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5部分阅读

作品:寄生ⅠⅡ|作者:琪淇怪乖|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06:39:09|下载:寄生ⅠⅡTXT下载
  “我对无限累积金钱没兴趣,老板。”我合上电脑,顺便把他凑得太近的脸推远一点,“只有蜣螂才喜欢把粪球越滚越大,只要它们能看到的,不管需要不需要,统统搬回自己窝里,这是它们的本能。”

  “你这句话可是把所有人类都骂进去了,明昊,别忘了你也是——”他的话断在那里,像一台突然被拔了电源的唱机。他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如同把一直以来小心翼翼保管着的什么东西不慎摔坏了似的,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懊恼和惶恐。

  我侧过脸看他的眼睛,那里面犹如跳动着幽暗的火苗一般,我无声地叹了口气,真诚地说:“确实,我不是,虽然从外表上看毫无二致。何远飞,不论你怎样看待我,你看到的也只是‘裴明昊’这副躯壳而已。我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与生活目标,这你是无法了解的,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就比如蛞蝓和雨燕、瞪羚和海鳗,你无法想象它们会在一起对吧,因为它们连生存空间都不同。假如你觉得可以对我投入人类的感情并希望得到什么回报,那只是因为我所寄生的人类身体使你产生错觉,而我总有一天是要抛弃这副躯壳的。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类,我知道!”他的手握紧我的肩头,声量不自觉提高了,有些焦躁地说,“你的大脑比任何人都发达,你能释放莫名其妙的生物电流,甚至心脏中枪都没关系,我都知道!但这又怎么样呢?你就是你,你就在我面前,有温度、有心跳,活生生的人!跟我说话,对我冷笑,用不耐烦的眼神看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没有哪一只蛞蝓或是海鳗之间能做到这一点!”他深深吸着气,似乎在努力平复着过于激动的情绪,“你还不明白吗,我爱的不是这副身体,甚至不是‘裴明昊’这个人,我爱的是你!是你!我管你是吸血鬼狼人妖怪超人蜘蛛侠铁血金刚深渊异形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

  “‘爱’?”我摇摇头,忍不住笑起来,“这种人类情感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是的,我见过它,虽然不知道它的构成成分,但我体验过它的感觉,可那又怎样呢?那只是宿主身体中残留的感情余烬,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它就像一场台风从我的大脑里呼啸而过,留下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烂摊子而已!哦不,我不想再跟你谈这个字眼,它比台风更糟糕,简直就是一种超级病毒,所有中毒的电脑和人脑都得瘫痪,所有编写好的程序全都会变成一团乱麻。你知道我的宿主裴明昊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因为‘爱’,他爱上了一个女人,而后这个女人不爱他了,于是他就从25层的楼顶跳下来!如果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最高级情感的话,那我宁可被十亿伏特的闪电直接击中也不想了解它!”

  “不!不是这样!”他无法抑制地叫起来,仿佛在终审法庭上为自己做着无罪辩护,漆黑的眼睛里像有烈火燃烧,“那不一样!我对你的感情没那么肤浅!天知道我怎么会爱上你的,你他妈的甚至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我!但我就是没法控制自己,我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看你笑听你说话,如果你不想我碰你,我也可以尽量忍着……但是你不能,不能像隐形人一样从我面前一声不响地消失掉,就好像你从来没在我面前出现过一样!”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带着一点期冀与哀求的意味:“你会留下来对吧?你会……会爱上我对吧?至少给我点希望,别这么残忍明昊……别这么残忍……”他挨近我,把头靠在我的肩窝上,亲吻我的头发和脸颊。

  “每一个人类都觉得自己的感情比别人深刻,何远飞。事实证明,他们只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生物。说实话,我看不起人类,虽然不像有些寄生者对人类抱有很深的敌意,但我真的不喜欢人类,他们自私、残酷、软弱、无知、贪婪、盲目自大,大多数都是这样,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伤害同类,自以为站在地球生物链的顶端就可以漠视和主宰其他一切生命。他们强者压迫弱者、弱者压迫更弱者,把别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施暴、屠杀、四处发动战争,然后在脖子上挂着秩序维持者的牌子并为此得意洋洋。真是令人讨厌啊。”我任凭他的吻在我耳际游移,冷淡地说。

  “……那么我呢,你也是这样看待我吗?”

