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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再次笑倒,说:“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丁凤鸣不笑,说:“喝吧。”
二人依言喝了三杯,丁凤鸣也陪喝了。
唐诗说:“我本来要讲的,但你讲得太精彩,我没得勇气再讲了。”说完自罚三杯,脸就红如胭脂,目光迷蒙,顾盼之间,风姿*。
秦明月在侧,丁凤鸣不敢多看,心里却惊叹,原来唐诗也这么美的。
秦明月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题诗在上头。小唐不讲,我要再不讲,就没得意思了。不过我讲的不好笑,是不是属于酒文化的范畴我也不清楚。”
丁凤鸣说:“讲吧。领导讲的,一定内涵深刻。”
秦明月说:“我讲的就是厂子里发生的故事……”
丁凤鸣一下就没了情绪。
拆迁公告正式贴在了纺织厂宿舍区的墙上,每平米补偿仍是六百五十块。公告用很严厉的语气要求,拆迁户必须在限期内自觉配合拆迁。逾期不迁者,政府将强制拆迁。而拆迁期限,定在春节前的腊月二十。此时离过春节仅剩二十六天,留给拆迁户的时间只有十五天。
丁凤鸣看了报纸,才晓得市里与一家日本公司签订了协议,那家日本公司将在这块土地上斥巨资兴建一家规模庞大的超市。报纸上刊有袁之刚与日本人举杯庆贺的大幅照片,并用近乎演义的手法描述了谈判的过程如何艰难曲折,市委市政府领导如何以诚心打动了日本人,使日本人如何舍弃了许多发展空间大得多、条件好得多的中心城市,决定把项目放在经济并不发达的上河市。文章热烈地展望了项目建成后,将会产生多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将会如何有效地推动上河经济的全面发展,将会如何使上河成为区域性的物流中心,等等。
公告一出,顿时群情汹汹。此次拆迁涉及二十四家企事业单位,三百八十三户居民。各家单位在政府的重压之下,很快在拆迁补偿协议上签了字。而三百八十三户居民,一千五百多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拆迁办的人连日东家进西家出,上门做工作,大道理讲了一箩筐,小道理讲了两提桶,但居民们就是不答应。
居民们说,你们只补偿六百五,这里的地皮只值这点钱?你摸摸良心,不要睁眼说瞎话!
拆迁办的人避开这个问题,说,市里的安置房不是也优惠了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上河图 我是骚货(3)
居民说,是优惠了。安置房原来一平米要一千八,给我们一千六,优惠了二百,但我们还亏了九百五不是?一套房按六十平米算,就亏掉了五万七!五万七呐,我们起早贪黑几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钱的!
拆迁办的人说,看问题也要一分为二不是?我们大道理小道理都不讲了,你们现在住的是什么房?安置你们的又是什么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比吗?给你们过好日子也不晓得过!
居民说,呸!我们的眼皮子不浅,别人住高级房别人住去,关我们个卵事!我们这房子怎么了?别看它破旧,它冬暖夏凉,接地气,人住着精气神旺着呢!说着说着往往就说僵了,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打架斗殴的事情。
晚上拆迁办的人也到了小玉家里,带队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胖子。胖子看来事先做过调查,进门寒暄几句,就对丁凤鸣说:“你是国家干部,觉悟肯定要比普通老百姓的高,要大力支持我们的工作啊!”
他说话的当口,同来的一个小平头却跷了二郎腿,歪着头在挖鼻孔,眼睛眉毛皱到一起,又使劲擤了一把鼻涕,顺手抹在椅子上,这才舒展眉头,很享受的样子。
丁凤鸣心里厌恶,嘴上就不客气:“我是国家干部不假,但我当这国家干部一没跑二没送,是凭硬本事得来的。再说法律也没规定国家干部就不能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就不能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胖子有些尴尬,说:“那是,那是。”
丁凤鸣说:“我也晓得你们的难处,难听的话我也不准备说了。其实老百姓的觉悟不算低,只要方案合理,谁不盼着拆迁?”
