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蛇?什么蛇?菜花蛇?银环蛇?还是五步蛇?你又不戴眼镜,该不会是眼镜王吧?”她咽下那鱼肉,抿抿嘴,搁下筷子,双手端起他俊美的脸,渐次摩去,直到捏住他的耳垂。他的确很嫩,皮肤光滑白嫩,很有弹性。他双手立起来,捉到她的双手,略作停顿,顺着她的手臂往她的肩部、颈部、腰部抚摸过去。“傻小子。”她一把搂住他,轻笑着,转身倒到床上去。“别动。”她轻轻地说:“有点冷了,不盖被子要着凉的。”
他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但她很有把握地摆弄他。“绣花枕头。”她叽咕着,拍拍他,把他搂在怀里,让他吮吸自己的乳头。她的手再次往他的下体摸去。“不要紧张。放松一点,就象小时候去游水,第一次,有点怕,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她本来要爬到他身上去,想一想,躺下,抱住他,让他处于上位。他尽了很大的努力,累得满头大汗。但很快他就泄气了。“不要紧,下次就好了。”她抚摸着他,笑咪咪的,吻他,咬他,摸他,抱他……
“你不要在宾馆里做了。”她突然在他耳边说。他抖了一下,抓住她,说:“董事长,我,我是第一次……你要撵我走?”她格格地笑起来,笑得趴在他身上发颤。她一边蠕动着,一边刮他的鼻子尖,说:“傻宝,我怎么舍得撵你走呢?我要你成天跟着我。我身边少个司机,少个秘书。你想不想做?”他点点头,嘘出一口气,赤条条地坐起来,闪到她身后。“我给你做按摩,我学过的。”他说着,在她身上推拉提捏敲打滚拍,折腾了好一阵子。
“想不到你还真有一套。”她耸耸肩,晃晃身体,觉得无孔不通,无气不顺,非常轻松舒服,一笑,将他按倒在床上,手又往他的下体去。他的手也插进了她的腿间。她满把地握住了他的象征。“好快!”她刮着他的脸,骑到他身上,七颠八倒……
“你这人很聪明,一点就通。”她笑嘻嘻地下了床,去洗漱间冲了澡,穿好了衣服,回到床边,坐下,手一抬,用遥控器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放晚间新闻。“十点钟?”她看看自己的手表,又看看电视。“刚才还是七点,怎么一下子就十点了?”她见他穿好衣服下了床,吩咐道:“你先把东西收拾干净。我该回家了。明天我给你们经理打电话。你就不要再来宾馆上班了。”
她梳好头发,匆匆地走下楼去。罗玲在跟客人谈话,见了她,惊道:“老娘哎,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她摆摆手,说:“我想找个人去给我开车。哦,对了,你伍大叔有电话没有?”罗玲想一想,摇头说:“没有呀。他会跑到哪里去呢?”
“畜牲!”李梦红骂一句,小跑着出了门,上了车,就往家里赶。她知道,他如果有电话,十之###是往家里打。她知道,她订下的晚餐不会有人来吃。她一进家门,就见张妈,小芸和小石都在大客厅坐着等她。
“电话。”小芸说:“是他。打了五次了。第一次是八点钟打来的。”
“他怎么不打我的手机?哟,是不是没开机?”她摸出手机看,老天,谁说不打她电话呢?话机里留下了十多个重复的未接的加密电话号码……“喂,是我。”她有点手忙脚乱。
“操他八辈子祖宗!”他切齿地骂。
“……”她无言以对。这是怎么啦?她按按自己的太阳穴,抿抿嘴,干涩涩地说:“我刚才头晕,在宾馆睡着了。对不起……”
“翻车了!死了两个。龚师傅跳了车,断了一只脚,没死。”他大声说:“妈个巴子,车子报废了,一车货也被水冲走了……”
“死了就算了。一车货值几个钱?你回来。马上给我回来。”她嘘出一口气,脸上堆起了笑容。“其他的都和我无关。你,立即回家来。超过十二点钟不到,我就拆你的骨头架子。”
“……”他在话筒里好象打寒噤。
“你怎么啦?”
