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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阅读

作品:二重螺旋(耽美)|作者:hao001259|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0 21:44:14|下载:二重螺旋(耽美)TXT下载
  他已经向尚人确认过这并非不可公开的秘密。就某种意义而言,从尚人的语气即可知道,当他被叫到校长室的那一刻起,已经预想到谣言将传得满城风雨了。

  虽然事件的直接受害人包括自己只有三人,但是其它学生多多少少心里仍受到影响,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尚人苦笑地说道。

  并不是虚张声势,也不是……心灰意冷,彷佛达观自得——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啥?」

  「什么鬼?」

  两人很有默契的异口同声。

  「我是说,他们希望筱宫能写一封鼓励的信给那个因精神打击而足不出户的家伙。」

  「不……这个我明白。」

  「但只为了这点小事就大费周章地把筱宫叫到校长室去?」

  中野语气锐利地强调「大费周章」。

  「那个家长好像想问筱宫平复心理创伤的方法。」

  语声甫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双目,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超猛的!总觉得投了个正中直球。」

  樱坂在听尚人说的时候也大感惊讶。他甚至认真地思考……自己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我明白她的心情,但是……怎么说呢?」

  「这种问法只会造成筱宫的困扰吧?」

  因为他们是尚人亲近的朋友,所以才能说出这些话吧。彻底了解尚人为人的人,应该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

  看得见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

  这条界限被完美地粉饰太平。

  所以有人会冒冒失失地踩上界线,其应对方式尚人或许已经驾轻就熟了。

  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脚伤未愈却仍旧来学校上课的尚人已经彻底克服了事件的压力,更何况是同一起事件受害人的家长……

  「家长应该也是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吧。」

  「哈……所以才叫筱宫写鼓励的信?」

  「筱宫说,他只能这么做。」

  正确来说——

  「不带恶意的鼓励以及无心的言语,在人心脆弱时都具有杀伤力,就算我想鼓励他,我写的信说不定反而会造成他的心理压力,不过我明白他母亲迫切想要治愈他心灵创伤的心情。」尚人说道。

  受到不合理伤害的痛苦,只有知道相同痛苦的人才能治愈。所以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就是真理。然而——尚人说道。

  「只是互舔伤口的话,是无法向前迈进的,所以希望野上也能注意到这一点。」

  当时,樱坂从尚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强劲。

  他并非高声主张自己,也不卑躬屈膝,更不逞能称能,只是极其自然地直视前方……这样的尚人让樱坂感到光彩夺目。

  「不过筱宫的确是任何人模仿不来的。」

  「你是想说,我们在人生的经验值上差异过大吧。」中野淡然的语调道尽了一切。

  「这么说或许很无情,这种事终究得自己去面对,不过能不能克服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樱坂所说的话听在中野和山下耳里,两人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天,野上光矢躺在床上,反复阅读那封信。

  国中的朋友,认识的人,高中同学,社团的学长和同学,以及素不相识的人……

  事件发生之后,写满大家异口同声表达善意的信件,以及鼓励的简讯如雪片般飞来。

  鼓励他:「加油!」

  激励他:「不要认输!」

  声援他:「大家都在等着你!」

  充满力量、热情和安慰的言语。

  一开始,他是衷心感到高兴。他知道大家都为他担心,这份心情他铭感五内。

  (我……不是孤独一人。)

  他这么认为。

  但是这些信他越看越觉得痛苦。给予他的激励和自己的心情有一段无法弥补的落差,这份不谐调感始终抹不去。

  好难过、好痛苦、好辛苦。

  明明只是一句话,却无法道尽他的心情……纷扰不清的激烈情绪无可言喻。

  沉重、混沌、阴郁的……结晶。

  身与心背离的焦躁,无法靠深呼吸来平息。

  一闪而逝的恐惧,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时不时涌现而出的失落感。

  结果没有人——真正了解自己的痛苦。不,是无法了解。因为他曾亲眼目睹……

  获知同校三年极的学生遇袭时,野上自己也是众多旁观者之一。

  「真是无妄之灾啊。」

  「好可怜……」

  大家都私下为他的不幸哀叹,为犯人的举止感到义愤填膺。

  「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不要向这种不合理的事低头。」

  当时,野上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日复一日,这份想法也随之淡薄,虽说是同校的学生,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然而……没想到这事不关己的「灾难」,有一天……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为什么——是我?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野上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

  骑脚踏车上学的男高中生多不胜数,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倒霉」、「灾难」、「厄运」……

  曾经说过的话报应在自己身上,这冲击让他头晕目眩。

  读着那些信件和简讯,就会让他回想起这些事,更教他怏怏不乐。陷落在日常与非日常的缝隙,让他动弹不得。

  挣扎、焦急、伸手挥舞——

  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黑暗中的寒意始终无法消弭。

  到底……是什么?哪里……出了差错?