胖子在口袋里摸索一阵,递过来一支烟。丁凤鸣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小玉在旁边说:“谢谢,他不抽烟。”
胖子也不在意,自顾自点上一支,吸了一口才说:“你说的话还算客气的,这几天多难听的话我们都听过了。你是个有水平的人,我就愿意多说几句。市里困难啊,吃饭财政嘛,能宽裕到哪里去?但困难就不办事了?这显然是不对的。小平同志说,发展才是硬道理,不发展只有永远落后受穷。怎样发展,就只有最大限度地利用自身已有的资源了,就只有最大限度地改善投资环境了。投资环境好了,才能引来凤凰嘛。市里号召大力优化投资环境,说人人代表上河形象,人人都是投资环境,就是这个出发点嘛!这个项目是市里花大气力引来的,是上河的形象工程,是上河经济发展的重要契机,每个市民都要大力支持嘛。只有把上河建设好了,把上河的经济搞上去了,我们的生活才会一天天好起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作为一个国家干部,是不是应该大力支持呢?”
岳母娘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生怕丁凤鸣上当。小玉说:“大道理我们懂。不管怎么说,政府总不能占老百姓的便宜吧?”
岳母娘就连忙帮腔:“对,别拿大道理吓老百姓。反正别人不搬,我们是不搬的。”
胖子不说话,仍把眼睛盯着丁凤鸣。
丁凤鸣说:“你看我没得用,这房子是我老岳母的,我没得发言权。我老婆说得对,政府总不能占老百姓的便宜吧?”
胖子脸上就现出失望来,说:“这话怎么说的?”
“这话就应该这么说。发展经济是好事,但市场经济就得用市场经济的方法来操作经济活动。再说现在讲究依法行政,你们哪点依法了?听证会召开没得?独立评估搞没得?居民的意见听没得?”丁凤鸣本想说得平和些,但到后来话里却不由自主地有了愤慨。 想看书来华人书香吧
上河图 我是骚货(4)
胖子变了脸色,把半截烟掐了,说:“好心好意给你讲道理,反还把我给教训了一顿。你说得有道理,你跟市长说去呀!跟我说有屁用!”
丁凤鸣针锋相对:“有机会见市长,我肯定会说。但市长哪是我们小老百姓见得着的?我给你们说了,反映到市长那里去,市长勤政爱民,肯定会认真听的。”
门外有人喝彩,说:“说得好,到底是读了书的人。”
门外不晓得什么时候聚了一堆人,张扯腿、刘红红、朴寡妇都悄无声息地站着。小玉和丁凤鸣忙着招呼大家进屋坐,端茶倒水忙了一阵。
大家坐定,胖子反而不讲话了。朴寡妇平日里嘴拙,这时却说:“主任,这政策就没得变了?”
大家都把热切的目光投向胖子。胖子又到口袋里掏烟,张扯腿连忙掏了烟递过去。胖子看了一下牌子,迟疑着接了。看领导如此,平头只好也接了。
点燃烟,胖子说:“只怕是没得变了。市委市政府作出一项决定是多严肃的事,哪能说变就变?”
张扯腿急了,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搞男女关系也讲究个顺奸,*就犯法,怎么政府就敢*了?”
一直未吭声的小平头这时说:“你怎么说话?谁*了?”
张扯腿抽了自己一巴掌:“这张臭嘴,又胡说八道了!领导,你们得向上面反映,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我们都只做个小本生意,谁家里也没个十万八万的存款。像朴大姐,”张扯腿一边说一边把朴寡妇往前推,“她就在菜市场里卖点咸菜,还要养活读大学的女儿,日子过得要多难就有多难!我们上有老下有小,都只吃得补药,哪还吃得泻药?”
朴寡妇使劲点头。她那回来过年的大学生女儿文文静静地站在母亲的身后,嘴巴抿得紧紧的。
胖子站起来,说:“反正政策我已经跟你们讲了,你们硬是不搬,我也没得法儿。你们以为政府那么软弱?敬酒不吃吃罚酒,唉……”说完就往外走。
大家送他们出来。走出一段路,就听见小平头说:“主任,这样子几时完得成任务?依我说,三句好话当不得一马棒……”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朴寡妇软软的有些站不稳,女儿就揽住她,靠在门框边。大家一时无话,都面面相觑。
小玉紧紧握住丁凤鸣的手,都握出汗了。
小玉心情不好,偏杨菊又来了。上次在轻舞酒吧吃饭,小玉怀疑是杨菊做局,骗她和叶展见面,心里就不太舒服。那次虽然叶展来了,小玉仍然坚持要走,弄得几个人都很尴尬。此后叶展有段时间没有再和她联系,小玉心想他该死心了?倒有些过意不去。
谁想这两天他又打电话来,说前一阵出差了,在外面不方便和她联系,并厚着脸皮说,想他了吧?