“冷。”他说:“妈的,冷袭袭的。”
“你这傻卵。我叫你回来。”她大叫。
“这鬼天!”他说:“黄大利死了,猴子也死了……”
“你回来。听清楚没有?”她看看女佣,看看儿女。他们也正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我不想死。”他咕哝着。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又瞟瞟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柔声道:“快回来。我等你。路上,叫开车的慢一点。”
“是不是你做了手脚?”他问。
“你呀,你呀。把龚师傅安排进最好的医院,多给他点钱。你要老山他们去办就行了。”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催促道:“你一定要回家来。我们一家人,小芸,小石,还有张妈,都在等你。老天爷,你莫东想西想的好不好?只要你不出事,天塌地陷我都不管。死两个人烂一辆车,折一车货,有什么大不了?早就该死了。害我给他们陪葬那么多东西……”
“你,你……”他挂了电话。
“喂,喂?”她狠狠地摔下电话,切齿地骂了一句:“畜牲。”
“他,”小芸斜了眼睛看小石。小石早调转头去看电视去了。电视里正在放非常精彩的近乎神话的武功片。“他没有事吧?”
“没事。死人还会打电话回来?”她皱皱眉毛,突然打一个寒噤。“嗞……真有点冷。”
(待续)
六十四
小石骑着自行车回家来了。
刚巧,李梦红这天没有出门。“哟,今天怎么回事?你先回来了?小芸呢?”她抬眼看看近来日见强壮的孩子。这小石现在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瘦骨嶙峋了,高鼻梁,四方嘴,方方正正的脸,圆圆的眼,一对又浓又长的往上翘的倒眉,横看竖看都越来越象伍魁洪,一样的体格,一样的五官。“她的摩托车还没有你的自行车快?不会吧?是不是她又跑到哪里做玩去了?”她帮他取下沉重的书包,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差一点就比我高了。”
“我肯定比你高一大截。”小石打开电视,换了鞋子,在沙发上坐下。“我现在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老师说,我长大以后至少有一米八五。哇,高大的中锋,迈克。乔丹。”
“卖客?瞧单?”她瞪瞪眼,惊道:“你做什么生意?嗯?读书就要认认真真读书……”
“迈克 乔丹你都不知道?你是外星人呀?他是全美国最有价值的篮球明星,外号‘飞人’。他可厉害了。”小石调了体育频道,看着,一拍巴掌,大叫:“妈,你看,你看。那就是乔丹。你看他。哇,扣篮。好球!帅呆了。还有科比。布莱恩特,还有大鲨鱼奥尼尔,还有姚明,哇噻,个个都好厉害。”
李梦红看看电视里那黑不溜秋的汉子,摇摇头,说:“有什么看的?我给你买台电脑,你好好地学点东西,今后考上名牌大学,再到美国去留学,肯定比这个黑人厉害一百倍。”
“我不去美国。”小石头也不动,死抓住遥控器,盯着电视机。“我要去欧洲。”
这时,门外听摩托车叫,随后小芸就进房来了。一见李梦红,姑娘眼睛亮了一下,却侧了脸,说:“妈,今天没有出去呀?”
“晚上,可能要开会。”李梦红坐着没动。
“我们学校也要开会。”小芸把书包撂在沙发上,脱下外衣,摔摔手,把发夹撤掉,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就拂动着披到肩膀上来。这丫头,一身上下珠光宝气,哪有点学生的影子呢?“开家长会。每位家长都必须去。家长不去的,扣分。扣上十分的,就要罚扫厕所。扣上二十分的,就要被罚款……”
“什么?罚款?”李梦红侧了脸去看女儿,继而又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学生也要被罚款?这是什么歪风邪气?”
“这都不懂?”小芸懒洋和气地躺进单人沙发里。“这叫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还当什么红叶集团董事长呢,孤陋寡闻。妈,你去不去?我们校长单独给你发了请帖呢。在书包里。”
李梦红迟疑着,把小芸的书包拉到身边来,扯开,发现包里除了书本以外,尽是些名牌香水、口红,还有一支眉笔。请帖是一张硬硬的烫金字的红纸。上面写着“尊敬的红叶集团总裁李梦红女士,本校拟定于公元xx年xx月xx日(并排竖写:农历:xx年xx月xx日)晚七时在校召开学生家长会。特邀请您及贵先生届时莅临指导。恭候芳驾。”云云。她摇摇头,轻笑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看样子,他们要请我当名誉校长了。嗨,为了你们这两个小祸害,我就破点财吧。今天晚上的董事会,取消。”她拿着请帖,左看右看,再摇摇头,叹着气,拿手机给伍魁洪打电话。
“喂,你回家来吃饭吧。另外,通知他们,今天晚上的会不开了,延期到下星期天上午。嗯。嗯。你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小芸他们学校今天晚上开家长会。嗯。嗨。人家发了一张大红请帖,指名要我俩个去。不去不好吧?为了孩子。只要他们将来考上名牌大学,怎么着也要去参加一下。好,好。等你回来吃饭。快点呵。什么?车上好户了?什么牌子?奥迪?多少钱?嗯,嗯。叫他开过来。”
小芸阴着脸,走到后院去了。小石在一边听了个明白。“妈,我们买车了?”
