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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阅读

  是,连国防部长也当不成。谁还敢再说。‘毛氏天下’成了气候,谁反对谁倒霉。老百姓不知内情,党内高层人士很清楚。所谓路线斗争的火药桶就在共产党内。哪个时候被哪根导火索引爆,不可预知。那时是什么样的局面,无法想象。你还小,读书太少。这些事你不一定听得懂。只是要记住,千万别在人前炫耀。人家一告密,这就是反革命言论。你就是现行反革命分子。追查起来你和大哥都会丢命的。失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志。”他打开柜子似的大书箱,翻检、掂量,拿出几十本书来,堆在床上,说:“不要浪费光阴。生命是用时间来计算的。趁现在读些书,你会大有收益的。”

  这堆书里有:古今中外影响人类文明进步和历史发展的思想家、科学家、文学家、诗人的传记、著作。当然有马克思、爱因斯坦和发现dna双螺旋结构的沃森和克里克,也有关于毛泽东青少年时代的文字资料。还有“斯大林问题”,“南斯拉夫问题”,和“匈牙利事件”论文集。更有厚厚的几大本《中华文选》,孔、孟、老、庄、荀子、孙子、韩非、晁错。诸子百家、楚词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五千年中华文化的精粹囊括其中。

  其实,童童从小就爱看书,几乎每个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都在新华书店。营业员阿姨都喜欢这个白胖小孩,特许他坐在柜台里看书,还不忘记提醒他回家吃饭。有了这些书,和古今中外的智者伟人对话,让童童忘了饥饿,忘了苦难,忘了烦忧。肠胃空空如也;神采奕奕乎焉。“腹有诗书气自华”,不再是小告化儿的模样了。

  锅里水干了,“哔哔啵啵”,锅巴爆响,焦香弥漫。唾液汹涌而出。肚子“咕咕”呐喊。熄火,揭锅盖,顾不得烫手,拿出一个,边吹边剥皮。雪白的芋儿肉香气诱人,不可抗拒。

  “有毒咋个办?”他迟疑了几秒钟:“管他呢!吃!横尸知青点就是我无声的控诉!”

  蘸着盐吃,越发香甜。直吃得抵到喉咙口。吃饱了,有了精气神,脱光衣服,在大雨里冲洗得干干净净,真正的天地大澡堂,甘露淋浴。回到屋里,倒头便睡,直到红日东升,百鸟欢唱,福狼扒门,才睁眼起床。芋儿没毒,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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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昙花果五

  五.幺儿幺女命甘辛。

  福狼扒门,“汪汪”地叫着。童童起身开门。福狼欢快地围着他蹦跳,含手舔脚,亲热无比。童童蹲下去,抚弄它的头。福狼“呜呜”低吟,把头拱在童童怀里撒娇。

  “福狼”是杰克。伦敦小说的主角,是一只驯化的狼崽,长大后,威猛无比,舍身救主护家。杰克。伦敦的豪宅亦名“狼舍”。

  这条青灰色的小狗崽抱回来时,柳明琴按社员的叫法喊“灰儿”;扬忠贵说取名“赛虎”,《林海雪原》中的猎犬;瑞珀说叫“哮天犬”,他看过《孙悟空大闹天空》。童童简述了福狼的故事,说:“小家伙体形,毛色都像狼;狗本来就是狼驯化的,叫福狼最贴切。”

  扬忠贵是组长,也是初中毕业,在文学艺术,知识见解方面很佩服童童。瑞珀争了几句。童童笑问:“你是二郎神?”

  大家一笑。扬忠贵说:“‘福狼’好。‘猪来穷,狗来富’。就叫福狼!”

  柳明琴自然附和扬忠贵。“福狼”就定了。

  扬忠贵和柳明琴背着甲背走上敞坝。扬忠贵说:“昨天好大的雨啊!没想到你还回来了。我们在三哥那里。”

  童童知道,三哥是龙井一队队长陈忠树。他的三儿八字上带,要出姓,必须拜一个远方来的知青干爹,才带得大,才没灾没病有吃有穿。扬忠贵去年春节前被评为“双抢积极分子,1964年度先进知青”。公社开会表扬,发了一张奖状一顶草帽。陈忠树看他团头团脸一身肌肉,说有福相,把他请到家里,打酒杀鸡、推豆花、煮腊肉、炒花生,把平时不吃,嘴边省下来的好东西拿出来。扬忠贵回来说,他扎扎实实抿吞了一顿,给一岁半的三儿手腕上套了根红线,受了干儿子三拜,打发干儿子五毛钱,和陈忠树结成了兄弟。

  扬忠贵五短身材,“操弁挂”,一身蛮肉,进屋放下甲背。身板壮实的柳明琴揭开锅盖说:“哟!哪里来的芋子?”拿起一个,撕皮就吃。

  扬忠贵也拿一个吃了,说:“好香!好吃。”对童童说:“断粮十多天了。我们去走人户,跟三哥借了点包谷。没想到你啷快回来,借少了些。你要,我们又去借。我考虑,我们这样长久的大锅饭吃下去不是个办法。还是像别的小组散伙单操的好。各人摸到各人的包包赌。各求各的生路。要不要得?”