小玉说:“说什么呢?谁想你了?”
叶展就在那边叫屈,说:“那太不公平了,我天天都想你,你却不想我,那我亏大了!”小玉不知怎么就笑了一下,但并没有笑出声,说:“你亏不亏关我什么事?我要关机了。”
“你就这样绝情,话都不肯和我说?”
“我要做生意,总不成搁下生意和你说话吧?”
“那好,我等会儿再打过来。”
隔天叶展来买衣服,小玉正和顾客讨价还价,明明看见他了,却偏不和他打招呼。叶展也不在意,很有耐心地浏览挂出来的衣服,待顾客走了,说:“几时进的皮衣?不错,很别致,你的品位不低嘛。”
小玉把钱塞进兜里,说:“我有什么品位?是凤鸣进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上河图 我是骚货(5)
叶展脸上灰了一下,又迅即恢复正常,挑了一件羊皮短装,在身上比画,说:“怎么样,还行吗?”
小玉瞟了一眼,口是心非地说:“行。”
“你说行,那肯定就错不了。多少钱?”
小玉不想和他歪缠,就存心喊个高价,说:“两千。”
叶展说:“才两千?那说好了,我以后的衣服都定在你这儿买。”说完就掏钱。
小玉倒慌了,说:“你真买?不要两千,一千就够了。”
叶展说:“哪能反悔?说两千就两千。”扔下钱就走了。
胖嫂在一旁羡慕不已,说:“今儿你财运好,才十点不到,就捡了个大篓子,我怎么就捡不到?”
小男人脸上还肿着,此时讥讽道:“小玉是什么人才,你是什么人才?老母猪比貂婵,没得比!”很快意的样子。
胖嫂脸上挂不住,怒道:“当初不是我老母猪要你,你只怕现在还在打光棍,现在倒敢嫌弃我了?”
小男人却幽了一默:“哪里嫌弃你了?实话实说嘛。”
小玉忍不住,背过身去偷笑。胖嫂愈发恼怒,说:“我看你是皮痒了,哪里痒,你用笔画个圈,回家我再收拾你!”
小玉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你突然这么一幽默,笑死我了!”
胖嫂想了一想,也笑起来。
小男人不忿气,小声咕哝:“就晓得搞武力*,也不给我留点儿面子,好歹我也是你丈夫吧?”
笑过之后,小玉心里还是不好意思。那件皮衣是仿羊皮的,进价才四百多,平日里最高卖价也只有一千出头,这几天市场里皮衣泛滥,生意清淡,能卖个七八百已经很不错了,而自己竟然叫了两千,杀黑杀了一千多。怎么说也是同学,下手也太重了。这叶展竟然肯接受,不是傻瓜,那就是钱多得烧手了!
杨菊进来就说:“这鬼天气,雪化两天了还这么冷,手都冻僵了。有热茶吗?”
小玉筛了一杯热茶,杨菊接了,撮着嘴巴抿了一口,捧了茶杯双手相搓,又放到脸上温了一阵。小玉也冷,却看不惯她的作派,说:“化雪天本来就冷嘛。”
杨菊说:“在空调房里待惯了,倒不觉得冷,猛地一出来,就冷得受不住了。”
听出她的语气里有炫耀的成分,小玉心里不舒服,懒得答话。
一杯热茶下肚,身上暖和了些,杨菊环顾了一圈,说:“又有这么多新款?也不告诉我一声,我都没得衣服穿了。”
小玉说:“我这里的衣服你也看得上眼?”
杨菊说:“你说的什么话?我是正宗的劳动人民出身,现在也还是其中的一员。再说你这里的衣服蛮好的嘛。”
小玉说:“那随你挑,只要你喜欢,按进价给你。”
杨菊说:“那你做个屁生意?怎么着也要把路费、税金、租金打进去。”
胖嫂过来兑零钱,看见杨菊在挑衣服,小声说:“开张了?”
小玉说:“是同学。”
胖嫂感叹说:“前两天你同学一来就卖了两千,今儿同学又来照顾生意了。我那死鬼赌友倒有蛮多,一来全是讨账的。今儿我还没开张,你说急不急人?”
小玉把零钱兑给她,说:“没开张兑零钱干什么?”
