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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如影随形 水虹扉|作者:夜深人静之|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11:44:58|下载:如影随形 水虹扉TXT下载
  夏生看出她心事,怕话说得越多越糟,连忙上前对那丫头道:“我这就随你去。”

  说完,又轻轻捏了下宝璃的手,要她放宽心。与此同时,胸口不禁微酸。

  宝璃会遭到这种情形,到底,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假如自己这个“少爷”稍微名副其实的话,宝璃又怎会被下人看轻?

  虽说这场姻缘,不由他半点做主……但宝璃既是成了他的妻,他就要负责到底。

  但,她竟连起码的尊严也无法拥有。

  如果能够放下柳府的一切,切断所有的亲缘羁绊,过著单纯的生活,哪怕是打柴耕田,也比现在快活得多吧。

  但是,他是柳夏生。背负了太多沈重责任、礼法伦常的柳夏生。

  所以,他甚至无从选择。

  *

  夏生随著那丫头,在偌大的柳府内,急匆匆行走。

  当发现行进的路线,是朝向封印阿紫的废屋时,夏生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沈。

  发生了什麽事?阿紫,被人发现了吗?

  那样的话……自己该怎麽向大娘和爹爹解释?如果说出阿紫是诱惑芊红的妖狐,并拿出证据的话,他们一定会杀了阿紫……

  但如果不说的话,又拿什麽解释,一个大活人被锁在地窖中?

  不愿看著他死,但又不能放他……究竟,该拿他怎麽办?

  夏生在极度的忐忑和担心之中,与那丫头一起来到了废屋前。那里,丽娘和几名丫头已经在等待。

  见夏生来了,丽娘急忙迎上去,含泪握住了他的手:“夏生,现在只有你才能救芊红了!”

  夏生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和从未有过的亲昵态度,弄得有些无措,嗫嚅著试探道:“大、大娘……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芊红像是中了邪,被这屋里的鬼魂附了身……她就在这屋里的地窖内。夏生,请你务必救救她!”丽娘几乎声泪俱下。

  “大娘……你们,都还没进去过吗?”夏生小心翼翼询问。

  丽娘和丫头们都点点头。

  夏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废屋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鬼魂,也就更没有所谓附身之说。

  想必,只是芊红发现了阿紫的所在,与他在这里相会。

  但阿紫的皮已被自己烧掉,离了地窖便无法活命,她绝对放不走阿紫。

  纵是把芊红带出来,她也应该不会泄露阿紫的存在……这样,只要把事情全部推给鬼魂作崇,应该就没什麽问题了。

  “请大娘稍候,我这就去带妹子出来。”想到这里,夏生朝丽娘拱手一躬,便转身,想要向地窖的入口方向走去。

  谁知,还未抬步,就看见芊红提著一盏琉璃灯,从地窖处爬了上来,慢慢走到丽娘和夏生面前。

  她身形消瘦,眼眸深黑,穿著白绫的袄儿,火红色罗裙,袖口和手上沾满鲜血。

  风吹过,只见裙袂飘飘,真若奈何桥上徘徊魂魄。

  “娘,我谁也不要嫁。”芊红在丽娘对面站定了,眼神飘渺的幽幽一笑,“还有……我要离开这里,不做柳家的女儿了。”

  “你这孩子,究竟在说什麽?!”丽娘听她说出这番话,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把抱住女儿,揉进怀中,“敢是中了邪,胡言乱语麽?”

  “他需要我,却不能到这里来……所以,我要去找他。”芊红慢慢摇头,唇边勾起个浅浅笑容,“我要和他,在一起。”

  “夏生、夏生!”丽娘求助的望向一旁的夏生。

  “妹子这是邪气冲了……需要回去好好将养。”夏生别无它法,只有硬著头皮撒谎。

  丽娘却立即信了,连忙差人扶住芊红,和夏生一起朝芊红的住所慌乱而行。

  32

  芊红的闺房中,夏生在丽娘期待的目光下,洒了符水贴了符咒後,便匆匆离开柳府。

  从芊红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他已经清楚,明日就是阿紫的天劫。而阿紫,已不在地窖中。

  阿紫是会害人的妖孽……这件事,再明白不过了。但,一想到他有可能在雷霆怒火下魂飞魄散,就说不出的难过揪心。

  为何要逃?即使是被封印千百年,总有自由的一天,好过顷刻就要面对失去魂魄的危险。

  如果阿紫真的形魂皆灭……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阿紫在明天之前带回来,再度封印。

  夏生雇了马车,让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苏州城内清虚观。日头微微西斜时,他已经踏上了清虚观的青石阶,看到了供养著三清的大殿上,缭绕升腾的烟雾。

  手心开始微微出汗。不是万不得以,他绝对不会来到这里,求那个人。

  殿前剪完烛花的半百老道,看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夏生,笑著迎过来:“请问施主是进香,还是布施?”

