晚上,在女知青宿舍里,这两人哭了。
一个女知青哭着说:“妈妈呀,你来看看我呀!”
周围的六七个女知青听了也一同哭了起来。
男知青听到女知青的哭声,也都忧上心头。
今年生产队将搞定额记酬,工分的多少,取决你实际干了多少来计算,比如叠稻埂要量出多少米,刨粪要量出多少立方米,铲地要算出多少垅……这不光引起女知青的普遍担心,也让男知青对未来的生产劳动感到心中没底。
有的老乡就说过:“这回搞定额管理,这些知青就等着瞧吧!”
仅仅一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口号还在耳边回响,但是现在,如何在农村生存下去却成了知青担忧的最基本问题了。
知青点的骨干学习小组为此也争论了很长时间:定额管理是进步还是倒退?没人能讲得清楚,最后大家比较同意说法是:“现在的倒退是为了将来的前进”。
这种争论在当时已经没有现实意义,因为没有人能阻挡定额管理的实施,这是全国在人民公社普遍推行的措施。
定额管理已经实施六七天了,男知青回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都能超过规定的定额。”
还有的男知青直接对食堂说:“多烧点饭,定额管理后大家饭量要增加了。”
女知青有点郁闷,因为一年四季的农村活,别的都还差别不大,就是现在冬季的刨粪,要抡大镐,女的明显吃亏。
我发觉,由于农民是一家人出来干活,即便不是一家人,也大多有亲戚关系,他们在刨粪时,自然而然地组成了男女搭配的“互助组”,而上海知青无论男女都是“单干”。
知青学习小组针对这个情况提出:知青也要搞“互助组”,搞“男女搭配”。得到了知青骨干的响应,他们先“互助”了起来。
刨粪的工地上,重新响起了知青的笑声。
男知青抡镐刨大块,女知青就把刨下的大粪块码成方形,然后把刨下的碎粪块用铁锹装进方形里,以便记分员来量立方米。
何雨琴看云龙刨了一身汗,汗气在球衣上结了一层霜,就对他说:“歇一会吧。”
云龙正刨的来劲,说:“等一会儿歇,你听,刨得这声音,肯定是个大块。”
小莎、秀慧等一帮当地女青年在一旁听了,羡慕地说:“多好呀!这些知青,都一对对的,就在这嘎哒成家吧!”
男知青傻傻地笑了,女知青嗔骂她们:“去你的,要死呀!”
42、入团受挫 [本章字数:1311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18 17:29:16o]
眼看快过年了,好消息不断。
县商业部门到知青当中来招工,这是下乡后的首次招工,没有人争这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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