  “你觉得你跟其他人类有很大区别吗?不,何远飞,我曾经也讨厌过你。即使是现在,我也只是觉得你是人类中我比较熟悉的一个而已。即使你对我真的有那么些真挚情感,但我还是那句话,那只是我所寄生的人类身体使你产生的错觉。我很抱歉不得不像你所担忧与讨厌、并感到痛苦的那样,你自以为拥有的东西、以为可以交付感情的那个人,的确是空,是无,甚至连影子也没有。”

  “别说了——!”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像野兽临死前的哀嚎,他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拜托你!别再说了!”

  一瞬间我的大脑里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身体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划了一刀,这痛觉并非来自宿主,而来自我的本体。我是在同情他吗?同情会带来这样空荡疼痛的感觉吗?我狠狠甩了一下头,像是要把这个令我不安的不明增生物甩出脑海。我和他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马上就要解决了,或许我还要再下一贴重药。

  “你确定你爱的不是‘裴明昊’,而是‘我’吗?”我轻轻推开他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那么,你愿意——并且有勇气看一看我的本体是什么样子吗?你要好好考虑清楚,做好思想准备,因为以其他人类的反应来看,那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有些神经脆弱的甚至当场精神崩溃,以至于在他们有生之年连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恐惧得想把眼珠子挖出来。——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坚持看看你深爱的‘我’吗?”

  他像一座大理石雕像般凝固在那里,圆睁着双眼,震撼而惊慌地看着我,仿佛前方是一道令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而他就站在悬崖边,必须在跳与不跳之间,艰难地作出选择。

  “你准备好了吗?”我轻柔地问。

  他翕动着嘴唇,许久之后,似乎就要开口——

  我的手机突然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在桌面上又蹦又跳。机械化而又熟悉的声音像一柄铁锤敲打着几乎凝滞的空气,它碎成千万片飘散了,于是他和我忽然间又找到了正常的呼吸。

  我走过去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

  电波那一头没有任何声音。

  一片沉默。

  但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压抑的呼吸声,心跳声,神经电流在大脑中飞速传递的声音……

  “……裴越……越……是你吗?”我不确定地问。

  另一端隐约传来模糊的暴怒的训斥,“说话!你这猪猡!”然后是踹踢重物的沉闷声响……

  我预感对着电话的一定是裴越,但他一声不吭,甚至连一个细微的呻吟都没有发出来。

  好像又有个人把电话接了过去,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清晰而平淡地响起:“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裴先生。你的哥哥就在我手里,如果想要他平安无事地回去,只要把我想要的东西还过来就可以了。”

  “你是谁?”我冷静地问。

  对方轻笑一声,“何必明知故问呢,裴先生。不过我不介意亲口向你作一次自我介绍,我叫‘z’。”

  是的,我已经猜到了,他就是那个“z先生”。裴越怀疑他,想去查探他的情况,而作为考根座机爆炸事件的参与者和生还者,z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他抓住了他,并且打算利用他从我手里夺回箱子。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主动权在他手上。但他始料未及的一点是,裴越这个筹码的分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

  我冷笑起来,“z先生,恐怕我不能如你所愿把东西交给你,因为这场赌博太不公平,你想从我这儿赢走的,比我想从你那儿赢回来的要重得多。很抱歉,交易不成立。但是有一点希望你明白,裴越是我哥哥,如果他死了我会很不高兴,到时候我会把那个装着你想要的东西的箱子,从莫那洛瓦火山口扔进去,作为我哥哥的陪葬品。好了,我今天不想再和你交谈,再见。”

  我断然掐了通话,把手机重重摔在桌面上。

  “shit!”

