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关上,我感到窒息,喉咙、胸口、心脏仿佛被高压电击过,异常难受。我想趴在吴宗铭的肩上痛哭,但为了不让里头的人听见,我按耐著,按耐著……身子打摆子似地颤抖。吴宗铭紧紧搂著我,低声说:“走吧。”
後退著看著301房间的大门,仿佛将我们家隔成了两世。我摇著头,突然有一股冲劲儿。“我要进去。”
他拉住。“现在不是时候!给他们点时间!会好的!”说完再次搂紧我,带著我离开了宾馆。
摊牌?勇气?哼!我想哭,更想笑……这个创伤永远都不能弥合,我,是孽子。
第六十五章(上)
回到吴宗铭家,我呆坐在沙发上,脑子一团浆糊。等他把冰袋轻轻捂在我脸上,我才发现麻木的左脸有一丝刺痛,嘴唇肿得老高,摸著才觉得发疼。
他在我身边坐下,一手温柔地帮我捂著肿胀的嘴角,一手紧搂我的肩,把我拥在怀里。“涵,没事,有我在,都会过去的。”涵?!我略带吃惊地转头看著他,这是他第一次用这麽亲密的叫法喊我的名字,心里的冰山慢慢漾起一阵暖意。
“我想送他们……”我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头埋在他的肩窝,鼻子不由得发酸。咬了咬嘴唇,眨了几下眼,才把眼泪憋回去。
“别急,给他们点时间,现在去了反而更糟。”他亲吻著我的头发,“他们会接受我们的。”想起父母失望哀伤的眼神,心里有种窒息的感觉,难受极了。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爸,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眼角落下一滴液体,慢慢沿著鬓角流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看著身边熟睡的吴宗铭,我有种往他怀里钻的冲动。想起昨夜他陪我到半夜黑著眼圈的样子,我不忍心去吵醒他。轻声离开床,到阳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清晨的空气,冰冷的气体刺激著发胀的胸口,唯一的感觉:想吐。
他们是十点四十的班机,现在应该起床了。我走到客厅,对著电话犹豫了很久,按下老爸的手机号──关机。大概是手机坏了吧,我自言自语。又拨了老妈的手机──还是关机。我抹了一把脸,压著烦躁的性子,打通了宾馆的电话,他们告诉我:301已经退房。我的心彻底沈入谷底。放下电话,走进浴室,仰面冲著冷水,血液贲张,每个毛孔都在感受著这彻骨的寒意。
痛苦,压抑,窒息,我的泪慢慢淌了下来,混在水中滑落到地面。原谅我!对不起!……我伏在瓷砖墙面上,沈闷的哭声传了出来,缓缓地,我蜷缩起身子,仍凭细雨般的冷水点点滴滴地洒在自己的背上、头上……
水停了,一件舒适柔软的浴袍裹在我身上,吴宗铭焦急地抱怨道:“你这样会著凉的!”他把我从浴室里拉了出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亲吻著我的脸。“傻瓜,干吗冲冷水,著凉了怎麽办?傻瓜……”
我的泪水像泄洪的水库,一发不可收拾,趴在他肩上嚎啕大哭,从小到大从没哭得这麽揪心,这麽压抑。顾不了自己的形象,我死死抓住吴宗铭的衣服,面部扭曲。渐渐地,泪水停了,只剩下呕心的干嚎。
一切都停止後,我身上的力气像被真空抽走似的,软软地趴在他的身上,闻著他独特的味道,心里些微平静。後来我们松开了彼此的身体,为了避免他的目光在我面部的窘状上停留,我扭头冲回卧室。
他跟在我身後,见我换衣服,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学校。”我的声音沙哑,喉咙粘滞。
“等等,吃完早饭我送你过去。”没等我开口他就上厨房去了。
对著牛奶、荷包蛋、三明治,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坚持要我把东西吃完才走人,无奈我喝了几口牛奶,没等咬上一口荷包蛋,便开始反胃。
“晚上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住学校。”
“哦。”
刚进宿舍,林潘就冲过来。“纾涵,这两天你跑哪儿去了,系里找你去填表,保研的,快,今天最後一天了!”
“哦,到系里填?”
“对,去找张老师。”
走到系办,填著一堆表,每到填写家庭成员写下父母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不由得发痛。“哟师兄,填表啊?哇,保研!真牛,请客!”我一抬头,严序。
第六十五章(下)
回去的路上,正好撞上姚遥和赵刚,赵刚这小子吃饱了撑著没事干在我面前考究了一番,还伸出手指挑著我的下巴,嘴里还操著东北腔:“啧啧啧,瞧这嘴被整的,还水泡眼,毁容啊!”
