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在南炕上大声说:“我们来时,就知道要开颂扬会,机车排老王就对我说一定要唱一个!”
明明知道这是瞎编的,无非是想让老王唱歌罢了,但大家还是响起了一片掌声。
老王想申辩自己没说过,可是李队长大声说:“同志们,他嫌大家掌声不响啊!”于是,掌声连续地、一阵高过一阵地响起来。
老王扭扭捏捏地,无奈地摸摸满脸胡碴,唱了起来。
已经唱了很多了,但有人又从北炕递上一张纸条。
李队长原封不动地照念:“我是城关大队的李晓,绰号‘唱不够’。人家都唱过了,为什么不让我唱?我的歌声本来就很嘹亮!”
城关老李正莫名其妙,不知道哪个好事的编排到自己头上了?大家掌声已经响起。
于是他也只好唱了,他的嗓音确实很动听。油灯在他的面前,被他的气息吐得一拍一扑的,人们的身影儿,在火苗的跳动下,不住地摇晃,就像是在合着他的拍子。
金水的雪夜、外出收割小麦的最后一夜,歌声冲出小小的屋子,在兴安岭洁白的群峰上震荡着。声音中有没变过的童音,有老头的沙哑声……
我和着四十多条东北汉子的叫喊,在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里,狂热地发出了节日的欢吼声。
明天,他们要回家了,对我来说,回知青点就像回家的感觉一样。
27、一只馒头 [本章字数:1117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o2 12:2o:48o]
我从金水回到知青点,去大罕公路的知青也回来了。
王涛雄他们外出五个多月,吃了多少苦是可想而知的,我们欢迎他们就像欢迎英雄一样。连续几天,大家一起听他们讲山上的故事。
但是,最让我感慨的,是在山上做食堂的蔡景行,他讲给我听的“一只馒头”的故事:
小兴安岭脊梁上,是一望无际的密林,一下子上来那么多知青,打破了它千百年的沉寂。
开拓大罕战备公路,住帐篷、喝沟水就不去说了,要命的是粮食。
几千号知青要粮吃,可粮食在山下的大本营,那蜿蜒曲折的小路,是知青上山时才踩出来的,7o多里,连马都上不来,只能靠人背粮上山。
每个筑路连都有一个运粮班,早晨四点起床,拎着空口袋,走七个小时到大本营;下午背上粮食返回工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夏天,在北方高纬度的地方,这会儿太阳才刚刚落山。
除了知青,工地上还有一个跟随知青上山的老乡,姓刘,五十多岁。他为大家做饭,兼带着起到“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作用。
几个月前,就是老刘,到上海去作下乡的宣讲,所以知青很熟悉他,派他跟知青在一起,没什么缺点。
那天运粮班刚出发,天下雨了。
一天、两天、三天,连着下雨,运粮班上不来。
工地开始实行定量供应,后又将三餐改为二餐,并派人冒雨下山,向大本营告急。
第四天,一人才发了两个馒头。
终于,派下山的知青回来报告:运粮班下山时半路雨阻,山道泥泞,两天才到达大本营,为避开狼和熊瞎子,爬上大树过了一夜。他们在大本营休息了一天,估计今晚能回山上了。
知青听到消息,欢呼了起来。
在欢呼声中,蔡景行却闷闷不乐。
每晚下班前,他都会清点一下剩下来的馒头,这两天早上起来,总发觉要少掉几只。
有人偷馒头!蔡景行左想右想,决定晚上埋伏抓贼。
晚上,蔡景行偷偷摸到帐篷外,潜伏在伙房旁的灌木里。
天已转晴,可以看到月光,周边密林里安静得要命,蔡景行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在跳。
黑影来了,推开了伙房的门。
蔡景行先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快步冲向伙房,踢开门……
蔡景行惊呆了。
和着月光,能清晰地看到老刘正惊慌地站着,嘴鼓鼓的。
偷吃馒头的竟然是他!