  “裴越是你哥?”何远飞吃惊地问。

  “不!是裴明昊的哥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但你很生气。”他的黑眼睛盯着我,露出一丝似欣喜又似惆怅的神情,“你关心他,虽然你不承认。明昊,你有人类的感情,虽然你对此嗤之以鼻。”

  “闭嘴!”我冲他怒吼。竟然把我逼到这步田地,他和裴越,包括所有的人类,都他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十五章

  我坐在窗前的藤木椅子上喝甜茶,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像一场行事仓促的暴动,被我飞快地镇压下去了。我在想下一步的行动。虽然绝不打算拿箱子去换裴越,但也不能对那个‘z先生’放任自流,我直觉他不是个简单角色,否则以裴越的身手,怎么可能轻易栽在他手里。不过在他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应该不会对裴越下毒手,我刚才在电话中为他留了一线余地。我只是说今天不想和他谈。接下来就看他的反应了,我得见机行事,步步为营。

  何远飞沉默了片刻,问:“你会拿那个去换他吗?”

  “不!”我一口否认,啜了口茶,缓缓说,“但我也不会作壁上观。如果不解决这件事的话,那个z一定会纠缠不休吧,可能会很麻烦。”

  “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他微笑着看我喝茶的样子,“如果打算救他,我陪你去吧,虽然我们以前相处得不算愉快,但他毕竟还是我的大舅子。”

  大舅子?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你的脸皮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要厚。”

  “那是我的优点之一。”他笑眯眯地说,为我半空的杯子里续茶。

  从窗外望去,海天交接处沉沉地悬着一轮橙黄色的夕阳,斜照洒进房间,何远飞俯身的剪影镶在光线里,黑发上像蒙了一层半透明的金纱,连瞳孔里都反射出流彩灿金的光芒。

  “很美,对吧,”他转头望向窗外,“日落时分的大海,把一切都染上了绚丽的颜色。”

  “我更喜欢纯黑。”我轻轻放下茶杯,看着天际那个逐渐被大海吞食的生蛋黄,“但是,在这样的景色下喝茶,也算是件美事吧。”

  何远飞回头看我,目光朦胧而深邃,然后他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将嘴唇轻轻印在我唇上。与以往他吻我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的,纯洁、温柔、恬静……不带一丝情欲色彩的吻,仿佛想要安抚什么似的,初雪般轻柔地降落下来。

  我想避开,又觉得没有避开的必要,正如我没有必要避开清晨的微风、黄昏的细雨、深秋的最后一片落叶与初春的第一抹新绿,那么自然、纯净的触感,在人类身上也可以体会的到吗?

  他的嘴唇像来时一样轻轻离开,怔了怔,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

  用得着做出惶惑的样子吗,这种单方面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一瞬间,你看上去显得很……孤独。”

  “孤独?”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忍不住大笑起来,“天哪,亏你想得出这个形容词……你听好了,所谓的孤独,是相对于群体生存的种类而言的。像我们这样的寄生者,要不是碰到意外,在漫长的一生中可能连一个同类都不会遇见,这就是我们的生存方式。如果独居的生活被打扰了,我反而会觉得厌烦。”

  “这是可以改变的。”他用肯定的口吻说,冲我露出信心十足的微笑,“我会让你改变的,相信我。”

  这个人类的神经究竟是怎么长的?像海参腔肠一样一根管子通到底吗?我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随便你怎么想,偏执狂先生。”

  “你会发现这也是我的优点之一,亲爱的。”

  第二天早晨,手机再次响起,我沉着脸,按下了通话键。

  “裴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好极了,如果没有你的打扰,我还能再多睡一会儿。”

  “真是抱歉打扰了你的美梦,但是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你哥哥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说真的,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强硬的家伙,真是了不起,一般人的话100伏特电压就足以致死,而他只出现了强直性肌肉收缩、心率失常和休克。对了,除了电击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些实验报告你想看看吗……啊,你看不见,没关系,我可以读给你听,你是想先听毒素抵抗性的还是疼痛神经反射的报告?或许你对外力击打损伤实验更感兴趣……”

  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卷起,像藤蔓一般爬满四肢百骸,进入心脏,身体仿佛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冰柱,从内往外冒出刺骨的寒冷。这种感觉让我无比享受,并且近乎亢奋地微微颤栗着,如同有什么东西要从冰封的身体内部尖叫着蜂拥而出,而它们真的从每个毛孔中喷发出来了……天花板上灯管闪了几下突然四下爆裂,连接着电源的笔记本电脑与电视冒出黑烟,重量较轻的物体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震颤着移动位置……整个房间内的磁场与静电强度强烈到几乎连墙体都无法负荷……

