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
她最终得到了周尔复。她是为了得到而得到。而她真的得到他了吗?王蓓曾在无数个夜晚给她描画的幸福,它们从未发生过。还有她的梦幻,它们一次又一次地破灭,消失。他什么也没给过她,她只是得到了周尔复的外壳。她以为那都是死去的王蓓在作祟,王蓓一直横在她跟周尔复的婚姻里,让她不得好过。她其实应该早放弃周尔复,可是,那样一来她不就输给王蓓了吗?她怎么肯输给死人王蓓呢?为不不承认她的输,她固执地坚守住婚姻的阵地。她好不容易坚守下来了,周尔复也已被岁月和她熬得心如止水。她眼看着他就快强行让自己丢掉旧有的不快记忆了,可是报社却分来了一个长像跟王蓓极其酷似的女孩子肖白。她在第一眼看到肖白的那一刻,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生活信心全部土崩瓦解了。她就像是见到了鬼,见到了活着的时候那个年轻的王蓓!而冷静下来时,仔细看那肖白,又和王蓓有天壤的差别。她们不是同一种气质,同一种脾性,连拥有的美丽也是各有各的不同。可是,有某种神韵的东西,它们就潜藏在生命的场里,那不是让你用眼去识别的,而是让你用心去领会和感知的。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像王蓓的女孩子充满了忌恨。这是上天对她的一种惩罚吗?这个叫肖白的女孩子,就像是上帝投下的石头,在她已趋平静的水面再度搅起浪滔。她恨极了,怕极了,恐惧极了。她怕她的生活再也无法平复了。
王蓓是林青一直以来的一桩心事。
肖白是林青的平白无故增生的又一桩心事。
王蓓和肖白,就像是她深及根部的牙痛病。她拔得掉牙却拔不掉痛。那是一种无力自拔无药可医的痛啊!它们最终导致的是她的心痛,心死。
她紧张、空虚、多疑、惴惴不安而又忧心重重。
她留心周尔复看见肖白时的表情,她也留心肖白看周尔复的眼神。她的病态是被许多人看在眼里的。她悄悄地查看过肖白的电脑,她也偷着查看过周尔复的,她就是在查看的那个过程中忽发了奇想,她为什么不可以拿肖白测一下周尔复呢?她跟他生活的这许多年,真的是不了解他,就像早年的梦,她跟他生活在谁也看不清谁的黑水里,这就是她处心积虑为赢得周尔复所得的报偿?
周尔复手里的那些情义缠绵的信都是出自她的手。她把积压在心的对周尔复的爱,用这种匿名的方式寄给周尔复,她沉浸在对周尔复的真情告白中,因为她表达的的确是她的一份真情感。周尔复没有给她向他表达的机会。她没有真正地恋爱过,她的恋爱萌发于王蓓的故事中,萌发于她的梦里,最终萌发于心又死于心。现在,她那死灰的心底,因妒恨的潮湿而迅即生长起了爱情的菌物。那些菌物极易生长腐败的缠绵。
她看不见她心底的爱在无阳光的暗处腐烂着。
她每天即期待着又惧怕着。
因为那不是一场真的爱情。
那是她给他设的爱的陷井。
他根本就没反应。
她想,是她的脑子太狂热了。是她太幼稚了。是她的陷井挖得太没有诱惑力了。
她近乎偏执地把全部的热望用于找到一个更理想的陷井,看着周尔复掉下去,因为她不相信他掉不下去……
那一大抱玫瑰花就是她的杰作。
她看着满街的年轻人怀抱着玫瑰穿行于她的前后左右,她就想哭。她多么希望也能享受一次浪漫啊。每个人的心底都渴望浪漫和激情。而周尔复是多么的吝啬啊,他从不给予她!她走进“勿忘我”鲜花店本来是想给自己买一束花拿回家去的,可是当花店的小姐跟她说一束要22元时,她是多么的不舍啊。可是当她欲转身走时,她觉得心里又是万分的不甘,都是她自己把自己搞得不值钱搞得很廉价搞得如此低声下气。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选择了周尔复,这选择从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只是她不愿面对不肯承认罢了。她拿了自己一生的幸福跟一个死去的人做赌注。她仍然没有赢了那个死去的王蓓。他仍然爱她。
《守身如玉》第十五章(4)
她再次想到了肖白。
她心怀了恶毒订了与肖白年龄相仿的22朵玫瑰。
她咬牙切齿地交了440元花儿钱。
她又走到隔壁的打印店,花钱让店里的小姐打了这样两行话:每一朵花都含有一个梦,您愿走进我的梦里吗?那里有我如花的青春和美丽。落款处是“你的x”。“x”,不就是肖白的“肖”字的拼音的第一个字母的大写字母吗?
