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仰面躺著,半天没吭气。他坐了起来,从烟盒里抽了根烟,满床乱摸。我看了一眼左手捏出汗来的小铁盒,递给他:“在找这个?”
“嗯。”他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朝空中吐了口烟圈,然後低头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这算什麽?”我问。
“做爱。”直接!
我有点迷失自我。做爱?我就这样和他“做”了?第一次和人上床竟然跟个男人!失败!太失败了!倒不是我有什麽“处女情节”,可这一切似乎太突然了,我应该有思想准备,应该有!回想刚才的情景,我体验了“欲仙欲死”的感觉,而这感觉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为什麽和他做爱我反刍的感觉竟然是──美妙?我疯了!不,我彻底gay了!
我把手搭在额头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七荤八素的,只觉得一切开始偏离轨道。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一直回响,我没听清,声音再度响起,紧接著我的身子被什麽抓住拼命地晃,无法控制。“……起来,你妈急了,她催我们赶紧上你家吃晚饭。”哦,原来是吴宗铭的耳语,边说还边摇我。
我穿上衣服,和他往家赶,途中给吴珊打电话,她说正在抢购打折衣服,马上就到。我说这大小姐真有持家意识。吴宗铭笑著反问我:你真把她当成李嘉诚的女儿啊?到了家,老爸跟吴总侃了起来,我帮老妈上菜。半小时後吴珊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里大包小包,我问她明天是不是世纪末日?她说没想到北京的东西这麽便宜,打了两折,跟免费没啥区别。她说的“两折”折下来也将近一千现大洋,我总算不怀疑她是李嘉诚的干女儿了。
她还给我爸妈各买了一件衣服,我私下打趣:“这打一折?”
一开始她没明白我说什麽,後来一听急了。“你当你姐我这麽抠门啊!抠门只能跟自己抠,送人的东西我没那麽缺心眼!”哟赫,啥时候晋升为我姐了,看她那凶巴巴样儿,白送我也不要。俺妈是成天有事没事往各大商场实地考察的实力派人物,她一看吴珊送的礼物,又惊又喜,不收吧不好,收下了太贵重,不过那大衣穿在她身上真的非常合适,按吴珊的话来说“特显气质”。我瞎琢磨这要是娶了吴珊这样的,我妈不就乐劈了。後来又一滴溜眼珠:不对啊,这女人花的是男人的钱,那样的话我不就累成孙子了?无意间抬头发现橡皮糖的贼眼真瞄著我,不由得暗骂一声:奶奶的,想啥呢!
回到学校已经是5月7号,宿舍都聚齐了,赵刚成天盼著我给他稍烤鸭,我说他是烤鸭脑袋,他乐得屁颠屁颠的。可非问我这黄金周过得咋样,我说爽!他没再问,只顾著玩电脑。晚上赵刚拉我到一僻静地方低声问道:“非哥这是怎滴?这几天都在闷豆子,脾气很爆。”
“嗷?”我想起节前的那次谈话,低著头。
赵刚拉了拉我的衣服。“他父母来了,呆了几天,後来据说他和他老子闹翻了,吵得很凶,那晚上宿舍就他和薛强,他边喝酒边哭。不过强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嗷?”我吃惊地看著他。
“别嗷嗷嗷的,跟头驴似的。你说他这是咋啦?你跟他走的近,你问他他肯定跟你说。兄弟我真替他急啊。看他那样也不像是个逆子,怎麽爹妈好不容易来一趟闹成这样。我看他一定有什麽心事。”赵刚这等上心让我为有这麽个好兄弟骄傲,可是可非出这麽大事,我怎麽开口问啊!愁!