  “出什么事了?!”门被人猛然撞开。房间内的一切顿时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一片狼籍犹如龙卷风过境。

  “没事,只是一时没控制好力道。”我站在满地报废品中对何远飞说,“麻烦你再给我一部手机,这部已经坏了。”

  他走进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生气的话就尽管发泄出来,不要憋着。”

  “生气?”我微笑了一下,“不,只是想杀人而已。”

  拨通了裴越的手机,我淡淡地说:“z先生,见个面怎样?”

  华盛顿州。西雅图市。

  夜晚的太空针塔如同圆盘状的幽浮架设在500多英尺高的细长金属架上,顶端荧光流转。在我看来,它的飞碟造型是人类对外层空间智能生物充满向往的具现,尽管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却依旧用憧憬、调侃或是嘲弄的语气夸夸其谈。“嘿伙计,这可是我们西雅图的骄傲,——地球发生大劫难时,总统先生逃往宇宙的专用飞船!”

  我提着一个金属小箱子,独自乘坐电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登上了太空针塔的观景台。今夜的针塔没有一个游客,只有各个角落里隐藏式摄象机背后的监视视线如影随形。我在阒无一人的观景台转了一圈,从直悬的铁梯爬上最顶端的了望台,夜风撩起黑色风衣的下摆,行云流水般翻卷着,发出猎猎声响。

  脚尖刚沾到地面,一个冰冷中略带暗哑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大概是用了特殊扬声器的缘故,分辨不出来自哪个方向。

  “一秒不差,裴先生,准时是个好习惯。”

  “待客时只敢出声不敢见面却不是什么好习惯。”

  “呵呵,只要交易能顺利完成,见不见面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老奸巨滑的家伙,你以为不现身就安全了吗?我暗自冷笑。

  “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裴越呢?”

  “我想要的东西呢?”

  我把箱子一旋,箱口朝外架在手臂上,另一只手缓缓开启箱盖。一段银白色泛着冰蓝冷光的金属静静躺在箱底的黑色天鹅绒上,那是完美套合起来的环和芯。

  对方发出了一声含混的鼻音,仿佛是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一道灰白的灯光在我正前方不远处亮起来,裴越反铐着双手,半昏迷地垂头坐在地面上。他看上去糟糕透了,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把箱子放在身后,往前走五步站着别动。十秒钟后,你就可以把他带走了。”

  我没有按他说的做,只是仔细端详着前方灯光中的身影,是裴越没错,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我微微眯起双眼,从头到脚扫描了他一番,从腰间拔出他给我的那把黑色瓦尔特p99,毫不犹豫地拉开保险,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子弹从他的心口穿过去,如同穿过水面上的倒影,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漾起。

  “非常逼真的全息影象,z先生,可以打5分。”我举着枪冷笑,“但是下面你所看到的,却不是幻影。”话音未落,一道银白色的冷光被我用力投掷出去,在半空疾射出优美的弧线,外窗玻璃炸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碎末飞舞的同时,银光像一只掠进幽暗酪梨树林的知更鸟,瞬间消失在太空针塔外乌沉沉的夜色与密密麻麻的街道建筑中。

  “不——”我听到扬声器里传出一声变了调的悲鸣。四周气流的轻微变化中,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破裂的窗前,仿佛想要抓住滑翔在高空中的那道银光。我朝他扑过去,手指按在他的后颈,往延髓的中枢神经输入一股神经电流,它将导致人体的肌肉僵硬、心搏紊乱与呼吸暂时中止。不用几毫秒,他的身体将进入急性循环功能障碍造成的深度昏迷中。

  我松开手,准备站起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狠狠扼住了我的咽喉,把我掀翻在地,指腹紧压住颈动脉窦。宿主的身体出现了反射性的血压下降与大脑缺氧,立刻休克过去。