  童童说:“要得。没问题。”

  扬忠贵说:“散伙不散心。有事大家互相帮助。都是一条战壕的战友,家乡人嘛。”

  童童说:“应该的,没问题。”

  童童没提他这一年来小组缺粮时,他垫进去的钱和粮票。那是四姐、妈妈勒肚子从嘴里抠出来的。要说个人经济条件,童童比他们要好些。四姐每月五元钱十斤粮票支援他。妈妈给的不记数。童童从没乱花钱的习惯。他身上常有几十元钱,百多斤粮票。散伙单操对他很有利。杨、柳两家家境都不好,不但没支援,还盼着他们能帮父母盘弟妹。童童的妹妹无双已经卫校毕业,在宁夏自治区医院工作了。没人指望他供养。童童和他俩都有吃苦耐劳,干活卖力的优点,只是目的不太一样。杨、柳真正是为了多挣工分,多分粮食少补钱。童童是天性不会偷奸耍滑,是心甘情愿“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至于谋生,不过如精卫填海,明知于事无补,但求问心无愧。

  童童问:“这几天生产队干些啥活路?”

  扬忠贵说:“铲草皮烧灰,300斤10分。就等着打谷子掰包谷了。”

  童童说:“我自己去借粮。给队长说我回来了。借粮回来就出工。”又问:“瑞珀到哪里去了?”

  “不晓得。”扬忠贵说:“断粮第二天就说是找饭吃,走人户去了。”

  童童顾不得浑身酸痛,吃了点冷芋儿,带上幺妹的东西,背上甲背出门了。

  雨后天晴,碧空如洗。青山绿树。溪流奔泻。鸟鸣啁啾。斑鸠砂红石骨子小路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了风化的浮土流沙,很好走。只是要提防踩进看似平坦坚实的虚土坑中,弄一脚的泥水。童童手脚并用,爬上壁陡的磨子岩,钻进阴森森的横山老林,顺瓦窑山墚子走到常富场时,已是下午一点过。场上只有十多间瓦房茅屋。街道不足两米宽。不是场期,街面冷清。连场头高坎上的公社都空无一人。只有几条野狗在街上闲逛。

  柳信公社没场镇,来往信件都只送到常富场。邮政代办点的老头姓母,见童童在柜台前探头张望。母大伯说:“昨天的没来。今天的没到。”

  童童暗笑自己:“才回来又想家了!”

  赶场先到代办点看有没有家信,是每个知青的痼疾。

  两天没正经吃过饭。几个芋子早变汗水出了。童童在唯一的小馆子坐下。胖伯娘说:“寒场天,没煮饭。吃面?”

  童童看什么馅。胖伯娘说是炸酱,拿长调羹在灶台上的瓦罐中舀了一点给他看。两条白生生,肥嫩嫩的蛆虫顺调羹把爬上来。胖大娘满不在乎地把它们抖在地上。童童忍住恶心,二两粮票一毛钱,吃了一碗死咸没味,无菜少油,臭碱夹生的素面条。饿着肚子走了很久,翻上擦耳岩,嘴里还有中药汤似的“酱油”味。

  在瓦窑山墚子上,童童就感概常富沟装得下三个柳信公社。在擦耳岩上,更惊叹礼信公社的山形,比常富更高朗浑厚,山谷比常富更深阔辽远。一块块山间平地散杂其间。礼信山后,更是一山比一山高朗,一沟比一沟深长的商落,倮边了。

  幺妹的碧岭7队在碧岭山上。这里山高林密,坡缓沟阔,一耪一湾,起起伏伏,连绵下降三十多里,直到迷迷茫茫,隐在轻烟薄雾中的西沐河谷。礼信的古旧瓦房大屋基明显比常富多。柳信更不能比。

  幺妹小组二男二女在一个三合院左拐角住了三间。左厢房两间是村小。放暑假,教室空无一人。胖胖的刘老师不到三十岁,守学校,正在自留地里摘四季豆,说蓝瑛她们薅包谷去了。童童又累又饿。幸好灶房没锁。兴冲冲打开,寻了个遍。却甑子空空,无半点剩菜剩饭,除了盐罐里,茶壶中,没半点可入口的东西。童童想自己作饭吃都不可能。喝了些苦丁茶,稳稳心,坐在烧火凳上苦等,筋疲力尽,竟困倦地睡着了。