蔡景行急忙转身退了出来。
他很为难:如果告发老刘,老刘肯定要被批斗,面对家人和知青,他承受得了吗?再想到老刘作为贫下中农的代表,曾去上海接知青下乡,待知青一直很好。蔡景行最后决定,什么人也不告诉,重新摸回帐篷睡下。
深夜,运粮班回到了山上,奇怪的是山上营地冷冷清清的。
老刘一大早就失踪了。
此时,所有知青都举着火把,在密林深处找老刘。
知青们手拉手,地毯式地搜查山林,走一步叫一声:“刘大爷!”
声音在山林中回荡,透露出人们的惊慌。
蔡景行也跟着搜山队伍,他在心里叫着:“老刘,你回来吧,粮食运上来了!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
知青打着火把,在山林里整整搜了一夜。
28、密林中的坟 [本章字数:12o1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o3 13:o9:4oo]
第二天中午十点,搜山的知青无功而返,疲惫不堪地回到营地。
有人到伙房后面的林子里去撒尿,嗡地惊起一群苍蝇,散出难闻的臭气,老刘竟然就在那里。
两棵树之间,系着一根裤带,老刘跪着,膝盖离地,头横在裤带间,死了。
睡在老刘旁边铺上的知青小张一看,忍不住大声地哭。
他说老刘因为山上缺粮,已经三天不吃粮食,随便弄点剩下的东西对付着肚子,说是要省下粮食给知青。
昨天,小张对老刘说,粮食就可以运上山,劝他别再饿着了,想去伙房拿一只馒头给老刘。可老刘说让他先睡,自己去就行了。
但小张怎么也想不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老刘的死,惊动了指挥部,一边派知青将尸体运下山,一边派人调查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死因是什么?
运尸体的知青走出没几里就回来了,尸体高度腐烂,出蛆掉肉加上气味,实在无法抬下山去。
而自杀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但为什么自杀,却成了一个谜。
蔡景行把那晚埋伏抓贼的经过永远藏在了心底,因为真正偷馒头的人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指挥部决定将老刘就地掩埋。
老刘的坟,就在修筑中的大罕公路旁,在小兴安岭的脊梁上。
这是条战备公路,深深地隐藏在密林之中。
工程竣工知青撤回时,大家端起了酒碗。山上没有酒,碗里的酒是用最后剩下的医用酒精兑的山沟水。
蔡景行把碗中的酒洒在老刘的坟前,哭着说:“老刘,是我害了你!”
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坟的形状,很像一只馒头。以后,不会有知青再路过这条战备公路,就算经过,也不会再找得到这个坟,它永远孤零零地隐没在路旁的密林中了。
大罕公路的知青功成而退,他们下山的一路极富镜头感。
蔡景行是这样描绘的:
“在无人的深山老林中,我们像野人一样生活了半年。下山时,每个人的衣裤都破烂不堪,由于缺少针线,没有缝补,布片随便在破烂处耷拉着,棉衣也露出了污黑的棉絮,还有受了臂伤的知青吊着绷带。大家面色凝重,深沉,排着整齐的队伍往山下走去,显得格外悲壮。
我们要用一天的时间从密林中走回大本营,从那儿再坐拖拉机回生产队。
王涛雄和我走在最后,他回过头去大喊了一声‘再见了!再见了大罕公路!’
在山野的回声中,王涛雄将披在身上的军绿色大衣扯下,轻轻地放在了公路的黄土上,他说:‘留作纪念吧。’
一下子,大家都热泪盈眶,路边的白桦树睁大眼睛,好像也流出了眼泪。
有人走出队伍到路边摘几朵金黄|色的野花,插在自己破烂衣服的口袋上。
阳光透过密林的缝隙,照耀在胸口一颤一颤的野花上,就如闪亮的勋章。
我们,就像一支经过苦战,终于从火线上凯旋而归的队伍!”