  怎么可能?!即使再强壮的人类,受到这样的神经电流刺激也不可能若无其事,甚至反过来制服我!我极力与外来打击争夺着身体控制权的同时,震惊不已。不假思索地,我由身体向外扩展开一个无形的生物电磁场网,其强度足以扰乱置身其中的所有生物的大脑神经,不料却结结实实地冲撞上了另一个毫不逊色的生物电磁场。

  强大的电磁风暴席卷了整个空间,空气中的各种气体分子无法承受粒子爆炸的冲击而快速连续碰撞着,释放出惊人的能量。电浆效应像幽蓝色的纤细光线互相连接起来的无数电光球,充斥了周围空间,噼啪作响。观景台的灯光瞬间熄灭,以太空针塔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的电波通讯骤然中断、电力系统完全瘫痪,如同被拉下了巨大的闸门,灯火通明的街区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感应到对方生物电磁场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是我的同类!对于像我们这种数量稀少到几十年都不一定会遇上一个同类的种族来说,这还真是件难得的事。

  我的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大小,抓住他扼在我咽喉上的手,却无法撼动半分。他所拥有的寄主身体无论体格还是力量都远胜过我,可以感觉出肌肉与反射神经受到过极好的锻炼,强健程度与裴越不相上下。

  '从你一进入电梯我就已经发觉了,我的同类。'他的神经电流对我“说”。

  '所以你才躲起来不露面?'

  '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没想到你是个不懂有效利用资源的家伙。——这么孱弱的人类身体,你该不会碰到哪个就是哪个,根本没有进行优化选择吧?'他毫不客气地嘲笑我,'让我看看——修补过不少次啊,连宿主的意识都是自然消失的,你寄生在濒死人类的身上?'他发出了高频率的尖锐笑声,刺激得我的神经很不舒服,'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智力低下的同类!'

  '我只是对你所谓的优化选择没兴趣。为了寄生最强壮的身体,你杀了不少人类吧。'我对他的奚落反应冷淡。

  他很是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人类对于我们而言只是些有着各种各样瑕疵的容器,他们的精神软弱得不堪一击,也只有躯壳有点用处而已。我倒是劝你赶快把这个残次品换掉。那个叫‘裴越’的人类身体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让给你,反正现在这个身体我用得还算满意,你看怎样?'

  '……我不要半死不活的,也不要二手货。'

  他又一次讪笑起来,'放心,我会把他修补好,活生生的带到你面前。不过,空间跳跃动力装置你可不能独吞,对吧。要知道,坠毁在地球上的飞行器零件没几个保存完好的,那些白痴人类总是自以为是地用各种拙劣可笑的‘高科技手段’对它们反复折腾,结果把信息存储核全给毁了!真是无法忍受!这个星球其实完全符合我们的居住条件,却落在一群除了无限制繁殖后代之外一无是处的低等生物手里!暴殄天物!破坏规律!毫无存在意义!'他怒气冲天地总结着,愤恨地哼了一声。

  虽然我见过的同类不算多,可还没见过像他这样喋喋不休和情绪多变,并且对人类的存在价值蔑视至极的。我猜要不是他不想破坏这个星球的自然生态,准会用中子武器的电磁脉冲把所有‘除了无限制繁殖后代之外一无是处的低等生物’统统杀光。我虽然不喜欢人类,对他的种族灭绝理论却不予苟同,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想得到空间跳跃动力装置的动机与我并不相同。

  第十六章

  '如果你不妨碍我,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妨碍?哦不,当然不会,就算已经离开母星,同类之间不得相残的生存规律依旧不能违背不是吗。你知道我需要什么,而你要的东西,我也恰巧能弄到。'他意有所指,'既然如此,干吗不联手合作呢?'

  联手?或许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省去我一大部分精力。如果目标一致又是同类的话,我不介意多一个旅伴。但我也不想过于信任他,毕竟与同类之间如何交流相处我们都不擅长,更何况我和他远谈不上意气相投。

  '真想联手的话,就拿出点诚意来给我看吧。'目前为止,最重要的筹码在我手上,这是我唯一能牵制他的东西,尽管他确实比我强大。

  '这你放心,准备好后我会去找你的。——我们的生物电磁场已经相互确认过身份了,只要你不拒绝我发出的电位讯号,要在这块大陆上找到你所处的位置并不太难。——在此期间,不妨关注一下人类的电视新闻吧。'他故弄玄虚地“说”着。

  我们不约而同地松了手,彼此保持着一定的人身距离。

  '那就下次见吧。'

  我刚转身,他又叫住了我:'电梯已经停了,要我送你下去吗?'