  蓝瑛家在兴盛府院街城关医院对门。蓝妈妈和童师母很熟。蓝瑛当年还是童师母给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去年,上山下乡运动动员阶段,兴盛县黑岭油井井场工地的青年民工全部清退回家,作为下乡对象。街道干部每天大会小会,上门动员,威胁利诱,死皮赖骨,不写申请,决不罢休。童童闲耍在家,吃住都在妈妈的小屋里,常在医院进进出出。蓝瑛经常看到童师母这个乖幺儿。童童也不能不注意到蓝家这个漂亮的幺姑娘。

  蓝瑛个子不高,但匀称丰腴,楚楚动人。瑞琥妈妈说她是:“润白如玉,笑靥如花;天庭饱满,地库丰隆;柳眉杏眼,樱唇桃腮;观音秀鼻;碎米银牙。一派富贵佳人气象,要有福之人才能消受。”

  他们在兴中街办事处一碰见,就像老熟人样自然亲切,常来常往。蓝瑛常到医院帮童童洗东西。刘锋酒喝合适了,看到他们和气亲密地洗衣服,高声赞曰:“好一对玉人儿!”

  两人听见,都红了脸,暗自高兴。从此,童童像哥哥,处处护着她;蓝瑛像妹妹,事事信任他。蓝瑛要童童为她写一首诗。童童半个钟头交卷。

  蓝瑛说:“我就晓得你行嘛。”展纸看来:

  蓝瑛

  如晴明的天空

  似清澄的海水

  你有着纯净的色彩

  你泛着柔和的光辉

  不似水晶般冷酷

  不象黄金样辉炫

  在你莹润的光泽里

  有着他们所没有的温暖

  看起来你比她们柔弱

  其实你比她们更坚韧

  你会用天然无矫饰的棱角

  向来犯者作出有力的证明

  蓝瑛看了,满意地一笑。折起来,藏到贴身胸衣里。下乡后蓝瑛和童童相隔六,七十里。平时书信往来。一有空,不辞翻山越岭,往来探视。蓝瑛对童童越发亲近。想剪辫子留短发了,先写信问童童。童童回信说可以才剪。剪好后,又专程跑几十里山路来让童童看。但童童从没想过自己有福气消受这个富贵佳人。

  天擦黑,蓝瑛和刘晓英收工回来,放下锄头,到灶房打水洗脸。童童被惊醒了,从灶背后站起来,吓了她们一大跳

  蓝瑛见是他,说:“你躲在灶背后干啥子?来了好久了?”见童童一脸疲惫,说:“饿了吧。快过来洗手。我找东西给你吃。”

  童童见她灰头土脸,润白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红,白皙丰腴的手臂上满是包谷叶的划痕,穿一件旧白底红花荷叶短袖衬衣,补疤蓝裤子,头发蓬乱,不禁一笑。她催促道:“笑过屁。快洗!还没饿够?”

  童童洗了脸,把钱和包裹给了她,跟她进屋。刘晓英忙着抱柴烧火,淘米煮饭。蓝瑛从小木箱里拿出一包不知道有没有蛋的“蛋条”。社员们因形命名为“猫儿屎”的。说:“你运气好。我昨天下午才在公社商店开后门称了两斤。快吃。”又到灶房倒了一大杯苦丁茶来,坐在床边,看着童童吃。

  童童问:“陈明瑞他们呢?”

  “砍柴去了。我们先回来弄饭。”蓝瑛说:“瑞珀来了好几天了。”笑笑说:“来得好,帮我们薅二道包谷草。”

  “他来干活路,咋个算工分?”

  “我们是包工。没评‘大寨式’。瞒上不瞒下。干部都睁只眼闭只眼。”

  正说着,敞坝头“乒乒砰砰”一阵甩柴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蓝瑛说。

  三个小伙子进灶房洗脸擦汗。刘晓英说:“童童来了。”

  瑞珀抢先进屋,说:“我掐指一算,你就该今天到。”

  蓝瑛说:“吹牛!你是二诸葛?”

  瑞珀伸手就抓“猫儿屎”,说:“我看到幺妹拿回来的,啭都啭不出来吃!你一来就得到吃了!”

  蓝瑛一把把他推开,说:“手都没洗,洗了来!”

  童童拿几根喂在瑞珀嘴里,说:“吃。我不想吃了。”

  蓝瑛说:“吃饱哦。”

  童童说:“我想吃饭。我两天没吃饭了。”

  蓝瑛关切地问咋回事。童童把这两天的事说了一遍。

  陈明瑞和张信智进来,招呼过,等童童讲完,问蓝瑛:“吃啥子菜?”

  蓝瑛说:“摘四季豆嘛。”

  张信智说:“怕只有一把把儿,不够吃。”

  蓝瑛想了想,说:“掐红苕尖凉拌。摘海椒炒酸菜。我再去找龚伯娘要点咸菜。”立马出去了。

  童童问他们:“哪里蛇多?”

  张信智说:“屋背后草坪头,多得很。”

  童童问:“电筒亮不亮?”

  陈明瑞说:“我才装的新电池。”

  童童说:“走吧!”