我直接把他的手打掉“你丫找抽啊!”我笑著绕开他们,瞥见姚遥那张渐渐变色的脸,没多理会,径直向宿舍走去。
“表填了没?”可非问我,我点头。
“怎麽了?”
我抬头看著他。“我跟我爸妈说了。”
“什麽?这两天?”我点头。“你嘴咋啦?”
“被扇了两巴掌的後遗症。”我苦笑。
他摇头。“早晚都得面对的……没想到你这麽快……”他不说话了,顶著电脑屏幕,我知道他的心思不在那上边。
“打球去?篮球。”
“现在?”他皱眉。
“嗯。”
“好。”
疯狂地在球场上奔波两个多小时,我尽量忘却所有的烦恼,可每当有些微间歇,我的心又揪痛了起来。吃饭的时候,可非凝重地看著我。“他们没事吧?”
“谁?”我装傻。
“你父母。”
我很小声地哼了一声,低头啃汉堡。
他顿了顿,转移话题,改谈保研上了。东扯西扯了半天,我回宿舍,他有事和我分道扬镳。一个人都没有,我鼓起勇气拨通家里电话。嘟──嘟──……响了很久,最後听一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无应答,请拨其他号码或缩位代码……”再按下那11个熟悉的号码,还是没人接。无奈,拨通老妈的手机,响了很久,才听见一句似有似无的“喂”。我的心都快炸开了。
“妈──”我的鼻子再次发酸,“妈您别挂电话,听我说妈,妈?妈?您在听吗?”
对方沈默了很久,才说:“在听。”
“妈!”我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的泪滚了下来,恨自己不争气。我知道,老妈也哭了,掩著面闷声落泪。
“原谅我,我知道这样做太伤你们的心了,可我不想放弃。妈,我是个不孝的儿子,走到这一步也不是我想要的。请您跟爸说,那天跟他顶嘴……我很对不起,我的确把他的脸丢尽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抽泣了起来,再也控制不住。
“小涵……”老妈带著哭腔,“好好念书,先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别影响了学习,啊?等放假回来再说,我想……你爸到时候会好些的。”
“嗯。”我抹了把脸。
“保研都弄好了?”
“嗯,没什麽问题。”
“那好,你已经给我们争气了,你爸一提起这个就非常自豪……那件事你思想负担不要太重,好好学,别贪玩,研究生不是混出来的,听见没?”
“嗯!”我重重地应了一声,“妈!”
“还有什麽事?”
“谢谢您!谢谢!”
第六十六章(上)
进入十一月,大家更忙了,一场接一场的招聘会让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深圳几家大型企业来学校招人,空前轰动,每场宣讲会都围得水泄不通。人人手里拿著制作精良的推荐表和个人资料,满怀希望地等著递投档案的那一刻。我和可非也去了,只是我们两手空空,纯粹是到现场感受气氛。某部门经理在上头滔滔不绝地吹嘘了两个锺头,终於指著旁边不同岗位的接受人员对在场各位说道:“请你们按照求职意愿把自己的简历放到不同岗位上,具体面试时间我们另行通知。谢谢。”
人潮呼呼地往前涌,过了半小时才完全退去。回到宿舍,他们几个还意犹未尽。
“奔哥,你投华为了没?”董勇问道。
“当然啦,月薪8k谁不去啊?”奔哥还是那口广东腔。
“听说明天笔试,後天三轮面试,这四重关也不知道哪儿会卡壳。”赵刚嘀咕。这小子抱著肯定考不上的心理去考研,别看他天天背著书包去教室看书,始终没啥进展,不是睡觉就是看美女。我说他就这点出息,也不看看人家辛泽怎麽个拼命。他说怎麽跟人比,人那是有爱情动力,自个儿孤家寡人,看什麽都没情调。
“你投研发?”薛强问董勇。
“我也不想投这个来著,可管理谁要我们啊!”董勇撇著嘴。
“我投销售!”郑子斌笑著说,“赚钱多啦。听说他们搞海外销售的,三四年就百万了。如果去中东,每天补贴200美金。”
“看到没?人家论年薪的,按年活;我们这都论日薪,说不定让你去南联盟阿富汗,没几天活头了,哈哈……”
……
没过多久,可非收到一个offer,只有半奖,签证比较困难。但他铁了心要去美利坚奋斗,怎麽劝也不回头,一门心思等下一个offer,越等心越悬。保研的名单已经确定下来了,他没了退路,不能说没有半点後悔。不过他也因此成了学校的“知名人物”,一提信工98最牛b人物当属他,而且人人皆知,比比尔盖茨的知名度还高。
“你有没有考虑去澳大利亚?”我问他。
“那里不行,要去也去英国,学术氛围比较浓。”
“那,如果……我是说万一,没成功,你打算找个跳板先呆几年?”