胖嫂说:“肚里饥得慌,要他去买几块钱的牛肉串来吃。”
小玉看了小男人一眼,说:“那刚好兑零钱嘛。”
胖嫂说:“哪敢给他大票子?钱一到他的手上,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小男人横了胖嫂一眼,嘴巴撅得高高的,很不高兴的样子,小玉笑着回到自己这边。
上河图 我是骚货(6)
杨菊一边试衣,一边问:“哪个同学来买了两千块钱的衣服?是叶展吗?”
小玉心里掠过一丝慌乱,说:“哪是他?是凤鸣的同学。他担心货压在手上,就硬拖了一些人来买。”
杨菊将信将疑,说:“好货不怕压。其实穿衣服不在乎价钱高低,穿得舒服是最重要的。”
小玉说:“这倒是。”
杨菊挑好衣服,付了钱,说:“这两天叶展没找你?”
“他找我干什么?你尽说些新鲜话。”
“他老念叨你,多半心里还有你的。你呀,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此一时,彼一时,不说了。”
“差点忘了,星期六同学聚会,你一定要去。”
“哪个召集的?”
“还有哪个,叶展嘛。”
“我不好说,尽量去吧。”
杨菊似笑非笑,说:“你不去,我也不去!”
杨菊走后,小玉想,她怎么这么关心那点事儿?是有意撮合呢还是拿我开心?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自己和他那一段青涩的恋情,同学们多半是晓得的,同学会是去不得了,去了反而尴尬,况且这些年来那些同学早已不来往,大多淡漠了,见不见也无所谓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小玉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便接了,却是叶展。
叶展说:“生意还好?”
小玉说:“还行,混呗。”
“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一起吃饭?”
小玉想都没想:“没空。”
叶展在那边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过去我曾伤害过你,这么多年,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小玉无动于衷:“都过去了,不说了。”
叶展说:“那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找你,只是把你作为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可信赖的朋友。离开了这么多年回来,才发现在上河竟然没有一个可说说心里话的人。”
小玉心里有些慌,说:“我也未必就是那个人。晚上我是真的有事,这几天烦都烦死了。”
叶展说:“什么事?可不可以跟我说?”
小玉心想,不说出个理由来还真是不好推托,就说了拆迁的事,说了他们面临的困难。
叶展沉吟着说:“这事我帮不上忙。不过我劝你也要想开点,胳膊扭不过大腿,跟政府博弈,一点胜算也没有。”
小玉说:“好几万呢,住的地方都没得了,你倒说得轻巧。”
叶展说:“明知打不赢的仗,就不要打,这是常识嘛。”
小玉气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腰不痛。”
叶展哈哈大笑,说:“我也曾饿过的,饿得像狗一样舔灰。”
“又骗人。”
“是真的,有空再给你讲。晚上没空,那就明天中午?”
小玉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了。
关掉手机,小玉想,今儿怎么就和他讲了这么多?真是见鬼了。
胖嫂叫她过去吃牛肉串。小玉过去,小男人正就了牛肉串喝酒,小脸儿已喝得通红,看不出哪里是伤痕哪里是酒晕了。
胖嫂说:“吃吧,不管他。”
夏馥要丁凤鸣过去一下。丁凤鸣把手头的事放下,就上了九楼,心里却奇怪,她找自己什么事?办公室和人力资源部工作上的联系不多,接触的机会也少。上次冒昧到医院去找她,实在是事急从权。猜测领导和女下属的关系,在哪个单位都是犯了大忌的,好在没点破,做得也还自然,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夏馥头埋在一堆文件中,似乎没发现他进来。丁凤鸣稍稍等待了一下,说:“夏主任,您找我?”
夏馥把案头的一堆文件推开,说:“你坐。”起身就去泡茶。
上河图 我是骚货(7)
丁凤鸣忙说:“哪敢劳动您?我自己来吧。”
夏馥也不和他争,待他泡好茶,和他在沙发上相对坐下,说:“谢谢你去医院看我,还送了那么漂亮的鲜花。”
丁凤鸣不好意思,说:“应该的。您找我什么事?”
夏馥说:“别‘您’啊‘您’的,我听着别扭。也没什么事,就闲聊聊。你住的那地方要拆迁了?”
丁凤鸣自然下来,说:“是。其实拆迁说了好些年,一直没见动静。现在说迁就迁,搞得我们措手不及。”与她一问一答,把详细情况说了。
夏馥说:“市里也太过分了,讨好了日本人,老百姓就不过日子了?”