我一直都对有过大罕公路经历的知青充满了钦佩,我写下这样的文字去赞美他们:
“他们走过无数的路,而大罕公路,是他们用17岁的生命筑造的。
上山的时候,他们唱着嘹亮的歌声,那是因为黑夜企图迷惑他们;下山的时候,他们含泪发出大声的吼叫,那是因为太阳照耀着他们。
他们筑造的路,留在了兴安岭的脊背上,除了路边的几朵小黄花,他们什么也带不走。
但是,从此以后,他们知道――无论是哪里,都可以开出路来。”
29、僵饽饽 [本章字数:131o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o4 o8:42:56o]
大罕公路的知青回来后,知青点做后勤的一下子忙了起来,毕竟吃饭的多了,用水的多了。
首先忙起来的是高朗,每天要多挑好几担水。
高朗平时的活儿就不轻。知青点为了改善生活,今年春天起养了8头猪、5o多只鸡。高朗被按排喂猪鸡,同时每天还要挑十几担水,烧热后供知青吃和用。
他整天弄得浑身上下黑乎乎、臭哄哄的,那双手已经裂了无数的缝,而缝里渗透了泥,洗也洗不清,但从没听他叫过苦,每天的活儿安排得有条有理。
但他有个毛病,就是不肯让兽医来劁小猪崽子。
劁,北方人叫骟,就是阉割。据说劁后的猪,性格变得驯顺,长得膘肥臀满,猪皮不厚、毛也不粗,可以当肉猪。
但在高朗看来,这猪也有猪的快乐,劁了就活得没意思了;再说,都劁了不下崽子,那明年不是还要花钱去买猪崽吗?
所以,他一见兽医来,就没好气地说:“骟什么骟!我们知青点养的猪不骟!”
后来,8头猪里有5头小母猪肚子都大了,怀孕的小母猪才一尺多长。
高朗倒是挺高兴,逢人便说:“你看,过些日子,青年点的猪就不是八头,是几十头啦!”
老乡说:“这么小就怀上崽子,它们长不大的。”
“多喂点食,还能长不大?”高朗很自信。
高朗错了,他再怎么卖力喂养,这些小母猪都不再长大。
第一只小母猪生产的那晚,高朗提着油灯,趴在猪圈里兴奋不已。
来给母猪接生的老乡看到生出的猪崽子都跟老鼠一般大小,又好气又好笑,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小的猪,脱口而出,说就像没发好的面蒸馒头,下了一窝“僵饽饽”。
传出去后,老乡都来看稀罕,看得个个掩嘴大笑。
还有一个变得忙起来的就是贾大爷。
贾大爷是在知青长期不见荤腥,喝“玻璃汤”后,由队里安排来帮知青种菜的。
在他的精心侍弄下,知青点的那几亩菜地,冒出了菠菜、韭菜,油菜;搭起了黄瓜、丝瓜、豆角架;灯笼辣椒、圆肚茄子也都挂上了小花,光西红柿就有好几个品种。整个菜地,花开花落,香气袭人,青红黄绿紫,简直就成了一个大花园,让人眼花缭乱。
贾大爷种的菜,多得知青点吃不了,就卖给镇上的人;镇上人也喜欢吃知青点的菜,这不,到了秋天,又有人要来买知青点的菜籽。
菜地,成了知青点攒钱的宝贝。
这都是贾大爷付出的心血。
有一次,插队干部老孙看见贾大爷蹲在菜地里除草,露出裤子的小腿上有凝结的血,才知道他的痔疮发作好多天。让他回家休息,他说不要紧。左劝右劝,他生气了,但他从不会发火叫嚷,只是不理你,自顾自地继续除草。
再调皮的知青,见了贾大爷都毕恭毕敬,天天一口一个“贾大爷”地叫着。
这让贾大爷动了感情,他对知青十分疼爱。前些日子,做食堂的昊宇劈柴时不小伤了脚,已经七十多岁、非常瘦小的贾大爷不仅把饭菜端到他面前,连拉屎撒尿也不让他下炕,拿来盆子每天端进端出,把昊宇感动得流下了泪。
大罕公路的知青回来后正赶上天冷了,贾大爷看到知青的棉鞋白天被水浸透,晚上又被冻成冰砣,就天天晚上在知青熟睡时,奔走在院子里好几个房子之间,给火墙和炕加柴禾,顺便把知青几十双冰湿的棉鞋放在火墙上烘烤。
知青在醒来时发觉又干又暖的棉鞋整整齐齐地放在了他们的炕前。
有时,起夜的青年看到他聚精会神地翻转着棉鞋,火苗映红了他苍老而慈祥的脸,忍不住问他:“贾大爷,您晚上不睡觉呀?”