他点头,有些无奈。
“打算在外头呆几年?一定要学有所成吗?”
“再说吧,不过叶落归根是肯定的,我是独子。”他的眼睛扫过一丝阴郁,“初步想呆个五六年。其实国内发展也挺快的,但人生总有一番经历才有味道,看著美国的教育体制,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大的差距。”
“可非,嗯,你铁了心出国有没有另一方面原因?”我看著他,他的脸微微变色,很快又恢复平静,冲我笑了笑,没说话。
屋里多了几分尴尬,正巧赵刚蹦了进来,一脸屁颠样儿,捡著金子似的,丝毫没注意到我们俩处的异样。“哈哈,我接到二面通知啦!”他吹著哨儿,把书包往床上一扔。
“ge真是瞎了眼了,要你去干吗?白发工资不干活。”我损他。
“这您就不懂了,混呗,上哪儿不是混!”
“做哪方面的?”可非问道。
“调试检测。”
“呵,你调个屁!”我乐,结果挨了他一拳头。
第六十六章(下)
转到寒假了,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这半个多学期,老爸一直不愿意和我通话,每回只和老妈聊上几句,说些不痛不痒的,比如要好好学习、注意身体等等。每当想起老爸甩下的那句“你别回北京!我不想再见到你”,我的胸口就像被铅注满,异常难受。
给家里打完电话,呆在厅里看著无聊的电视剧,等吴宗铭应酬回来,一直等到十一点。他要和台湾一家外运公司签订长期合作协议,最近忙得跟孙子似的,早出晚归,脾气也暴躁了些。
他刚进门,一股酒气迎面扑来。一边扯著领带,一边看著我:“这麽晚了还不睡?”
“等你。”
他笑笑,进了浴室。“我先洗个澡,你到卧室等我吧。”他喊。
“不,我就在沙发上等。有事和你商量。”
过了二十分锺,他拿著条毛巾擦著头从浴室里走出来。“小傻瓜,要和我商量什麽?”自从上次叫我“傻瓜”之後,他觉得这个名词很适合我,於是就叫开了。
“寒假陪我回家吧。”我趴在沙发扶手上巴巴地看著他,他擦脑袋的手一顿,愣了愣,又擦了几下,把毛巾扔在一旁,坐了下来。
“我跟你回去不合适,你父母对我的态度……你是知道的。”他有些无奈。
“可,我不知道回去後怎麽见我爸,你陪在我身边,我心里踏实些。”
他轻轻摇摇头。“我跟你上你家,你父母更恨我了。”
“他们哪儿恨你!”我起身,“他们从头到尾只怪我,那天你要是没来,我恐怕会被我爸打死,他毕竟是比较尊重你的,你要在的话他的性子可以压一压,我可不想一回家又和他吵。”
“你本来就不该和他们吵!”吴宗铭严肃了起来,“听到那样的事实已经给他们很大打击了,你这小孩脾气又添油加醋,他们能不火吗?”
“哦,你现在怪我了,事隔这麽久,你倒好,现在才教训人,当起评论家公证员来了?”
“你,”他皱了皱眉,“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你回去後别再惹他们生气,听到没?”
“你我爸啊?管著嘛你!不陪我回去直接说,兜这麽大圈子你烦不烦!”
他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和我再争下去了,刚要起身,就被我一把拉住。“你真的不陪我回去?”
“这次不行。我……”
“你哪次行!”我气急败坏,“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干吗和父母闹成这样,为的谁?”
“你不要无理取闹,这次要是按你说的办事情更糟,你怎麽就不听我的?我当然知道你怎麽做为了什麽,但一开始我就不支持你这样,你这性子说件什麽事都用吵的,对父母也大呼小叫,他们就算没事,我听著都难受!”他说,“这次,不管怎麽样,我都不能和你回去,暂且让你父母缓一缓,再伤他的心我们就太不是人了!”
“得,你不去就是了,说这麽多干吗。”我松开手。“你说,我们俩怎麽总不著调呢?”
他一愣,没理清我在说什麽。“什麽?”