她再次回到鲜花店,把字条夹在其中,并告知小姐什么时间,给谁打电话,怎么说。
她走出花店的时候,有一个人开车经过花店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她。她没看见任何人。她急急地打了车回家里等着去了……
她想,周尔复不知到底怎样处置这些玫瑰花儿。他会去取吗?他取了以后会拿到哪里呢?最关键的是,他会跟她说吗?如果他回家如实告诉她不知是哪位女士给他在花店订了鲜花,说明他还不曾有“外心”,因为在这多年里,虽然她知他不爱她,但从未生过“外心”,而他在心里纪念死去的王蓓她是无权也没有能力横加干涉得了。只要他没生“外心”,她和她选定的这场婚姻就不至于陷进绝境。而他若是不告诉她呢?他将那花转送了人,或是他根本就不去取,回家也不跟她念及,那么说明他即没把她放在心上也没有把任何外人放在心上,她仍是不绝望的。
现在的这一种结局是她没想到的。他竟把花拿回了家,他竟说是他买的,他竟说是为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而买!她心中尚存的对他的爱的火焰全部被他的谎言粹灭了。它们化为了永不再生的灰烬!
她没有当面戳穿他的谎言。她觉得她已没有戳穿他的必要了。因为她看见她生命里怀有的最后那点光明正在他的谎言里慢慢熄灭……
肖白那日裹了毯子本是想到阳台上呼吸一下户外的新鲜空气的。她觉得屋中的空气浑浊,时不时地还能闻到一种怪异的臭味。说怪异是因为那种气味她从未闻到过。每次闻到时,她就觉得恶心地想呕吐。她想是不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发出的臭气呢?她检查了她屋中的所有,不是她的屋里里发出的。难道有老鼠死在什么地方了?或是那只猫头鹰?她是在风一样飘忽不定转瞬即逝的记忆空间里,突然发现“猫头鹰”这个消失已久的信息又重现在大脑的记忆屏上了。想到了楼道里的猫头鹰她才意识到,她好久没有听见猫头鹰在楼道里扑扇了。有多久了呢?她的记忆模糊。还有,她的对门邻居,虽然她从没看到过他长的是什么样儿,可是她总觉得他的一双比猫头鹰的目光还要令人恐惧的目光始终盯视着她,可是那暗处的目光,它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她也一无所知。她当然从没见过那双目光。那双目光仅是停留在感觉里,是她感觉那目光的存在以及目光的消失而已。也许那暗处的目光根本就不存在呢。根本就是她因恐惧这里的一切而臆想的呢。可是那只猫头鹰确实不在了。还有她每次经过楼道时,那躲在暗黑处的手操纵着的门发出的嘎吱吱的响声呢?它们也不知是在哪一天全都消失了。肖白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忽视了曾令她惊心动魄的那一切呢?她本来是可以沿着这一条思路明细地追究下去的,或许谜底就会早一些时候被揭开了。可是,从毯子里飘落到地上的那张照片,它就像电锯一样快速锋利,它容不得肖白眨眼的空儿就把那个思路横空截断了。那张照片就是杨海东一直想讨走而没来得及讨走的林佳楠的裸体照。
这张照片也是被她早忘掉了的。它怎么会从毯子里飘出来呢?关于这张照片,她当初到底把它放在哪儿了?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当杨海东打电话向她讨要这张照片的时候,她一定是精心想把这张照片放在一个她自己一找就找到而别人又想不到的地方。生活里,被我们忽视的记忆多了,只不过有许多被我们疏忽的情节和细节,它们就像雨水中挟带的泥点,它们和着雨水一起流走了,它们对我们的生活并无大碍。而有一些,它们是我们生命堤坝上的漏洞,我们当时没有及时的发现和堵住,它们就成为我们生命堤坝上潜在的危险,生命中的许多厄运不都是小小的疏忽造成的吗?肖白心中对这张被她忽视过的现在又突然闪现的照片再度浮起恐惧的惊澜。她的眼睛定在照片的某一处:照片上女孩子左乳上方的那颗红痣,就像在电视上看足球比赛时对犯规动作的慢动作局部的回放,它渐渐大渐渐大地回放定格在肖白的眼前……
这颗红痣,跟她在潘家园桥下看到的被碎的女尸躯干上的那颗红痣竟然是那么惊人的相似!不,那不是相似,那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同一颗红痣啊!