  张信智带路,打蛇去。西天还有一线暗红。尺多深的草里“悉悉嗦嗦”响。张信智东照西照。石头上盘着条乌稍蛇。童童跑过去,蛇转身就跑,有1米多长。他追上去,抓住蛇尾,迅速拉起,就势在头上旋转挥舞。离心力让蛇无法回头。左手顺蛇身迅疾掐住蛇头。右手放开。蛇身全缠在左臂上。

  “一条不够吃。”童童说。

  走了一阵,看见草丛中露出条菜花蛇尾。童童几步跑近抓住一拉,大叫一声:“好大!”

  张智信电筒一照,见童童将蛇尾提起,半截蛇身还在地上,扭过身子。蛇口大张,昂首攻击。童童提着蛇尾急跑几步,用力转身将大蛇抡起旋转,越转越快。蛇身被强大的离心力拉直,再也不能回头了。这不是菜花蛇,是条两米来长的蟒蛇,当地人叫岩斑。童童左手抓着一条活的乌稍蛇,双手伸直也掐不到蛇颈。张信智看得心惊肉跳,难道童童要这样一直转下去。只见童童边转边走,将蛇头像挥鞭子一样抽向岩石,“啪”地一声被砸烂。蛇身一阵扭动,死了。

  童童抓着一大一小两条蛇回来。蓝瑛从龚伯娘那里要了些闻着滂臭脚巴屎,吃着又香又脆的豆豉粑和腌大头菜回来。童童把蛇吊在掾拄上剐皮。刘晓英和陈明瑞搬石头在敞坝头砌灶。

  童童说:“不要麻烦,就在灶上炖。不关事的。”

  刘晓英说:“不是说落了阳尘要闹死人吗?”

  “是迷信。老人怕蛇,不想要小辈在家弄蛇吃,编来哄人的。”童童说:“就跟小孩儿玩火,大人吓小孩儿说:‘搞火要尿床!’样。实际上是怕小孩儿玩火引起火灾。小孩儿怕尿床,又不舒服又丢脸,还挨打,就不敢玩火了。”童童笑笑说:“政治家都会这套把戏。”

  蓝瑛说:“万一是真的呢?”

  童童说:“我人格担保。在柳信7队,我们蛇肉炒四季豆,看到阳尘落进锅里,吃了没事。”

  瑞珀说:“我们吃过的,没事。”

  两条蛇炖了一大鼎锅。蛇汤雪白,鲜香扑鼻,漂着大朵大朵清亮亮的蛇油花。吃肉喝汤。青椒炒酸菜,凉拌红苕尖,豆豉粑,大头菜,包谷米饭。大家吃得不亦乐乎。

  张信智添油加醋地说童童逮大蛇好惊险。

  蓝瑛问:“哪个教你逮蛇的?”

  童童说:“贵岭公社大利4队的吴镇东。我跟他从顺子回大利,路上见他抓了几条活蛇,就学会了。

  “被咬过没有?”

  “没有。当然也得小心。太短,太小,太大的,像这条岩斑,最好不要逮。我以为是菜花蛇。想不到它会跑到草坪上来。一般都在岩子上。”

  饭后,瑞珀拉着童童到后门外说:“童童,我想请你帮个忙,”

  “啥事?那么客气。”

  “你去给幺妹说一下嘛。我想跟她耍朋友。”

  童童笑着说:“可以。找机会我跟她说。”

  “今晚上就说。”瑞珀很急迫,紧张得脸色都变了:“我来了几天了,看到陈明瑞一直在讨好她,肯定有那个意思。等不得了。你今晚上就给她说。我一定一辈子都对她好。”

  童童答应了,心中有一丝莫名的遗憾。来不及多想,瑞珀已经跑进去给蓝瑛说:“童童找你,有事情。”

  蓝瑛出来说:“啥子事?还怕羞哇,要瑞珀传话?”

  童童笑着说:“好事。这里蚊子好凶啊。找个蚊子少的清净地方。”

  蓝瑛把童童带进她房间里,关好门,放下蚊帐,钻进去坐在床上说:“进来。这里头没得蚊子吃你的唐僧肉。”

  两人坐在蚊帐里。新月淡淡的白光,从花格窗和装板墙缝里照进来,映在地面,透过蚊帐,映在床上。蓝瑛的眼睛在朦胧中显得异常明亮。他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忍不住笑了。蓝瑛有预感。幸福的红晕泛起在润白的脸颊。童童尴尬地暗笑:“咋个就像我在和蓝瑛讲恋爱样啊!”

  蓝瑛轻轻地说:“有啥子话,说嘛。咋个碍口似羞的了?”

  童童说:“瑞珀要我给你说,他想跟你耍朋友……”

  “哪个呢?”蓝瑛打断他说。

  “瑞珀。”

  “他自己有嘴巴!要你多事?”

  童童听话头不对,刚想解释。蓝瑛大声说:“你给他回话,说,我瞧不起他!”

