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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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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安逸的是,猫狗蛇羊芋头汤吃完了,连锅巴也铲干净了的时候,公社书记马家合来了。三个寿星受宠若惊,趋前恭迎,满脸媚笑说:‘马书记,难为你老人家想得到,亲自来关心我们。只是啥子都吃完了,你该早点嘛!’

  马家合站在地灶边,严肃地说:‘吴镇东!还有赵渝!几个鬼鬼儿也要做生?地主娃儿做啥子生?没改造好的四类分子子女也是专政对象!’

  气得吴镇东哭了一个通天亮。”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吴镇东笑道:“油嘴陶宝林,谣言加工厂!哪个哭了?还一晚上?”

  “你一晚到亮都翻来覆去,叽里咕噜的,不是哭是在干啥子?”

  “没吃饱,半夜就饿了。肚子在叫唤!”

  大家又是一阵暴笑。笑完,古正云叫李问菊、夏理诚说:“走了。”

  大姐说:“走啥子?我给食堂打了招呼,煮了你们的饭。一个都不要走,刚刚一桌。”

  陶启明说:“大姐,我跟镇东昨天饿齐今天,要吃很多哦!”

  大姐说:“量你这个瘦猴子也吃不垮大姐!”

  古正云说:“大姐,你不晓得。我们兴盛有句话叫‘身小(lang)精精,瘦壳壳,一顿要干两钵钵!’”

  大家又笑。大姐说:“废话多!快走。菜都冷了。”

  童童心中有事,正想给大姐抱歉告辞。镇东拉着童童出来,说:“你才从兴盛回来,难得见面。走啥子走?”

  大姐顺手关上门,“咔嗒”一声,把童童的米锁在了里屋,带着大家向食堂走去。

  身姿单薄,步态袅娜的大姐,带着一群生龙活虎的知青,浩浩荡荡开进了粮站食堂。几个吃了洗碗的职工,招呼过,匆匆走了。

  回锅肉、南瓜汤、茄子、海椒、四季豆,略有几颗包谷渣子的白米饭。知青们吃得喜笑颜开,感慨不已:“哪一天才能调工作,过上这种单位职工的好生活啊?”

  这一桌,大姐自然被尊为上席。对面陶启明、夏理诚。左古正云、李问菊。右吴镇东、童童。童童看大姐这顿饭,在座的几位,都是兴盛知青中的佼佼者,深为佩服大姐的眼力。

  古正云和李问菊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红红的苹果脸,健康丰满,一笑就露出满口白牙的李问菊,对她的正云,不但是爱在心里,还挂在口头。时常在人前夸耀:她的正云,才华出众,品貌过人。除了稍嫌身长腿短外,硬是无可挑剔的了。

  也难怪李问菊对古正云夸在口头上,爱在骨头里。古正云五官端正,隆准丰颐。作为兴盛世家长子,素秉家教。自幼描红临帖。一手赵体骨肉停匀,圆熟秀雅。民办草亭溪初中毕业。辞藻华丽,颇有文采。聪慧机智,举止端方。是兴盛知青中公认的三个“精灵鬼”之首。更是兴盛知青中无人能及的男高音。

  陶启明清秀干瘦,小鼻子小脸。一双眼睛灵活精明。他思维敏捷,行事老练。口才极好。幽默风趣。更拉得一手好二胡。高大英俊,聪慧沉稳的吴镇东和他,都是兴盛一中高63级的尖子,都因为地主成分与大学无缘。

  高度近视的夏理诚年龄最大。大家都随夏翔和夏理瀚尊他为大哥。他也以众人的大哥自居。久而久之养就了大哥的道貌岸然,少言庄重。处事尽力作到宽厚仁爱、正直公允,以名实相副。

  这六人中,古正云父亲供职于兴盛县商业局,成分是工商业;李问菊生父是国军军官,在台湾。继父是拉板车的。和夏理诚一样是贫民成分。这三个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一下乡就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戴上了金灿灿,红艳艳的团徽,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的助手,肩负起对广大下乡知识青年团结,教育,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的历史重任。对可以教育好的地主子女陶启明,吴镇东,和对“杀、关、管”子女而成分又是资本家的童无逸,自然会按照毛主席的阶级路线,作阶级分析,制定不同的策略,进行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的阶级斗争。童童自然就和吴镇东,陶启明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较深的情感联系。来往也密切些。童童每次翻贵岭赶顺子场,都要到大利4队,和镇东静静地听启明把“二泉映月”、“江河水”、“光明行”、“三门峡畅想曲”……一支接一支地拉下去。直到夜深人困,方才罢休。根本不顾外号“聋四”的洪玉山提抗议。启明也乐为知音拉得手麻指僵、肩酸腰痛。如果不是惦念幺妹,童童今晚一定要跟镇东,启明到大利听一晚的二胡独奏,摆一晚的龙门阵。