这怎么可能呢?这颗红痣,它是充满生气的。而那颗红痣,就像是一个死记。她仿佛又看见了逆着黄昏行走着的自己,那个晚间的车灯和人流,还有那令她晕眩的巨大的不可抗拒的涡流,是涡力旋她站在一片乱糟糟里的,她什么都没看清,只看清了这一颗死记一般的红痣!
《守身如玉》第十五章(5)
她惊悚地蹲下身,抖索着想捡起那张照片,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围在她身体上的毯子一下子就脱落在地上。
敲门声是轻轻的。
她一动不动地听着,也不作答。
敲门声止。
一会,那敲门声又起。还是轻轻的。像是探问。
肖白想挪动脚步,可是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张照片又止住了。
屋外,一切的声息全没有了。没有再响起敲门声,也没有响起离去的脚步声。
肖白耐着性子等啊等,一切仿佛都归在空寂里。
她不相信那人已经走了。她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没走。她轻手轻脚踱到门边上,那儿放着一根她防身用的铁棍。她抓过那根铁棍,握牢了,猛地将门拉开,闭着眼用铁棍向外面胡乱地抡了一气儿,没有听见她预想的乱跑和乱叫。她乍着胆子探出头往外一望,外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退回身子复把门关上,刚要叹一口气儿,就听见阳台上有敲窗玻璃的声音,她是刚把受惊的魂收回来的,那魂又再次被敲玻璃的声音给惊的四散了。
“肖白?肖白?”她听见了喊肖白的声音。可是她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因为她被这一个接一个的紧张搞得耳力不聪了。
“肖白,你在屋里呢吗?我是三儿!”
这回肖白听清了,是三儿来了。她稍安了一下神,走到窗跟处,将窗帘的一角撩起来,正看见三儿一副焦急的样子把鼻子脸整个贴在窗玻璃上。
肖白给三儿开了阳台的门。肖白被一阳台的叫不上名儿来的花朵给惊呆了,“这些花儿?你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你以为我现在又学了变戏法的功夫了?这可是我从南方回来的时候一路上给你拔的。都是野花儿,你闻闻,还有新鲜的草香呢!”
“你怎么又忘了我的话了,你可是有工作的人了,干吗放着正门不走,又……”肖白就拿出大姐姐的样儿批评三儿,三儿就笑嘻嘻地说:“你可别冤枉我。我昨儿晚上就到这儿了,可是你房间里的灯一直没开,我想你可能是出去了,我想给你个惊喜就把它们全运动上来了。我在阳台上等你等睡着了,一觉醒了天都大亮了,你这屋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想你不是出差就是生病了,我怕从这儿敲门把你吓着,就跑到正门去敲,敲半天也没人应,我就又爬上来了,我准备着,你再不应我可就得进来查看一下了,这要是一个人在房子里出点什么事,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人知道……我在南方的一本杂志上看见一篇报道,一个男人把他老婆杀了,就把他老婆的尸体碎了以后放到厨柜里,一放11年!多吓人呢?你是真的病了吧?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就像是死……啊呸,对不起,我是想说你的脸色太难看了!”三儿帮着杨海东的老婆料理完杨海东的后事就被杨的老婆留在公司里帮着照应一下公司里的事儿。三儿如今也是有工作的人了。他是去南方帮着公司考察一下发展货运的事儿。开车回来时心血来潮给肖白采了一路新鲜的花朵。
肖白听见三儿提碎尸两个字,脸色由不得自己越发惨白。
“刚才是你敲的门呀?我还以为是谁呢!你吓死我了。”肖白告诉三儿她这是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睡了两天了。刚好一点就又被他吓着了。
“你是不是怀疑是你们对门邻居敲的门?哎,对了,你们对门那家,好长时间没亮过灯了,昨晚上,我特想跳他们家住去。他是不是没在家?出远门了吧?”