  他知道只要开始有这种想法就会没完没了,现在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心情却仍不断向下沉沦,陷入恶性循环的泥淖。

  不论什么激励的话,在他听来只是动听的讽刺。信件、简讯,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虚情假意。别说抚慰他的心情了,反而更加触怒他的神经。

  他讨厌——有这种想法的自己。

  可耻、丢脸……

  那些引起他悲惨情绪的信件和简讯——一样可憎。

  焦躁、不悦。

  他想将所有的一切仍掷出去。

  如此一来,如此一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就能轻松一些。

  (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知道这种事草率敷衍的态度只是逃避问题,但是愤怒、苦恼、自我厌恶……已经让野上身心俱疲。

  然而,只有最后一封信——与众不同。

  给野上光矢同学,

  你好,我叫筱宫尚人。

  很抱歉,除了你是我高中学弟之外,你的事我一无所知,或许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即使我听得见你心中的悲鸣,能感同身受理解你的痛苦是多么辛酸难过……然而这份感受在我们之间仍然有所差异。

  因为我有我的痛,你有你的苦,我们痛苦的所在、理由、面貌截然不同。

  不用努力,不用忍耐,不用焦急。

  请你缓缓地深呼吸,然后稍微看一下你周遭的环境,只是一直看着脚边很容易疲倦对吧?

  我也是如此。

  野上光矢同学,我衷心期盼你能找到让自己最自然平静的地方。

  这封信野上已经反复阅读到能够倒背如流。

  对野上而言,信里的一字一句……只要目光追逐这些只字词组就能让他得到莫大的安慰。

  淡然无奇的言语,不见丝毫虚情假意,不带胁迫的字里行间让他产生共鸣。

  他从那朝右略为上扬的文字里,看到了没有半分虚伪的真实。

  这是今年春天他突破万难考上的翔南高中里,大他一届的学长——不,是同一起暴力事件的受害人——「筱宫尚人」所写的信,只有这封信能分担他们共有的痛苦。但其实一开始他并不这么认为。

  不……他对尚人的第一印象太过复杂,现在回想起来,仍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当时的心情。

  野上知道这个「名字」是在那件可憎的事情之后。当时他所受的打击太过深切,让他根本食不下咽。

  翔南高中传出了第三名受害人。

  当时正好食晚饭时间,野上从新闻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的脸色惨白,嘴唇不住打颤。

  同时也将犯人逮捕到案这个冲击性的发展,使他的视线完全无法离开电视屏幕。

  将他打入恐怖深渊的黑影,至今仍在他的身心纠缠不清。

  所有元凶的烦人已经落网了。

  ——真的吗?

  想到这里,他的头脑不由得昏沉得无法思考。

  ——没错吗?

  他想要确认此事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得画面让他无法喘息。

  电视里播放着事发现场——染血的墙面,以及记者在被害人所送达的医院前做的实况转播。应该夜深人静的医院,被为数可观的记者群所包围。

  在得知烦人被逮捕到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时,他才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与其说他对烦人怀有满腔恨意,不如说他无须再畏惧那个「影子」。总算可以从已经抽筋扭曲的嘴角,缓缓地吐出叹息。

  话虽如此,那个恐怖的瞬间记忆却从未曾消除。

  翌日,母亲与先前遇害的三年级的家长取得联系,出门前往翔南高中,得知逮捕犯人的是受害人的同班同学。

  母亲说她想问清楚当时的情形,或许就能知道犯人的事。如此说着的母亲,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野上不清楚详细的过程,只是觉得敢和犯人打架的人非常厉害。

  光是看到墙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就足以让野上汗毛直竖。他不知道墙上是谁的血迹,但明知会伤痕累累却仍奋不顾身,这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与他就读同一所高中、骑脚踏车上学的高中生,年纪、名字等野上都还不清楚,但想到那个人不顾己身安危逮捕犯人的行径,就让他的心里有股骚动。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比起受害人的姓名,逮捕犯人的人更引起他的兴趣。