  童童匆匆赶到王大伯爷家。说蓝瑛她们早就买好东西回去了。童童背着米猛追。一路上坡,赶过了无数散场回家的社员。累得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碧山7队,已暮烟四起,归鸟噪林。陈明瑞一人在家吃稀饭,说幺妹她们到礼信1队走人户去了,耍几天不晓得。稀饭不够吃。童童淘米又煮,将就剩菜吃了,晚上给幺妹写了封信:

  幺妹:你好。

  我知道你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刘韵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是莫名其妙,一无所知。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其中一定有隐情。请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搞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的。

  我和刘韵蓉是在兴盛黑岭井场工地认识的。大家都叫她刘妹。她们北固街分队没炮工。中队派我去当技术指导,帮她们定炮位、装炸药、放炮。除了一般的点头招呼,我甚至没和她说过工作之外的话。下乡时,临上车,她送了我一个日记本、两双鞋垫。日记本上写了:“生活是一个大熔炉,炼去了人们的虚伪与软弱,留下真诚与坚强。”

  你知道,下乡时送我东西的人很多。我都写信感谢过的。我给她的信,也只是一般的感谢话,和大家的差不多。只是由于她的赠言我觉得比较好。我也写了如“你的鞋垫,让我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平稳。”“我将在生活的熔炉中,把自己锻炼得更真诚,更坚强。”之类。她后来回了封信。说她要向我们学习,踏着我们的足迹走革命的道路,和我们一起战天斗地,终生战斗在农村。我没再给她回信。她这封信我还找得到,你看了就知道我没撒谎。

  请你一定不要再生气了。冤枉了我,也气坏了你。看到你生气,我真的很心痛。你问陈明瑞吧。她叫我到她那儿去拿妈妈给我带的东西,我都没去。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昨天晚上我就下了决心,直到我生命的终点,我都只爱你一个人。我永远是你值得信赖的哥哥。你永远是我唯一爱护的幺妹!

  别生气了吧,幺妹!一想到你生气的样子,我的心就痛。别让我痛心吧,幺妹!信任我,一如既往!

  再见。祝

  好

  童童

  把信封好,给陈明瑞,请他转交蓝瑛。安心睡下。第二天中午赶到常富场,在邮政代办点拿到三封信:妈妈一封,瑞琥一封,还有一封是洪玉聪俊秀的笔迹。

  把甲背靠在柜台上,童童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妈妈的信:

  ……你到瑞琥家去那天,有一个叫刘韵蓉的女知青来找我。她是瑶池公社的,马上要回去,问有没有要给你带的东西。她说她跟你关系很好,离得也近。很方便的。这个姑娘我认得。上个月她大姐在这里生娃娃。她是她幺妹,回来侍侯姐姐坐月子。姐姐满月了,她今天回去。她是北固街的。她妈妈我也很熟。你走得慌,换洗衣服都没拿。我让她给你带来。还跟你带了20元钱、20斤粮票。我拿了两元钱给她路上用。她到碧县没有?如果她没空给你送来,你自己去拿,不要人家多跑路……

  童童深深地叹口气:这个刘韵蓉,真是用心良苦。瑶池是五个公社中,离柳信最远的。走捷径都有八十多里!还“离得也近,很方便的”!

  瑞琥信上说:

  ……殊途同归。明天我们也将赴碧县。山水相连。工农相亲。人不远。心更近。促膝抵足之日,屈指可待矣……

  一行稚嫩的字迹附在信后:

  你的问题难不倒我。我要让你大吃一惊!

  没有落款。童童知道是小妹。

  自前晚作出决定后,童童已无退路。无论她有什么惊人之举,都以不变应万变。因势利导,顺其自然吧。

  看着聪聪信封上俊秀的字迹,童童心绪难平。原想坐上火车,进了深山老林,远离喧闹的城市,山长水远,人海茫茫,永难再见。却不料原始迟慢的邮传驿递,还是把伊人书信送进了穷山恶水。情缘难断!

  friend:我还是要这样称呼你!

  你真狠心,借故溜走,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冷清清的大街上。你知道我哭了整整一晚上吗?我的枕头湿透了。眼睛也哭肿了!

  你说过,我可以上任何一所大学,有美好的前程。你这样对待我,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我睡不好,吃不下,眼前总是你这个狠心人在晃来晃去。如果长此以往,开学以后,我上课精神不能集中,老师讲的什么都记不住,书也看不进去,我还能考上大学吗?