  “我是青城山三清观,裴道长的俗家弟子。”夏生朝老道深深一躬,“敢问锺道长可在?”

  “贫道正是。贵客到访,真是难得。”老道拈须哈哈一笑,引夏生进入清虚观,走向待客小筑,“自被青城山驱逐至此,已有三十年岁月……是裴老道,让你来见我的麽?”

  “不是……是在下,有一事相求。”来到由竹子搭成的小筑内,夏生盘膝,与这锺姓道士面对面坐下,讷讷的看著竹案上,飘著嫋嫋热气的香茶。

  这锺姓道士,之所以会在三十年前被青城山逐出,是因为他所修道法,为正道所不能容。

  用死去孩童骨髓炼法器、用妇人经血画镇妖符……而且屡教不改,终令人忍无可忍。

  “哦,是这样。”老道低声道,神情有刹那的惆怅,“我却是很想念师兄弟们的……怎奈,他们就容不下我。”

  随即,又激动起来,一拍竹案:“什麽正道玄法?全是狗屁!所谓道术,只要能够勇猛精进,强大有效,管它用什麽方法得来!反正,一样是除妖助人,一样是为人所用!”

  夏生有求於他。虽心里不敢苟同,表面上却隐忍不发。

  “你可是,为了那只妖狐而来。”过了片刻,老道平静下来,忽然开口。

  “……正是。”夏生虽知道他本领神通,却还是微微诧异。

  “哦,是我养的小鬼,刚刚跟我说的。”老道笑了笑,一个榛子般大小、血红的头颅在他肩膀处怯生生探出,“你和那妖狐的事,我已知晓。”

  夏生想起他和阿紫从前的那些难堪事,也被这老道全部知晓,不禁垂下头,脸红到了耳根。

  “我知道,你是被逼。”老道了然的拍拍夏生肩头,笑道,“这妖狐虽可恶,却为你失去一目……不过,你既然求到我这里,我也要些报偿才好。”

  “道长需要何物,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呈给道长。”夏生抬起头,连忙应承。

  “我要那只妖狐。”老道说著话,原本慈祥的面容渐渐扭曲,混浊的眼睛里忽然闪出贪婪的光,“我向来所见管狐使,皆只是平常狐狸或猫狗炼成……如果,用能够修成人形的狐精炼成管狐使,供我驱使,不知该是如何强大厉害。”

  夏生握著茶杯的手,不由得抖了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所谓管狐使,是邪术的一种。那是种用极残忍的方法将动物杀死,然後驱使动物魂魄的邪术。

  “对不起,道长……恕我难以从命。”夏生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去,同时开始後悔来求这老道。

  这锺姓道士果然如裴师父所说,是奸邪之辈……怪只怪,自己被蒙了心,居然来求他。

  老道却飞快的伸出手,一把抓住夏生的腕狞笑:“今天你既是求到我头上,这事情不让我帮都不成!那报酬,更是容不得你不给!”

  夏生用力甩掉老道的手,拔足向外跑去。

  身後,却尤自传来老道的声音:“天地万物,皆为人所生,皆应为人所用。夏生,再好好想想你死去的孩子,他再去害人的话……”

  夏生的心忽然冷了,慢慢停下脚步。

  还有选择吗?不,从阿紫杀死那无辜的孩子开始,就再也不能选择。

  “莫非……你是恋上了他?”老道走到夏生身後,忽然开口。

  “没有!我绝对没有!”夏生转过身,大声否认後,艰难的点点头,“好……这件事,就随道长的意。”

  阿紫害了芊红,害了他的孩子,害了他。

  他怎会恋著那妖狐……永远永远,都不可能。

  再说……纵是被炼成管狐使,在驱使人死去之後,魂魄便可自由,再入轮回。

  锺老道年过半百,离寿终正寝,也不过几十年。

  总好过,在天劫中魂飞魄散,永远消逝。

  *

  33

  傍晚。

  阿紫脸色惨白,散著厚重及踝长发,赤著双足,斜斜倚在官道旁的一株枯木下,看夕阳将天地染上层薄薄胭脂色。

  半天时间,要再度找到助他避天劫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只有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撞运气。