“你呀,赶紧把作业做完。等下你老子来了,要教训你的。”李梦红关掉手机,往小石头上轻拍了一下,哼着小调到厨房去交待张妈加饭加菜。“还有两个人。马上就到。”
果然不到半小时,伍魁洪就坐了辆崭新的奥迪车来了。开车的是胡荣。“董事长……”小伙子脸红红的,隔了几丈远的距离跟在伍魁洪身后。“你怎么搞的?躲这么远做什么?过来。妈个巴子。今后,你每天早上开车到这里来,把老板送到办公室去,下午送回来。”伍魁洪等年轻人走近了,大手一反一抓,捉住了拖到面前,往大客厅里推。“进去。”
这一比,可就比出个子丑寅卯来了。胡荣不过一米七五,比伍魁洪矮了一截。胡荣皮肤太白太嫩,有点女人气味。伍魁洪雄伟挺拔,黑红的脸上写满阴刚之气。胡荣别别扭扭,说话软软绵绵。伍魁洪大嗓门,爆脾气,有时还脏话成堆。胡荣太文。伍魁洪很野。胡荣太年轻。伍魁洪正是壮年得意。这个很俊,那个很雄。这个畏首畏尾一副小人相,那个耀武扬威一个草头王。嗨……李梦红看得直了眼,笑着,摇摇头,捉住伍魁洪,替他抻抻本来很挺的衣角,柔声道:“你这么凶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呢,有点怕羞。你以为都象你,老油条。”
小芸一直躲着不跟伍魁洪照面,等他们都进后院去了,她才幽灵一样从李梦红的房间里轻手轻脚地溜出来,围住小车看。“喂,石头,你过来。”她招手把小石叫过去。“你看这车,要是我们天天开到学校去,哇,那才帅呆了。”小石这儿摸摸,那儿摸摸,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动。他狠狠地往轿车的轮胎上踢了一脚,自己痛得捂了脚哎哟哎哟地乱叫。那轮胎上立即留下一只灰灰的小脚印。“你,快点擦干净。不然的话,你老爸要揍你的。”小芸悄声说着,急忙去找纱布来把脚印抹掉。“伍伯的样子凶,其实一点都不凶,善得很。”小石踢踢腿,又趴在地上去看车的底盘。“他是你老爸。他当然不会凶你。”小芸爬在车窗上往里看。玻璃颜色很深,里面的情景不容易看清。“姐,你真的承认他?”小石跳起来。“承认?他真的是你亲生父亲。真的,我不骗你。”小芸转过身来,把小石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彻,噘嘴道:“你看看你这副嘴脸,跟他一个模子出来的。不信你要他陪你到大厅的镜子边去照。”
小石摸摸自己的脸,偏了头想一想,瞪眼道:“你乱讲。我不和你讲了。”他弯了腰去看轮胎。“石头,”小芸挨近他,往他肩膀上邀住了,说:“你进去,把那个小白脸司机叫出来,要他教我们开车。”小石点点头,跑进后院去,指着胡荣说:“喂,小师傅,叫你呢,教我开车去。”随后,他抬眼瞟一瞟正在旁边注视他的伍魁洪,眉头一皱,大声说:“看什么看?不要这么小气嘛,又不会弄坏你的。”
伍魁洪气一紧,差点晕过去。“这小子,这小子。”他挥挥手,对胡荣道:“去,去。我看你坐在这里也浑身不自在。去和小孩子玩去。小心点,车坏了还买得起。人要是坏了,我就剥了你妈的皮。”李梦红扬手使劲擂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这乌鸦嘴。”
胡荣长长在喷出一口气,抱住小石的脑袋,嘻哩哈啦地笑起来,俩人揪打着往外走了。李梦红看看,皱紧了眉毛,叹气。“又怎么了?男人叹气家不富,女人叹气命不长。”伍魁洪过去把餐桌支起来,摆凳子,搁餐具。“先生,你去休息吧,我来。”张妈见状,想劝阻。“算了。他爱做,就让他做吧。”李梦红交待一句,把餐厅的空调开了,找地方坐下,手支着头,一声也不吭,好象要入睡了。
“早死三年,骨头都可以打鼓了。”伍魁洪把炒好的菜端到桌子上搁好,抬腿往她脚上轻踢一下,说:“去叫他们来吃饭了。”
“你去。”她不动。
“……”他臌臌眼睛,搓搓手,干咳了两声,咬咬牙,朝门外走。胡荣正在手把手地教小石开车。大门口有一块宽大的空地,用水泥磨平了,倒也正好供小轿车转圈子。“好了,好了。下来吃饭了。吃饭了。”他站在大门边朝车上喊:“找个星期天让你们开一天。”
胡荣把车停住了。“再开!”小石大声说。胡荣开了车门,钻出车来。“星期天再教你,包你一定教会。”胡荣笑嘻嘻地说。