  童童说:“瑞珀真心喜欢你。他只比你大一岁,长得……”

  “大一岁?”蓝瑛又不等他说完,大声说:“我还以为他是我小弟娃儿哩!娃气都没脱。拿个剧本,硬要我当妈,他当红儿,读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以为自己是夏小妹。恶心!”

  童童还想说什么。蓝瑛不耐烦了:“你要只是这个事,我出去了啊!”

  这时床上地下,一条条月光逐次明灭。还传来逐渐远去的轻轻的脚步声。蓝瑛和童童相视一笑:瑞珀在偷听。

  蓝瑛笑骂:“人小鬼大!他信不过你。你还给他当说客?”

  童童先是有点生气,转念一想,幸好他亲耳听见了蓝瑛和自己的话,按他那多疑的性格,事情没成,自己还真有些洗刷不清的罪过。

  见童童皱眉凝想,蓝瑛笑着说:“我就晓得他要来偷听,故意大声说给他听的。你该放心了嘛。”

  望着她朦胧中的笑脸,真个是润白如玉,笑靥如花。童童心中温情涌动,躁热难耐,默默起身撩蚊帐。蓝瑛也伸手。两人手一接触,如电击般全身酥麻。目光交织,激情燃烧。默默地,童童厚实粗壮的手和蓝瑛丰腴柔嫩的手握在一起了。看着那浑圆雪白,凝脂琢玉般的手臂,童童忍不住轻轻地抚摩着。从裸露的手腕手臂,到荷叶短袖下的肩膊,胸背,直到敞开领口下起伏高挺的白嫩酥胸。童童在胸衣里交替握住那对弹力十足,起伏颤动的饱胀的乳房。触摸着小小乳头中心的小小凹窝。他强压住想要把她们含在嘴里吮吸的欲望,把手掌陷进深深的乳沟中。手心手背都体会到迷人双峰的温软滑嫩。他轻轻地拨动那小小樱桃样的乳头。蓝瑛一阵颤抖。握住童童揉搓乳头的手,轻轻地拿下来,放到乳房下柔软的三角区。童童的手慢慢向下,在平软细腻的腹部,触到一个美丽的陷阱。这是后来有人保险数百万美圆,如今满街晃眼,而当年难以窥盱的美女肚脐。他用手指轻抚着那浑圆的肉凹窝,伸进那紧实的深穴,触到底部乳头样小突起。她感到腹中难耐的不适,急忙用左手握住他抚弄肚脐的右手。将他陷进脐窝中的手指拔出,放在小腹上。他感到柔细蓬茸的一团,在他的掌侧小鱼际轻拂。这是魅人的召唤。他带着她的手伸向那蓬松密细的绒毛,满把盈握,抓起她毛下丰腴柔厚的阴埠。她感到一阵强似一阵的麻痒搐动,渴望有坚挺来充实她的空虚。他俩都激动得呼吸急促。他感到她双腿在一阵阵放松,夹紧。有温润的液体从毛下漫出。他想去探究泌出液体的泉源,又怕是对她的冒犯。正犹豫间,她分开双腿,握住他的手,压紧在温润潮湿的两腿间。他的心脏在狂跳。被她丰臀紧压着的勃起要爆炸一般,一弹一跳,鼓胀难耐。他用手指分开那湿漉漉的两层花瓣,轻轻地拈弄那细嫩滑腻的###,在那诱人的入口处,逡巡徘徊。她一阵阵的眩晕。颤抖着,呻吟着。他知道她是处女,珍惜地在生命之门轻抚而不向深处插进。他感到了汪洋淋漓的浸润,感到了她的激动,恋恋不舍地移向毛丛中的小突起,那是像婴儿指头般柔韧细嫩的###。他拈转着她,拨弄着她。她坚挺起来。一股麻酥酥热辣辣的电流从阴中窜过腰腹,冲进心肺,直刺头顶。强烈的,难以名状的快感令她晕厥过去。全身痉挛,酥麻瘫软。她大声叫唤起来:“哎呀!哎呀!……童童呀……”双手紧箍着他,扭,掐着他的肩背。她两乳发胀,乳头麻痒难忍,挤擦在他的胸前。她喘着粗气,吸住他的嘴唇,一阵狂咬猛吸。大腿紧夹扭动。温热的液体决堤般汹涌而出,湿润了她的阴毛,浸透了两人的裤子,濡湿了他的大腿。他的勃起一阵抽搐。小腹下火山熔岩般冲撞激荡。难以遏止的欲望催逼着他,要他翻身将她压在床上,扒掉她的裤子,把那跃跃欲试的粗硬长大,肿胀欲爆的勃起,挺进她淋漓柔润的阴门,顶破那薄薄的一层膜,让他和她在鲜红的绽裂和洁白的喷射中融熔在消魂的快感里。

  “不行!不能伤害她!不能让孩子出生在苦难中!”