“我说,我们永远也想不到一块儿!”我往楼上走,“算了,睡觉吧。”我的心凉了一截。
第六十七章
我自个儿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楼上楼下的邻居还当我忘了带钥匙,很热心的借我手机。
门开了,我妈探出头。“小涵!你怎麽一声不吭地站在这儿,快进来!”
“那个,”我犹豫了,“爸在吗?”
“还没回来。”
“哦。”我低著头走进熟悉的屋子。
“也不说你到家的时间,打电话到你们宿舍,他们说你回来了,我还担心出什麽事呢!赶紧去洗涮洗涮,看我给你炖了一锅红焖排骨,一会儿趁热吃。”
“妈……”
“先别说别的,去,毛巾都在浴室里。你爸晚上才回来。”
看著香亮的红焖排骨,我一口也咽不下去。感觉老妈苍老了许多,也陌生了些。一会儿怎麽面对我爸?一切都是我惹的,现在是偿还利息的时候。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我刚夹起的排骨啪唧又掉了下去,溅了一桌子。
“爸。”我站了起来,看著进门的高大的身影。
他看了我一眼,板著个臭脸直接进了卧室。
“没事,你先吃,啊?”我妈拉我坐下,跟著老爸走了进去,掩上门。我对著那桌饭菜发愣,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了出来:
“……别用那种口气跟他说话,他心里难受!”这是老妈的声音。
“我看到他更难受!”老爸的怒吼。
“他好歹也是你儿子!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你认为不该喜欢的人吗?你犯得著这麽著急和他划清界线?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他是造孽!有脸爱上男人还有脸回家?我让他向小吴学习,不是让他像狐狸精似的去勾引人家!”
“你小点声!”
“你什麽都宠他!……”
……声音小了,我的耳朵嗡嗡地响了起来。身子开始颤抖,想夺门而出,又怕这一出去再也回不来了,只好愣坐在桌前,等他们俩。
过了很久,卧室门开了,老妈的眼眶发红,老爸面对窗户背对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起身想进去,被我妈拦在外头。“给他点时间。”
“不,我有话跟他说。”
“现在不是时候……”
“让他进来!看他还要再说几遍‘我爱他’!”老爸吼道。
我走了进去,关上门,轮到我和父亲的单独谈话了。“爸……”
“别叫我爸!我丢不起这脸!”他还是背对著我。
“对不起……”我咬了咬嘴唇,“我和宗铭很早就认识了,大约是我刚进大学的时候……”
“什麽!”他扭过身子瞪著我。
我低著头。
“你个臭小子!竟然瞒了我们这麽久!”啪,又一个老掌辉下重重地扇在我脸上,我的头甩向一边,闭著眼。
“你们怎麽认识的!”
“我去了他的夜总会……”
“然後呢!”
“然後我们就熟悉了……”我不敢说出细节,硬是承认自己慢慢喜欢上吴宗铭,气得老爸全身哆嗦。
“我怎麽有你这个贱儿子!”他狠啐了自己一口,“你贪图他什麽?有钱?还是有地位!啊?”
我摇头。“就是喜欢他。爸,我也不想发展成这样,可是控制不住!你没法理解!”
老爸痛苦地坐在床上,两眼盯著窗外。“怎麽会这样!”他轻声说著。
“爸,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他怒斥,“你说,现在怎麽办?你真以为和他能呆一辈子?你们的经历相差那麽多,一个在海里游,一个岸上走,你真是天真到愚蠢的地步!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吗?你一门心思跟他走,他怎麽给你答复?”
“他和我想的一样啊……”我说话越来越没底气,仔细想想吴宗铭好像没给过我任何承诺。
“我怎麽有你这种蠢得像猪的儿子!”他狠狠往床上一拍,“做生意的我接触了多了,哪个不是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好,先别说小吴是例外,是厚道人,人家有钱有势的干吗非找你这样一个蠢小子!应酬不带上自己的老婆,男人在生意场上面子怎麽挂得住?他总要成家立业吧!那你算什麽!被人玩够了还不跟那些下贱女人一样被甩到一边!”
“他不是这样的!”我急著解释,“他为了我推掉婚约,结果差点儿破产!”
“我说你还有没有脑子!啊?”老爸站了起来,“我和他们家合作过一段时间,不了解也算见识过吧!他破产完全是被一合夥出卖,内部亏空,被人釜底抽薪才落马,有你什麽事!我佩服的是他处事不惊,经验老到,短时期就能调整过来,还搞起外运。你说,从头到尾你跟个傻子似的围著他转,什麽事都不知道,你……你真是……唉!”