  傍晚母亲回到家里,听到那名逮捕犯人的少年的名字,让野上大吃一惊。

  「樱坂一志」

  连身为新生的野上都能在听到名字的瞬间,脑海中浮现这个人的面孔,足可见他的名字。「可以不知学生会长的名字,但不能不知道樱坂的全名」,这种说法一点也不言过其实。

  总之,他是个引人注目的人,传闻樱坂在新堂留学习空手道,他奇异的存在感被成为「硬派中的极右派」,在学校里特立独行。

  野上参加网球社,虽然同为运动性社团,但武术性质社团的人在体格上果然异于常人。身材欣长、壮硕,没有丝毫脆弱和松懈的容貌充满了令人难以亲近的威严,他所散发的气质让野上无法想象自己和他只有一岁的差距。

  所以,当野上得知和犯人搏斗,并将其逮捕的人是樱坂时,夹杂着感叹的心情,欣然接受了这项事实。

  (樱坂学长果然不是盖的啊?)

  野上从母亲口中听到樱坂的名字,就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里了。

  母亲除此之外也没多说什么,一方面是因为野上的精神压力,一方面或许她觉得百无禁忌地谈起同一起时间受害人的事,时机还稍嫌过早。

  事实上,野上在事件过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因为独生子特有的撒娇方式,再加上他和工作狂的父亲之间几乎没有对话,因此和母亲无所不谈,但现在连这种行为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说话这种行为变得太过沉重、痛苦,然而母亲却不了解。

  她虽然绝口不提事件本身,但似乎想为他排忧解闷,总是找话题跟他聊聊。野上充分理解母亲担心自己的心情,但内心却苦不堪言。

  除此之外,她因为明白自己无法治愈他内心的伤痛,甚至请心理医师到家里来。

  谁要你做这种事!

  不要管我!

  野上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连把这些话说出口他都嫌麻烦。

  不仅如此,犯人落网之后,朋友们的短讯又接踵而至,内容大部分事对此事的安心感,以及对野上的安慰和鼓励。

  此时,他也只是形式化地瞟过这些讯息,也没有回过任何一封简讯。即使如此,简讯还是会不定期地传来,这是朋友们对他友情的证明。

  其中以高中同学和社团同学的情报最为详细,让野上得知这次的受害人叫「筱宫尚人」,他在班级代表委员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遇害,拥有一个在高年级之间被称为「筱宫尚人的看门犬」的挚友——樱坂,以及樱坂为了尚人奋不顾身的事……

  得知这些事,让野上相当震惊,内心五味杂陈。

  与众不同的气质,与他人格格不入、「孤傲」的樱坂竟然也会有挚友?老实说,他真的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筱宫尚人的看门犬?什么跟什么啊……)

  这种蠢话真叫人看不起!

  明明事不关己……却有一股不悦之情油然而生。

  然而,当事人并没有矢口否认,在高年级生之间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得知此事让野上在脑海中擅自塑造的「樱坂形象」瞬间崩溃,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以名状的失望……

  然后——「筱宫尚人」——他将这个名字无声无息地烙印在心里。将那个樱坂不惧犯人也要舍身守护的名字。

  (能让樱坂学长挺身相护,真好! )

  突然有种嫉妒与羡慕都无法解释的微微痛意……

  没有人来保护自己。不,至今每个受害人都一样,大家都是在落单的时候遇袭。

  然而为什么?只有尚人……

  (为什么只有那个人与众不同?)

  是凑巧?还是偶然?

  这么说起来,拥有空手道段数的挚友,不就代表拥有最强的护卫了吗?

  太狡猾了。

  真不公平。

  蓦然回神,他对死赖着不存在的东西的自己感到厌恶。

  即使樱坂在一番激斗后将犯人逮捕到案,但那并不表示尚人安然无恙。尚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连人带车撞上墙壁,至今仍住院治疗中。

  骑脚踏车时被人冷不防地从背后袭击的冲击和恐惧。这是什么滋味……野上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幸运的是,野上只有背后遭受重击,从脚踏车上跌落在地,只受了点擦伤。话虽如此,但当值的恐惧却无法消弭。

  然而他竟「羡慕」同为受害人的尚人,觉得他很「狡猾」,不禁为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过没多久,当野上得知尚人是超级模特儿「masaki」的亲生弟弟时,不禁哑口无言。

  骗人……

  真的吗?