  他强压住快要暴动的欲望而不能自已,绝望地想放弃控制,就在裤子里一泄了之的时候,刘晓英拍门大喊:“幺妹!幺妹!瑞珀走了,拉都拉不回来!”

  他们一惊。勃起的软了;咬吸的停了;扭掐的放了;紧夹的松了;两人兴味索然,跳下床。童童开门冲出,向不远处的手电筒光追去,抓住瑞珀说:“半夜三更到那里去?回去!明天再说!”

  瑞珀扭身甩开他说:“我不怪你!不要管我!”

  童童抱紧他说:“妈妈、奶奶,还有瑞琥把你交给我,我要为你负责!”

  瑞珀冷笑说:“我18岁了!成年人!要哪个负责?”一蹲身,挣脱童童,就势从地上抠起块石头来,说:“不要管我!你再跟着我,这块石头,不是打爆你的脑壳,就是打爆我的脑壳!信不信?”

  童童惊谔地望着他,停了脚步。

  瑞珀说:“你放心,我不怪你!我到碧山2队去,不挡你们的眼睛。近得很,没啥。快回去!不要丢冷了幺妹!”边说边跑。

  童童只好站住喊:“不要跑!慢慢走!小心!不要踩到蛇!”

  童童一直望到手电光拐进山湾,不见了,才踩着些微的月光回来。四周虫鸣蛙噪,间或几声犬吠。凉风袭来,裤子上一块粘腻冰冷。童童坐在路边石头上。静下心来清理纷乱的思绪。

  瑞珀失恋,情绪激动,反应强烈,可以理解。慢慢会平复的。幸好他墙外偷听,知道自己是怎样说的,亲耳听见幺妹是怎样的态度,也许真的不会怪罪自己。只是不知他会在妈妈、奶奶和瑞琥面前怎样说。希望时间能抹平我们之间的感情裂痕,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事已至此,必须明确告诉幺妹:我爱你!但决不能急着结婚。真难以想象,我们的孩子要在愚昧和贫穷中出生、长大。

  只有辜负夏翔的痴情了。对不起了,小妹。难怪恩克鲁玛说:男人是天生的一夫多妻主义者。拒绝佳人柔情真令人痛彻心脾。

  聪聪,让我们将昙花般短促美丽的友谊,珍藏在各自的心底吧。你有远大前程,幸福的生活,我将永远铭记你的祝愿,让自己的青春放射出更加绚丽的光辉。

  幺妹在门口等他,问:“他没回来?”

  “到2队去了。”

  “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种脾气了。”幺妹担心地问:“你们没咋个吧?”

  “没咋个。”见其他人都进房间了,童童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说:“等几年,我们条件好了就结婚!”

  幺妹含羞点头说:“要得。我还没满18岁哩!”

  两人激动地拥抱,亲吻。

  童童说:“半夜过了吧。明天还要赶顺子场。睡了吧!”

  又紧紧地拥抱亲吻了一回,两人才到灶房舀水,各自冲澡后,回房睡觉。

  童童目送幺妹进房间,听见门闩“咔嗒”一声,才推开虚掩的男寝室门,站在门口,见陈明瑞在煤油灯下,一会抬头冥思苦想,一会埋头奋笔疾书,一会皱眉几把撕烂。厚厚的近视眼镜映着灯光明灭闪亮。清瘦的脸上变化着各种表情,似乎没有觉察到他开门进屋。童童轻轻走到床边坐下,他才放下笔,望着童童一笑,说:“没追回来?不要紧,他就是那个脾气。”

  童童叹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他还小。今天才突然发现他人小……”本想像幺妹那样说“人小鬼大”,又觉不妥。一时语塞。

  陈明瑞接口道:“人小心不小。”相视一笑,又说:“也难怪瑞珀愤而夜奔。蓝瑛人漂亮,性格好,又能干。我们小组她年龄最小,但她这个组长让大家心服口服。从公社、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到一般社员,她都处得非常好。你们两个真正是才子佳人,珠联璧合,金玉良缘,绝代佳偶……”

  童童哈哈大笑,捏着鼻子,呲牙裂嘴吸冷气说:“陈年喝风泡菜坛打破了:好酸!好臭啊!”

  陈明瑞也笑起来。张信智惊醒了,弄清楚原由说:“童童,你不简单哩!一箭双雕,端了两个人的甑子。”

  童童想起瑞珀的话,探询地望着他。张信智刚要开口,陈明瑞一口气吹熄煤油灯,说:“太晚了,明天还要赶场。睡了!”

  童童叫张信智说下去。张信智说:“不说了。有人不喜欢。算了。睡觉!”