“傻冒。”小芸爬出来,狠狠地摔上车门,昂着头,谁也不看,冲进餐厅去了。
伍魁洪站在那里,脸憋得彤红。他好久都没有动。小石进来,往正厅的玻璃里看几眼,又看看伍魁洪,也不说话,昂着头冲冲地进餐厅去。过了一会,李梦红出来,对伍魁洪说:“你傻里叭叽地站在这里干什么?吃了饭好去开家长会。”他侧了脸来,盯住她,一直盯着。他的腮帮在蠕动。她吓了一跳,伸手抓住他的手往里间拖。“冤家,你积点德好不好?几十岁的人了,何苦跟孩子过不去呢?总归是自己的亲骨肉。你不是把我放到火上烧吗?啊?”
(待续)
六十五
这所学校实在太破旧了。校门上的校牌是灰暗的,其中有几个字已经不存在。校门口的矮矮的棚房脏稀稀的。刚进第一栋楼,就看到班剥的石灰墙,其中一间教室甚至被人掏了一个大洞,零碎的砖块散落一地。学校的操场和球场都是草坪,一些秽物裹藏其中……
“这是学校?”李梦红从车上钻出来,四周扫视一下。“我……喂,这学校也太差了。我看,是不是,干脆把小芸和小石转学……”
“董事长,这所学校是全市重点中学之首,是全市教学质量最好的。”胡荣在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说。“我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我考上大学后,家里没有钱送我去读书……”
“市长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小芸也离他们有一定距离。“这还算好的。市教委的房子比这里还要旧还要破,才惨呢。”
“当初也听说这是全市最好的学校,才把他姐弟俩送进来的。谁知道,是这样……”李梦红吸吸鼻子,看一直阴沉着脸的伍魁洪准备点烟,就说:“给我一支。我今天来的时候,怕影响不好,没带烟来。”
这时从远处小跑着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人,大约四十岁。一个小伙子,不过二十五岁。
“左边是校长,叫刘凤仪。右边是教导主任,叫马凌云。”小芸老远就见了,就介绍。这时才六点半钟,尚未天黑。但教室里都开了灯。再过二十分钟,学生们就上晚自习了。“校长,主任,你们好。”来的两个人点头示意后,都把目光集中到正在吸烟的李梦红和伍魁洪身上。李梦红今天穿了一套淡紫色的西服,白衬衣,披一件长风衣,系了条醒目的红领带,把长头发束了挂在背上,没化任何妆,只戴了日常的首饰。她没有带小皮包。伍魁洪穿了一件名贵的皮衣,一条咖啡色的长筒裤,一双黑白条纹的皮鞋,光光的刮了胡子,做了个平头,除了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上戴一枚不大不小的钻戒、金戒以外,只剩右手指缝里那支冒烟的香烟是多余之物。他没有系领带,一件白衬衣,露出好大一部分,使他看上去除了精明以外,更多的是野气、洒脱和威风。
“董事长,总经理,你们来了?吃过饭没有?”校长跟他们分别握手后,闪到一边陪着。
“到楼上办公室去坐吧。”教导主任马凌云邀请道:“学校条件太差,请两位多包涵。”
“现在还不到开会时间。我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刘校长,马主任,你们有事,去忙吧。”李梦红站住了,向四周扫视着。
“我们没有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董事长这么关心学校的建设,实在太难得。我们陪你们边走边看吧。”校长不抽烟,却没料到李梦红也吸烟,这时互相对视一下,颇觉尴尬,竟把那事先准备给伍魁洪的烟藏在衣袋里,拿不出来。那马主任在前面引路,故意引到校门边去,介绍说:“……我们这所中学建立于一九三二年,原名宝光学校……”他尤其介绍说校方多次想改造包括校门在内的一些教学环境,但上级无钱投入,社会不够重视,校方又自身无力,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随后,他闪身到棚户区的商品柜上的小卖部再买了一包精品白沙烟,再掏出原来准备的那包,分别塞给李、伍二人。“这是干什么?我们自己带了烟。”伍魁洪不肯接受。“总经理,你就接了吧。不怕你笑话,我们有一份钱,都用去买教学设备了,没有招待费。”刘校长昂着头,看着残缺不全的校门上的校牌,说:“这烟,还是我们马教导私人出钱买的。几十块钱,用了他半个月的伙食费。我们都不抽烟,也抽不起烟。现在既然已经买了,如果你们不接,这份苦心,又白费了……”