肖白说:“你可别随便跳到人家家里,小心被人家打断……”
“狗腿?放心,我只是说说,不过,我一看谁家老黑着灯就特想进去看看,你不知道,这是一个人多年养成的习惯,要改也得慢慢改吗!没准哪天我真跳进去了,我特想看看你对门邻家是怎么生活的,我觉得那家太怪了,你没觉得吗?哦,你还生病着呢,我可不能随便吓唬你了。”
肖白说,“你要是再跳到别人家,我可就不理你了!”肖白说完正欲回身重新捡起地上的那张照片,三儿已经看见那张照片了。“哎,这是不是就是杨海东说的那个女孩?”说着,他就先于肖白拾起了地上的照片。他的目光也停在那颗痣上,“她的这颗痣长得不好,按我们老家老辈子人的说法,痣应该长成黑色,且是长在暗处的才是好,叫藏痣。把福藏起来。这痣是红色的,又长在明处,这可是薄命痣!”
肖白听了三儿的话,心里更是一悸动。肖白本想告诉三儿,她曾看见了被碎的女尸身上也有这样一颗红痣,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勇气说出来,潜意识里,她不希望那个叫林佳楠的女孩子是被碎女尸那样的结局……
三儿待了一会就走了。三儿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肖白送三儿走的时候,三儿就回头对肖白说,“你不觉得你们这栋楼有股儿说不上来的臭气吗?”
《守身如玉》第十五章(6)
肖白说,“怎么没觉到!可是这么大一栋楼,谁知是谁家发出来的!不过那些臭气,它们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吧!”
三儿就嘟嚷着说:“奇怪,你们这栋楼的人,也不查查臭源?哪天我有空,我帮你们查查……”
三儿走了之后,肖白把林佳楠的那张照片就放在写字桌上,然后她坐下来,把纸笔摊开,可是,她怎么也无法进入写作,她老觉得林佳楠的眼睛在盯着她,她看那张照片时,果然看见照片上的林佳楠在盯着她看。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肖白坦诚地说,你说吧,你有什么话都跟我说吧。她好像真的听见了那个女孩子在说,她用心倾听着,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她拿起的笔,她笔下的文字像流水,那流水之中翻卷着的是心灵与心灵的交流……
《守身如玉》第十六章(1)
大幕拉开,剧场里空空的,一个观众也没有。
这是一个人的舞台。
一个人,是退场?还是演下去?
林青就像这样的一个人茫茫然站在舞台上,她其实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有的时候,我们无法支配我们的思想,理智告诉我们退出或者继续,而行动起来时,我们又是理智的矮子,即不执行退出的指令也不执行继续的指令。我们令自己停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里,这违背我们的初衷也非我们的本意。可是,这恰恰容易给藏在暗处的一只黑手以机会,那只黑手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它操纵和决定了我们命运的结局,我们很可能以它期待的方式让生命就此谢幕……
林青完全不知第二天就是她的黑梅日。
她和周尔复,他们早早地就离开餐桌各回各的屋去了。她在暗黑中睁着眼,满目都是黑的玫瑰花瓣的凋落。玫瑰花在她的眼里怎么会是黑的呢?就像是画了黑色口红的妇人的脸,那黑是愣愣地挂在她的眼白上的。她很为那黑而感到刺目的痛。她睡不着,就又回到摆着玫瑰花的餐桌旁,启开了和玫瑰花同样颜色的那瓶红酒。她本来是可以很优雅地喝的,她的手边就有意大利进口的工艺很考究的细长的高脚杯,可是她觉得那都是生活的拐弯抹角,她也拐弯抹角生活了这么多年,遭到的却是最直接的重创和打击。她心里说,他妈的,生活打击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又不拐弯抹角了?生活,本身就是他妈的一个预设的雷子,它诱你去踩,让你在它的预设里毁灭!