几天跟著可非进进出出,憋足了劲儿跟他讲北京故事,说那个吴珊上辈子肯定没吃过东西,海量!说吴总吃坏肚子一个劲儿打百子……说到後来,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纯粹自娱自乐,可非偶尔很配合地干笑,我越说越没劲,最後拉他到上次去的咖啡馆去。我的郁闷是在那儿发泄的,他的也在那解决。
走进幽静的小屋,这里只有我们俩,服务生都躲得远远的。突然发现世界是这麽清静。“拉我上这你是想问什麽吧?”他直接问道。这话说得,一下子噎住了我的喉咙。
“嗯。你心情不好,怎麽回事?”他笑,但很冷。怎麽觉得他这麽陌生。“喂,你就不能说出来吗?”我有什麽心事都跟倒豆子似的告诉他,他总该公平点吧。
“没什麽。跟我爸吵了一架。”他低著头看著手中的杯子。看他这副表情,我真有点心虚,或者说是害怕。
“我说你这人也真是的,父母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闹成这样,他们心寒你也难受……”我开始教条,一气儿说了半小时,他很耐心地听著,没反驳也没解释。
“知道我爸为什麽来吗?哼,考上大学他都没送我,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他儿子。”
“你老爹是人民的公仆,他事情多你怎麽不体谅一下?他来看你还不好,那是对亏欠你的父爱的补偿。”我瞎掰,知道自己在瞎掰──我根本就不了解他家人,但我想我说的也是於情於理的。
“哼。”他淡笑,抬眼看著我,“我说我喜欢你你信吗?”不远处杯子落地,清脆的“啪”了一声。
第四十二章
不远处的吧台一个毛手毛脚的服务生打碎了个玻璃杯。我把目光放回可非身上。
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後不当回事地喝了口咖啡。“信,怎地不信!“丫的,自从我说我喜欢吴宗铭以後他就成天拿这个开我玩笑,现在谈正事也不例外。
他木无表情。“我跟我爸吵架,是因为……我跟他说,我喜欢男人。”
呃?!我的眼直了,那口咖啡还在我口中翻腾,愣是咽不下去。他说什麽来著?喜欢男人?“我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我说我喜欢你你信吗?”……这句话不断在耳边围绕。这丫疯了?他在开玩笑!
“什麽?”半天我才冒出这麽一句。
“我说我喜欢男人,我是同性恋。”他说的很坦然,很轻松。
“还有呢?”我不知道自己想问什麽,握著杯子的手开始颤抖。这年头兴我这口儿的不多吧,怎麽李可非今儿个冒出这麽爆冷的笑话。他是在笑话我还是在笑话他自己。
“什麽还有?哦,还有,我爸听了就跟我吵起来,我说我这样是他造成的,从小没有父爱,我渴望拥有,到後来就衍变成同性恋了。然後他扇了我一巴掌,我们就吵爆了。我妈在边上哭。就这样,你还想听什麽。”他说得相当轻松,仿佛那事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只是例行公事作个报告而已。
“李可非,你丫今晚咋啦?说话怎麽这种语气?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他还是平静地打断我。
我无言,十指绕著那杯热咖啡,直到完全冰凉。他也沈默。“算了,这是你的事,我想你应该和你爸好好谈谈,没什麽父子解决不了的。”
“我不在乎他怎麽看我,他那麽热爱工作就热爱去吧,他没什麽权利管我的私生活。”
“他是你爸,怎麽没权利!”要是我跟我老爹论权利,他早把老掌贴在我脸上了。
“你不明白。”
又沈默。
“那……那你不喜欢吴珊?”话刚说出来我就觉得自己脑子搭错筋了,他都说白了他是弯的,我还总把他掰直。
他笑笑。“我知道你不是想问这个。你不是说这年头暗恋是傻子吗?现在我说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看著他脸上的淡笑,我五脏翻腾。“我可以不说,永远不说,那样对谁都有好处,可是那天跟我爸吵过之後我明白了,事情压在心底的味道非常难受,对方永远也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就算你今天不找我出来我也会说的,我喜欢你,王纾涵。”
“呵!呵!呵!”我连呵了三声,一个屁也没放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吴宗铭,不能说我不介意。我知道我没办法,你只是把我当朋友,当兄弟,我的位置永远和赵刚一样,也许我太傻,可是这是没办法的。我是gay,从初中开始就是个gay,但我还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除了你。”
“你喜欢我什麽?”