  你总是拿你的出身成分,政治条件,当知青等等作借口,伤害我们的友谊,伤害我的感情,侮辱我的人格。其实,只是充分暴露了你的怯懦、你的软弱、你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自甘沉沦、不求上进。我还妄想你会有绚丽的青春哩!

  我又哭了!

  写不下去了。为了我的美好前程,为了你自己的命运,你好自为之吧!

  cong

  看着信笺上的斑斑泪痕,童童心潮汹涌,热泪盈眶,无声哽咽。天哪!我该怎么办?

  心事重重回到柳信7队。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摇曳不定昏黄的煤油灯光。身边蚊子在“嘤嘤”地飘忽盘旋。老鼠在墙上房草中“悉悉嗦嗦”地乱窜。对面房里杨、柳时而传来模糊的低语。窗外福狼偶尔警觉地唁吠。他伏在用两块粗糙的枞木板搭成的书案上,给聪聪回信:

  cong:你好。

  请不要再伤心了。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借故溜走”的。

  也许我的确怯懦、软弱,而且的确是不可救药的对自己不负责任、自甘沉沦、不求上进。但我决没有卑鄙无耻、恶毒到有意找借口来伤害你、侮辱你!

  你是我心中圣洁的女神;是这个悲惨世界中一切美好、崇高的象征。我伤害你,就是伤害我自己;侮辱你,就是侮辱我尊崇的一切。我能这样做吗?

  cong,我想,你也不愿意我那年迈的母亲,又无辜地受批斗、受侮辱吧。处在你的地位,你的确很难设想作为被管制的右派分子,和作为“杀、关、管”家属的我们,在这个社会的底层是怎样生活的。别怪我又拿出身成分、政治条件来作伤害你的借口。如果我们生活在世外桃源。你就会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我会让你无忧无虑、幸福终身。我的才华,将因你而焕发;我的青春,将因你而绚丽;我的一切,只为你而付出;我的生命,只为你而延续。

  cong,哪里有世外桃源?

  cong,我发誓,我今后决不会让你伤心,决不会再让你为我流一滴眼泪。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永远珍惜我们宝贵的友谊。你永远是我心中圣洁的女神,世间一切美好崇高的象征!

  cong,为了你的美好前程,快乐地生活,幸福地微笑,努力地学习吧。我在遥远的他乡祝福你。

  再见。祝

  好

  你永远的friend

  晚

  附:惭愧,我没学过英语。“friend”是什么意思?望不吝赐教。

  聪聪信封上留的是“四川省,兴盛一中,高66级3班”。童童把信封写好,装上信笺,放在书案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静静心,定定神,又给妈妈报平安,说自己会尽快把刘韵蓉带的东西拿回来。装信封时想,是该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尽早了断,别耽误了她。虽说菩萨对世人“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但自己决不忍心害了这个惹人爱怜的好姑娘。

  既然瑞琥已到莲花矿区,不用回信了,等见面再给他谈瑞珀的事。

  想不出小妹会做出啥子让自己大吃一惊的事,一笑了之。

  拖着疲乏的身子洗澡刷牙,上床睡觉。天没亮就醒来,翻身起床,檫把脸,从磨子岩翻瓦窑墚子,穿过横山老林,到常富邮政代办点交了信,在胖伯娘小店吃了半斤米饭,一碗葵瓜汤,原路返回。到队这么久了,还没出工。队长不说,大队支书蒋银贵晓得,又该“刮胡子”了。

  打早起身,忘了戴草帽。穿的背心,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皮焦肉疼,头昏脑胀。急慌慌钻进阴森森的横山老林,顿时透体清凉,浑身舒坦,巴不得这老林一直长到家门口。可惜到磨子岩又该顶着太阳下山了。

  磨子岩,几十丈高。上扇、下扇、磨盘,三层巨石叠成一副巨大的石磨,嵌在斑鸠砂红石骨子峭壁上。盘山小路就在岩边石缝里弯来绕去。时而直上直下,行人需手脚并用才攀爬得过。踩着风化的红石骨子石蛋蛋、浮土、流沙,就像踩在豌豆、滑梯上。一不小心就一滚到底。轻者皮开肉绽,重者骨断筋伤,甚至丢掉性命。半坡上柳信3队的包谷地,年年有人摔死摔伤在岩下。

  上山容易下山难。童童小心翼翼地爬下石岩,在站不稳的滚豆子路上,放大胆子一溜小跑。好多女知青刚来时走这些滚豆子路,都只有蹲在地上,或者干脆屁股坐地,坐滑梯样梭下来。裤子磨破总比丢命强得多。