  童童明白了,从前陈明瑞拿给他看的那些:“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高高的山/密密的林/红红的笑脸/黑黑的眼睛/深深的思念/浓浓的友情……”是为谁而写的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全体赶顺子场。

  太阳爬上山顶。头上是明朗的蓝天。脚下是茫茫云海。迷迷蒙蒙,起伏翻滚,直到天际。西沐河边的顺子场,就在云海深处。童童们在故乡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人在云上,云在脚下;人到山腰,又入雾中;人到谷底,云在头上。

  赶场大路绕着一耪一湾的梯田梯土下降。五个人边走边开玩笑。不时有赶场的社员匆匆超过他们。

  童童问陈明瑞:“最近又在写啥?”

  陈明瑞苦恼地说:“还是那个玉石围棋的故事。本来好好的一个传奇,在心中完整有趣,离奇动人。一落笔就变了味,写不下去了。”

  陈明瑞家族是兴盛大户,历代出了不少高官显贵,鸿儒才子。明末清初,因一副墨玉白玉为子,紫檀嵌金为枰,象牙雕琢为罐的围棋,演出了一场民族搏杀,家国兴亡,官绅兵匪,才子佳人,血泪悲欢,离合生死的人间传奇。解放后,陈明瑞父亲在大操坝镇压后,母亲被撵到城郊破屋里,当小菜贩子,缝补浆洗,供他和哥哥读完初中。不能升学。哥哥拉板车。他下乡,立志要将族中口耳相传的故事整理成书,流行于世。为了迎合时局,能够出版,必须加上封建社会的阶级斗争,封建家族的腐朽没落,劳动人民的反抗起义,中华民族的民族精神,爱国主义等等等等内容,越写越觉文笔艰涩,灵思壅滞,神气全无。写得他呕心沥血,失眠怔忪,背弯发脱,深度近视。

  童童关切地说:“文豪也有写不下去的时候。写不下去时不要硬写,放下笔,出去走走,散散心。等灵感来了,下笔万言,痛快淋漓,不伤身体。”

  陈明瑞叹口气说:“我也晓得该这样,只是心头像有个鬼催命样,不写就坐立不安,睡不着,吃不下。”停了一会,说:“我们这种人,别无他法脱身苦海,我的命运,我的前途,都在这部书上了。”

  童童听他这样说,隐隐为他不安,也不忍心告诉他,这年头,有一书成名,飞黄腾达的;有因书获罪,陷身文字狱,含冤屈死的;有书未刊发而搭上身家性命的。但愿他能书成名就,平安健康。

  四十多里山路,到顺子场已是中午。在鲢鱼溪草顶廊桥上,碰到一群河对岸瑶池公社的兴盛知青。他们近,赶了场准备过娃娃渡回家了。大家打着招呼。一个皮肤白嫩,面容娇好的女知青大声喊道:“童无逸!”

  童童看她也戴着“终身战斗在农村”的红字草帽,惊奇地问:“刘妹,你也下来了?”

  徐艳秋说:“就是,你第一批先下来,她第二批跟着就下来了。”

  瑶池知青们纷纷起哄,说刘韵蓉“阿哥追”,“追阿哥”,还有说她是“孟姜女千里寻夫”的。刘韵蓉红着脸,星眼迷蒙,含羞带笑,望着童童,不说话,不反驳,不制止,不辩解。看来,她为了童童下乡,在瑶池公社的知青中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了。可是,快一年了,童童竟然毫无所知。童童心中一阵悲怆:“我害了一个好姑娘!”茫然失措地呆立在那里。

  蓝瑛惊谔地望望他,又望望刘韵蓉,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一言不发,绷着脸独自向街上走去。刘晓英,张信智不满地白了童童一眼,跟着蓝瑛走了。陈明瑞想跟去,又不想丢下童童,踟躇着扯了童童一把,说:“他们走了。”

  童童回过神来,对刘韵蓉她们说:“我要去买米,先走了。二天来耍。”

  刘韵蓉说:“粮站在河边,同路。你走反了!”又急急地说:“你妈妈给你带了东西来。你跟我去拿!”

  童童心想:“我才离家几天,妈妈会带啥子东西来?妈妈又认不得她,这傻丫头还真会撒谎!”忙说:“我有事。你明场把东西带到邮电所。我托乡邮员来拿。谢谢你了!”边说边拉着陈明瑞,追蓝瑛去了。

  失望和难堪堆在刘韵蓉脸上。她含着泪水,眼巴巴望着童无逸一溜烟跑了!

  众知青议论纷纷。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痴情女子无情郎”;啥子“枉自你为了他下乡”;“可惜了你的城市户口”;“你太值不得了,为了他毁了前途!”有的大骂童无逸这个无情无义的“花花公子”,“花心大萝卜”……说得刘韵蓉泪水“哗哗”地流下来,站立不住,蒙着脸蹲在地上,强压悲声,呜咽抽泣。女伴们蹲下围着她劝了一阵,扶着她到娃娃渡上了船。船到江心,刘韵蓉不哭了,说:“我真想从这里跳下去。”

  大家忙拉住她。徐艳秋骂众人说:“你们玩笑开得没个分寸!要是童无逸真有急事,你们不是冤枉了他,又害了刘妹吗?”