  ——不会吧?

  这个消息震惊得他头晕目眩,当然有这种反映得应该不止野上一个人吧?

  俊美绝伦得名人在电视上沉静地散发怒意——

  「我对这件事感到相当愤怒。」

  ——用那让人听过一次就永不忘怀得悦耳声音。

  「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未成年,但是我希望他们为自己得所作所为负起责任。」

  不仅厉声谴责,同时也要求媒体不要打扰受伤得弟弟。闪耀着王者风范得金眸,毫不掩饰对家人得亲情。

  好狡猾。

  真是……太狡猾了。

  不只是樱坂,尚人竟然还有这么强得而有力得守护神——这是犯规。

  在野上心中萌芽的小刺,更是扎得他胸口隐隐作痛。

  但是在筱宫家的家庭丑闻曝光后,就某种意义而言又使野上愕然——父亲外遇,母亲自杀,弟弟足不出户。原本营养午餐费和种种生活费用都是十分紧缩的贫困生活,突然变成从社会底层一跃而为超级模特儿的华丽变身。

  电视、杂志和网络上都传的沸沸扬扬。

  (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他一直以为那个高年级生比自己还要得天独厚,事实并非如此。野上心理有一股不为人知的安心。

  (没想到他这么可怜?)

  ——些许的优越感。

  (所以大家才都保护着他?)

  他觉得樱坂和masaki这两人的存在,是为了弥补尚人的不幸。另一方面,野上讨厌有这种想法的自己,讨厌得无以复加。

  「同一所学校得受害人」,对从补习班回家得路上遇袭得三年级生就没有这种想法。为什么他脑海里一直思考着「筱宫尚人」的事?野上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因为媒体过度报导筱宫家的事?还是因为大家都成了「筱宫通」,在网络上畅所欲言,写满一堆子虚乌有的事?

  自事件发生以来,他因为一直关在家里胡思乱想,所以脑袋才变得不正常了?

  即便如此,一想起尚人的事,对于事件的恐惧、孤独、拒绝上学的罪恶感……窒息感,都会在不知布局间烟消云散,因此才会不小心陷入「思考尚人的事」的恶性循环里吧。

  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 ,他没有余力处理自己的情绪……

  野上不知道该如何定位尚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他们不是同学,在社团上也没有往来,在事件发生前甚至不知道尚人的名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单纯的学长和学弟关系,但称为「学校的朋友」似乎又有点冒昧。

  硬要安上个称谓的话,果然还是知晓相同痛苦的「同伴」吧?

  不……对野上赖说,尚人或许已经不是「同伴」了。因为尚人和自己不一样,他在事件过后不受后遗症的影响,早早就已经复学了。将这份惊讶和感动告诉野上的也是社团同学和同班同学。

  事件发生后所收到的信件都被他收进纸箱里,一开始他还会拆封过目,最近连看都不看就丢进纸箱了;就算不读,他也能猜到那千篇一律的内容。怨毒那些表面上激励的信件只会让他觉得疲倦,所以他不看。

  不过他还是会看简讯,虽然不回,但还是会浏览。因为知道他的简讯信箱的只有比较亲近的朋友。虽然拒绝上学,还是渴望得知学校里的情形,特别是与尚人相关的。

  (筱宫学长已经开始去上学了吗?骗人的吧。)

  从他出院也不过才过了一个礼拜而已?

  他惊讶,然后愕然——哑口无言。

  为什么?为什么……

  野上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每一封简讯里都说着,他们能一睹送尚人上学的「masaki」风采,而感到幸运和兴奋;「尚人都已经杵着拐杖回学校上课了,你也要加油!」之类的委婉声援,这反而增加他的压力。

  三年级的西条仍在住院中,尚人身体尚未痊愈却仍旧复学,然而身体完全康复的野上,却以「事件的压力」作为借口足不出户。

  他觉得大家好像在对他说:

  「不要再撒娇了。」

  「你振作一点!」

  「真没耐力。」

  「你想成为丧家之犬吗?」

  父母、同学、学长、老师……他觉得翔南高中所有的人都如此责备着自己……想到更让他觉得焦躁不安。

  尚人做得到得事,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他不知道。

  历经那种悲惨的体验,为什么尚人还能保有一颗坚强的心?