  转过下扇石岩,在磨盘上,童童和柳信大队支书蒋银贵一个大碰头。两人面对面站住。蒋支书扶着岩壁,肩膀一耸一耸,胸口一起一伏,气吁吁喘了半天,才说:“你……回来……几天……了……到处……跑……不……出工……干……活……路……”

  童童望着他紫黑的嘴唇,青灰色的脸,满头大汗。大热天,一身油腻发亮,灰不灰,蓝不蓝,看不出颜色的旧中山服。栓条青布围腰帕,粗针大线,补了几个不同颜色的疤。全然没有了当年公社书记的威风。想起他当年砸锅挖灶,抓人斗争整死人的劣迹,不禁令人厌恶;看到他现在的惨相,又觉得他实在可怜;想到他光屁股钻热灰过冬,“建设社会主义”六个娃娃,又令人啼笑皆非。他当年是斗地主,挖浮财的积极份子。

  等他断断续续地说完,童童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我们小组断粮了。我借粮去了。下午吃了饭就出工。”侧身让路。

  蒋支书却并不急着动身,扶着岩壁,闭着眼睛,脸憋得像猪肝,喘了许久,终于撕心裂肺地咳出一口带血的脓痰来,长长地吁了几口气。一手捶胸,一手扶岩,说:“哎!……养身……残疾……跟毛主……席……干……不到……几……天了……”

  童童说:“这么陡的岩子,我们爬起都恼火。你还……”不忍心说完。

  蒋支书说:“区上,开,三干会,布置,双抢。不去,不行。”拖着脚步,一步一喘,一步一歇地转过岩子去了。

  没等大春收起来,蒋支书就比毛主席先见马克思去了。

  童童天天出工。铲草皮、烧灰、薅红苕、传粪,拢屋就忙慌慌地烧火煮饭,洗澡睡觉。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几乎忘了山外的现代文明。一天,队长安排到称坨岭挑石灰补晒坝。爬上石屏山墚子,站在坳口上,右面是紫黛森严的铡刀岭,左面是群峰叠翠的莲花山。脚下是绝壁对峙,宽不过百米,却深陷千米,乱石嶙峋的白岩沟。称坨岭在白岩沟右壁半山腰。沟外是一马平川的检司坝子。远远望去,一片片高楼,一座座厂房,一根根烟囱,一条条公路,星罗棋布,交错纵横在黄灿灿、绿茵茵的田地间。比火柴合还小的汽车来来往往,高高地扬起灰尘。这就是莲花矿区。瑞琥、夏翔他们就工作在那里。

  杨忠贵愤愤地说:“挖煤炭,开汽车,老子哪样不可以干?偏偏要老子下乡!”

  童童自然也羡慕工人们住楼房、点电灯、关工资、吃食堂,有劳保用品工作服,上班有交通车,老了拿退休金的生活。但埋藏心底的期盼,却总是在大学校园、科研院所里。虽然这比海市蜃楼更虚无缥缈,却像毒蛇样牢固地盘踞在他的心灵深处,挥之不去,磨之不灭,时时啃啮着他的神经,折磨着他的灵魂。

  满头白灰,一身臭汗,把百多斤石灰挑回队,倒在公房晒坝里,太阳已经落山。闹山雀们吵得人心烦。拖着疲乏的脚步,慢慢爬上自家敞坝,正在和迎上来的福狼亲热,突见夏翔和曾彦荷笑吟吟地站在大门口,他真的吃了一惊。

  夏翔上穿桃红底白园点小褂,下穿米色长裤,桃红塑料凉鞋,额前刘海,脑后双辫,细腰园臀,明媚娇艳,满脸得意的笑容,大睁着迷人的桃花眼:“我说要你大吃一惊的嘛!”

  曾彦荷月白衬衣,青布长裤,珠光白塑料凉鞋,依然清新淡雅。苏格拉底氏的前额下,意味深长地眯缝着丹凤眼,微笑不语。

  杨忠贵望望她们,又望望童童说:“哪股风吹来的两个仙女?是你的客?”

  柳明琴从屋里出来说:“找童童的。”和杨忠贵把饭端到她房里吃去了。

  童童把家伙挂在屋檐下,说:“坐会儿。我洗干净再说。”借口找换洗衣服,在箱子里翻来翻去,却找不到收藏好的那个金色小提琴。

  “真乃天意呀!”