  如果太阳落山,再没有命格贵重的人经过,他便准备放弃,化身狐形回到山林,靠那点微末道行硬捱明日的劫数。

  虽说天威之下,很有可能魂消魄散……追溯千万年,也不是没有,硬凭妖力道行捱过去的先例。

  但那些必须靠自己硬捱的,往往是修行天狐道的。修行魅狐道居然还要硬捱天劫,自己怕是有数的几个吧。

  运气实在不好。想到这里,阿紫不由得苦笑。

  一直等。等到西方最後那点余晖就要消散时,官道目所能及的尽头,终於出现了名鲜衣怒马的青年人。

  阿紫微微眯起凤目。此人非凡,命格福寿显贵。

  妖力几乎已经在地窖中耗尽,此时神色憔悴,不知道还能不能媚人,尤其是同为男子。却终於,强打起最後一点精神,用左手挽起长发,慢慢行至官道中间。

  那青年在阿紫对面勒住马缰,眸中是一闪而过的惊。

  “这位兄台……在下是徽州商客,路经此地,马匹货物不幸被劫。”阿紫一边说话,一边微微喘著气,“因此无处容身……望兄台相助。”

  “既如此,岂有坐视不管之理。”青年连忙翻身下马,扶住阿紫摇摇欲坠的身体,望向阿紫惨白容颜的眼神,渐渐迷离。

  “多谢兄台。”阿紫朝他微微一笑,顺势滑入他怀中。

  半是施媚,半是全身真的无力。

  就在此时,却忽然听到一声叱喝:“妖孽,又在这里害人麽?!”

  阿紫和那青年同时转过身,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一个,是柳夏生。

  叱声,正是由那老道发出。

  夏生望向靠在青年怀中的阿紫,只觉胸中翻滚的,全是酸楚怨怒。

  知道阿紫是择人而媚的狐,知道他与芊红一直纠缠不清……但看到他这样依偎在别人的怀里,还是第一次。

  就这样,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这幕,手足冰凉。一时什麽都忘了。

  “柳夏生!”

  老道怒喝一声,这才惊了夏生的魂,让他想起来时目的。

  夏生咬了咬牙,拔出七星剑,和老道一起欺身而上。那青年仍护住阿紫,惶惶道:“你们要做什麽?”

  “他是妖,公子莫要被他骗了!”老道身手凌厉,上前一把推开青年,从袖间扯出条褐红色皮索,套在了阿紫的颈项间,拖倒在地。

  与此同时,夏生的七星剑也准确穿透了阿紫的肩胛,将他钉在地面。

  鲜血,顿时从伤处汩汩而出,染红了白色冬衣,浸入泥土尘埃。

  “夏生……你好……”

  阿紫望向夏生,只来得及说出四个字,便被打回原形。

  “公子你看,此物是妖非人。”制服阿紫之後,老道得意洋洋的唤青年来看。

  青年惊魂未定的走过来,只见一只雪白皮毛,似猫非猫,似狐非狐的动物被钉了前肢,在地上挣扎扭动。

  此时,方如梦初醒,对著老道深深一躬:“多谢道长……不然,几乎被这妖物所害。”

  那厢二人正答谢致意,夏生望著地上的阿紫,忽然心痛如绞。

  妖狐半张著嘴,一黑一白的眸子,正慢慢泛上雾气。然後,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沿著妖狐的右眼角落下。

  “孽畜!害人不成,又装可怜博同情麽?!”老道骂一声,从地上提起了狐狸,又对青年笑道,“公子可是姓杨?”

  “正是。在下杨晓青,家中排行第三。”青年诧异,对老道拱了拱手。

  “杨公子……成亲之事,不必再等半月後。回家之後,立即让人准备八抬大轿,迎娶柳家芊红小姐吧。”老道诡异的笑了笑後,又拱拱手,“有缘再会。”

  说罢,转过身,唤一声:“夏生,我们走。”

  夏生别过眼去,不敢再看妖狐。当下应了,和老道一起离开。

  杨家三郎站在原地,想著老道的话,发了半天怔。

  妖狐被老道倒提著,泪水不停的从眼角滑落,似断线的珠子般,零零淌了一路。

  他修行尚浅,本不该有泪。

  举凡飞禽走兽,一生一次的泪水,只因为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

  34

  入夜,柳府中灯火通明。

  夏生在芊红房中布了符咒、洒了符水後便匆匆离开。没有人知道,他目前身在何处。

  而此刻,芊红的精神已经恍惚,不停的念叨要离开柳府。任凭谁哄劝,也止不住。

  丽娘坐在亲女身旁,搂住她一边垂泪,一边在腹中咒骂夏生。

  说什麽将养阵子就好……芊红这模样,明明愈发严重了,哪像是在转好?

  他倒好,撂下句话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连影子都找不到。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走进来,对丽娘禀道:“夫、夫人!杨家三公子带了彩礼,亲自著人抬了轿子过来,现在就要迎娶小姐!”