贾大爷回头一笑说:“老了,睡不着。”还不忘叮嘱一句:“快点,别着凉。”
3o、英雄狗熊 [本章字数:1474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o5 o8:13:29o]
高朗喂了一群“僵饽饽”,虽然被农民笑话了一阵子,但知青反而都觉得是件好事。
那些猪虽说是太小了,但架不住数量多,一个月就能杀头猪,倒也够每个人吃上一块肉。再加上那些猪下水,从此汤里菜里的,辇腥油水算是不断了。
但汪永德吃着“僵饽饽”的肉,十分不满意,指责知青点后勤在管理上是“一塌糊涂”。
汪永德,是老知青,长得黑黑的,身板壮实如牛,扁方的脸上,有两道紧挨着的粗眉,略显凶相。
他也是上大罕公路修路的,但有病提前先回到了队里。
汪永德一回来,就给知青讲了很多在大罕公路的故事。
有些故事的片断永远留在了知青的脑海里:
知青在工地上喝得是山水,水里带着蚊子在水中孵化出来的孑孓,细长的身体在水里一屈一伸,平时看着都恶心。但在山上,放炮炸树根、挖土堆地基,都是重活,口渴得连尿都想喝下去,还管得了那么多?只顾眼睛一闭,咕咚咕咚地喝着这种颜色略黄带着孑孓的山水。
夏天大暑,知青喝了肮脏的山沟水,都得了痢疾。为了完成修建国家战备公路的任务,他们拖着时冷时烧的病体,坚持在工地上。最难受的是拉肚子,少的一天拉十多次,多的一天拉二十多次。一开始还避开大家,拉肚子的到旁边树林里解决,后来嫌麻烦、嫌耽误活,干脆脱了裤子,光屁股干活,要拉了就地蹲下解决,完事了拿树叶一擦,继续干活,反正山上也没有女人。
除了这些,汪永德下山的经历也让知青惊叹不已,他因生病下山,孤独一个人曾迷了一段路。到山下大本营有7o里山路,本来一天可以走到,但直到天黑才发觉自己仅仅走了一半。为了防狼,汪永德就爬上树,用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的丫叉里睡了一晚。
他说:“真的有狼,在树上听了一夜狼叫。”
知青点没上山修路的人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他当作了英雄。
于是他也就把自己当作了英雄。
他回来后,正赶上一次生产队开社员大会,他上去就提意见:“我回来后,发觉队里党团员精神面貌连一般群众都不如;还有,山上再苦每天也要学习,可是队里农活稍微忙点,就顾不上了。这怎么行?”
“哈哈哈!”社员都笑了,因为在社员眼里,汪永德过去一直吊儿浪当的,他说出这番话,让大家一下子觉得不习惯,以为他也就是同大伙开个玩笑吧。
但汪永德如今是山上下来的英雄了,他很认真,大喝了一声:“笑什么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全场更是爆笑。
汪永德骂了一句:“妈的!”只好坐下。他越发觉得身边的人都太差劲了。
生产队老乡没把他当英雄看,他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把他当英雄看的知青点。
那一天,他向知青点班子提出换掉养猪的高朗,说他不会喂猪、控制知青用热水等等好多理由。
高朗喂了好几个月的猪,早就觉得喂猪挑水都是一个人,很孤独很寂寞,他一直非常羡慕知青集体到大田里干活的热闹劲,也提出要换一换。
过了几天,知青点班子讨论后决定换人喂猪,但接替高朗的并不是汪永德提的人。
汪永德这时翻脸了,他指责知青点班子说:“谁让你们换的?人家犯了什么错误?”