丁凤鸣见她说得大胆,倒不知如何回话。幸好她也没继续发挥下去,说:“这一阵厂里事也多,兼并机械厂的事还没完,市里还在做我们的工作。秦主任的年纪大了,工作上你要主动一些,担子多分担一些。”
丁凤鸣和她相隔很近,见她说得认真,不由心跳加速,说:“那当然,我会努力的。”
夏馥笑道:“以后多联系一些。你除了工作,好像和同事们接触不多?”
丁凤鸣心里一动,说:“我以后注意。”
从夏馥办公室出来,丁凤鸣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心想,听夏馥的口气,厂里是要提拔我了?这次谈话大概是吹个风或是暗示一下?想了一阵,丁凤鸣估计多半是了,又不敢肯定。按历年的惯例,人事调整一般在年前完成,为的是不影响下年的工作。那么提不提拔,就在年前见分晓了。又细细回味夏馥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有所指,益发信心高涨。
机械厂的事果然没完。市里把厂里几位领导叫去,开了一整天的会。这次李东生称病回避了,市里就由袁之刚亲自出面做工作。从市里回来,马千里马上召开中层干部会议,传达市里的会议精神,研究对策。丁凤鸣与会做会议记录。市里的话已经说得很硬了,那就是必须兼并机械厂。上发厂摆了种种困难,袁之刚用一句话就顶了回去:当然有困难,没困难就不找你们了!你们的困难有几千工人的困难大吗?有维护上河安定团结的局面大吗?最后提到资金问题,袁之刚手一挥,很大气地说:找银行,市里出面做工作,做担保。最令上发厂不能接受的是,市里居然还要安排黄大宏来担任副厂长!而且其理由居然是他熟悉机械厂的情况,有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可以减少两厂兼并过程中的摩擦!
贾岸芷在传达市里会议精神时,马千里脸色铁青。精神传达完,会议室就像开了锅。有人说,上发厂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被他们盯上了,这不是存心让我们不安生吗?
有人说,把上发厂也搞垮了,他们就安心了?
更有人激愤地说,还要黄大宏那老狗日的来,指不定市里谁和他穿了连裆裤,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年轻点的就说,他敢来,就一瓢子大粪泼过去,来个痛打落水狗!
会场里的人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捶桌拍椅了。丁凤鸣觉得这些内容不宜做记录,干脆放下笔。马上就有人说,小丁,搁笔干什么?记下来记下来,隔天送到市里去,让他们也晓得什么是民意!
马千里轻咳一声,各种噪声便戛然而止。马千里说:“说牢骚话、发闷气不解决问题。兼并的事关系到我们厂发展的问题,严重点说是关系到我们厂生死存亡的大问题,请大家认真考虑,集思广益,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关键时候我们要慎重决策。一步不慎,可能就导致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上河图 我是骚货(8)
会议室里又沉寂下来,大家都埋着头,蹙额皱眉,无人发言。
廖一灯打破沉寂,说:“就死顶硬扛,他们还咬我们的卵不成?!”
马千里沉着脸说:“老廖你怎么还这么幼稚?这厂子是谁的?是国家的,我们都是国家的干部!市里的要求,怎么顶,怎么扛?”
廖一灯气呼呼地说:“那就由着他们把我们厂搞垮?”
贾岸芷慢慢地说:“老廖的办法肯定行不通,硬顶是顶不住的。我昨儿想了一夜,也没得什么好法儿,还是只有一方面继续向市里陈情,甚至向更高的层次陈情……对了,王书记也快回了吧?我们是不是向他汇报一下?另一方面,我们只怕也要做好兼并机械厂的打算,及早动手,及早安排,把损失减到最小。”
马千里说:“王书记那里,我找个机会向他汇报。上河乱象已呈,估计他在中央党校待得也不踏实。”
会场里又沉寂下来,半天才有一个人说:“那也不能要黄大宏来。”
另一个人说:“你以为你是组织部的?”
再一个人接口说:“来了也好安排。他不喜欢搞腐化吗,那就发挥他的特长,让他管计划生育。”
先前的那人不懂,说:“怎么就发挥他的特长了?”
后面的那人说:“你要是死了,那肯定是蠢死的。管着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器,还不叫发挥他的特长?”