  丽娘一惊,忙起身扯了那婆子问:“究竟怎麽回事?慢慢说。”

  “杨家三公子说,他今天外出访友。回程时,遇到妖物,幸得一高人收服。那高人离开时,让他回家後,就把小姐迎娶进门。”婆子喘著气,抚了抚胸口,“老身觉得,小姐这病蹊跷……或许那高人正是咱家小姐的救星,让喜事冲冲,没准一下子就好了。”

  丽娘咬著唇瓣,又看了看旁边坐著的芊红。

  这婆子是上了年纪的人,说话总有些道理。再说,芊红迟早也要嫁入杨家……不过是提前半月罢了。择日不如撞日,就是嫁衣嫁妆,眼下也是齐全的,不会半点委屈了亲女。

  至於大宴亲友之事,纵未周到,也可在半月後再补办。

  本就是杀伐决断的性子,当下再不犹豫,对著周围的丫头婢女们吩咐:“愣在这里做什麽?你们几个,去把小姐的嫁妆打点好,差人抬到杨府。你们几个,快替小姐梳妆,穿上嫁衣。”

  说完後,便抬步出门,亲自去迎女婿。

  芊红被几个丫头扶到梳妆台前,开始替她梳妆打扮。

  镜中,原本苍白憔悴的面容,在香脂腻粉的浓抹浅敷下,渐渐容光明。芊红迷茫焦虑的眸子,也随之慢慢明亮。

  “你们当真不肯放我走麽?”芊红伸手,扶扶头上的金凤步摇,冷眼瞧著替她妆扮的两个丫头,“交子时之前,我一定要找到他,和他在一起。”

  “小姐,今天是你大好的日子。杨家三郎,据说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子,而且俊俏得很。多少女儿家,在梦里都想要嫁他呢。”

  两个丫头嘴甜舌滑得紧,又把芊红当成迷了心窍的人,只拣好听的说,完全不理会她的问题。

  芊红见是这般情形,也不再多说,只冷冷哼了一声,就任由她们继续梳妆。

  直到绣著龙戏凤图案、边缘垂著小珍珠的大红盖头,被慢慢放下,遮住了芊红的眼。门外迎娶的鞭炮锣鼓声,已清晰可闻。

  *

  芊红在陪嫁丫头的搀扶下,踏过火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从开始到最後,耳边,只听得见人声喧闹。眼前,只瞧得见铺天盖地的,血似鲜红。

  姻缘随命定,半点不由人。

  芊红端端坐在喜床,任那陌生青年用两头镶金的象牙杆挑了盖头後,抬眼,目光凌厉的看过去。

  果然仪表堂堂。却终究,比不得阿紫。

  “虽说我嫁入你家,但还没有宴请宾朋,名份未安。今晚,我不可与公子同房。”

  芊红这一路上,已经想好推辞理由。顺口说来,竟头头是道。

  青年愣了片刻,尴尬笑道:“小姐说得有理……只是这夜了,在下却到哪里去?若是外出另寻住处,岂不又惹人耻笑。”

  芊红嫣然一笑:“公子若真敬我爱我,在外暂守一夜又有何妨?”

  这一笑,当真百媚横生。青年望著芊红,咽了咽口水,终於道:“我自是向来敬重爱慕小姐的……今晚就依小姐。”

  说完,青年朝芊红深深一躬,步出洞房後,又顺手带上了门。

  芊红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双手抚上胸口。那里,一颗心正砰砰跳个不停。

  已近子时,必须要找到阿紫!不然,天威之下,他难逃魂消魄散!

  书上说,人不能日行千里。而魂,能日行千里,不受任何事物所拘。

  芊红走到桌旁,吹熄了所有高高燃烧喜烛。外面屋檐下所悬大红灯笼的光芒,从窗棂处隐隐绰绰的照进来。

  她一身大红吉服,搬来张凳子,放在屋梁下。然後,站了上去。

  解下腰间的长长束带,一抛过梁,在手中打个死结,将纤细洁白的脖子伸进。

  人说,红衣枉死,必为穷凶极恶的厉鬼,妖力高强。

  她不要荣华富贵满床笏,不要御前封诰,不要寿至耄耋、子孙满堂。拼却这一生福寿禄,只求换来阿紫无恙。

  不要了……所谓命定,所谓姻缘。

  尽量轻巧无声的蹬开高凳,束带顿时被拉得笔直,整个身子悬空。

  喉间刹那传来剧痛,芊红却只是轻轻挣扎了几下。红衣翩翩,如舞飘动。

  忽然想起了,那只亲手吊死的猫。此命就算偿你,别再寻债讨还。

  咽下最後一口气之前,芊红睁大了眼。

  所见,是铺天盖地的血红。'caihua/qiu'

  夜深,夏生独自一人在清虚观外徘徊。

  本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和妖狐的一切,可以就这样结束。但……想到阿紫一路流淌的泪,竟还是难以就这样割舍。