施卫疆对他说:“我们是听了大家多种意见决定的。”
汪永德:“什么大家意见?你没有能力么,就不要做领导。”
施卫疆脾气太好了,丝毫不计较汪永德对他个人的攻击,依然耐心地向他做解释。
我听不下去,什么也不说。
在大罕公路带队、担任工地排长的王涛雄看不下去了,对汪记德说:“你这个家伙,在山上怕苦怕累不好好干活,是个狗熊;到山下却来装英雄了?”
汪永德知道王涛雄是上海下只角虹镇老街里摔跤的一把好手,一时楞住,不知道如何发作,只顾瞪着一双小眼。
王涛雄见他不说话,就回过头对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你们大罕公路下来的人都好作证明的。”
“呵呵”、“嘿嘿”、“哈哈”,大家看到汪永德被扒去了英雄的皮,真的就像个狗熊样,都觉得好玩,发出了不同的笑声。
31、雪地撅豆 [本章字数:1358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o6 o8:15:41o]
11月上旬,下雪了!
老乡说:“今年雪下得太晚了,黑龙江到现在也没封江,上海知青来了后,天气怎么变热了!”
望着漫天大雪,我希望三九严寒快到来,北国风光,在我的脑海中像一幅美丽的画。
雪地里,有一只喜鹊翻飞上下,忽然在我们奔跑的马车前停留了一下,叫了两声,又向前振翅远去。
老乡说:“喜鹊叫,好事到。”
果然,大队部在晚上通知我,被批准加入武装民兵了。
新加入的武装民兵举行了授枪仪式,我是机枪手,一挺苏式带圆型子弹盘的轻机枪。
所有武装民兵都集中居住在连部,好在连部就紧挨着我们知青点,就如同搬到隔壁屋间一样。
秋收到了最后收关阶段,特别紧张。
我们经常白天撅黄豆,晚上打场。有时夜班打场回来,上午睡半天,下午又去撅黄豆,人累得稀里糊涂的,
这是最后一天撅黄豆。
黑龙江的农田活,弯腰撅腚的不多。
撅黄豆是其中之一,你一看那个“撅”字,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姿势了。
一手戴着手套以握状推着豆杆,一手拿镰刀贴着豆根向前冲,那屁股当然就得撅得高高的了。
起早贪黑,就这样一个姿势,两天下来,腰酸背痛,直起腰来站一会儿,更疼。
已经撅了十多天,腰的弹性好像到了极限。
雪,把黄豆埋了半截,撅豆时,要戴手套插进雪里推豆杆。分不清是手汗还是雪水,浸透了手套,在冰冷的气温下,湿淋淋的手套不一会儿就冻成了握状的冰砣。
我们在雪地里挪动着,雪湿透了袖口、鞋子,天又把它们都冻得定了型。
尤其是裤脚管,冻成“o”型,硬得要命,走起路来“咔嚓咔嚓”地响。
硬绷绷的手套在与同样冻硬的豆杆磨擦后,都是破洞。不小心,镰刀碰在露出破手套的中指上,像吸铁石一样,紧紧粘上了指肚,必须小心拉下来,否则就会扯下一块皮。
中午休息,我吃了两个冻花卷,很硬,像石头。
我在地上抓一把雪,放嘴里融化,再把冻硬的花卷放在口中融化的水中慢慢泡软。
咽下这顿午餐,是需要费一点时间的。
下午,撅最后一根垅时,人一下子觉得松了下来,腰比往常都酸,一看别人都在后面,就往地里一躺,看着蓝天上白云微微东移,那舒服劲呀,难以言表。
等舒服够了,后面的人也都密密麻麻地干上来了,我赶紧翻身起来挥镰向前冲。
等大家全部撅到地头,个个用手撑着腰,蹲在地上,脸上泛起苦笑,叫着:“我们胜利了!”
我把冻成冰砣、磨得四处窟窿的手套向高处一扔,落下时溅起一朵雪花。
乌拉,今年的大田活,终于忙完了!