李梦红眼睛眨了几眨,把烟接了过来,塞进五魁洪的衣袋里。“既然一番盛情,倒是却之不恭,收下吧。”她抿抿嘴,再往其他地方去看。学校最糟糕的地方是厕所。厕所已经快垮了,歪歪的,墙体上裂了几条缝子。上面的瓦也不完整了,有几个地方从里可以看到天。但厕所里并不脏,看样子每天都有人清扫。
“我们添制教学仪器,改进教学方法,增添图书,从而全面培养学生的各种能力,提高整体教学质量。可惜的是……”刘校长摇头,再摇头,无法再说下去。大家都沉默了。
这时从校门边开进来一辆吉普车。车停下后,从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岁出头的西装革履的男子。“市长到了。”胡荣在后面说。
“我们安排了张校长接待。”刘凤仪校长没有转身,仍然陪在李梦红和伍魁洪的身边。果然,有一个戴老花镜的老教师跑去跟市长握手。市长在看李梦红的轿车,然后笑嘻嘻地朝这边走来。“看起来,我今天是要唱主角了。”李梦红笑笑,扔掉了烟蒂。学校第一负责人不接待市长而接待她,却放一个几近退休的副校长去接待市长,这其中绝对不是没有缘故的。
“市长,你怎么也出抽空来了?”她没伸手。
“董事长和总经理大驾光临,我是专门来陪客的。”市长笑容可掬,拉住伍魁洪的手,使劲摇了几下,说:“怎么样?老哥,看了学校的现状,有什么感想没有?”
“你当市长的都没有办法。我有什么戏?”伍魁洪嘿嘿一笑,往市长肩膀上扎实拍了一掌,道:“你口袋里有几百万人的口粮。我才几个人?连烧火的都上去也不过几千个。”
“我是个穿和尚。你可是个富方丈。你看那车,”市长一摆手,侧脸去看,笑着摇摇头,说:“没法比。一只天鹅,一只乌鸦。”
“上楼去吧。”马凌云见天渐渐暗下来,在一边引路。“到办公室坐。”
电铃响了。散落到操坪里的学生纷纷跑步进入教室里去。站在操坪里的学生家长们也稀稀拉拉地开始上楼。“妈,我先进教室去了。”小芸打个招呼,点着高根鞋,跑到三楼上去。
“怎么样?痛快一点,我出一点,你也出一点,把这学校换个样。”市长在楼梯上还拉住伍魁洪的手不放。“教学仪器、图书我都包了。校门和教学楼留给你。厕所和操坪、球场他们市教委出一点。我们三家分担子,打一场总体战,在一年内把学校的硬件建设搞上去。”
“我跟你换吧。你修楼房和校门。”伍魁洪心头一合计,笑道:“这三栋教学楼,没有几百万怎么修?市长,你也太小气了。”
“我出五十万。”李梦红走进办公室,没坐,扭头来说:“其他的部分,市长解决。”
“来,来,坐,先喝杯茶。”办公室里搁了几把椅子,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了一盘花生,一盘葵花籽,一盘水果,一盘糖,另外搁了六只茶杯。“条件艰苦,请多包涵。”马凌云尽量陪着笑脸说。
“董事长请先。”市长拉开一把椅子,侧身闪开,让坐。“要我出钱,就百般殷勤。钱一到手,下次来坐冷板凳。”李梦红微笑着,坐下,撩起风衣,伸手拿起茶杯。茶杯里的茶水是才冲的,还滚烫呢。“放心,我们请董事长当本校名誉校长,把你的名字镀成金字写在学校的大门上。”市长呵呵笑着,也坐下,把伍魁洪搁在茶几上的香烟拿来,给每人发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说:“学校的校名由你题写。”
“算了,你积点德吧。拿我出洋相。”李梦红呷了一口茶,也笑道:“校名还是等庄书记来写。我嘛,只要有个地方坐就行了。”
“高见。”市长一顶大拇指,说:“我早就想好了,把这所学校叫‘红叶中学’。怎么样,不亏待你们吧?两位大老板。”