  管狐使的制法,他虽不是太清楚。但也明白,那是极其残忍、而且要持续足足半月的虐杀。

  想到这里,夏生心中只觉痛如刀绞。

  不行,还是不能这样,阿紫罪不致此。回头求钟道士吧……求他放弃这样做。

  刚要举步,再度踏入清虚观,却只觉阵阵阴风袭面,眼前一道红影掠过。

  “阿紫……在里面。”一身大红吉服的芊红慢慢越过夏生,仰脸望向清虚观上高悬的八卦镜。

  星光下,她面如白纸,唇瓣艳若滴血。

  夏生再定睛细看,只见她形影飘渺、衣饰虚无,不由大骇:“妹子……你……”

  芊红却半点也不理会夏生,仰头尖啸一声,红衣翻飞飘动,便朝清虚观内冲去。

  与此同时,高悬的八卦镜上骤然出现裂痕,砰然破裂,散成一地晶亮碎片。

  夏生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掌心处冷汗淋漓。

  再清楚不过了——芊红,已成厉鬼。

  所谓厉鬼,几乎毫无生前情感,也不受任何道理感化。所剩的,只有临死前最后的执念。

  这类鬼魂,只有两种情况下可以净化,再入轮回。一种是受法力强制超度,一种就是了却生前执念。

  下午出门时,芊红明明还好好的……她为何而死,为何会变成这样?

  心头惊悸疑惑,夏生来不及多想,连忙跟在她身后,步入清虚观内。

  他施术布法,全赖符纸法器。纵是带了法器,也未必阻这怨气深重的厉鬼,如今身上什么也没带,更是阻止不了她。

  不过,依钟道士之能,应该有办法才是。

  *

  “阿紫!阿紫!”

  清虚观内,芊红尖锐凄厉的呼唤,脱着长长的尾音,飘荡不散。

  四肢被钉在内院一株桃树上的妖狐耳朵动了动,半睁开无神涣散的眼。

  对面的钟道士皱了皱眉头,掐指一算,微微惊骇的叹道:“这女子……竟舍了性命荣华。”

  “妖物已近在咫尺,速速前去收服!”

  钟道士转身吩咐,身旁的两名徒弟得令,稽首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但他们刚离开内院没多久,钟道士就听到两声惨叫。

  接着,只觉眼前一花,身着吉服,面如白纸、唇似滴血的女子已在面前。她双手一左一右,两颗鲜红心脏尤在微微颤动。

  钟道士明白徒弟在顷刻间被杀,也不由得面有惊色。这鬼魂的怨气执念……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深重,难以应付。

  夏生气喘吁吁的紧随在她身后赶到,唤道:“芊红……”

  唤了这声,便再说不下去。因为,被钉在树上的妖狐,一双湿润哀怨的眼正正与他对上。

  心思骤然如乱麻,再理不出头绪。

  “夏生,你快走!”钟道士看见他,连忙高声叫道,“柳家小姐命格贵重,如今自尽夭折,又怨气深结,妖力非同寻常!”

  “谁要阻我见阿紫,就去死!”芊红尖啸着,弃了手中两颗心脏,染血的十指陡张,朝钟道士面门抓去。

  老道侧过头,堪堪躲过这一击,道冠却被抓落,束起的满头白发蓬乱着被打散。

  “血魂千炀!”知道眼前这女鬼难以应付,少不得祭出全部看家本领。老道咬破舌尖,往地上喷了一口血,然后举起桃木剑,在空中哧哧有声的画起了符咒。

  随之,地面有半腐的尸体,破土而出。

  那些尸体皆手持利刃,披有铠甲。显然,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将士。

  为首将军的披着黄金铠,身高丈二,魁梧似金刚,面部已腐烂成骷髅形,发髻高束。身后,残破的血红大麾在风中舞动。

  老道望着那将军逼近芊红,不由得意扬声大笑:“老朽费尽半生岁月,方寻到这盖世英雄的遗骸,炼成血魂……你区区怨鬼,如何能挡!”

  芊红半伏在地上,双眼骤然翻白,乌发在身后散开飞扬,指甲抠入土中,似匹随时准备扑食的狼,也尖厉笑道:“盖世英雄?他不过是自刎乌江,不敢再面对未来的懦夫,怎及我抛却性命也不肯放弃……没试过,怎知我不能挡?” '红尘'

  36

  余音尚袅袅,只见道赤影烈光掠过。芊红手中一条红色束带激射而出,绕在了将军颈项间。

  那条束带,是她自尽时所用,也是怨气所结,大半妖力尽附其上。

  将军伸出呈青灰色、筋肉纠结的大手,抓住那根鲜红束带怒吼不止,却无法阻止它越收越紧。

  片刻后,将军的头颅竟被生生从颈项处绞断,落入尘埃。只有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子,仍立在原地。

  芊红收了束带,不由仰天大笑,红衣翩翩,一头黑色长发无风自动,似展开的鸦翼在身后飞扬:“什么血魂千炀?不过如此!那老道,若你还爱惜性命,就速速退让,否则,眼前就是下场!”