她嘴对着瓶嘴儿,一大口一大口地吞咽着。她根本不觉得流经她的是什么葡萄美酒,她觉得那就是生活的苦酿。它们混装在她的体内,是一种比苦更苦的窖藏。
林青不知,在这同一座城市的另一处,还有两个人,他们喝着从同一瓶里倒出的酒,却各品各的滋味。那两个人,一个是给周尔复开车的司机大力,另一个就是暗跟周尔复较劲的都市出版社副社长吴前。
如果说各为其主的话,大力跟吴前是坐不到一个桌面上来的。周尔复待司机大力已经不薄了,他把大力从一个复员兵转了干,又给大力安排了司机班班长的职,要说司机大力特知足了。司机大力一直以来对周尔复的确是心怀感激。可是,欲望这种东西就像一种好吃的东西,永远有无穷无尽的好吃的东西在前方勾引着你,它令你犯谗瘾,它令你欲罢不能。有人拿更好吃的东西做诱饵,为了那更好的东西,或许你会忘记前边你享受过的所有的好,包括给了你那些好的人的恩情。“办公室主任”就是吴前拿来钓大力的诱饵。那是大力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他知道他当司机班班长已经到头了,办公室主任这个头衔的确是一种非份之想。可是,两个月前,当吴前很私密地请他喝酒,借酒兴暗示给他这样的一重许诺的时候,他的眼前除了金光闪闪的“办公室主任”以外,脑子因兴奋什么也没有了。那是他这辈子可能永远也够不到的前程了。他知道周尔复当了一把也不会再提他了,周尔复帮他已经帮到头了。而他大力也很清梦明白吴前为什么请他为什么给他许诺,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吴前是想依靠大力来颠覆周尔复,颠覆了周尔复他吴前才可能坐到报社的那第一把交椅,只有吴前坐了那第一把交椅他大力才有机会和可能当上办公室主任!大力为了能当上办公室主任就把宝压在了吴前身上,政治和前程有时不就是一种赌注和压宝吗?阴险的人,总是喜欢把大好的政治搞得风云变幻,谁最终占上风是一件很说不定的事情。那么多的人都见风使舵,他大力干吗非得在周尔复这一棵树上吊死自己呢?大力这样一想就脑子发热,脑子一发热就义无反顾地投靠了吴前。
大力是一个何等聪明的人,他只消把周尔复有机可乘的把柄找出来交与吴前就行了。他留心了周尔复很久了,他总是趁周尔复让他独自到周的办公室取一些开会要带的文件时,偷偷翻看周尔复抽匣里是否有私密性的东西,他发现了那些充满浪漫激情的信件,再联想到从宁宣儿她们口中传出来的有关肖白和周尔复的传言,他就开始注意了肖白和周尔复的一举一动,他在注意肖白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林青常偷着去开肖白的电脑,他也渐渐从注意林青发现了发生在林青身上有趣的事情,即那些信件并非出自肖白之手,而是周尔复的老婆林青之手,他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吴前,两个人都认为没有比利用周尔复、林青、肖白间的情感纠葛大作文章更有效的了。可是他们苦于一直没有可资大作文章的一个切入点。这个切入点是大力偶然从“勿忘我”鲜花店门前路过时寻到的。他开车从那儿经过的时候是看见林青从打印店出来奔鲜花店的,当时他急着给周尔复送一个很急的件就没有跟林青打招呼,更没有多想什么。直到周尔复晚上下班说是去“勿忘我”鲜花店,他还没多想什么,可是当周尔复下车去取花又转头回来,并吩咐他去代取时,他心中陡地想起了林青的身影,及至他到了花店,抱那花往外走时,他看见了夹在花中的那个留言,他就全明白了。他趁人不备贪污了那字条。
《守身如玉》第十六章(2)
此刻大力就是给吴前送那字条来的。他送字条的时候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
吴前和大力喝了许多的酒,吴前喝了酒就一个劲地说,他以后决不会亏待了大力。大力轻飘飘地就先走了。
吴前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他也没想好这张字条到底怎么用。它真的能派上用场吗?他的脑子一片迷茫。其实他最初的想法就是利用这张条子给周尔复制造出点绯闻,哪怕那绯闻是莫须有的又有何妨?反正只要在这关键的时刻把周尔复的生活和工作搅乱,让他陷在烦恼忧患中。引起上头的注意,让上头重新考虑人选。当然仅凭这张字条或许根本达不到这个目的,可是他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没有。没有他就只好手里有什么武器用什么武器了。
这事严格地说也不能怪他吴前,要怪也得怪周尔复的老婆林青。是周尔复自己家的后院先起火了,是他老婆林青没事找事玩引火上身的……
人的理智其实是很脆弱的一种东西,它就像灯泡里的钨丝,是在很没准的情况下就被突然烧断了的。吴前的理智是被他旁边那一桌子陌生人的谈话给烧焦烧糊了的。
那一桌子人其实一直在说话,吴前都没听见,可是吴前不知为什么却单单听见了这样一段争论:
邻桌甲说,那你说,一个人被人从楼下推下去至死和自杀至死,死亡鉴定能区别出来吗?