  他提了桶水,到空猪圈里洗干净,换了衣裤,急急地烧火洗锅,淘米做饭。老九毕竟也是知青,顾不得弄脏衣服,坐在灶后烧火板凳上,帮童童添柴烧火。童童洗了筲箕、甑子,滤了米、蒸上饭,匆匆跑到自留地里,转来转去,四季豆全是没长醒的芊芊,只摘了七八个嫩海椒,回来,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只有吃盐水下饭了。”

  夏翔说:“有泡菜没得嘛?”打开泡菜坛,拿筷子捞了半天,拈了两小块火巴不溜叽的老酸萝卜,几截寸寸儿长泡绒了的酸豇豆,还故作高兴地说:“有运气!米汤泡饭下泡菜,我最喜欢吃了!”

  童童静静地看着她不露痕迹的表演,心中凄楚难言。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单纯,这么可爱,偏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自己。放弃蓝瑛,和她好?她是工人,有工资,有住房,有保障,又漂亮,能歌善舞,有了孩子,也不会生活在这贫困愚昧的山沟沟里!但是,我这就成了依赖老婆生存的小男人了。纵然她能和我共甘苦,我不能自立,更不能养家。我还是真正的男人吗?

  老九说:“不是可以掐红苕尖吗?我烧火,你两个去!”

  童童想,也是,提个菜篮,带小妹掐红苕尖去了。

  小妹桃花眼满含喜悦,兴奋得说个不停。说她昨天才到的大哥那里,今天就逼着老九带她来了。

  常富公社瓦窑3队就在磨子岩反背,横山老林边,有夏礼诚、曾彦荷、古正云、李问菊四个知青,都是兴盛西裕街片区的。夏翔一到矿区,就给她大哥写信。于是全组出动,到矿区耍,赶闹热的检司场。兴盛调矿区的青工很多,都是街坊、同学、亲戚、朋友。他乡故人,乡情浓郁,都留他们耍久点。夏翔却急着要来看童童,第三天就找了个便车,把大家拉到碧县,下午赶回瓦窑3队。今天吃过午饭,就缠着老九带她翻墚子找童童来了。

  童童说:“磨子岩那些滚豆子路,摔筋斗没?”

  “脱了鞋子,光脚板跑下来的。”她骄傲地说:“跳舞的,平衡器官发达。没摔筋斗!”又说:“我分在矿务局劳资科,坐办公室。瑞琥在白岩矿下井,推矿车。老九带了封瑞琥给你的信,要看你的表现才给你。”

  童童想,这个瑞琥不晓得又在耍啥花招了。

  篮子满了。回来淘洗干净,童童问:“咋个吃?”

  老九说:“凉拌!”

  童童笑着说:“啥子相料都没得。”

  老九笑骂:“还问个屁?快炒嘛!把海椒炒进去。”

  童童说:“你手艺更好。我来烧火。”

  老九从灶后出来,洗手放油炒菜。夏翔在一边洗手,哭兮兮地喊起来了:“你们看,我的手咋个了?”

  童童以为她被毛虫螫了,架好柴,跑过来一看,一双纤纤玉手,满是青黑的疙瘩,洗不掉,擦不脱,笑了说:“红苕藤浆浆,过几天就干净了。”

  老九调头过来说:“手上的不要紧,快看你的衣服!”

  小妹低头看衣服。米色裤腿上好几个刺眼的黑疤。桃红白园点小褂上也多了些黑褐色的斑点。

  “咋个雪白的浆浆变黑了嘛?”小妹又带哭声地喊起来:“洗不脱哇?”

  童童说:“苕浆里的酶,见空气就氧化变黑了。手上的过几天,随表皮细胞脱落,就干净了。衣服上的浸进了纤维里,没得办法了。”道歉说:“对不起,忘了给你讲。可惜这么漂亮的衣服,就这样光荣牺牲了。”

  老九说:“这碗苕尖贵吃。十多块钱哪,买几个鸡了!我们才吃得起!”

  小妹嘟起丰唇,哭丧着脸。童童把饭给她舀好,筷子递到她手上,说:“牺牲了衣服,我罪责难逃,罪不可赎;再牺牲了你,我就罪该万死了!”见她还气怏怏的,又说:“要是我赔进去一套十多块钱的衣服,我就要使劲吃。多吃点,减少损失。哪个都晓得,越吃得多越投得相因!”

  小妹、老九都忍不住笑,“噗”地一声,把饭喷了个天女散花。煤油灯也喷熄了。

  童童叫起来:“不要我吃饭了哇?罪不至此嘛!”

  两个干脆放了碗,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才又点灯,高高兴兴吃完这顿饭。

  杨忠贵从柳明琴房里出来问童童:“她们三个睡一张床怕有点挤哟?”

  童童说:“是不是我两个睡柳明琴那间,她们三个睡这边,一个一张床?”