正谈笑着,一位教师进来征求意见,说家长们到齐了,是否可以开会。校长抬眼看市长,市长抬眼看伍魁洪,伍魁洪又抬眼去看李梦红。
“还是李董事长发话。”市长说。
“来吧。莫出洋相了。”李梦红提起风衣,理理头发,笑道:“让人等久了,要被骂的。”
(待续)
六十六
小芸走进家门,连书包都不放,手一抬,一张大红请帖就塞到李梦红眼前。“这是市长亲自填的,要我交给你。”李梦红没伸手去接,惊诧道:“怎么?又开家长会?”小芸换了拖鞋,抓了几片糖塞进嘴里,然后才说:“你上次答应出的五十万,今天该给了。学校专门排练了一个星期,搞了个仪式,请市委的什么猪脑壳主持,请有线台、教育台和其他几家电视台参加,今天下午看你出钱,还要请你当名誉校长。”李梦红接过请帖看了看,扔到一边,板着面孔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们给五十万啦?想钱都想发疯了。”小芸傻了,站着好久没动。“你扯烂污嘛。你这样闹……我在学校里还怎么混下去?现在都火烧眉毛了……”
“嘻……你呀。我去还不行吗?”李梦红笑笑,道:“你给你老爸挂个电话,要他开了支票送来。他不去,我也不去喽。”
“……”小芸扭头来狠狠地盯她两眼,转身就上楼去了,老半天也再没有动静。
“快两点了。小芸,要迟到了。”李梦红洗了个澡,换上崭新的淡黄色的衣服,略微化了点妆,在镜子前晃几晃,笑了。“快下楼来。”
小芸阴沉着脸,穿了套皮衣一条牛仔裤,不死不活地扶着栏杆出来,在阳台上说:“我不去了。旷课。”李梦红跑到门外,站在车边,抬头往楼上看。“……”小芸把她认真看了几次,笑起来,飞似地跑下楼来,抱了她说:“妈,你今天真漂亮。”
“我本来就漂亮。”李梦红拉开车门就钻进去。“这颜色太刺眼了。”伍魁洪坐在前排头也不回,嗤道:“几十岁的人了,这么花算什么?唱戏呀?你是红叶集团董事长,又不是跑马戏的。”小芸也钻上车,抱住她妈,说:“妈,你穿这一身最合适,显得年轻,漂亮,有活力。死气沉沉的有什么好?象只乌鸦。”伍魁洪今天穿了套黑西装,白衬衣,红领带,白皮鞋,看上去有点严肃。“要不,我去换套衣服?”李梦红的淡黄衣白色裤好象真太嫩了。
“算了,再折腾两下,超过时间了。”伍魁洪自己开着车,飞速地冲进市区往学校去。
他们的车刚到校门口,两排穿红衣戴红帽的乐队就奏起了音乐。校门上悬挂的鞭炮也劈哩叭啦地叫起来。学校的大门,围墙上,房屋上,大张小张地贴着红标语。操坪里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好了穿着校服的全校学生。主席台早已搭好。台中间搁了一张蒙上台布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放了一把靠背椅。椅后是两排长靠背椅。台的两边用悬挂的大红绸布写了一副对联。对联写的是:“培桃育李世间园丁唯勤奋,治教办学天下志士共积极。”
还没等李梦红看个究竟,车已经被记者们团团围住。“董事长,请你向广大电视观众讲几句话好吗?”李梦红点点头,笑着说:“振兴民族的希望在教育。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公民,我想用自己的一点努力,为国家民族的振兴尽一份心意。我也坚信,有党和政府的英明领导,有改革开放的正确决策,有亿万中华儿女的共同努力,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一定能够迅速振兴。”那边,伍魁洪也被记者提了一串问道:“总经理,请你谈谈捐款的动因好吗?”他扭头看看小芸,答道:“为了孩子。这学校的环境太差了。我看了以后,我很难受。我到过一些地方。一般地说,每个地方最漂亮的房子应该是学校。”李梦红正好把这段话听了个明白,灿烂地笑着,挤过去,紧紧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小芸被推着,也逐渐向他们靠拢。“小姐,你对父母的义举有什么看法?”小芸绯红着脸,昂起头来说:“我非常高兴。我为他们感到骄傲。真的,我今天非常开心。”李梦红伸手把小芸拉到身边,一把抱在怀里。“谢谢你,小芸。”她泪水涌出来了。