邻桌乙说,当然有区别了,自己跳下去和被人推下去,那身体的着地点肯定不一样。你想啊,那自杀的人一般都不愿意头朝下先裁,跳下去的人多半是双脚或是后背先着地,而被推下去的肯定是头脸前面身子先着地……
邻桌丙说,那可不一定,那人要在高楼上往下跳,空中翻几个滚那可由不得自己,那也由不得谋害人的人,你们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邻桌丁说,你们全说的不对,我告诉你们,一个人自己从楼上跳下去和被人推下去,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是鉴定不出个所以然的。也就是说根本没什么区别……
吴前不知那一桌人是检察院的?法院的?还是公安局的?抑或是一群律师?总之,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一场瞎争,日后害了吴前。
吴前在邻桌丁说完话后,大家都不再继续争论的短暂沉默里,以为大家都默许了丁的说法。他也就脑子进水了一般地信邻桌丁的说法,如果真的是脑子进水了可能就好了,水可能就扑灭了他脑子里陡生的罪恶的火焰!
吴前走出餐馆,在春寒的细风中行走着,他的脚底有些轻飘。他朦朦胧胧地觉得,他最初要给周尔复制造麻烦和绯闻的念头现在想来是多么幼稚。那只是小打小闹的捣乱,不会触动周尔复的实质。应该给周尔复制造一场事故,他的耳边不断地响起邻桌丁的那句话,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未必不是一种启发……他看着城市耸立的越来越高的高楼,他仰头不停地看那些他看不清的楼顶,他的脖子都被他仰的酸痛了,他的眼也被他仰得眼花撩乱了,在夜幕的掩映里,他的眼前就真的出现了幻景,他仿佛真的看见了林青的身子从那高耸的楼顶飘下来飘下来了……
第二天的夜晚,林青的身体的确是从都市报报社大楼的楼顶飘下来的。她的手里攥着那张“每一朵花都含有一个梦,您愿走进我的梦里吗?那里有我如花的青春和美丽。”下面署名“你的x”的字条。
林青的死是这幢大楼有史以来最轰动的一件事了。比林青的死更轰动的就是那张被林青的手死死攥着的署名“你的x”的字条!
“x”?
“x”是谁?
大包牙宁宣儿和老婆嘴沙沙就像是遇到了千载难逢的这样一个宣泄的机会,她们尽兴发挥着无所不及的恶毒:“‘x’是谁这不明摆着的吗?咱全报社不就一个姓肖的吗?‘x’不就是肖的第一个拼音字母的大写吗!你们这些男人啊,以后看女人别光看脸蛋长得好,那心比毒蝎还毒是不是?”
“那字条肯定是肖白写给周社长的,被林青发现了。林青找肖白拿字条说事儿,肖白抢字条林青不给。肖白怕事情败露就把林青从楼顶推下去了!”
“那到底是谁约谁去的楼顶呢?女人可没这种智商。这倒有点像男人所为!”
“你总不至于是说周社长和肖白合伙的吧?是周社长为了得到肖白或是为了保护肖白不得已而为之的?不过周社长一直就很护着肖白,从肖白来,到肖白留下,还有,肖白写石狮子大战时还惹了很大的麻烦,被点名的许多公司老板联名告过她,都被周社长给平了。你们说非亲非故干吗要这么帮她?”
“周社长和林青,他们不是很恩爱吗?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怎么下得了手?这也不像是周社长的为人。”
“算了吧,这世道为人不仁的事多了,也许咱周社长就真的是被肖白那个女孩子给鬼迷了心窍。如今为情所惑谋害亲夫亲妇的事哪哪儿都有,多了去了!”