  柳明琴说:“就是这个意思。”坐在杨忠贵床上说:“童童,你要拿啥子,快点拿出去。我要睡了。”

  童童指给老九、小妹看:“这是我的。那是瑞珀的。随你们睡哪张。”

  小妹一屁股坐在童童床上说:“我睡这里!”

  老九过去一摸,说:“我才不睡这张哩!腻手!我两个睡。”

  童童给她们把热水提到猪圈里。自己拿了本书在柳明琴房里看。听到她们洗了澡,叽里咕噜说了阵话,以为她们要睡了,刚想去关大门,老九来说:“童童,出来一下。”

  童童晓得,关键时刻到了。见小妹站在敞坝边大蜂包梨树下。黑暗中双目炯炯。纤细的身姿不安地扭动着。福狼在她脚边,警惕地注视着后边的丛林。

  老九说:“小妹找你有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自己返身进屋。

  童童慢慢地走近小妹,柔声说:“半夜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就要现在说!”小妹撒娇说:“我说了要你大吃一惊的,是不是?”

  童童承认说:“有点吃惊,不过没有‘大吃’。”

  “反正你没想到!”她有点失望,急急地说:“你的问题,我想好了。答对了,你再也不准不理人家了嚯!”

  童童不置可否地望着她,不答话。她等了等,失望地后退两步,背靠梨树无声地哭了。

  童童心一软,近前握住她的手,诚挚地说:“小妹,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喜欢你。我是不想拖累你。你来亲眼看见了,我们是啥条件。跟你们比起来,天壤之别!就算我们结了婚,农民没星期天,是你来还是我去?要是你来,爬白岩沟,上下几十里,来去走一天。晴天还好点,刮风打雷,下雨下雪,你受得了吗?要是我去,还干不干活路?我们一个劳动日几分钱。我一个男子汉你来养活?你的同事咋个看你?你受得了我受不了!小妹,我就像那黑黢黢的红苕浆浆,你沾上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不!”小妹一下子扑过来,紧搂住童童:“你不是黑黢黢的红苕浆浆!我想清楚了。我爱你!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我从懂事起,做梦就是你!”她指划着四周,激动地说:“这里青山绿水,世外桃源。我们先不要孩子。我把工资存起来,修瓦房,打三合土敞坝。这里栽玫瑰,这里栽菊花,这里栽腊梅,这梨树上吊个秋千。这边立个葡萄架,底下放石桌石凳。周围全栽桃子树,我们这里就是真正的桃花源。我们就在这里喝茶看书、打牌下棋、唱歌跳舞!”转身抱着童童,幽幽地说:“童童,你不要气我了嘛!”抬起湿漉漉的桃花眼,切盼深情地望着童童。

  童童闭上眼睛,不敢正视她那摄人心魄的目光,痛苦地摇摇头。小妹眼泪滚滚而下,哭着说:“我不相信你们就永远这样子!”

  童童说:“再有变化也是二三十年以后的事了。那时我们就算没死,也该老了!”

  小妹愤愤地说:“我晓得,这些都是借口!有人跟我说过,男人最怕什么。”她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跟所有的男人一样,是怕我一个人在外边花花世界对不起你,我保证……”

  童童一把蒙住她的嘴巴,哽咽着说:“小妹,不说了!这里不是世外桃源。没有世外桃源!我不值得你爱!”轻轻掰开小妹紧抱的双手,在她额上轻轻地一吻,撒腿跑回屋里,对灯下静坐的老九说:“去陪陪她。”把跟进来的福狼赶出去,关上房间门,坐在牛肋巴窗前,头昏脑胀,神志麻木地听着小妹伤心地哭喊,老九轻柔的劝慰。呜呜咽咽,呢呢哝哝,时高时低,时紧时缓,从屋外到屋内,从深夜到鸡鸣,直到童童疲困之至,不知不觉伏在桌上,朦胧睡去,也未停息。等童童清醒过来,已是红日高照。手脸裸露处,密密麻麻,满是蚊子咬的疙瘩,奇痒奇痛。屋里空无一人。跑到敞坝打望,惟有日照空山,松风贯耳。梨树下,敞坝边,寂寂然也。昨晚的悲喜言笑,无迹可寻。恍若一梦。只有福狼蹲在门边,不解地望着他。

  回到自己房里,见床上收拾得整齐干净。枕头上放着一个无字信封。应该是老九带来的瑞琥的信了。抽出信笺,果然:

  童童:弱水三千,饮只一瓢。你的选择,对夏翔来说,未免太残酷;对你自己来说,也未必正确。但我庆幸我的知己,终于作出了生命中的一次重大的抉择,不至于脚踩两只船而被淹没在情天欲海里。

  瑞珀病了,病得不轻。我找车送他回兴盛治病去了。那晚他摔倒在水田里,滚了一身稀泥。不用自责。我们全家都不会怪你,也不怪幺妹。谁都有吞下苦涩的初恋之果的机会。也少有人会因为悲惨的初恋而从此一厥不振。我想,等瑞珀病好,他就真正长大了。

  来耍。我分在白岩矿4队。宿舍就在白岩沟外第二栋底楼。石屏山赶检司的大路就从我们楼下经过。好找得很。

  忍不住告诉你。我庆幸你,也庆幸自己,你看见的是我这一封信。再见

  祝:早脱华盖,无犯桃花。

  琥

  看完,童童不觉苦笑:这家伙另一封信写的啥?