回知青点的路上,施卫疆、邵子昂和我仨人边走边聊天。
谈到如何面对现在的人生经历,我认为一个年轻人应在他2o到3o这段最有朝气的时期争取多学习,白白过了这个朝气时期,会是一生最遗憾的事,在这个风华正茂时,应该吃人生中最大的苦,经人生中最大的浪,学人生中最大量的知识,经历人生中最复杂的社会。
他们俩笑。
我又说,我需要在这样的经历中有这样的朋友:在政治上成熟和人品上诚实的,具有像天与海一样高大的志怀,具有像钢和铁一样的硬骨气,具有像金子一样的毅力,具有最大的吃苦精神和牺牲精神。要不怕死有魄力又谦虚,同时,又具有聪明和巧妙的智慧的。
他们俩大笑。
仨人中我最小,他们笑我,我也不在乎。
倒是邵子昂问了一个很实在问题:我们仨个以后都会去干什么?
我说:上学。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邵子昂:我也是上学。现在大学都停了,但不会永远不办的。
施卫疆:我和你们俩不一样,不想读书了。
“那想干什么?”我俩一起问。
“当兵、招工,都行,反正书是读不进了。”
32、代伙食长 [本章字数:1313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o7 o8:33:57o]
大田收割和打场脱谷都结束了,首批回上海探亲的知青今天上午离开生产队。
他们都是老知青,下乡已经快两年,在他们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这么久地离开过上海。所以,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兴奋地回家。
已经忘了是否约定俗成,反正在黑龙江插队的无论老知青还是新知青,一般都要两年才能回上海探亲一次。
当然,插队知青的探亲时间长短比较自由,少则两个月,长则三四个月。
王雄涛也是这次探亲知青之一,他抑止不住喜悦,却还顾及到留下过冬知青的心情,大声对留守的知青说:“过几个月,我们又要回来的!”
随着一些知青66续续地回上海探亲,知青点的人少了好多,食堂最累的阶段也过去了。
不过,由于汪永德和吴茂财等人在制造麻烦,横加指责和挑剔,食堂成了矛盾冲突的第一线,每天只听到一大堆的意见还有争吵。炊事员换了一个又一个,基本上三天一做就吵架不干了。
也正因为食堂里经常发生争吵,知青班子怕惹麻烦,不敢说话,不敢做事,越怕就事情越多。这又引起其他更多知青对班子的意见。
谁都不愿意再做食堂。
终于,那天炊事员集体罢工,食堂停伙了,午饭是让邻队知青点做好送来的。
知青班子开会,讨论谁来做食堂。
施卫疆心事重,在会上灰心地说:“现在有点乱,有些人根本不听招呼,管不了。”
邵子昂认为吃饭的事小,学习的事大,在会上说:“先要把学习组织起来。”
大家把眼光投向我。那意思很明确:你能不能来当伙食长?
下乡7个多月,我一直保持着沉默,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无法再躲避下去。于是我点点头说:“让我来试试吧。”
我们召开全体知青会议,先宣布我来当伙食长,然后,大家苦口婆心地劝说蔡景行和肖民做食堂。
蔡景行被大家热情的态度感化了,同意做食堂。
可是肖明坚决不想干。蔡景行对肖明说:“不要看见知青有的搞‘92o’,有的当电工,有的在大田干活,都会受到重视,虽然做食堂不受重视,但没人做食堂,大家吃什么?”
肖明说:“不是我不想做,是有人一天到晚要和食堂捣乱。”
知青班子当场表态:有意见可以向伙食长提,捣乱要坚决制止,相信大家会支持食堂工作的。
肖明不再吱声。大家通过了新的食堂工作人员。
知青会议刚开完,大队书记郭木森把四个小队知青点的头儿都叫到连部,告诉我们:最近大队小队领导都要去县里集中培训,上海干部也都要回上海探亲,要我们不要有依赖思想,要靠自己管好知青点。
我有点发懵,怎么赶这个好时候当伙食长?