  '不用了。'我淡然拒绝,走到玻璃碎裂的外窗边,纵身跃下太空针塔。

  风衣被气流鼓起,在身后如同倒悬的尾翼,我享受着夜空飞行的快感,像一只俯冲下来的黑色蝙蝠。其实就这样坠落到地面也挺好,但是宿主的身体恐怕经不起再次大修了,我按下腕轮上的发射器,钢丝激射而出,末端的倒钩稳稳扣紧了塔身的钢架。我顺着钢丝下滑,矫捷地落在地面上,解去腕上的悬挂装置,坐上静候已久的跑车。

  银白色的梅塞德斯amgcl65以4。5秒的百公里加速与610匹马力狂飙而出,穿越已经恢复通讯与供电的几个街区,在一条略显阴暗的街道上停下来。

  有人敲了敲车窗玻璃,我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看见何远飞紧蹙的浓眉。

  “怎么,没找到?”我大为紧张起来,大脑开始复核相关的所有数据,针塔高度、投掷力与角度、穿过玻璃产生的阻力、当时的风速……该死,到底是哪个环节的计算出了差错?

  他欣赏着我忧心忡忡的神色,终于忍不住露出微笑,把一管银色金属给我看。“唬你的,谁叫你老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与预计的降落地点只误差了十几米。”

  那一刻我真有一种掐死他的冲动。

  他钻上车,赖在副驾驶座上,“谈判进行得如何?”

  我想了想,决定先不告诉他遇见同类的事。“基本顺利。双方各退一步。”

  “哦?依你当时生气的程度来看,我还以为你会把他好好收拾一通。”他的眼睛斜睨过来,目光锐利,“谈生意时,会在原先己方有利的条件下退让,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对方力挽狂澜,掌控了大局,二是双方发现了另一条互惠互利的道路。——刚才的情况属于哪一种?我猜是后者。你们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眼前这个人类的直觉敏锐得惊人。虽然确定他不会知道事实真相,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随你怎么想。”我发动引擎,“这是我的私事,没有必要向老板作详细汇报。”

  “……你过河拆桥!”我的老板恼火地指控道,“我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你居然连句实情都不肯说!”

  我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的眼神在飞掠过窗口的光影中飘闪着,不知道脑子里又在盘算着什么。然后低头端详手中的金属,手指在上面仔细摸索,用极轻微的声音疑惑地嘀咕:“……弹簧?”

  虽然何远飞经常弄得我不堪烦扰,但我还算度过了个把月相对平静的日子,直到一天早晨,这种表面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当时我正坐在餐桌旁看早间新闻。——因为z的那句话,我时不时都会关注一下人类社会的发展动态,虽然那些往往都很无聊。

  abc电视台金发碧眼的女郎用清脆的声音播报一则新闻:“……nasa(美国航天航空局)昨天宣布,新一代光帆航天器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并定于今年8月底进行首次试航,这将成为世界航天航空史上的又一项创举。多年以来,动力问题一直是限制太空航行发展的瓶颈,液氢燃料不仅成本高昂,而且很不稳定;核动力的污染隐患又使人们对环境灾难的后果深表担忧,而近年来科学家致力研究的以阳光压力驱动航天器运行的‘太阳帆’装置将彻底解决以上难题,为人类的航天航空史开辟新纪元……”

  何远飞用勺子轻敲一下装着橙汁的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了不起!不过依靠太阳能的话,不论怎么飞也只能接近太阳系的边缘吧,离外层空间还远着呢。估计nasa那帮家伙对et的热爱还得再被浇一盆凉水。”

  “……确实了不起,不像人类在短短几百年间能掌握的技术。”我盯着屏幕上的模拟航天器飞行画面,“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它是星际航行器的前身,将来活动的范围绝不止局限于太阳系而已。”