  又干了几天活路,好几次碰到乡邮员。没有信,也没有东西带来。刘韵蓉不送东西来可以理解。她要我亲自去拿。幺妹为啥不来信呢?她看到我的信没有?她还生气不?她晓得我作了一次艰难的抉择吗?

  30斤米吃完了。还有一阵才接得上大春。一打早,童童就背上甲背,翻贵岭山,沿西沐河赶顺子场买米去了。他没到大利去看镇东、启明,中午过后在顺子场吃了午饭,把甲背放在大姐那儿,过娃娃渡到瑶池公社邻江4队,找刘韵蓉拿妈妈带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早点解脱这个好姑娘。

  瑶池公社大半在西沐河环绕的瑶池坝子上。地势平坦。田地肥沃。顺子区条件最好的就是场边的顺子,对河的瑶池了。但邻江4队却不在瑶池坝子里,有一大半在盘古山临西沐河的阴坡上。对面就是背负青天,横空兀立的青牛山。西沐河从青牛屁股下,两山之间钻出一条险路,奔腾咆哮,回旋激荡,在青牛两腿间撞击出一个方圆数里的大水潭,形如巨瓮。潭里乱石暗礁密布。紊流恶浪汹涌。狂野不羁,左冲右突,向东北劈开一个缺口,奔泻而下,九弯十八拐,直入铁门滩。这就是令西沐河船工人人胆寒的瓮滩。

  邻江4队知青点的三间半房子,就在瓮滩纤道上,赶场大路下边。日日夜夜江风穿户,涛声震瓦。小组四个知青。两个男知青,一个上船当水手,一个下洞挖煤炭,终年在外。另一个女知青徐艳秋调任瑶池公社妇女主任,长住公社。孤单单的刘韵蓉,日日守着童童的东西,时时盼望他早点到来。前次顺子场上领教了他的冷漠,让她面子丢尽,暗自伤心,痛不欲生,更怕出门见人。回来,把早已背得烂熟的,他的信,又仔仔细细读了几遍。变换角度,反复琢磨,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发现:除了最后一段饱含深情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外,他竟然真的没有半句“我爱你”类似的表露。她这时才真有些后悔,当初拒绝代书记的安排,辜负了党组织的培养,把当公社妇女主任的机会让给了徐艳秋。真的像人家嘲笑她那样,自己毁灭了自己的前途。

  今天下午收工回来,刚烧燃火,大门口进来一个人。仔细一看,惊喜地大叫一声:“童童……”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地哭了。

  童童见她吹弹得破,白嫩姣好的脸上滚着泪珠,秀目含着无尽的幽怨爱恨,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轻轻地说:“烟子熏眼睛,我来烧火。”扶她出来。自己坐下,拨弄柴火。

  刘妹背过身子,擦干眼泪,急急地洗锅、掺水、淘米、煮饭,又忙慌慌地跑出去,一会儿拿了几个鸡蛋、一把酸菜、半瓶酒回来。正滤米时,一个十六七岁的本地社员,提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鲶鱼进来。

  刘妹介绍说:“我们生产队的洪自强。”

  童童见他虽然是典型的山民模样,围腰帕,中山服,光脚板,挽起的裤腿一高一矮,长得还算端正,带些许学生气。他把鱼放在水盆里,腼腆地笑笑,出去了。刘妹追上去给钱。他拗不过收了。

  刘妹回来杀鱼,切酸菜,炒了一碗鸡蛋,煮了一盆酸菜鲶鱼汤,给童童斟上一碗酒,舒了一口气说:“你终于来了。”

  她微笑着催他喝酒吃菜,自己也陪着抿了几口。白嫩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笑着笑着,眼泪又滚了出来,小声地哭了。

  童童想等她平静下来。她几个月来所有的委屈,无助的孤凄,痛苦的悔恨,深切的悲哀,一齐涌上心头,越哭越伤心,又怕夜深人静,被人听见,伏在桌上,艰难地压抑着。秀气的肩膀抽动起伏。她低声哽咽,好久才止住哭泣,起身擦把脸,说:“好久都想这样子痛痛快快地哭一回了。”微笑着陪童童把酒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童童说:“好鲜的鲶鱼汤!”