当伙食长的前三天,我先代高朗喂猪。他的手被菜刀割了一条很大的口子,要休息三天。
第一天早上,我5点就起炕,先挑水烧炮仗炉子(一种很大的烧热水的炉子),要保证在知青早上洗漱时能用到热水。
然后喂鸡,这是最轻松的活儿。拿了一盆苞米粒,“咯咯咯”一叫,5o多只鸡都来抢食了。
喂猪要麻烦些,切菜、点火烧食、挑食到猪圈……
干完这些,也差不多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吃完午饭,又开始挑水烧水。趁烧水的空档,再给猪喂食、赶鸡回笼……一天下来,忙得头头转。
傍晚知青下工回来洗脸洗脚,炉中的热水一会儿就用完了。
汪永德得意地对我说:“哼!今天晚上要发生水荒了。”
我赶紧又去挑了一担水,加进炮仗炉子里。还好,没耽误大家用。
一天下来,也没停过。想想高朗,平时真的不容易。
明天,我想提前半个小时,四点半就起来,多花点时间,应该可以把事情做好。
33、要点杀气 [本章字数:1432 最新更新时间:2o13-o6-o2 11:o9:5oo]
晚上站岗,巡逻在黑龙江畔,江边小路冰雪封住,我们把两脚插进没膝的雪里,艰难地爬行。
老毛子那里,一会儿升起一颗黄|色的信号灯,一会儿又响起汽车的马达声,一会儿电灯光又在对岸跳动起来,不知道今晚对岸有什么大事?
凌晨四点多,从岗哨撤回,我照例是挑水烧水、喂猪喂鸡。
中午,拉煤的回来,在院子里卸了两车煤。
我对正在吃饭的知青说:“吃好了去搬一下煤怎么样?”
吴茂财说:“生产队都搞定额管理了,干什么都要有工分的。”
汪永德干脆回答:“没工分的活,我们不去!”
其他知青也没有应声的。
我去宿舍找知青搬煤,大家也是无动于衷。
半天才有一个人说:“汪永德、吴茂财他们都不肯为集体干活,我们老是为大家义务劳动,这不是白白养了这些懒汉吗?我们不去!”
他妈的,一个个都说的有理,只有我说不出理来。
世界上的事情常常就是说不来理的人干的。
我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拿起筐和铁锹。
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这煤还搬吗?”
我回头一看,是蔡景行。
蔡景行在大罕公路做过食堂,所以这次没有人愿意做食堂,就动员他来做。
我说:“搬!”
我们两人就干了起来。
一会儿,高朗带着受伤的手也加入了,还有两个平时老实巴交不声不响的知青拿来了筐,女知青也有加入的了。
伙食长的事就是繁杂,搬完煤后想下午休息一会儿,可是队里分粮了,要我们知青点装仓库。仓库钥匙在我这儿,不得不再去搬粮。
97oo多斤粮食,蔡景行和我去套了一辆轱辘车,来回从队里把粮食倒到知青仓库。
拉轱辘车的两匹马,一匹是队里最瘦的,一匹是瞎子。
临近傍晚,拉辕的瘦马干不动了,拉套的瞎马还有劲,结果拉歪了车,车一下子跌进了齐腰深的路边壕沟里。
我爬起来一看,车子压着麻袋,麻袋又压着车子。瞎马倒还好好地站着,瘦马却被压在了车下起不来。
把马弄出来,换成瞎马拉辕,好不容易把粮食装上车,赶着瞎马向前走到拐弯处,瞎马的笼套又掉了,它一下子看不见,又跌下了壕沟。
好在这地方离知青点仓库没几步路,把马弄出来后,我让蔡景行把马套上车,先回队里场院卸车,自己就去知青点找人,想让大家一起,把剩下的一地麻袋扛到仓库去。
走进食堂,只听汪永德正在大骂赶马的,又骂管仓库的,吴茂财在一旁帮腔。
我没吱声,转身就走。
汪永德在我的背后大叫:“等着吧,要好好和你算账!”
我又到宿舍去找人,宿舍里十几个知青一听,什么话也没说,一起出来,帮我们扛麻袋入库去了,大家从心底里还是希望维护这个集体的。
当汪永德、吴茂财还在食堂里叫骂知青班子时,这里已经扛完了所有的麻袋,粮食全部入库了。
我想锁上仓库的门时,锁却不见了。
我知道这是谁干的,但没有证据,于是就另外找了一把更大的锁,紧紧地锁上了仓库的门。
晚上,我正在食堂点饭菜票,蔡景行跑来对我说:“去打汪永德去!”