  “生当人杰,死亦鬼雄。”老道却非但未露惧色,反而泛起个诡异浅笑,“身虽已腐,烈烈战魂,今尤未死。你以为,这样就败了他?!”

  老道话音未落,对面的无头将军已拔出腰刀,以疾电奔雷之势,劈向芊红。

  芊红猝不及防,被一刀从左肩直劈到腰侧。

  本以为,既为鬼魂,是不会疼痛,不会流血的……

  芊红弯下身子,伸出素白的手,捂住那道深长的伤口,疾疾后退。鬼血艳红,从指缝间大股大股淌落。

  然而那些血,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又如雾消散,不留下半点痕迹。

  她望向树上被钉的阿紫,一个惨淡的笑容慢慢从滴血似的红唇畔浮现。随后,身子忽然似折断的花茎,从那道斜劈的深长伤口处断成两截。

  “芊红!”夏生惊叫一声,急急走到她身旁,伸手想要将她扶住。

  但她形影虚渺,穿透他的臂弯,仍然倒在了地上。

  看着芊红倒下,钟道士也撤去了血魂千炀的法阵。那些战鬼腐尸,又纷纷沉入地底。

  整个内院,剩下空荡荡的寂静一片。只有晚冬夜风,仍来去呼啸。

  “看来今天运气倒好。得了个狐精,又遇到了化身厉鬼的柳小姐。一个修成人身,一个怨气深结,都是上好的炼物。”钟道士脸色灰败,却笑的得意,走到芊红身旁。

  须知使用血魂千炀一阵,最是消耗元气法力。

  “道长,求你放过阿紫和芊红!”夏生听钟道士这般说,连忙扯住了他的衣袖,声泪俱下,“她这样下去,很快就会神魂俱散,永远消逝……求你,现在就让她往生吧!”

  “我收服的厉鬼,自然由我处置。再者,她杀了我的徒儿,又拿什么来偿?”钟道士甩开夏生,从怀中掏出张符纸。

  “……好好看待阿紫,助他避劫。”芊红却仿若对钟道士的到来,无知无觉般。她偏过头,目光澄澈的望向夏生,唇角轻扬。

  尚未来得及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刹那间,夏生眼中,只见一片铺天盖地的血红。

  头顶的星空,被一道道红色纱缦,重重叠叠的遮住。棕黑的地面上,无数条红色束带正飞快的蔓延,似千万条血红的蛇般扭动身体。

  钟道士忍不住大叫出声。因为,已经有红色的束带爬上了他的身体,将他的颈项和身子密密缠住。

  “我若不被砍那一刀,你怕是会一直躲在法器和那些战鬼背后……又怎肯近我?”芊红从地面上撑起半截身子,厉声尖笑,眸中闪着幽幽光彩。

  “我只是身死而已……你这样,却难逃魂消魄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钟道士声音颤抖,瞳仁因恐惧而放大。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芊红垂下眼帘,黑眸幽深,红唇轻启,“老道,死吧。”

  钟道士身上的红束带顷刻间收紧。随着一声凄惨大叫,他的身子被凌迟得四分五裂。

  铺天盖地的红中,蓦然炸开了团血雾。接着,人的断肢残骸一块块,散落满地。

  夏生惊骇的看着这幕,腿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直到耳边传来妖狐的声音:“夏生、夏生!带我去芊红那里!快,不然就晚了!”

  夏生头脑一片空白,却终于跌跌撞撞的走到妖狐身旁,抖着手将他四肢的铁钉拔去,身上附着的符咒取下,将他抱到芊红的身旁。

  芊红的魂魄已涣散不成形,衣饰容颜虚无得近似透明。妖狐深深吸了口气,聚集起最后一点残存妖力,化做人形。

  芊红慢慢转过脸,看到妖狐,神情渐渐转为喜色:“阿紫……”

  “芊红,我不再需要你,你可以走了。”阿紫望着她,说出的话,一字一字清晰无比。

  “阿紫,你要我去哪里呢?”芊红的神情由欢喜转为惊惶失措,“我无论如何,也想一直留在这个世界,帮助你,和你在一起。”

  所谓厉鬼,若没有高深道行强制超度,就只有令其放下生前执念,才能再入轮回。

  “但是,我已经不要你了。”阿紫笑笑,艰难的伸过手,抚过她虚无的脸庞,“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而且已经变成这样,身子都断成两截……这么难看,要怎么和我在一起……所以,去吧……去哪里都好。”

  芊红仰起脸,落下两滴鬼泪。

  是的,自己再清楚不过,阿紫最重美貌颜色,最爱怀抱温香软玉……而化身厉鬼的自己,已经失去了留住他的资格。

  纵是勉强留下,又要如何相对?