“你喜欢吴宗铭什麽?”他反问我。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看著我,“现在,你还会把我当哥们儿吗?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吗?呵,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不可能了,对於你我很了解,大概是因为你这样我才喜欢你的吧。”他又笑了一下,很自然。
放松,吸气,呼气,放松!我不断跟自己说道。“既然,既然你知道我喜欢……喜欢那个啥,你……”
“我傻呗。咖啡都凉了。小妹!”他回头招呼服务员,“再来两杯热茶。谢谢。”
“你还坚持?”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看了我一眼,很严肃地回答:
“坚持。”
他说的对,过了这晚我怎麽也不可能像以往那样肆无忌惮地和他开玩笑打哈哈,但为了证明自己处事坦然镇定自若,我总是刻意把他当成赵刚什麽的,但到了最後两个人都很尴尬,尤其是我。我也不再向他提起吴宗铭,他也没问。两人配合得挺默契,其实他处得比我自然,也看不出他特别避讳了什麽,但说到底,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少了,说白了,是我在避他。
吴珊要走了,邀请我们去她家,赵刚乐得屁颠屁颠的,直接把阿丽撇一边,我们说让他有点心里准备,这河东狮回去准让他跪电路板──就是把有焊锡的那面朝上。吴宗铭亲自下厨,拉我进去帮忙。吴珊、可非和赵刚在外边聊得带劲儿。吴总还真有大厨的样儿,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他这麽忙碌,不过看他这样潇洒自如地掌勺我不由得再次感叹。
“橡皮糖,我对您的景仰犹如滔滔尿水连绵不绝。你什麽玩意儿?”
“鲍鱼。”
“哟赫,强嘛!满汉全席会做嘛?”我随手搭在他肩上嬉笑著问道。
“不会。”他趁势吻了我,扭头继续忙活,“帮个忙,把葱递给我。”
葱?哪个是葱?我正在葱蒜韭菜之间徘徊,他用手背轻拍了我脑袋,把案板上的葱拿走。“五谷不分的,你读什麽大学?”
“嘿,损我啊!树业有专攻,我看你这辈子就适合当厨子。”
“为你做一辈子饭是我的荣幸。”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从後边踹了他一脚。“闭上你的鸟嘴,谁请得起你这个大厨,还一辈子?以後让我老婆做饭,不行就请保姆。”
“够了,别闹了,把这几盘菜端出去。”
哦。我刚端起两盘走到厨房门口,他追出来,轻轻把我脸上粘住的蒜末儿拿下,我把头一扭,发现可非的眼睛正盯著我,顿时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有种被人瞅著丑事的尴尬。低著头把菜放桌上,一蹦一蹦地冲回厨房。
吃饭的时候赵刚的话特多,一个劲儿和吴珊瞎侃,一会儿又大吹吴总的手艺,吹得天花乱坠,我怀疑上辈子他是不是皇帝身边的太监,马屁真会拍。可非偶尔故作轻松地插上几句话,但我总觉得他的目光是落在我头顶的。我只顾埋头吃了,橡皮糖坐在我边上,总给我夹菜,我也没拒绝。“怎麽样?”他问。
“能吃。”
他听了嘿笑了一声。“你就会扁我。”
赵刚听了,大叫:“吴哥您这菜做得没得说啊,国家一级大厨都没您这能耐,看这鱿鱼,鲜嫩可口,俺那疙瘩……”
“你丫马屁真能拍啊!”我打断他,再让他说下去我得冲向卫生间了。
“我这实话实说啊,对不,非哥?”他用胳膊肘拐了拐可非。可非笑笑,那眼神咋看咋不对劲,难道是我多心?
吃完饭後吴珊非得卡拉ok,大家只好听命。她非得让我和可非再唱一遍《心如刀割》,我现在明白那歌词的意思,死活不唱,没准儿心如刀割的是我自己。可非也要求换一首。赵刚起哄,说我们那kiss得像那麽回事儿。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真想抽他一顿。
吴宗铭也凑过来,问我们怎麽一回事。赵刚这丫的叽里呱啦把那天的情景全抖出来,我尴尬地低著头。橡皮糖听後大笑,说我这样带动气氛真绝。可非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他越这样我心里越难受,总觉得亏欠他。这个晚上我如坐针毡,和可非合唱了几首都不在状态。吴珊倒挺会调动气氛,又蹦又跳的,总拽我上去锻炼身体。赵刚扭著腰也随著音乐晃了上来,可非也被橡皮糖拉起来,五个人在吴总的小舞池了疯狂了三个锺头,直到半夜。
回去的路上,我总觉得有什麽话要跟可非说,示意赵刚先走,和他单独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第四十三章(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其实我也在後悔,为什麽要说出来呢。哼。”他无奈地笑笑,打破我们之间长久的寂静。
我慢慢走著,一直盯著自己的脚,一步、两步、三步……我要说什麽?说可非你能不能不喜欢我?玩笑!但总感觉我们之间真的少了些什麽,又多了些东西。我为什麽要躲他?为什麽要去迎合他?我没欠他什麽,可是为什麽就不能把心态放正。他是我同学、舍友、哥们儿,是睡在我下铺的兄弟!