《守身如玉》第十六章(3)
这是肖白病愈后上班的第一天,她对报社里发生的事儿一无所知。她沉浸在她的那部暂定名为《恐惧》的小说里,她一天以将近一万字的速度写着,她其实已近小说的尾声了。可是,她无法给那篇小说结尾。她不知道那个叫林佳楠的女孩到底怎样了,她不敢把她怀疑的那个被碎女尸的可怕的结局安到这个女孩子身上。她但愿那不是一个人。再有,凭她的想像,她也确实是想像不出那个女孩子怎么会被害呢?谁会害她呢?那个害她的人又在哪里呢?是干什么的?因为什么加害于人?或许根本就没有为什么,这世间的一切有时是不存在因果的一种因果状态。她想她太爱臆臆想了。生活也并没有她臆想的这么可怕,这么讲求逻辑,生活有时是无逻辑可循的。它是散乱的,无序的,必然中充满了偶然,偶然中又充满了必然。她对生活已抱有了乐观的态度,她想无论如何,生活都会给人、给事、给小说提供以一种结尾或多种结尾的。那结尾或合情合理,或合情不合理,或合理不合情,或即不合理也不合情。但总之那一定是生活里的存在。生活里有的,我们或许都有可能遇到。生活从来就不会给人提供一种可能和答案。生活其实是不会给我们答案的,那答案是我们经过生活时对生活的认识。我们以为那是答案了,而生活可能根本就不承认……
从她走进大楼的那一刻,她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一双又一双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瘟神,看一个怪物,看一个小丑。他们的脸上带着鄙夷,带着轻曼,带着不屑,也带着兴灾乐祸。
这眼神,这表情,是全体一致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肖白的心不由得悬起来。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由得慌乱起来。现在她所能知道的就是她没有出什么事儿。那么,是周尔复周社长出什么事了?
现在,她有些明白自己了,她生病,她请假一个多星期没来上班,是把周尔复放在她心里最重要最重要的位置上了。她是无法承受这种重了。她是不知怎样面对他才好。她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淡化心中的感情。她是在用写作逃避内心的渴求。她的内心还有一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善良,那就是,她不想因为自己一丝一毫的差池而影响他,影响他的生活他的事业。她的内心对他是存了最深切的感激也存了最深切的祝福的。她是愿意做那个在默默中为他祝福和祈祷的人的。哪怕这种祝福和祈祷终其一生。
那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周尔复出事了!当她有了这样的意识时,那是比她自己出了什么事儿还令她着急的啊。他,是出了什么意外了?还是车祸?还是?她完全把自己抛开了,她惦记着他,她放不下他,她希望有一个人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这样希望的时候,大包牙宁宣儿就迎着她走过来。
宁宣儿真的是一反常态地主动迎着肖白走过来。她的虚假的热情堆积在脸上,把脸堆积得有些变了形,她说哎哟肖白你可来了,你知不知道林青昨儿晚上坠楼死了?宁宣儿说完眼珠一刻不停地盯在肖白的脸上,她并不是意在告诉肖白林青死了这件事,她意在观察肖白的听到这件事以后的反映。她才不想让这第一手素材落到别人的手里呢!她怀了猎奇的心盯视着肖白。
肖白一下子懵在那里了。
她首先就非常心虚地认为一定是因她而引起的。是因她那日跟周尔复的喝酒?因周尔复夜半送她回家?因她在无助中倚在他的怀里……?
如果一切真如这样,那么,她不就是导致林青死亡的那个罪人吗?
她喃喃地不由自主地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怨不得所有人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呢!她知道没有人会再多告诉她些什么,只有一个人,只有周尔复,他知道和了解一切吗?他现在怎样了?他不会因为想不开或是已经出什么事了吧……?她多么想见到周尔复啊,听他亲口告诉她事情的全部真相。她不希望这一切都是因她造成的,那样她的一生都会活在内疚和负罪感里啊!