  一阵夜风吹过,她的衣袂容颜,似晚秋凋零的花,顷刻散乱消失在风中。

  执念既消,便再入轮回。

  37

  亲眼看着芊红离去,阿紫垂下眼帘,遮掩住眸中闪烁的哀伤痛楚。他慢慢俯下身,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阿紫,你怎么了?!钟道长……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夏生惊惶的搂住他,急切询问。

  “他倒是想将我折磨至死。不过,还没来得及。”阿紫颤抖着伸出曾被铁钉贯穿的手,揪住了夏生的衣襟,唇边血丝嫣然,眸中泛起恨意,“柳夏生,你好狠。”

  夏生望着阿紫泛着恨意的眸,只觉心中酸楚难当。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将满腹的话咽下。

  他还能再说些什么,是他将阿紫亲手送到钟道士的手里。

  “你的身体若没有大碍的话……我会带你回去,再度将你封印。”夏生强抑心中酸楚,眼眶微红,声音发着抖,伸手去扶阿紫。

  “哈哈,真好笑!你这样子,竟像是要哭了。”妖狐却毫不领情,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手,目光冰冷,“不用费这么大周折,你只要将我放在这里不管,子时一过,天劫来到,我毫无妖力道行护身,自然就会魂消魄散!这样,可遂了你的心?!”

  夏生不由得怔住。

  再过小半个时辰,就是阿紫的天劫。经此一场变故,他竟忽略了这点。

  将阿紫封印的话,需要准备许多法器道具,还要选好隐蔽的地方。就是刻桃符一项,也绝对不止小半个时辰。

  这时,妖狐只觉眼前一阵眩晕。他本就是聚集起最后的妖力,勉强化做人形。如今再撑不住,终于又变回狐形,无力的趴在地上。

  “……我曾经说过,会助你避天劫。”夏生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将地上的妖狐抱入怀中,“何况……这也是芊红的愿望。”

  “柳夏生……我不要你假惺惺!”阿紫在他怀中喘息着,声音激动颤抖,眸中泪雾涌现,“你纵是助了我,我也绝对不会感激你!”

  只是为当初的承诺,和芊红的愿望而已……柳夏生,你自己呢?

  你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是不是,一心盼着阿紫早日从你的生命中消失……只是,迫于亏欠阿紫一只左眼,迫于芊红最后的愿望。

  “柳夏生,你放开我!我就是魂消魄散,也不要你救!”妖狐心如刀绞,拼命在夏生怀中扭动挣扎。

  夏生垂下眼帘,沉默着。他解开前襟的衣裳,任凭妖狐激烈挣扎,将妖狐贴在胸口处,用双臂紧紧护住。

  阿紫却是狠了心的想离开他,锋利的爪一下下抓过夏生的胸膛,留下道道血痕。

  夏生看着胸口处,慢慢从白色中衣透出的血渍,因疼痛而皱紧了眉。却仍然没有放手,而是将妖狐往怀中拥得更紧一些。

  知道即使这样做,也没办法补偿,带给你的伤害。

  但我,也只能、只会做到这一步了。

  阿紫……对不起。

  *

  清虚观的大殿正中,夏生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看着对面的神像。

  神像的面容,被袭袭袅袅的烟雾遮掩缭绕,庄严神秘,需人仰望。是他,在冥冥中主宰每个人的命运轨迹吗?

  阿紫本就身上有伤,在他怀中挣扎得累了,也就渐渐安静下来。

  夏生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摸了一下他的皮毛,唇边泛起个浅淡笑容。

  无论结局如何……一生中,是最后一次,和你这般靠近。

  真的很希望,时间再过得慢些。

  无风,神案上的烛台却忽然熄灭。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夏生听到了远处,疾驰而来的奔雷怒吼。

  ……终于,来了。

  清虚观的上空,忽然布满了阴霾乌云。一道道淡蓝色,明亮似剑的闪电,自云中隆隆降落。

  及至地面,又化做无数深蓝色的大火团,在整个清虚观中四处滚动。所到之处,屋垮梁摧,树木枯死,地面皆成焦土。

  数道闪电落下,劈烂了清虚观大殿的屋顶。

  无数瓦砾石块,自夏生上空纷纷坠落。眼前道道疾电刺目,耳边雷声隆隆震天。

  他用双臂护住阿紫,紧紧闭上了眼睛。害怕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38

  与天地相比,人类是何其渺小。天威震怒下,怎能不怕?