“涵。”他叫住我,第一次用这麽暧昧的词叫住我,我愣愣地看著他。借著昏暗的月光,我见他的双眼有些潮湿。“允许我这麽叫你,可以吗?”我没动,只是低头看著地上的落扬又带著丝丝哀伤的《bandari》乐曲。他还是对摇头丸的事守口如瓶,总是故作轻松,但他的眼神骗不了我。我转过脸看著他:“你可以不告诉我,但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想替你分担些,虽然帮不上忙。”
他重重地扣下眼皮,半天才睁开,和我对视著。“这不是专属於我们俩的秘密,是我自己惹下的,不想过多地影响你。纾涵,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他翻了个身压在我身上,用吻来替代他要表达的感情。
这次的六级试题比上次的要难,我坐在考场里,由於平时没怎麽上心,第一次对英语没了自信,勉强做完所有的题,跟著大夥儿交完卷才走出考场。可非上次没过,这次也二进宫,出来後问我怎麽样。我说:一个字,难!他完全认同。
考完期末考,我给吴宗铭去了电话,他的手机关机,打他家里,也没人接。我慌了,钻进的士冲到他的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再打车到kasa,大门紧闭,问周围的人,他们说好像是停业整顿。再奔到亿诚酒店,还是吃了个闭门羹。我的心不断下沈。吴宗铭,你到底躲哪儿去!有什麽天塌的事你也得吭一声,你为什麽什麽都不告诉我?吴宗铭,你他妈在哪儿!我坐在酒店门口,这里虽然人来人往,但没人清楚亿诚究竟怎麽回事,有人说可能资金周转不开,很早就听说亿诚不行了。
我的脑子再度空白,很早就不行了?怎麽没听他说过?我回望四周,看看封闭的玻璃门,驻足了半天。对,看看最近的新闻,亿诚和kasa也算当地较为出名的。我一路狂奔随便找了间网吧就冲进去。果然,一篇醒目的文章立在眼前:《曾经的辉煌──亿诚酒店前总裁吴宗铭因涉嫌摇头丸被提审》,迅速阅读完全篇,我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短短一个月,吴宗铭经营的亿诚酒店就被张萱父亲收购了。他告诉我拿回20%的消息全是假的。另外由於全市迪厅整顿,kasa被人举报,那些人杀鸡儆猴,把kasa查抄了。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著,放在鼠标上的手甚至都不知道该怎麽操作。这段时间忙於考试,谁也没心思上网看报,到现在才知道他出了这麽大的事!我悲极反笑,左手捂著嘴。估计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离开网吧後我又来到他家,按照报上所述,吴宗铭没被刑拘,只是被大额罚款,那麽他一定会回家的,除非……除非他的住处也被查封。我仔细检查了这个地方,没有查封的迹象,但似乎有几天主人没回来了,信箱里有一叠信件。吴宗铭,你到底在哪儿?我守著个ic电话死劲拨打那个号码,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听著一个令人心烦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 is pobsp;你到底在哪儿啊橡皮糖!
第四十五章(下)
在门口坐了一夜,也不见他的踪影。回到学校,我退了机票,打算留下守株待兔,直到见到他为止。可非看出我的心事,私下问我出什麽事。本来我不想跟他多说,後来还是告诉了他。“怎麽这样?”他很吃惊,“你留下能等到他吗?”
我没说话,只是傻坐在电脑前查阅相关的报道。辛泽也不知道吴宗铭的事,他得知後也是张著大嘴,非常著急。“我认识几个吴哥的朋友,可能他们知道他在哪儿。”他的话给我新的希望。看著他挨个儿打电话询问,我的希望再度渺茫,没人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有的说一周前曾经见过他,後来没了音信……
这群人一到关键时候就连“关系”也扯不上边了,让我想起网上一朋友曾说过:忠义、气节、朋友,都是吃饱了饭才说的。“他彻底破产了吗?”可非问道。他还不至於落魄到这种程度,我深信,他迟早会回家的,於是铁了心去他家门口蹲守。橡皮糖,我会等到你的!可非原本想退票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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