可是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去见周尔复,那样就是给他添乱,就是火上浇油,就是罪上加罪,就会让他处于更被动的地步,就会给那些恶毒的喜欢看别人笑话的小人以把柄和口实。
她不能去见他。
他,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
周尔复将自己反锁在家中。他拒绝接任何人的电话,也拒绝见任何人。他整个的人都陷在彻底的绝望中。女人们,她们干吗要以这样的方式跟他告别?前半生,他被王蓓的死折磨着熬煎着,后半生,他将在王蓓、林青两个人死亡的双重阴影里挣扎着苟活。从今以后的岁月,他只能算是苟活了。她们粉碎了他对生活对前程的全部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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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十六章(4)
他虽然不爱林青,但他决不愿林青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他。他深悔莫及的是,他当年不爱林青就不应该违心地和林青结婚。即结了婚,那么结婚之后的这许多年他就不该对林青那么轻曼、冷落和漠视。他对林青的死是负有不可饶恕的罪责的。可是以他对林青这么多年的了解,林青不会轻易选择轻生这条路的。她知他不爱她,她更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服输认命从而放过他。
谁说她是放过他了呢?也许,她就是要以这样的一种恶意的方式毁掉他,让他不但活在王蓓死亡的阴影里,也要活在她林青一手制造的阴影里。让他生活黯淡前程黯淡。如此,她就实现了让他记住她重视她无法抹去她的价值。因为她知道,活着,她永远得不到他的爱了,那么她要用死折磨他,让他一辈子自责内疚不得安宁。
可是,有许多的疑点不断地在他的脑子里飞旋着,那些疑点,它们就像从星球大战的夜空里掉下来的不明飞行物,它们时而击打着他不堪重负的神经,时而又流星一般一闪即不见了。而那一道弧光又一道弧光就像带着血刃的刀子,在他的大脑的神经的星空里划来划去留下创痛。
所有的疑点最后都集中在那个字条上。他想不明白那个署名“x”的字条怎么会攥在林青的手里。他细细追忆拿花的全过程。大力帮他取的花,大力把花交给他的时候,他没看大力的表情,他只注意了那些花朵。他的确是在接过花的瞬间下意识地在花丛中寻找过什么,他寻找什么呢?他是期待着能从那花叶间寻到只言片语,好解开悬在她心里的送花人的谜底。可是,他确信那花丛之中什么也没有。那么那张夹在玫瑰花朵里的字条一定就是大力在取花的途中作了手脚了?大力偷偷拿出去了?大力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林青收买了大力?让大力暗中监视他的行踪?可是他拿了花就回家了,大力在当天是没有机会给林青通报那张字条的。可是,当天晚上林青看见他抱着花回来的表情太反常了。他现在是在事后回忆才觉出她当晚的反常的。她的目光,她的神态,她的话语,她问他多少钱一朵玫瑰花?那问话不像是问话,到像是她知多少钱一朵花而故意反讽他一样。因为她知他撒了谎,因为她知他不可能买玫瑰花来纪念他们的结婚日。
他吃完饭就很迅速地逃离了桌子。他其实真正想逃离的是林青的眼神和怕林青的追问。他躲在他的书房里就再也没有出来。她是怎么过的那一夜他根本没想也没有留意。
大力一定是在第二天把字条交给林青的。难道是林青看见那张字条之后一下子想不开了?他不知道林青死前的这一天是怎么过的,因为他一整天都在外边开会。他在会上吃完晚饭回的家,他回家的时候家里黑着灯。往常,听见他的脚步声林青会起身开灯开门的。林青不在家。也没有留言条。他不知林青去干什么了。他开了一天会很疲乏很疲乏了,他洗浴完毕就睡了。林青就是在他刚进入梦乡的时候从楼上飘下来摔死的!
现在周尔复想不明白的是大力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力为什么要背叛他?
大力图什么?
还有那张字条到底是出自谁的手?是谁写给他的?按字面意思自然一下就猜到了“x”这个字母是肖白的“肖”字的第上个拼音的大写字母。可是他不相信这是肖白写的。肖白这个女孩子是决不会写这样的一个字条的。她是含蓄的,古典的,传统的。她宁愿在内心自己折磨自己也不会写这样的字条以示人。那么就是有人想陷害他或是肖白?不,应该是利用肖白来陷害他。那么,肖白不就这样被他们给毁了吗?想到这儿,他忘了自己的处境,他开始为肖白着起急来。他不知肖白现在怎样了,也不知字条的事在全报社传开后,肖白是否承受的了?
这个时候,他是多么地牵挂肖白啊!
最受煎熬和折磨的要数大力了。大力从来没想过因他的自私而闹出了人命这种事儿。他有点恨吴前了,他觉得吴前也太黑太狠了。吴前一定是拿了他交给的那张字条去要挟林青了。是吴前太贪报社一把手这个位置了,贪心使一个人变得全无理智和道德之心。他不就是太贪吴前许给他的那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才丧心病狂地积极参与了吴前的这一场阴谋吗?如果真是吴前把林青引到楼上,又把林青推下了楼,那这一切就是犯罪。他大力是什么角色?是犯罪的帮凶,是同案犯。他一想到此就心有余悸。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周尔复对他的诸多的恩情,他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他早想什么去了?现在,他彻彻底底地帮助吴前毁了周尔复。好几次,他都想起身去找周尔复,把一切向周尔复坦白清楚,他不求周尔复能原谅他,他只求自己的良心能得到一点安慰。可是,一旦这一切传出去,他大力还怎么在人面前站呢?以后谁还敢理他?他跟无耻的小人有什么两样?当初他是把周尔复出卖给了吴前,现在,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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