我不说话了。
“我说你啊,再吃十年饭也比不上人家!”老爸叹息。
“我们可以慢慢了解对方……”我低声嘀咕。
“你!你……什麽时候才开窍!从大一就了解,快四年了吧,你了解到什麽!啊?你知道他外面多少个情人?你知道他的公司具体做什麽?好,问个简单的,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麽?他给过你承诺吗?就算给了,怎麽样才有约束力?要他娶你?还是你娶他?哼!这种弱智想法只有你才想得出!同性感情本来就不被认同,况且你还一点儿也不了解对方!你怎麽个爱法?嗯?”
“得,我管不了你了,早晚被你气死!自己惹出的恶果你自己尝!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父母的话不听可以,到时候别回来哭鼻子!”老爸彻底失望了。
开了门,发现老妈就站在门口,一脸惆怅。
一家人吃完饭,谁也没说话。饭後老妈才轻声告诉我:“你爸那是心疼你,怕你受伤。”
我点头。“我知道。”
第六十八章
郁闷地过了个假期,期间除了和姚遥出去了几次,基本都呆在家里,慢慢地我爸也开口和我说话了,话不多,大家尽量不谈那门子揪心事。我感到空前的压力,难道这段“孽情”就这麽脆弱吗?
回到学校,成天无所事事,研也保上了,该干的都干了,毕业论文也没什麽难度,混混就过去。人家说保研的过著猪样的生活,考研的过著狗样的生活,找工作的过著猪狗不如的生活。如今几个考研的就等著分数出来以及国家线的划定。辛泽考的是法律硕士,罗芸更牛,考法学硕士,但据说感觉不好,可能明年还得再接再厉。我说感觉这东西是拿不准的,往往感觉越糟的东西结果越好。
我基本上天天呆在吴宗铭的家里,帮他做网站,慢慢知道他的公司究竟在“运”什麽东西,抱著唯一的心思:处久了自然而然就了解对方了。不能说我毫不考虑老爸的警告性建议,但还是自己判断的好。他对我不错,只是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吵闹越来越多。最後我估计我们的话题尽剩和足球了,随著他给我的时间的减少,我有些泄气。
辛泽如愿以偿地考上法律硕士,罗芸虽然分数很高,但比起国际经济法专业的分数线还差5分,无奈,只能背起书包继续苦读。她说明年一定要考上!
五一吴宗铭带著我去武夷山玩了几天,找回了点三年前的感觉,但好景不长,没多久,我们又因为小事争了起来。
说起我们的争吵是有一定规律的:一般都由於我看不惯他的观点或者做事方式挑起,他不服气,训了我几句,我一急,脑子一热和他对著干了起来。早些时候他还让著我,後来也不让了,一个比一个横,最後闹翻了天。睡了一觉醒来又啥事没有地接吻调侃。每次的争吵都成了下次的素材,越扯越多,就这麽恶性循环著。他说我无理取闹,我说他不尽人情。
可非已经打定主意去英国修个硕士文凭,然後再到美国读博。所有的签证都在西安完成,也就是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想起来我有些惆怅,琢磨著和他多聚聚,可他天天忙著复印邮寄资料,没空理我,我索性不在宿舍等他,只是保持电话联系。
我们铁杆三兄弟眼看就要各奔东西了,一个呆在原地,一个去西半球,一个去上海。难得围坐在一起聊个天喝个酒,赵刚的眼眶都红了,一个劲儿猛灌酒,要不是我们俩死拉著他,估计他得喝个胃出血。
奔哥是我们宿舍最早离开的,他得去公司实习。他乘坐的是晚上9点去往深圳的大巴,看著他上车的那一刹那,在场好几个兄弟泪都落了下来,我的眼眶也是潮的。他的女朋友差点儿哭趴下──他们至少得两地分居一年,因为晓雅今年大三。
眼看相处四年的同学一个接一个走,我的心不断下沈,那等揪心。正巧吴宗铭事业不顺,两人脾气暴一块儿,为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争吵的分贝数越来越高,一发不可收拾。我至今仍不能接受他所谓“金钱至上论”,他也不认同我的“理想主义观点”。
6月18号,我21岁生日那晚,我们吃完大餐,切完蛋糕,很难得地坐在一起和谈。
我确实累了,同居的这几个月,我们彻底把弱点暴露给对方,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容忍,不好便开始无休止的争吵,谁也不妥协。“橡皮糖,我们该冷静冷静了。”我有些疲倦。
他皱著眉。“嗯?你想说什麽?”