  ——他希望尚人能告诉他诀窍!

  「为什么?」

  「怎么了?」

  「哪里?」

  「什么?」

  「有什么不同?」

  无论自己如何诘问自己,终究理不出一个答案。

  连自己都不知道了,铁定——不论他问谁,都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尚人拥有他所缺乏的东西……

  ——可靠的挚友?

  ——无法不谈的守护者(兄弟)?

  结果他的思考只是在原地打转。

  与尚人同样身为同一起事件的受害人,这个念头更加折磨着野上。一个至今截然不同的难题突然出现在眼前,最后连手机都关机了。

  苦闷、沉郁,事件的徒然流逝。

  此时,母亲交给他一封信。

  (——是谁?)

  平凡无奇的白色信封上,写着:「给野上光矢同学」这行字,连地址、邮票、邮戳也没有。

  翻到背面看到寄信人的名字……他哑口无言。

  (……不会吧。)

  「这是筱宫同学写给小光的。」

  (为什么……)

  「今天校长打电话来,所以我去了学校一趟。」

  (真的吗?筱宫学长?)

  事出突然,他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头脑莫名地昏沉,心跳加速。

  剧烈鼓动的心脏彷佛要从口中跳出一般。即使母亲离开房间后,他仍然紧握着那封信,身体无法动弹。

  他不敢看,害怕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却又忍不住想看。

  盯着自己的名字,翻过面来,反复看着尚人的名字。然后微微颤抖的双手缓缓拆开信封,一个字一个字仔细阅读。

  就这样,他不断反复阅读。最后,野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几个礼拜以来的烦躁、郁闷、焦虑和尖锐……似乎都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了。

  不用努力。

  不用……忍耐。

  不用——焦急。

  这些话如果是从他人口中说出来,或许会引起野上的反感和厌恶;但是这并非虚情假意,是尚人给自己的讯息,野上心理欣然接受了。

  自己与尚人所感受到的「伤痛」、「苦闷」与「难过」不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无所谓……

  既然如此,他就无须全然否定现在的自己吧……有了这种想法,不知为何让他变得相当轻松。

  从那天起,尚人写给他的信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为了面对自己,不需要再讨厌自己。那封信似乎写着魔法的咒语……

  那天,总早上便开始下着雨,正好为连日来的青天添加一点湿度。

  但只维持到中午,午后天空开始转为阴郁,乌云密布,伴随着雷声下起了豪雨。

  接近下午两点,雅纪结束了一早开始的杂志内容拍摄,因为开会来到city hotel。

  现在雅纪所属的经纪公司——「office原岛」里有三位经纪人,基本上没有专署的经纪人,就连人气与实力大放异彩的雅纪也不例外——这种作法也正好符合雅纪的个性。忙碌的主任经纪人——市川,除了雅纪意外还带领三名新人。他和市川相约在这里的大厅会合。

  在他紧凑的行程里,难得空出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老实说,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让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不过基于种种考虑,若要假寐,时间太短,打发时间又嫌过长。既然如此,干脆早点进去饭店,偶尔从容地吃顿饭也不错。

  有眼尖的女性发现雅纪,在稍远处吵嚷骚动着。

  就在此时——

  「喂,雅纪。」

  雅纪听到叫唤自己的低沉声音,回过头去发现加加美在他身后。

  「加加美先生……」

  雅纪面露惊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加加美没不期而遇。平时总和专任经纪人——高仓一起行动的加加美,身边很难得跟着不同的男人。

  (总觉得事一种充满不协调感的组合。)

  两名男子年纪与雅纪应该相差几岁,说好听一点是「年纪尚轻、有待琢磨」。讲明白一点就是「程度有如天壤之别」,做为加加美的陪衬都还不够格。

  「怎么,你一个人吗?」

  「是的。」

  「工作还是私事?」

  「有会要开。」

  加加美的嘴角漾起了一抹微笑。

  「你还是工作狂一个。」

  「 『有工作就是福,可怕的是一片空白的行程表』 ,这么说的可是加加美先生。」

  加加美没想到有被反将一军的一天,瞬间哑口无言,却在下一秒爆笑出声。他强忍着笑意,肩膀不住抖动。

  「啊——肚子好痛!」

  他瞪着雅纪,好像在说——都是你害的。那双眼充满了热情和魅力。

  (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雅纪深深地这么认为。前几天在「gallian」男装发表会彩排上,与加加美久别重逢时就这么觉得了。他不管做起什么事都有模有样,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王者风范,然而不论他长到几岁,仍不失顽童般的魅力。