  大家又纷纷附合徐艳秋,劝解刘韵蓉。上岸后,见她平静下来,各自回队作午饭吃。下午还要出工。

  不知内情的童童,急慌慌追上蓝瑛。蓝瑛不理他,径直走进一户民居堂屋。

  “王大伯爷,过午了。”

  “还早,还早。”王大伯爷笑迎她们,拖板凳,递茶水。

  蓝瑛是这户人家熟客,伸手抱过王大伯手中的小女孩,摸出几颗蛋条说:“妹姑儿乖。喊幺姑。”

  岁多点的小妹姑儿鼻流鼻搭的,抓起蛋条就往嘴里送,奶声奶气地咕噜着说:“幺姑乖,幺姑乖。”

  大家笑。童童也跟着笑。蓝瑛抱着小妹姑儿,拉刘晓英走进吊脚楼,“砰”一声关上房间门。童童没法,只好对陈明瑞说:“你跟幺妹讲,我去买了米回来给她解释。”怏怏地到粮站买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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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昙花果 (12)

  六.哪有世外桃源?

  “全国粮票搭40%的粗粮。”开票的张姐提笔问他:“买不买?”

  “粗粮是啥子?”

  “包谷,麦子。”

  童童犹豫了,问:“地方粮票呢?”

  “省票30%。县票20%。”

  这种土政策!

  童童手中全是四姐寄回的全国粮票。咬咬牙说:“买!”

  陈大姐走进票房,问童童:“买粮吗?”

  童童说:“恩。30斤国票只买得到18斤米!”

  陈大姐给张姐说:“开37斤县票的单。提30斤米。我给你县票平账。国票和粗粮给我。”

  童童称米出来。陈大姐拿来半瓶菜油插在米背篼里说:“全国粮票带油的。”

  童童知道25斤国票带2两油。这瓶里少说也有半斤。童童要给钱。大姐说:“慌啥子?不关事的。二天再说。”

  童童执意要给。大姐执意不收。童童只好作罢。谢了大姐。大姐说:“古正云,吴镇东他们,都在我那里。你不去耍会儿?”

  童童心中惦记着幺妹,又不好拂逆了大姐的盛情,心事重重地跟她去了。

  陈明贵大姐是顺子区粮站会计,三十多岁。单薄的中等身材。皮肤白皙。不是很漂亮,但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长着长长的上翘的睫毛,聪慧传神。短发黑亮。白地碎蓝花真丝短袖衬衫,黑色真丝百折长裙。清新富贵,风韵十足。丈夫林志雄是顺子区委副书记,分管青、妇、政工,寡言敦厚,口碑不错。大姐人缘极好。对兴盛知青亲如弟妹。她在粮站大门边的家并不宽余,却专门留了两间房给赶场的知青们落脚、住宿,甚至留饭招待。很快,兴盛知青中数得着的人物,全聚集在了陈大姐家。油嘴陶启明,童童送过他一个雅号:“陶宝林”就戏称这里是“兴盛知青办”。童童心中也暗尊大姐为“女信陵”。

  “知青办”里笑语喧哗。陶启明正拿吴镇东、赵渝、洪玉山合做20大寿开涮。他说:“三个昨天打伙做大生。几个小组来了十多个人。宰了一头大山羊,剐了几条乌稍蛇,打了一只狗,杀了一个猫,刨了一大箩筐芋头。借了一口煮猪草的头水锅。啷大!”伸手一比,哄堂大笑。“装得下一个大人。炖得下一头肥猪。在敞坝头挖了个地灶。煮了一大锅猫狗蛇羊芋头汤。比慈禧老嬷儿的珍珠翡翠白玉汤香得多!周围的社员闻到香了,一打听,原来是吴镇东们做大生。这个撮一碗包谷。那个抱一个南瓜。有的装一点米豆。有的包一包盐巴。只有队长少爷提了十个鸡蛋。都送礼来了!我们原来以为,这一大锅猫狗蛇羊芋头汤,十多个人怕不吃安逸!看到恭生的社员越来越多,整个队的男社员都要来齐了。还不快吃?一哄而上。先来的有碗筷。后到的把瓜瓢、洗脸盆、漱口盅、空盐罐、甚至泡菜坛子的盖盖都揭下来当碗用了。还不够,就两三个打伙用一个家伙。还不够,就直接在锅头整。洪玉山跟赵渝打伙用一个瓢。洪玉山要吃饭。赵渝要喝汤。直喊中间扎埂埂。没得筷子就削树枝、划竹片儿。不怕烫的干脆五爪抓。都来不及嚼,啷大坨的羊肉,颈子一伸就吞下去了。开后门打来的三斤包谷酒,等瓶子传到我手头,瓶底朝天也没滴出半点来。连酒气气都遭他们闻干净了!”陶宝林不辱雅号,动作表情,严肃认真。大家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长流。

  “最安逸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