“你,爱我吗?”
他看著我。“傻瓜,不爱你会和你在一起?”
“我要你说,自己说出那三个字。”
他笑了,摸著我的头。“小傻瓜,你今天喝多了?”
“没有,我很冷静。你从没说过那三个字是吧,是不想说还是……”
“你今天怎麽和女人似的,你认为说的重要还是做的重要?”
我执著地盯著他。他收起笑容,很严肃地说道:“我爱你!”
可惜我没有预料的欣喜,只是淡淡地看著他。“我也爱你。”
他微笑著刚想搂著我,被我轻轻推开。“我知道我们喜欢对方,可是你不觉得我们吵架太频繁了吗?我们的观点从没一致过,甚至连唯一的爱好──足球也能闹翻脸。你不觉得累吗?难道我们要吵一辈子?也许有一天我们能融为一体,但不是现在。”
他没吭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说:“我们需要时间。”
“是,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他有些惊讶。
“纾涵,你孩子脾气又犯了。”
“不,我没说我们要分手,我只是说,分开一段日子,直到我们完全能容忍对方的缺点……”还有半句没出口:如果没有那一天,就算了
沈默。
最终,他开口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吗?觉得你与众不同,个性强硬,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微笑。
他靠近我,慢慢讲述过去的事情,我们回顾共同走过的时光:大一上学期初次见面,那年春节在北京郊外放烟花,瘸腿的日子他陪我度过的日日夜夜,出海潜水钓鱼……回忆太美好了,最後还是忘情地拥在了一起。
“我们分开总有个时限吧。”他笑著看我。
“应该有吧。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今晚我倒是觉得你挺可爱的,前阵子真想杀了你。”
“哈哈,我最怕你那孩子脾气犯了,像吃了炸药一样。”
“我真希望我们每天都像今晚这样……”我的眼睛有些潮。
“只要彼此信任。”他坚定地看著我,“似乎,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在怀疑我。”
我点头。
他叹了口气。“也是,我们很多观点不同,慢慢等你成熟了你就会理解我的做法。不过……”
“什麽?”
“你成熟了不少,比起当年。但太固执了,有时候不可理喻。”
“哦?”我笑,“有时候我觉得我缺乏主见,总拿不定主意。在学校都是靠可非……”想起李可非,我的心发酸。
“他要去英国了吧?”
“嗯。後天他就走了。”
第六十九章
就这样,我们和平地暂时地分开了。人总是这麽奇怪,抓在手里的东西失去後才懂得珍惜。我想从这人为的“失去”中好好反省,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气,如何正确地接纳一个人,或者继续和他走下去,或者重新定位人生的方向,毕竟我错过了很多。也许,初恋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深远,是刻骨,但未必是持久。大概我对吴宗铭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也许是一种依赖,一种精神寄托,感情慰藉,一种抵触他人的叛逆。我永远走进不了他的心,有些麻木。所以“失去”并不觉得非常痛心。但对於即将真正离开的李可非,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连自己也道不明究竟对他抱著什麽样的态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份感情远比爱情更牢固,更坚不可摧。错过的东西到现在才体会如此深刻。
回到宿舍,可非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件接一件地托运回家。明天他得到西安办理签证,等一切就绪後直接飞往伦敦,再见面也是多年後了。
“等你收拾好了,一起吃饭去。”我说。
“好。”他擦著汗说道。
到了晚上七点多,他才彻底完工,洗了个澡,顶著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和我一起出了门。走在路上,他尽量说一些轻快的话题,谁也不提往事,这一发触全身的老皇历成了我们永久的回忆。我选择上“黑糖”吃饭,实际上吃什麽无关紧要,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这是我们最後的晚餐。
“喝什麽?要酒吗?”我翻著菜单。
“果汁吧,万一醉了明天可走不了。”
“那更好。”我笑,抬头对服务员说,“两份意大利面还有两杯橙汁。”
“你不是不喜欢吃那番茄起司吗?”他疑惑地看著我。
“舍命陪君子。”来之前我就决定:李可非点什麽,我就跟著吃什麽。有点自虐心理。
“签证什麽的容易吗?”我问。
“挺简单的,又不是上美国。英国那些地方你给钱就让你去,我几个同学申请到比利时卢森堡,都很容易。这下好了,可以到欧洲体会几年生活,这人生没白活。”他计划著人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我觉得你总是把什麽都策划得井井有条的。唉,说实话,”我搅著果汁,“你要走了,我还真觉得有点空啊。”
“哪儿空?”他眯起眼似笑非笑。
“你说哪儿空?”我反问。其实我想说心里,从没这麽深刻地把一个人记在心上。
“哈,其实离开我你就舒服多了,没人追在你屁股後面揪你小尾巴,没人在你睡觉的时候把你从床上拽下来去上课,也没人成天在你耳边叨叨个没完……”
“也是啊。”我故意接著他的话茬说下去,“你说吧,你这人有多烦,我又不是你弟弟,你管了我四年干吗?明天终於自由了!唉──呀!”我伸展著胳膊。“你呀,早点滚吧,别回国毒害人了。”
“是啊,我管你那麽多干吗。你这人特让人烦心。”他坏笑。
正吃著面,欢快的波尔卡换成忧伤的苏格兰风笛──《勇敢的心》插曲《for the love of a princess》。“嗯,这歌我最喜欢。”可非说。
“等你去了英国,记得去看看bsp;他没说什麽,只是问我:“那你打算一辈子呆在国内?”