会场里响起了一阵短促压抑的笑声。
马千里说:“注意点精神文明,别一张嘴巴像个粪坑。”
议了一上午,也没议出个子卯寅丑来。散会的时候,马千里率先走了出去。丁凤鸣有意落在最后,朝夏馥望了几眼。
夏馥何等聪明,立刻高声招呼道:“小丁,有空吗?我那里有个材料,麻烦你过过手。”
秦明月听见,回头说:“夏主任有事?小丁你就辛苦一下,要让夏主任满意的。”
待人走尽,丁凤鸣说:“釜底抽薪。”
夏馥却转头看着窗外,过了一阵才说:“等会我要人把材料送过来。”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丁凤鸣怔怔地站在会议室里,摸不准夏馥的态度。
针对拆迁的力度空前大了起来。电视、报纸上连篇累牍都是拆迁的新闻,有的话已说得杀气腾腾了。装了大喇叭的小工具车在拆迁区往来穿梭,连日播送市里关于拆迁的文件精神,对居民们实行噪声轰炸。一些公共设施开始拆除,纺织厂宿舍区的居民们上厕所就很不方便了。原来的公共厕所被拆迁办雇的一班人乘夜拆除,早晨起来人们提了裤子去方便,却发现原来是厕所的地方只剩下一堆断砖,好几个人差点憋出病来。人们只好用彩条布搭了一个棚,挖了一个深坑作为临时厕所。菜市场也开始拆除,杀猪的张扯腿没地方卖肉了,整天骂声不绝,提了刀要找人拼命。朴寡妇在房前摆个摊子卖咸菜,生意也大不如以前。有消息说,这一带的水和电也将会马上停止。
与恐慌一起流传的,是一些未经证实的消息。有消息说,日本人以每平米六百块的极低价得到了这一片土地,而且他们还嫌贵,还在与市里讨价还价,据说市里已经准备降到四百块了。又说市里与日本人签订的是一个意向性协议,对双方都没有约束力。日本人是市里拉来作秀的,专门为即将召开的两会造势,日本人作为临时演员,还将有不菲的出场费。市民们惊愕的嘴巴尚未闭上,又有更新的消息传过来,说日本人不晓得用多少黑钱喂饱了市里一干人,才使市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损百姓而肥外寇。
上河图 我是骚货(9)
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播,很快传遍了上河市。日本人曾经给这个城市带来过极大的伤害。一九四一年初,日本军队从武汉顺江而下,越过洞庭湖直扑上河市。守城的国民党军队十三万人经过八昼夜的浴血奋战,在付出了伤亡六万余人的代价后,终于城破,大军向南败退。此后直至一九四五年八月抗日战争胜利,四年半的时间里日本人一直盘踞在上河市。据市志记载,上河市在此期间净减少人口约七十余万,相当于现在一个大县的人口,在当时那样一个高出生率的时代,足以惊世骇俗了。一九四三年,日本人包围了一个叫黄山嘴的小山村,一次屠杀村民三百八十余人,二十九户杀绝。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未及逃走,被日本人活活*致死,末了还被开膛破肚。在市南区,日本人一次屠杀市民一百八十多人,还上演人伦惨剧,逼着翁奸媳、子奸母。这些史实被人刻意提起,很快便激起了上河人尤其是被拆迁户的极大义愤。
而事态的发展表明市里似乎并不在意市民们的反应。拆迁宣传车上已经坐满了穿制服的人,有城管的,有工商的,有税务的,还有警察。
一个老人的被抓险些引发一场骚乱。早晨起床,老人被尿憋急了,亟亟如厕,哪知厕所荡然无存,就像凭空蒸发了似的。老人是患有前列腺炎的,当时尿就顺着裤腿流了下来。老人也不管,仰天长叹道:天地不仁,视万物为走狗!
刚好被拆迁办的人听见,一把抓了,扭了要去派出所。
邻人不忿,一面叫人去通知他的家人,一面与拆迁办的人讲理,说你凭什么抓他?
拆迁办的人说,他妨碍拆迁!
众人愕然,年长的恍然就记起了以前,惶然着说,这政策又要变了?又要整人了?