  “阿紫,无论如何,我定要护你周全。”夏生闭上眼,尽量使自己忽略身边的雷霆怒火,发着抖低声道。

  与其说,他是讲给怀中的阿紫听。不如说,他是在万般恐惧中,给自己一个信念。

  “夏生,你坚持不了的!趁现在还来得及……放开我,自己逃命去吧!”阿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来势若摧天毁地般的浩劫,不自觉的担心起夏生,在他怀中嘶声大叫。

  恨这个人,明明恨得牙痒痒,恨得心都疼了……但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夏生听到阿紫的话,原本绷紧的面容,开始慢慢舒展。

  若非大悲大喜,他的表情一向变化不大。但此时,谁都能看出,他眼底眉稍的温柔与释然。

  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阿紫却仍然在担心他。

  不知为何,确认了这一点后,心中是无法形容的欢欣喜悦。

  他,忽然间,面对天威雷霆,也不再恐惧害怕。

  *

  记得从前在山林中,遇到修行的前辈,说起三百年一次的天劫,个个色变。但老实说,妖狐对这场一天一夜的劫数,并没有太多深刻的体会。

  当第一个雷火团滚过来,击中夏生时,他就在夏生的怀中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只看见有月光皎然,从被毁的屋顶处盈盈泄下,照亮遍地碎石瓦砾、残檐断壁。

  原来,已是一昼一夜。

  三百年一次的天劫,不仅是劫难,更是妖力提升的考验。度过此劫,妖力何止倍增。

  阿紫从夏生的怀中爬了出来,化做人形。

  夏生衣裳焦黑破裂,身上全是大片的灼伤割伤,双目紧闭。他俯在地面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尚在起伏。

  “喂。”阿紫见他气息尚存,终于放心。俯下身,拍拍夏生的面颊。

  夏生睁开眼睛。

  妖狐就在面前。只见他肌肤莹莹,眉目似黛染,眸子光华灿烂。竟比从前,更美貌魅惑了几分。

  好美……不知不觉中,夏生的眼睛弯了起来,透出笑意。

  “有什么好笑?!”妖狐却勃然大怒,伸手重重给了他一记耳光,打得他偏过头去,“现在……是你在我手中,由我为所欲为!”

  “柳夏生,我说过……即使你一厢情愿的助我避过天劫,我也绝对不会感激!我恨你!绝对不会原谅你!”

  夏生艰难的转过头。眸中的笑意已消失不见,化做一片深黑木然。

  在过去的那场天劫中,他被天火焚身、雷霆怒劈,苦捱了一天一夜。及至劫数过去,他又疼又倦,竟立即睡着了。

  虽然时间短暂,但他还是做了一场梦。

  他和阿紫,在青城山三清观相遇,相知,相伴。一起看云海日出,一起上山采药,一起打理菜园……

  梦中,没有芊红,没有父亲,没有亲母,没有柳家……没有任何,不堪回首的往事。

  美好到,让他醒来后,宁愿相信梦中发生的一切,才是真实。

  如果不是阿紫那记耳光,他不知道,还会在梦中沉溺多久。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阿紫见他的神情萎靡下去,这才算满意,“我会让你,活着比死了更难过。”

  说完,阿紫俯下身,用利爪将夏生的衣服撕烂扯掉,然后将赤裸着全身的他,轻轻从地上抱了起来。

  人身上的大片烧伤,若不及时处置,和衣物粘连,再处理起来就会令伤者痛不欲生,而且很容易恶化感染。

  当然,关于这点考虑,妖狐绝对不会告诉夏生,甚至还要恶狠狠的,讥笑羞辱怀中的夏生:“你这模样,真是比教坊的婊子还好看哪!等天亮了,我就这样带你去街上遛遛,让整个苏州城的人都来看,柳家少爷光着身子,躺在男人怀里的模样!”

  夏生是个至诚老实的性子,听阿紫这么一说,也就认了真。他手脚抽搐了几下,眼角慢慢渗出泪水:“阿紫,看在我助你避天劫的份上……你就行行好,杀了我吧。”

  与其被那样羞辱,还不如死了。

  “我说过,我会让你活着,比死了更痛苦难过。”妖狐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心软。但口头上,仍是半点不让。

  然后,再不看夏生,抱着他大步踏出已成废墟的清虚观。

  39

  苏州城清虚观,忽遭雷霆怒火。

  奇的是,那些雷霆,只聚集在清虚观上空降落。周遭居住的百姓人家,竟安然无恙。

  电闪雷击持续了一日一夜,声势震天动地。围观者众,甚至惊动了官府。众人皆感到此事异乎寻常,天威之下,却没有人敢近前一窥究竟。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百年道观化做一片废墟。

  事后再去寻观里的道士们,仅找到几件烧焦的残骸。看情形也知道,他们是被天降的雷霆怒火焚身而死。

  被落雷天罚,想必,这观里的道士们,平素也没做什么好事。

  比起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