……
当天晚上,各电视台都报道了李梦红捐资五十万建校的新闻。第二天的当地机关日报上,头版头条刊发了这一新闻。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奔走相告,谈论这一家子:红叶集团总公司的老板、她的先生及漂亮的公主。
(待续)
六十七
“搬回去住吧。”她在面对着他的时候,再一次对他说。“该回家了。”
他摇摇头,把被她收拾进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取出来放到床铺上。他在家俱公司的楼上安了铺。他不敢住红叶宾馆,怕罗玲也怕李梦红。他的住房非常简单,一把靠背椅,一张办公桌,一副脸架,一条毛巾,一铺床,一只柜子一口皮箱。墙壁上干干净净既无随手随脚的涂鸦,也无年画挂历的多余。房里非常整齐干净。床铺上的小棉被叠得四四方方象豆腐干。地板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你一个人硬要住这里,是不是偷了人?要不怎么这么干净?谁帮你收拾的?”她火了。
“神经病。”他说。
女人也不会叠他的那种被子。那种被子的叠法来自军营。是他自己收拾的。“那你怎么不肯搬回去?”她挨着他坐下。“你一个人,说话没有人说,吃饭没有人管……我,我……你真的不回去,就不要怪我到外面……”
“你敢?!”他瞪瞪眼
“那怎么办?”她抱住他摇几下。“搬回去吧。啊?莫犟了。你以为你惩罚谁呀?”
“小芸,石头……”他皱皱眉毛。
“他们会接纳你的。你要有信心。”她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他们这么大了,需要时间来认识你。你多和他们相处一点,慢慢地就好了。是不是?
他不再说话。
外面有人敲门。罗玲带着小芸和小石站在门外。“你们,来干什么?”李梦红刷地变了脸。“来帮你捉奸。”罗玲闯进房来,格格地笑着,瞅瞅伍魁洪,说:“我还以为红姨百分之百地现场活捉了你呢。原来只有你一个人。那个呢?是不是你放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伍魁洪不解。
“你不老实?你不在外面养情妇,怎么放着自己家不住,跑到这鬼地方来混日子?格格,你快招供了吧。不然的话,小心把你那个……那个……”罗玲拍拍手,跳几跳。
“小孩子不要乱讲三篇。出去。”他象赶鸭似地摆着双手。“去,去去。”
“我们来捉你回去。”罗玲把小芸和小石拖进来,大声说:“你先出去!”
“投降吧,不要负隅顽抗。”小石没有笑,站直了,也不看他,说。
“……”伍魁洪眼睛瞪了瞪,亮了,笑笑,说:“好,好。我投降,我投降。”他高高地举起双手,低着头,走出门去。“癫子。”李梦红笑骂一句,追出去。小芸忍不住卟哧地笑起来。“这个大笨蛋。”小石拿了一截红粉笑,在本来洁白无瑕的墙上写了这几个字。“莫写了,快帮忙抬箱子。把柜子撬了。”罗玲说。
“欸欸,莫撬,莫撬。”伍魁洪又跑回来,掏出钥匙把柜子打开。柜子里除了帐本,就是他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还有一本存折。存折上写的是小石的名字。他说:“你们先走。等我来吧。东西多,你们拿不动。”他扭头看墙上写的那几个字,傻了片刻,笑笑,对小石说:“你这个小混蛋!把墙弄脏了。
(待续)
六十八
乡间的公路仿佛是粗心大意的屠户划破了扔在山中的猪肠子,窄窄的,粘稠的恶臭的污秽不堪的泥泞到处都是。山中的雨一直在不停地下。已经下了两天了。看样子还要继续下。
伍魁洪推开房门进来后,就哐哐啷啷地翻动器物。这时李梦红还蜷缩在被窝里睡觉。“都是什么时候了?还睡?”他悄悄地叽咕着,伸手想拉她起床,想一想,手又缩回去了。然后他扭头朝外面大叫:“妈个巴子,你是死卵呀?快进来。在外面淋湿了要害痨病的”。胡荣站在屋檐下筛糠似地抖着,又跑又跳。
房间里光线很暗淡,阴阴祲祲的冒出潮湿腐臭的气味。他吸吸鼻子,拔一支香烟来点燃,吸一口,然后推开了木格子窗。