  “怎么说?”他饶有兴致地凑过来。

  我用指尖沾着清水在桌面上画示意图,“按照你们爱因斯坦的理论,每一个质量巨大的物体都可以成为一个引力透镜,使其后面的发光体发出的光线发生弯曲,太阳的引力可使从遥远恒星发出的光汇聚并放大。另外再加上强力激光器、微波源与放置于宇宙空间中的巨型聚焦透镜提供能量,可以产生至少十分之一光速的飞行速度,理论上到达银河系的另一颗恒星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在餐巾上抹了抹手指,微笑起来,“离真正的星际航行还远着呢!以太阳系来说,如果要抵达更遥远的星际空间,必须穿越过一个特殊地带,靠一般意义上的‘飞行’,根本不可能实现。或许人类终此一生也永远无法领悟其中真谛。”

  他不甘心地挑了挑眉,“别说得跟文明高度发达的外星人一样,无所不能先生。”

  我正要开口,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何远飞吃了一惊,“你刚才有听到来客登记吗?”

  我们所在的别墅,大门安装了智能辨识系统,会记录下来客的声音与相貌,传至房间屏幕,通过主人认可后,铁门才会打开。可是刚才电脑控制中心没有任何显示。

  “没有。”

  我大概猜到是谁了,只有他能完全无视大门的智能锁与花园中的监视系统,直达主楼。我起身去开门,何远飞的手则蓄势待发地按在了枪柄上。

  门外站的人大约三十岁,身高至少有一米九,体格强壮、肌肉健硕,金棕色短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长相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五官轮廓非常刚硬,看上去有点像某个喜欢单手拿榴弹炮轰直升飞机的电影明星。我跟他不是第一次见面,但现在才将他的外貌看清楚。

  “看样子你最近过得不错。”他用一种老熟人的口吻对我说,墨蓝色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某种不辨善恶的深意,毫不客气地径直走进来。

  何远飞冷冷地注视着他,手里摆弄着一把银色外壳的“沙漠之鹰”,比起一般手枪,它的贯穿力大得惊人。

  他看到何远飞时微微一怔,然后留意了我们的餐桌与客厅,惊诧而又讥讽地叫道:“你——你居然和人类同居?天,这真是全宇宙最荒唐的笑话!跟这种弱小、龌龊、毫无智商可言的低等生物一起生活,你的神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上次自体分裂时基因畸形了吗?”他激动得颧骨泛红,冲我咆哮,“你也沦落到跟某些自甘隐藏身份混在人类中生活的寄生者一样了?你完全迷失了本我!你忘了我们是什么!人类又是什么!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我对他歇斯底里的情绪波动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不用理会他自然就会平静下来。但是何远飞可不这么想,他被他话语中莫名其妙的人身攻击激怒了,枪口直指非法闯入者,寒气逼人:“滚出去!”

  不速之客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开枪啊,然后我会让你看看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奇迹。你准会惊讶得目瞪口呆,或者像另外一些人类那样精神崩溃,这实在是一种有趣的消遣——”

  “闭嘴吧,z!”我一声厉喝。

  这个罗嗦又情绪化的家伙简直比人类还烦人!

  “他就是那个z?”何远飞的脸上满是冰冷与敌意。

  “特里?泽诺,我这副身体的名字。”他轻蔑地撇过脸,似乎不想让视线在这个企图用武器攻击他的人类身上多停留一秒,然后对我说:“看到今早的新闻了吗,那艘造价10亿美元的光帆航天器,可爱的‘飞跃者号’?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只是交易品而已。”我冷漠地回答,“你混进了nasa?我就怀疑,依照人类科技发展的进程,这种航天器的制造成功至少是一百年之后的事。”

  他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就因为施舍了他们一点低端技术,这些人类把我当成伟大的天才科学家了!他们还在做梦想着明天的星际旅行呢!如果没有空间跳跃装置,这种航天器连家门都出不了!——喂,你答应我的东西呢?可别食言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发现何远飞不露声色地听着,手指在枪身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我会带着它去找你,顺便把裴越带回来,现在你可以闭嘴了!'我直接向他发送神经电流。

  '……你不想让这个人类知道什么?我们的交易还是你的小秘密?如果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他的意识彻底消失就行了。'