  「吃过饭了吗?」

  「还没。」

  如他所料的反映,让他不禁窃笑在心里。

  「有时间吗?」

  「多得是。」

  「是吗?那陪我到顶楼的展望餐厅吃饭吧?」

  和加加美吃饭是求之不得的事,他无意拒绝。

  「我无所谓……但是您没关系吗?」

  雅纪的视线瞟向不时打量着他的那两名男子。

  「啊——没关系,那是公司的新人。」

  原来如此。雅纪恍然大悟。

  「哦?高仓先生要您教育新人啊?」

  「对,他说收多少薪水就要做多少事!」

  这或许是加加美独特的开玩笑方式吧、不过如果是手腕高明的高仓——被戏称为「azrael」的影子帝王——的话,或许他真的说过这种话也不一定。当然,这也代表着加加美和高仓之间建立了一种绝对的信赖关系。

  不只是在这个业界,公司会让经纪人带着力捧的新人到处「亮相」。不过除此之外,比起学习,新人更需要的是贪婪。

  像这样,加加美带着两个人走在路上,所见所闻都是「学习」,他们是否有所自觉,就能看出未来是一片光明还是黑暗。

  不过如「office原岛」要求雅纪做出和加加美相同的事,他可能办不到。

  将新人带在自己的身边,需要相当的器量、见识、气度和忍耐。加加美具备相当的修养,但是雅纪没有。雅纪非常明白他与加加美之间的不同。

  来到顶楼的展望餐厅,加加美与雅纪同桌,两名新人在另一桌。

  雅纪没有多说什么,加加美自然而然地做了这种区隔,两名新人的反映也截然不同,一个如同自尊心高傲的大型犬,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彷佛在说:「为什么我们不能坐在一起?」另一个则像纤细美丽的猫,却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真有趣……不过雅纪对两个人不抱持任何兴趣。或许加加美也对当保姆感到厌烦了吧。

  加加美点了中午套餐,将玻璃杯的水一饮而尽。

  「之后怎么样了?」加加美旧事重提。

  「就这样了,不过我还是丑闻王就是了。」

  加加美虽然无意过问雅纪的私事,不过前阵子的闯空门事件,以及和父亲水火不容的事已经众所周知了。

  「你弟弟呢?」

  「已经可以骑脚踏车上学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嗯,不过从家里到学校要花不少时间,我还是很担心。」

  加加美并没有揶揄雅纪的保护过度,甚至连「为什么」——都没有开口询问。

  「是ptsd……吗?」只是淡淡地说出这个词语。

  「本人虽然信誓旦旦笑着说没事,不过也有人因为这件事造成了心灵创伤……一开始我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偷偷跟在他身后。」

  ——闻言,加加美深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很疼爱你弟弟啊。」

  「这是当然的,他真的非常可爱,是我工作的动力来源。」

  雅纪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加加美更加瞠目结舌。

  「我想让他念到大学毕业。」

  「啊……他就读学校的升学率好像非常高?」

  能大放厥词地说「人生的胜负与学历无关」的,只有少数天赋异禀的人。人总要有梦想和希望,但是不论怎么努力,也是有无法开启的门扉;现实中,失败的人远多于成功的人。

  然而不论是好是坏,出了大学,最终学历就是「大学毕业」,就算站在同一个起跑点,社会还是以学历为重,当然重点则是因人而异。

  雅纪并不是因为这是一个注重学历的社会,才希望尚人上大学,他想让尚人进入大学之后能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从小学开始就因不少事二诸多忍耐,所以我希望至少在金钱上他无须烦恼。因此就算工作行程满档,我也会努力。」

  「然后……」

  加加美才刚一开口,服务生很不巧地送上餐点,让他旋即噤声。雅纪不知道加加美想说什么。

  当服务生将餐点摆设完毕,加加美深锁的眉间也早已恢复了平坦。

  (我说太多了吗?)