“你想冷死我呀?快关门、关窗子。”李梦红扭转身子,从棉被里钻脑袋出来,大叫。
“冷死你才好。”他把窗户关上,见胡荣不肯进屋,摇摇头,把房门掩上了。
房里有把椅子很古老,黑漆漆的,雕了龙头扶手,椅背上镂了花鸟。“这椅子还挺好看呢。问问老人家,把它买了。”伍魁洪坐上去,摸几把,笑道:“这椅子只怕比你老太公还要老了。”李梦红用手支撑着钻出头来,笑骂:“少见多怪。见多了也不怪。你买了去做什么?陪葬?”他哼几哼,懒得理她。
这儿是一座小山村。很小很小,隐蔽在崇山峻岭之中。山村的旁边,弯弯曲曲地缠绕着一条小溪沟。溪沟边上有一条稀泥烂浆的公路。这小山村叫做曈溪。以前,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大森林。从地名可以看出,这一带曾经是何等的荒凉,何等的神秘。疃,字典上说,是禽兽践踏的地方。不过,这都是遥远的历史了。
“这鬼地方,连树子都没见一根。”李梦红沉沉地叹着气,说:“是谁出的馊主意,到这里来拉木。害我被困在这里。”
“下这么大的雨,有木也没有人给你扛。”伍魁洪翘起二郎腿,半闭上眼,叼着烟卷,不死不活地道:“现在的行情,一根###大的木条子,也要十块钱。你不要人家要。咳,三十夜的砧板,是俏货呢。等雨停吧。”
“这个鬼地方。”他们住在农民家里。房子很旧,又矮,有些地方还漏雨,再加上棉被的外套是农妇手工织出来的土棉布。很粗,住着实在为难了李梦红。“拿了木材不会修房子。你看这楼板,这柱子,这板壁……真是气死人。一条凳子做得重重的。哼。”李梦红摇头不已。
“哎呀,该起来了。”伍魁洪吐掉烟蒂,臌臌眼睛,说:“你渥崽吗?什么时候了。”
“你有本事你上来做。我一个人从哪里来的崽?”她只穿了一件奶罩子,一条米黄色的三角裤头,一身白腻腻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打个呵欠,伸手扯长裤。“把鞋踢过来。”她说。
“吃了灯草讲得轻巧。真的要是生一个出来,小芸和小石怎么办?计划生育不罚死你才怪。”他脚一摆,把她的皮鞋踢得翻几个滚,掉在床脚边,翻了个,扣着。
“跟你开玩笑。这一把年纪了还生小孩,你以为我不要命了?想得倒美。啊哈——喂,过来。我有点恶心,想呕吐。”她调身子,把背朝着他。“帮我揪揪,可能会好一些。”
“一个人睡还着凉,你搞什么?”他把椅子拖到床前,坐着,叭叭地在她背上拍了几巴掌,然后用手背夹住她的皮肉轻轻往上提。
“傻瓜,一个人睡肯定会,不着凉才怪。你也不来陪我,帮我沤一下,暖和些。”她吸吸鼻子,说:“嗨,左边,下面一点。呕,嗯,嗯。我睡得身上冰浸,背膀也痛了,想不感冒都不行。”她半闭上眼,轻声说。
他揪完了,双手张开按在她背上,用双手大拇指和掌部和合力提起她的皮肉向上翻,然后再轻轻地按。一层一层地翻去,按去,从腰部直到肩上。她舒舒服服地出了一串长气,说:“这还差不多,比他们搞专业的毫不逊色。”他使劲在她肩膀上拍一掌,丢一件衣服在她身上,就想起身走开。她一把将他抓住了,反倒把他掀翻在床上,无头无脑地乱揪乱抓了一通。“哎哟,你这背时鬼,才伺候我舒服一点,就打痛我。想整我?绝对没便宜给你。”他挣扎着跳开去,笑道:“你想白让我服伺你?不可能。”
她嘻哩哈啦地笑着,穿好衣裤,就拉开门要去上厕所。一见到缩头缩脑的胡荣,她先是一怔,而后笑说:“傻里叭叽的站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打伞遮雨。我要上厕所。”
“……”胡荣绯红了脸,闪身让到一边。
“你……妈个巴子,上厕所也要人家给你打伞?这是什么话?”伍魁洪听那话不地道,追出去,咒骂道:“当心在茅坑里齆死你。”
“你也孝顺我点,莫逗我怄气。”李梦红小跑着躲过屋檐流下的水帘,正撞上开货车的小姑娘王英英。“饭煮好了没有?”
(待续)
六十九
他们开了三辆货车一辆轿车来。车都停在公路上,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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