  刘妹大着胆子羞涩地说:“转到这儿来吧,我天天都弄给你吃。”

  童童温柔地望着她,目不转睛。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收拾碗筷。童童走过去,小声问她:“刘妹,我真的不晓得到底是咋个一回事。”

  刘妹叹口气说:“一言难尽。我都说不清楚。一会儿我拿日记给你,自己看。”

  洗脸洗脚后,刘妹拿出把新牙刷给童童刷了牙。端上灯,叫童童随她进了里屋,打开箱子,把里面花花绿绿的闺女妆奁全翻给童童看,又拿出影集一一指点解说。父母、姐姐、同学,和她从肉嘟嘟的婴儿到蓓蕾初放的少女各个年岁的纪念照。特别是她近年来各种装扮、各种姿态的艺术照,真正的美丽动人。当年没有彩色照片,都是相馆手工着色的。

  童童暗自感叹:“为啥自己总是伤害这些漂亮过人的好姑娘?”

  最后,刘妹拿出两个日记本来。童童一看就明白这和送自己的那本是一套:不同颜色的双燕穿柳。

  刘妹白嫩的脸上泛着红晕,明眸秀目满含期待,轻轻地说:“你多久看?还是明天给你吧。”

  童童说:“现在就看。我看得快。”

  童童坐在窗前白木书桌边看她的日记。刘妹脱鞋坐在床上。夜深了。江风送寒。刘妹起身给童童披上她的外套。自己盖上夹被靠在枕上。油灯昏黄。涛声喧哗。童童一口气把日记看完。已是鸡叫三遍,东方欲曙了。转过身来,刘妹已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亮的泪珠。她团身侧卧,曲线优美,凹凸毕现。想到这个聪慧单纯,善良可爱的漂亮姑娘,这样一往情深地,痴痴地爱着自己,童童不禁脸红心跳,心旌摇荡,想要紧紧地拥抱她,热烈地亲吻她,温柔地抚慰她,在她白嫩的脸上烙满火热的唇印,用温柔动人的情话弥合她破碎痛苦的心,让她一生中充满甘甜美好的爱情……一阵江风刮来,油灯闪烁。童童猛然清醒:放弃了夏翔,选定了幺妹,难道又想节外生枝,脚踏两只船,沉溺欲海?

  不能放任自己!不能害了她!

  刘韵蓉父亲在兴盛北固街上开了个小裁缝铺,后入服装社为裁剪师,有三个女儿。她是幺姑娘,皮肤白嫩,模样最好,最文静温驯,逗人喜欢。从幼儿园到中学,一直是老师、同学公认的乖娃娃。爱看书。《红楼梦》、《安徒生童话》看得如痴如醉。常一个人安静地独自微笑,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自从在黑岭井场工地见到了童无逸,他就成了她幻想故事中的男主角。直到首批知青上车时,在顺城街看到他与众不同的坚毅表情、义无返顾的男子气概,心中涌现那两句话,赶忙写在日记本上,和准备好的鞋垫一起送给了他。不久,收到他的来信。看到他称呼“刘妹”,感到分外亲切,感动。她忘了井场工地所有人都是这样叫她的。她觉得这个称呼定有深意,又幻想起来。看到“你的鞋垫,让我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平稳”;“我将在生活的熔炉中锻炼得更真诚、更坚强”时,她已经觉得他是在呼唤她同走革命道路了。如果说这两句话激起了她的幻想,开启了她的心扉,而促使她下决心要踏着他的足迹,和他终生战斗在农村的,还是最后的文字:“……看到窗外的月亮,我怀念我亲爱的故乡;面对寂静的山林,我怀念故乡的友人;在远离故乡的日子里,我怀念黑岭井场的日日夜夜。但是,正如东坡居士的千古绝唱:‘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园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不知道,这最后的抒情,是童童每封信的结尾,只是把“亲人”、“友人”,“井场”或其它场景换来换去而已。刘妹就这样被打动了芳心,背着父母亲人,向街组交了自愿上山下乡的申请书。

  这样一个又白又嫩的漂亮姑娘下到瑶池公社,分在最边远苦寒的邻江4队。公社书记代少阳后悔不已:在根据革命需要分配插队名单的时候,咋个就不先看一下人呢?以后一定要吸取这个教训,遵照毛主席的伟大教导,做工作要“过细”,要先作“调查研究”,不能“闭塞眼睛捉麻雀”。

  代少阳书记面如焦炭,形若金刚,虎背熊腰,甚是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