  雅纪专心地品尝眼前的料理。

  ——加加美突然停止用叉子卷意大利面的动作。

  「对了,你最近参加了『mr。girls』的mv拍摄?」

  「你怎么知道?」

  「嗯?因为他们的经纪人是高仓的学弟。」

  「原来如此……『业界看似广阔,其实很狭隘』,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这句话常常挂在嘴边,就能体会到其中的真谛。

  讽刺的是,发生尚人遇袭的事件后,雅纪除了本行的舞台模特儿和杂志内页的工作之外,曝光率也增加了。

  雅纪几乎不上电视,知道他的存在的人就会知道,不过因为那场记者会上给人的震撼,使得找他合作的工作接踵而至。

  大部分都是雅纪不感兴趣的商业企划案,不过偶尔也会有让他心动的工作。

  有人在背地里冷嘲热讽雅纪是靠「筱宫家的爱恨情仇」来获得工作,但雅纪不以为意,因为只有丧家之犬才会在暗地里放冷箭。

  前几天,不同一般的视觉系乐队,曲风强硬的人气团体——「ms。girls」的mv,雅纪参与了拍摄工作,这就是让他「心动」的工作之一。不过会让他接受这个工作还有另一个理由。

  在以「天使与恶魔」为故事主题的mv中,雅纪饰演诱惑歌手的恶魔。团员和工作人员异口同声地说他「性感得令人畏惧」。

  「听说主唱——辉被你性感的声音弄的腰都软了,最后连拍好的东西也不能用,真的吗?」加加美微微扬起嘴角笑道。

  如果只是「谣传」的话,雅纪还可以佯装不知情,不过既然是经纪人流传出的情报,再装蒜也没用。

  正确来说,并不是让主唱的腰酸软无力。

  「哇……怎么办?勃起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背地里被戏称为「冰山美人」……不,是「冰山贵族」的雅纪,平常喜怒不形与色,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雅纪的声音并没有收录在真正的mv里,但是在录像现场,为了表现出真实感,工作人员要他不只是作势呢喃,而是真的说一些带诱惑的台词。

  虽然说什么都可以,但雅纪想不出任何即兴演出的词句,于是他念了以前看过的戏里所记忆的台词。

  「要不要和我一起——坠入快乐的深渊?以你的灵魂做为交换……期待、哀求,然后门扉将为你开启。」

  结果雅纪成功地攻陷了那名主唱。

  「masaki,你那个性感的声音……真是太犯规了……」

  能看到那个以叛逆为卖点的辉,也就是主唱「akira」满脸通红,愤恨地瞪着雅纪的样子,让人大呼过瘾。

  除了这场意外,工作人员一致认为,雅纪与作品主题「诱惑的渴望」吻合到令人感到可怕的地步。

  之后,在拍摄相反主题「禁忌的牺牲」时,雅纪被饰演天使的女模特儿抱住胸前让灵魂重生的那一幕,拍摄过程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失误。这件事让女模特儿的自尊心受到多么大的伤害,雅纪就无从得知了。

  「……而且在庆功宴上,你似乎还有了不当发言。」

  不当发言?他不记得说过什么不适当的话。雅纪只是默默地轻啜一口酒。

  「你会接受『ms。girls』的工作是为了让弟弟高兴?」

  「这有什么问题吗?」

  「啊——与其说是不当发言,应该说是恋弟情结宣言。」

  (恋弟情结啊?……)

  雅纪不认为自己因此就该被认为有「恋弟情结」,不过既然加加美都已经都知道了,他也不打算失口否认。毕竟加加美说的都是事实。

  在庆功宴上,乐团团长说道:

  「老实说,我们美想到masaki会接受这份工作。我可以问你,为什么你会答应吗?」

  于是,雅纪回答道:

  「因为我弟弟是你们的歌迷。」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隐瞒的理由。

  事实上,同时还有另一件广告拍摄的委托,两者的选择让他犹豫不决,当时要是尚人没有说他是「ms。girls」的歌迷的话,雅纪或许不会接受这项工作吧。

  团长闻言先是瞠目结舌,接着像是失控般的捧腹大笑。

  「太帅了!masaki,你真是帅呆了!」

  雅纪不明白到底哪里「帅」了,不过当他告诉尚人这份工作时,尚人笑容满面,不断地说「好棒」的样子,让雅纪大为心满意足。

  「濑名……啊,就是『ms。girls』的经纪人也吓了一跳,他以为冷若冰霜的masaki私底下也非常冷漠,没想到竟有无药可救的恋弟情结。我听到他说的话差点没笑死。你看,大家都被你蒙在鼓里。」 x d =@