我问他为什么?
原来,蔡景行刚才追问汪永德把仓库的锁弄到哪里去了,汪永德说:“你为什么不问别人?”为此,两人争吵起来,双方还动手推搡了几下。
我对蔡景行说:“有时间打架,还不如在食堂搓搓袋苞米粒呢。”
蔡景行扭头要走,我喊住他:“事情过去就算了,不准再吵。”
蔡景行对我提意见:“你这样没有魄力,不敢管事,那怎么行?”
这时食堂门口站了不少知青,纷纷对我说:“对现在知青点的歪风,没有点o39;杀气o39;是不行了。”
我向他们交心:“可以有o39;杀气o39;,但不是打架。下乡七个多月了,我并不是不敢管,而是想大局平稳,所以一向很少说话。而且我一直担心即使说话了,会支持我们的知青也太少,工作难开展。今天以后,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食堂门口站着的知青异口同声地说:“你们干,我们一定支持你们!”
34、一场恶斗 [本章字数:1446 最新更新时间:2o13-o1-o9 o8:4o:14o]
我以为蔡景行与汪永德争吵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事情没这么简单,第二天下午,汪永德为报仇,纠结吴茂财等人,趁食堂炊事员中午休息的时机,把睡在炕上的蔡景行打了一顿。
蔡景行在睡梦中被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气吼吼地来找我。
我去汪永德吴茂财宿舍找他们评理,人不在,但发现他们炕上有七个脸盆装满洗脸水,没用过,全部都冻上了。
我一直很奇怪:这几天挑得水跟以前一样多,炮仗炉子里的热水却怎么老是不够用?
昨天晚上,有好几个知青下班后见没有热水,只好不洗就睡。
这下找到原因了,原来是他们把热水端进自己的宿舍,冻在这里!
最近,吴茂财和汪永德抱成一团,趁最近生产队的头和插队干部都不在,把矛头对准知青食堂,在伙食和用水上老是无理取闹,弄得食堂里今天筷子不够,明天碗不够,甚至连零碎饭菜票也断档。
这两天,又发生严重热水供应不足。
我今天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把七个冰冻的脸盆通统搬到食堂,准备在晚上开饭时让大家评评道理。
吃饭的时间到了,就像鸟儿归巢一般,知青们6续来到食堂。
我站在食堂中间,指着那七只脸盆问汪永德、吴茂财:“你们为什么要把热水白白浪费?”
吴茂财狡辩:“那本来就是冷水。”
汪永德和其他三个小喽啰一涌而上想抢夺回脸盆。昊宇、云龙、高朗等不让他们抢。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两边宿舍里所有的男女知青都跑出来,大家一致指责汪永德和吴茂财的捣乱行为。
汪永德和吴茂财气极败坏,不仅用极其下流的话骂人,还伸出拳头要打人,但面对好几十人,他们不知道该打谁好。
我告诉知青:“我不是让人骂三句就转身走开的人,今天有些事情要讲讲清楚。除了热水问题,还有下午你们把睡觉中的蔡景行爆打一顿,也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吴茂财和汪永德内心发虚地对着我:“我警告你,不许你放屁!”
我反过来对他说:“应该是我警告你,别炸弹扔在茅坑里,激起民愤(粪)!”这是前两天刚从老乡那里听到歇后语,我觉得用在他们身上挺合适的。
知青一起呼应:“对!”
汪永德和吴茂财气得嗷嗷叫,自从下乡后,碰到当领导的都是温文尔雅的,还没有一个知青点的小领导敢这样对他们说话。
我也豁了出来,不把这股邪气压下去,还有什么脸面在知青点里混?
他们冲上来,嘴里骂着娘,打了我重重的三脚两拳。
我从没跟人说过自己少年时练过一点武术,今天仁至义尽,没等他们打出第三拳,我狠狠地一拳,只一拳就把吴茂财打翻在地。
当他们还在惊讶我平时只是个百~万\小!说背诗记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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