  '你要是这么做了,就永远别想拿到东西!'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对同类露出森寒刺骨的目光,他愣了一下,讪笑起来。

  '放心,我不会为了个人类跟自己过不去,你就尽管护着他吧。只要你现在跟我签定契约就行了。'

  按照母星上的规矩,一旦我们定下了某种约定,就让本体互相触碰一下表示绝不违约,对于习惯精神交流的我们来说,这种仪式虽然不太情愿却必不可少的。

  我点点头。

  何远飞似乎觉察到我们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不快地蹙起了眉。接下来他看到的情形更是让他怒不可遏地朝泽诺派送了两颗玛格努姆手枪弹。因为我们的签约仪式在他看起来像个亲吻,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钟。

  那两颗大威力子弹镶在泽诺引以为傲的大脑里。修补宿主身体,他屡次嘲笑我的事,很快也得降临在他自己的头上了。

  我忍着大笑的冲动把他踹出门去,心情好得不得了。

  何远飞脸色铁青地瞪着我,枪一丢朝我走过来。

  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他想干吗?

  第十七章

  何远飞盯着我,脸色不善。他的一只手握紧我的肩头,另一只手抹去我脸颊上的几滴血迹。那是z留下的。他搓了搓指尖鲜红的粘液,“他不是人类!……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看来是瞒不过了。我想了想,回答他:“是同类。”

  一阵呼吸困难的沉默之后,他的声音艰涩地响起,如同上好的瓷器出现无法修补的裂痕一般充满了悲伤的意味,“……和人类不一样的,相同物种是吗?你们有共同的思考与生活方式,所以可以是同伴,甚至是情侣是吗?……你向来排斥我的接近,我以为那是因为你天性冷淡,可你却可以若无其事地和他接吻!因为我和你之间横着一条名叫非同类的海沟,而你和他之间就他妈的毫无障碍,平坦得像亚马逊平原!”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怒火燃烧的痕迹,但一双眼睛里却黑沉沉没有一点儿反光,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危险的情绪,但它仍然在他的每个神经元上尖利地叫嚣着,试图挣脱理智的束缚,“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做爱的?用人类的身体?你有什么感觉?会产生冲动、快感,既而达到高潮吗?”

  我想告诉他的是,他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但他没给我开口的时间。

  “人类身体的话,我也可以!”他低吼着,猛然间堵住了我的嘴唇。我能感觉他的手指掰着我的下颌,强迫我打开齿关,泄愤似的在我的唇上啃噬,我尝到了宿主血液的甜腥味,那味道并不坏。灵活温润的舌头滑进了我的口腔,掠夺与品尝着唾液与每一处角落,疯狂地追逐纠缠着我的舌头,热烈而绝望。

  许久之后他离开我的脸,目光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在绝望与反噬之间挣扎不定。“为什么不抵抗?接受,但不回应,这就是你对我的心情吗?还是说,你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

  我抿了抿唇上的血,有一种灼烧舌尖的刺痛感。正把我压在地板上的这个人类男人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存在,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生物电流、磁场,他的质量、密度、温度、气味以及一切细胞的构成形式,但又充满了不可预料的变数。——那些往往是来自于精神方面的、所谓的人类感情,它们就像无数缤纷的火焰一样交替或同时燃烧着,靠近时会有灼热与冰冷的感觉,例如现在。

  他的身体火热而紧绷,流露出欲求不满的气息,紧贴着我的部位带着明显的性暗示。我对他的这类行为与其说是厌烦,不如说是无法理解。人类性交是为了繁殖后代,但我确定这在我们身上绝不可能实现,即使我是人类也一样。两个雄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以生物发展的进程来看,这是浪费时间的无意义行为。

  “你想和我性交吗?为什么?这么做不会繁衍后代的,也没有任何结果。”我问他,不甚明了地看着他瞳孔中沉淀着的深深的欲望。

  “为什么?”他笑起来,嘴角微微扭曲,看上去更像个悲哀的哭相,“你竟然问我为什么?!我不是同性恋,在你之前我和成打以上的女人做过爱,被你折磨得快疯了时候也试图跟男人上床,但是无论怎样都有一种不满足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填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