“这哪儿能拿得准呢,只能保证往後的三年我还在这地儿呆著。”我抬头,笑,“说不定毕了业我上欧美找你去呢。”
“你就甭拿我寻开心了。”他微叹口气,“也不知道人生能不能按照我计划的进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啊。”
“有志者事竟成,你要有办不成的事天都塌了。”
“我哪儿那麽神?真这样的话天都塌了好几回了。”他的眼睛里有了一丝阴郁。
“今儿这意大利面味道不错啊。”我改变话题。
“唉,这看著他们一个个走了,心里还挺难受的。”他低著头。
“你明儿就滚了,到目前只走了三个,你的忧伤哪有我体会的深哪。”我心里再度发酸,“其实……你走……才让,我,难受。”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但我想他大概可能也许听到了。
他微微一愣,转而发笑。“怎麽,没人管你你不开心?你不就个受虐狂嘛。呵呵。”
我苦笑。
“你把我当什麽样的朋友?”他问。
“知己,兄弟,挚友……嗯,还有什麽词?”我看著他,强翘嘴角。
“哦。”
“可非。”我很想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可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你还有什麽话要说?再不说就晚了,我明天就拜拜了。”他笑。
“也没什麽,记得多发些照片过来,我的邮箱你知道的,不会变。”我受不了这伤感的音乐,赶紧转身跟服务员说,“麻烦您换其他歌吧,轻音乐也行。”
“别换啊,我喜欢。带著忧伤,又带著遗憾,很符合现在的心境。”可非反对。我只好挥挥手作罢。
“你……干吗不保研啊……”我老调重弹。
“这事不是过去了吗,我也後悔著呢。要是当初没那麽天真那麽自信那麽狂妄,自认为哈佛是我们家开的,还能再管你三年,呵。”
服务员收走了餐具,我盯著空荡荡的桌面,抬头:“要不去海边走走,英国的海肯定和这里不同,最後一次感受一下这里的海风和海潮吧。”其实我是想躲避这首哀伤的乐曲,在这样的气氛下,真担心会在可非面前出丑。
他点头。“可以。”
顺著校园围墙绕到海边,迎著海风,听著潮水温柔轻抚沙滩的声音,我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吹风,听潮,真是惬意啊。”我望著夜空,“今晚,终生难忘。”
“哈,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多愁善感了?搞得生离死别似的,又不是见不著面了。你不是毕业後会到欧美和我碰头吗?”他笑。
“嗯。”
“吴宗铭的事业还好吧?”他问。
“还行。”
“唉,你们这磕磕碰碰呆了这麽久,挺难得的,别耍脾气轻易放弃啊。”
我没告诉他我们刚分开的消息,疑惑地看著他。“你认为我和他合适?”
他一愣。“那是你自己的选择。鞋子穿在脚上只有自己才知道合不合适,你问我干吗?不合适你能处这麽久?我看你们在一起不是挺好的。”
“凡事不能看表面。”
“怎麽了?你们俩……”
“没,好著呢。”我撒了个谎。
“哦。”他坐在沙滩上,看著远处缥缈的灯光。我在他身旁坐下,看著他的侧脸。他转过头。“看什麽?”