  「我没有欺骗大家,只是至今都没有人开口问我而已。」

  雅纪没有闲到没事就向他人畅谈自己的私事。不过就算有人问起,他也没有义务老实回答。

  「然后你就带着『ms。girls』的亲笔签名回家当纪念品?」

  「对。我弟弟非常高兴。」

  一回想起当时尚人欣喜若狂的样子,雅纪的嘴角就不禁漾起一抹笑意。

  加加美见状,故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叹气叹的那么刻意?」

  「要是知道有人能让你露出那么幸福的笑容的话,应该会有满街的女人嫉妒得捶胸顿足吧。」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奉还给您。您跟雅小姐在一起时,还不是变得比平成更浮躁。」

  「是吗……」

  「没错。而且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像雅小姐这么落落大方、才貌兼备得女神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您也差不多该做个了断了吧?一直暧昧下去得话,可是会被她抛弃哦?毕竟她得追求者多到数不清。」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只是实话实说。」

  加加美给雅纪一记白眼,边撕面包放进嘴里。

  星期六晚上,雅纪难得比平常还要早回家,品尝尚人亲手做的料理。

  「无声电话?」雅纪闻言听着。

  「嗯。」

  坐在对面的尚人泡了一杯热茶放到雅纪面前。

  「而且还没有来电显示。」

  家里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不过既然是无声电话,当然不会显示来电的电话号码。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礼拜。」裕太早尚人一步插话。

  平常裕太总是吃完晚饭后,尽早打扫完浴室就回到自己房间——最近会每天洗衣服和打扫浴室。尚人向雅纪提到的无声电话时,裕太也在场。

  或许裕太有了自己的家里的一份子的自觉……不,他只是不希望自己被摒除在外吧。

  雅纪回到家里,看到裕太坐在沙发上看书时,心里不禁大为震惊。不过雅纪并没有将自己的惊讶说出口,他知道一旦说出来反而会触怒裕太。

  和尚人上床时雅纪就会变得饶舌,说一些甜蜜、过分、坏心眼的花言巧语,不过现在他却不想过度揶揄高傲的裕太来自娱娱人。

  雅纪听尚人说,最近裕太会主动帮忙做家事;态度虽然没有急速软化,不过雅纪曾对他说:

  「不要撒娇了,你必须自己主动改变!」

  或许这些表现是雅纪坦率接受的证明吧。

  「星期一吗?」

  星期一那天雅纪刚好因为工作不在家。其实从上周末开始,雅纪就义务那工作繁忙而几乎回不了家,好不容易从明天开始有三天的连假可以放。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雅纪只要因为工作不在家,不论再忙他都会打一通电话回来。

  虽然已经强化了家里周边的安全措施,但仍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会发生无法预期的意外。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后,雅纪已经深刻体认到这个事实。

  关键就在这里,雅纪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恶作剧电话。

  于是——

  「雅纪哥,难道……该不会是那群混帐吧?」

  裕太低声道,他点明了引起雅纪心里不愉快的那个可能性。

  「那群混帐?」

  尚人看着裕太,重复他说的话,一方面惊讶于裕太那副比平常更为凶狠的神情。

  「小尚,你太迟钝了。我说的『那群混帐』,当然是被我打到骨折的家伙和他的情妇啊!」

  尚人不禁屏息瞪大双眼,他没想到裕太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转过头去看着雅纪,雅纪也是眉头紧缩。

  (小雅……他也这么想吗?)

  兄弟两人同时猜测着自己不曾想过的事,这让尚人半是哑口无言。

  怎么会……

  ——真的吗?

  (就算他们再过分也不会做这种事吧……)

  尚人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回想起在胜木警署里,父亲震怒的咆哮,以及真山千里的嚎啕大哭,他就觉得胃开始不舒服。

  「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家里的新电话号码。」

  「真的有心查的话,方法多的是。」

  「雅纪哥……」

  他的心彷佛被认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就在此时。

  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划破这股凝重的沉默。

  心跳漏了一拍。

  雅纪、裕太、尚人三人一起看向同一个方向。

  「我来接。」

  雅纪站起身走向电话。

  雅纪在确认电话的液晶屏幕上显示「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