人越聚越多,现在一丁点儿大的事都能惊动一大帮人。老人的几个儿女已经红了眼,摸了菜刀要拼命,口口声声要砍死狗日的。人们越发愤怒,鼓噪不已。
眼见形势一触即发,幸好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赶来,问了情况,把几个抓人的家伙当众臭骂了一顿,又给老人赔礼道歉,才把事情慢慢平息。
丁凤鸣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几乎要流泪了。丁凤鸣觉得,发展经济是好的,改造旧城也是好事,也不赞成把虚无的问题拿来作为理由来臧否今天的经济发展,但发展就要损害老百姓的利益吗?为了一时的政绩就要*大多数人的意志吗?但除了悲哀,他什么也做不了。家里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岳母娘和小玉接连的叹息。
但这时却有人率先搬了,而这人居然是刘红红!她和她男人一起,一趟趟把家具、纸箱等什物往走廊上搬。那男人由于长年累月足不出户,皮肤细嫩,脸色苍白,还发了福,像个干部。人们很快聚拢过来,默默地看着他们两口子,脸上鄙夷、愤怒、蔑视,什么表情都有。
终于有人恨恨骂了一句:“叛徒!”
这一下如打开了闸门,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喷涌而出,朝刘红红两口子砸去!
此时正是傍晚。冬天天黑得早,暮色逐渐浓了起来。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外墙上摇摇晃晃,长长短短的影子就摇摆不定。天气仍然冷,人们心里更冷。两人眼中噙满了泪,一言不发,一趟一趟搬运家什。
丁凤鸣心里悲凉不已。他们将栖身何处?今晚有一张属于他们的床吗?是多大的压力,才使他们舍弃家,非得要漏夜出走?他在黑暗处举袖拭泪,却发现岳母娘也在放肆大骂,而且骂得特别难听,“婊子”、“骚货”之类的词语不绝于耳。小玉虽未骂人,也冷冷地一脸不屑。华人书香吧 想看书来华人书香吧
上河图 我是骚货(10)
他愕然不解。两家人虽然交往不多,却也从未撕破过脸皮,尤其见了刘红红的丈夫,岳母娘多少念及往日的情分,也还客客气气,何以今日如此大动干戈?他听不下去,就示意小玉把岳母娘劝回家去。
小玉白了他一眼,并不理睬。
这时张扯腿骂不止瘾,朝一个纸箱狠狠踢了一脚。纸箱里一阵乱响,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那男人直起腰来,狠狠瞪着张扯腿,说:“你干什么?”
张扯腿看都不看他,说:“我不跟你说,我跟刘红红说。”
丁凤鸣再也忍不住,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帮助把踢翻的纸箱扶正,大声说:“你们想干什么?他们已经够可怜了,你们还要欺负他们吗?”
张扯腿一怔,想不到出来一个打抱不平的,而且这人竟然还是丁凤鸣。张扯腿不愿失了威风,说:“说好了都不搬的,他们却要做叛徒,不骂他们骂谁?”
丁凤鸣说:“谁愿意搬?谁都不愿意搬。这么冷的天,他们连夜搬了,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苦苦相逼?”
张扯腿一时语塞。
人群中就有人说:“你为什么帮她?莫不是有一腿吧?”
人群中响起一阵恶意的哄笑。
丁凤鸣气极,切齿道:“你站出来说!”
那个声音说:“我站出来你敢咬我的卵?”
丁凤鸣正待还击,小玉挤进来,扯着丁凤鸣的胳膊往外拖,一边拖一边硬硬地说:“哪个要你充能人?”想不到一向娇柔的小玉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丁凤鸣不由自主地随她移动了脚步。
这时一辆货车轰轰隆隆开过来,停在了房前的空地上。搬运工们跳下车,准备搬东西。就有几个人横在车前,叫道:“不准搬!”搬运工一看这个阵势,不敢动手,都站到一边去了。
车老板急了,对刘红红说:“怎么回事?还搬不搬?我们几个还没吃晚饭的,要搬就快点。”
刘红红说:“搬!”就抱了一个纸箱走上前去。
那几人说:“咦,个没*婆娘,还讲狠?”推推搡搡不准她往车上放东西。
刘红红披头散发,在几人的推搡中立脚不稳。她丈夫脸上有了血色,目光如刀,却不敢动。
丁凤鸣再次愤怒起来,对小玉说:“你放手!”
小玉哪肯松手?双手如钩,一脸的坚决。
刘红红把东西往地上一扔,里面的锅碗瓢盆滚了一地。跳上车,她疯了似的说:“我就是婊子,我就是骚货!怎么样?派出所抓了我,不搬家就要送我去劳教!你们不要我搬,那好,谁替我养着这个家我就不搬!坐牢就坐牢!我在牢里也给你们磕响头!”