“我第一次觉得,你还是挺帅的。”我看著他端正的五官以及棱角的面孔,又加了一句,“夜色产生美。”
他笑。“我太可悲了,到临别前的最後一晚才从你这狗嘴里拔出象牙。”
我低下头,想说点什麽却被异物堵住喉咙。
他也没作声,在面前的沙滩上写下两个字:风潮。
第七十章
“还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我们几个在海边烧烤吧。”他看著我,“那时候我觉得你笨得出奇,连点常识都没有,竟把食用油泼到火里,害得我损失了件外套。”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就觉得火生得太慢嘛,你记那麽清楚干吗。早知道整瓶全倒你身上,把你烧死了也算个了结。”
“当初我还真的很讨厌你,头发留得挺长,成天穿得跟後街混混似的,还一脸北京人固有的臭德行,目中无人,脾气也强得不行了。心想我怎麽衰到家,跟这麽号人同班同宿舍,还是上下铺!”他说得咬牙切齿,“处久了我才发现你优点不少,还真的,凡事不能看表面。”
“您就甭浪费这大好时光帮我做年终总评了。”我躺在沙滩上,“我们算不打不相识,哈!要往後有时间,我准保写部回忆录。你看咱这大学四年,过得是真快啊,仿佛昨天我们才刚进校,还一起参豁全能,一起打球,一起通宵看录像,一起吃水煮,一起打牌玩游戏,还一起干吗来著?哦对,在澡堂里嚎叫,属刚哥最牛了,《青藏高原》被他一吼打红……”
他微笑著。“是啊,朝夕相处了四年,的确有很多东西值得怀念。我看你的故事比我更精彩,起码还有场爱情戏。说起姓吴的,我一开始对他极其反感,後来,慢慢地了解一些就好多了,大概是忌妒心作怪吧。啊,那个吴珊你最近见过她没?”
“去年上香港见过。怎麽,你……嘿嘿。”
他没理我,接著说:“你们也算在一起三年多了,真不容易。平时我常和圈子里的聊天,我们都羡慕这种长久发展的同志关系,异性恋的还经常闹分手闹离婚呢,更别说同志。说实话,就算到了国外也不会公开我的性倾向,我害怕世人那种目光。就像生活在没有阳光的世界里,很难获得他人的理解和认同。”
“你不是向家里摊牌了吗?”
“那不是我自愿的。”他埋下头,“哪儿敢啊……是我爸发现的……”
“发现什麽了?”我半撑起身子。
“不提了,都过去了……”
“那你还怂恿我跟父母摊牌!”
“我没想到你真那麽干了,当初认定你不敢说,我也用不著写申请……”他有些愧疚。
“你个臭小子把我给吭了!”我又躺了下去,嘟囔:“不过还好,现在踏实多了。总算见到几缕阳光……”
手机响了,是赵刚。“喂?……海边……嗯,行,你过来吧。”
挂上电话。“是赵刚,他送完他老乡刚从火车站赶过来,打你手机没信号!唉,就说这年头不能使联通,连了半天还不通!”
没过多久,赵刚气喘吁吁地冲到我们跟前。“哎哟,看你俩这惬意,刚把人送上车,那眼泪飞的,女生就是能哭,拽著手跑了好几十米,最後还是被工作人员拉下才松的手。”他坐了下来,“还好明儿你乘大鸟,直接把你踹进候机厅咱扭头就走,痛快!”
我们仨聊了一宿,互相调侃,回忆这四年的风风雨雨,赵刚对两次失败的爱情长吁短叹,愣说自己年幼无知,不懂得把握。“人生苦短啊,我还不及你呢,看你和吴总那铁关系,我忌妒啊!”他说,“不过我敢保证不管啥时候总是他让著你,看你这任性小孩儿样,跟头倔驴似的,换成别人,十个九个吹。”
“管好你自己吧。”我推了他一把,看了可非一眼,看样子他挺认同赵刚的论断的,一个劲儿点头。
天蒙蒙亮,我们起身回宿舍,再过几个锺头可非就登机了,我的心又揪紧。
由於大宗行李都托运回去,可非只剩下一个小旅行包轻装上阵。其他宿舍的都出来送行,有的拥抱,有的握手,有的搭肩。
“非哥,一路顺利!”
“常回国看看。”
“别忘了我们兄弟啊!”
……
可非笑著冲他们挥手告别,我们七个打车到了机场,路上,董勇感伤地说:“唉,看著兄弟一个个走了,心里真难受啊。”说著揉了揉眼角,可非把手搭在他肩上。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没人吭声。
换好了登机牌,买了保险,马上就进安检了。我拉住他。“还有一个锺头才起飞,别急著进去。”
“就是,多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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