人群一下静了下来,如被子弹击中了般。那几个挡在车前的人不知所措,对望几眼,悄然散开。朴寡妇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帮刘红红搬东西。慢慢地上来不少人,沉默着七手八脚帮忙。
东西很快搬完了,车子轰轰隆隆一路远去。
刘红红的长发飘扬如旗,跳上车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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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图 朦胧华辇(1)
到上发厂来打听上班的机械厂工人又多了起来,因为黄大宏多次在正式场合说,兼并将很快进行。市里是下了决心的,是作了周密部署的,动作快的话,第一批工人春节前就能上岗。黄大宏还威胁一些曾告过他状的人,说老子到上发厂还是当领导,还是管着你们,敢不听话老子再一次下你的岗!
办公室在厂门外贴了公告,但工人们却不理会,仍一群群的来打听消息。丁凤鸣每天把情况向马千里汇报。现在他可以直接向马千里汇报了,秦明月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对丁凤鸣也客气了许多,一些事也主动和他商量。唐诗当然也看出了这种变化,悄悄地要他请客。丁凤鸣一面谦虚,说:“没影的事,请什么客?”一面还是倾其所有,请她好好撮了一顿。
在单位上顺风顺水,在家里却颇不顺心。刘红红搬走的那晚,岳母娘咕咕哝哝,一整晚没给他好脸色。岳母娘说,你不在头也不在尾,既不是亲朋也不是好友,你出个什么头?不是给别人借口说闲话吗?刘红红是个什么人呀,别人沾都怕沾得呢,你倒好,主动送上去,人多嘴杂,还不知编排出些什么丑事来。你不怕丑也罢,小玉怎么办?她人前人后也要脸皮嘛!丁凤鸣解释一阵,越说越说不清楚,索性闭嘴不说了。而小玉瞧他的眼神也是怪怪的,晚上睡觉还把身子侧到一边。丁凤鸣试探着想把她扳过来,她的肩膀用力一扭,很坚决的样子。丁凤鸣不敢造次,怕吵醒岳母娘。
一夜无眠,心里从来没有像今儿这样憋气。丁凤鸣想,和小玉谈恋爱时,岳母娘还嫌他是乡下人呢,和他说话也是斜了眼,用一种轻蔑的语气的。每次约会,都像做贼般。有时被岳母娘发现,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的。幸好是听了胡老七的话,诱骗小玉生米煮成了熟饭,岳母娘才恨恨地接受了现实。结婚几年,岳母娘仍时时敲打他,提醒他不要忘了乡下人的身份,直到小玉所在的工厂倒闭,家里主要就靠丁凤鸣的收入支撑,情况才有所改善,但岳母娘仍不忘自己城里人天生的优越感。幸好小玉死心塌地爱他,才让他心里有所平衡。和岳母娘住在一起,总让丁凤鸣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内心压抑不止,连*也不能痛痛快快。丁凤鸣痛恨自己,怎么连个自己的窝都弄不好呢?无论如何,这地方是不能住了,一定要弄个自己的房子,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天丁凤鸣又给马千里汇报情况,汇报完后丁凤鸣看马千里没有要他走的意思,就坐下来扯些闲话。正扯着夏馥也来了,说:“门口是热闹了,天天像赶场。小丁,今儿又来了不少人吧?”
丁凤鸣起身给她让座,夏馥挥挥手,自己扯了一把椅子坐下。
丁凤鸣说:“今儿人少点,只有四五十人。”
夏馥看着马千里:“这个黄大宏,利用工人来施加压力,把责任全往我们这边推。一旦有事,他什么责任也没得,市里倒会说我们没有维护安定团结。”
马千里说:“根子在市里。市里不给政策,黄大宏再跳也没得用。”
夏馥说:“不能这样被动下去,得想办法。”
马千里长叹道:“这袁之刚是铁了心了……有消息说,王秋山书记学习结束后,会去省里任职,书记的位子就空出来了。袁之刚一方面在省里活动频繁,谋求接任,另一方面不择手段地想在短时间内弄出政绩来,显示他的执政能力,以此影响省委一班人……能短时间内出政绩的,也就是让我们兼并机械厂,再有就是拆迁那一摊子了。王
上河图 朦胧华辇(2)
夏馥结舌:“王……王书记真的要走?”
马千里怏怏道:“大概是了。”
丁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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