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在人面前站呢?以后谁还敢理他?他跟无耻的小人有什么两样?当初他是把周尔复出卖给了吴前,现在,他不是又把吴前出卖给了周尔复了吗?出卖来出卖去,他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守身如玉》第十六章(5)
可是他的心里还有一个魔鬼的声音在说:政治是残酷的。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是你死我活的。也是无毒不丈夫的。况且,人又不是他亲手杀的,况且,他也没有看见是不是吴前干的,况且,周尔复遭这一劫,他万万难能迅速翻身稳坐报社一把的交椅了。那么,吴前就有希望,吴前有希望他大力就没白跟着折腾这么一程子。他大力也是有希望的!
私欲,私利,使大力又向更深的恶里滑去……
肖白觉得她自己是一下子成熟起来了。那天钱主任莫明其妙地把她叫到办公室,吞吞吐吐地说,肖白近一段时期可以先不用上班了。等到事情平息了,没有什么事了,再通知她上班。肖白很沉着冷静地问钱主任,你是代表组织还是代表个人?你如果是代表个人,你没有权力跟我这样谈话。如果你是代表组织,请给我一个依据和理由。
钱主任就有些不悦地说,你没有看见全报社的人对你的态度吗?我是好心让你躲一躲,宁宣儿她们几个也都希望你先别在报社晃悠……肖白说,我谢谢你了钱主任,请问全报社的人的态度代表法律吗?代表公正吗?
肖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守时地上下班,她不怕所有人的白眼,也不怕所有人的脸色,她也不怕那些能杀死人的流短飞长。无辜的肖白,在这一场旷日持久的逆境中,屈侮里,将一颗柔弱的心打造得异常坚硬坚强起来。
周尔复好像真的被这一场人生变故给击败了。他万念俱灰,甚至主动放弃了一把手的竞争。他一直都没有勇气去报社上班,他无法面对报社里所有的人,也无法面对那幢大楼。
吴前空前顺利地当上了报社的党委书记兼社长。
报社开全体大会宣布的那天晚上,肖白来到了周尔复的家。
她一直是微笑着面对她人生最艰难困苦的这一段的。她相信人生真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她的那本《恐惧》的书在这个春花的五月里出版了。那是她自己在一个人孤寂的充满屈侮的岁月中献给自己的礼物。
她把它带来了。她要送给周尔复。她要用自己的实力和努力告诉爱护她帮助她的人,她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她不会辜负他们的。她还将凭自己的实力告诉所有欺侮她毁她的那些小人,是他们造就了她,是他们给了她奋斗的勇气和信心,没有他们,就没有她手里握着的这本书和她内心的坚强。
她想好了,她的书只送两种人,帮她的恩人和毁她的小人。这两种人都是她刻骨铭心的人。
肖白真的不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周尔复。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竟然想起了在渣子洞里装疯的华子良,他看她的目光呆滞,他的头发蓬乱,间或有了许多的白发。肖白的心就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不停地捣搅着,把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强全部搅酥了搅碎了,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说,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呢?
周尔复一直以来最不放心的就是肖白,他无法预料到肖白会被伤害到什么程度。他把他封闭在家里,是怕听到有关肖白的任何令他无法承受的打击的消息。他已经害了两个女人了,他不想因他而害了肖白,死去的,她们已经死去了,而活着的这一个,他永不能再爱,也永不能再保护她了。他的白发就是因她而生的,他觉得人,有时生的确不如死。他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在生命的底线上徘徊复徘徊着……
他就像幻梦一般无数次想像着肖白来看他。他真的给肖白开了无数次门。而门外除了空洞还是空洞。而当他听到敲门声,当他打开门,当肖白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以为这一次又是幻梦了。及至肖白的哭声传进他的耳鼓,及至他伸出手去抚摸肖白的头发时,直到肖白扑在他的怀里,他确信这一个就是他日夜牵挂着的肖白了。
他以为他的泪泉早已干涸了,而那泪,确是从他的心里的又一个泉眼哗哗地涌出来了……
他们的身后,那22朵玫瑰花早已凋谢。它们带着旧日的伤怀一瓣一瓣地陈自己于红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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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十七章(1)
“大地慷慨,但它不牵就脆弱,不会始终如一的给脆弱一席之地。强劲的风,强暴的雨,它们会将大地之中的千万棵草吹倒,而这倒伏之中,含着意志的倒伏和身体的倒伏。身体的倒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意志的倒伏,意志的消沉和死亡。大地收容消沉也收容死亡。收容,只不过是把万草乃至万物曾经的毫无价值的存在化为了泥土中的泥土。意志坚定的草总会重新站起来的。那泥土便成为重新站立起来的草有价值的需深汲的教训……”
周尔复看着肖白书中的这一段文字,昏沉的心灵有一种被强撼的阵痛。“身体的倒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意志的倒伏。意志的消沉和死亡”,这话,肖白好像是特意讲给他听的。生活就像我们脚下的大地,它也是包容的,可是它不包容懦弱、颓废、意志低糜和沦丧。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也是毫无价值的存在吗?早晚有一天,他会在毫无价值中死去,然后,变成泥土中的泥土,成为万人深汲的教训!那个女孩子,她表面柔弱,内心却无比强大。他从不知她是如此深刻、内敛。胜过他年轻的时候,也胜过他的现在。他站起身,踱到镜子前,看着就像万劫不复了的自己,他感到内心差愧。
他真的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心灵、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在这许多年里,他为了一场死去的爱情而活。为了牵就心中那已死的爱情,他又在无爱的婚姻里活。为了逃避这无爱的婚姻,他努力工作,跻身于仕途的险恶,为了在仕途上有一个位置好被别人看重,他又为虚荣而活。有多少年了,他把自己全身心地泡在文山会海里。看看报纸那也仅是为了工作,为了应景儿,为了讲话时能够紧跟形势。读书时代好像是很久远年代的事了。在这样越来越功利而又世俗的年代里,文学?文学还有功能吗?文学就像环境污染造成的越来越多的男人性功能的退化和丧失。如果不是肖白送他的书,如果不是肖白写的书,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想到文学。诗歌、散文和小说,它们只不过是有闲人的一种无聊和消遣。每天喊着忙啊忙的人们谁有时间看上它们一眼呢?那可真叫瞎耽误功夫。如今写书的人恨不得比读书的人还要多,那已经不是为文学而写作了,那是一种投机,生活的投机,有的人是为了给自己装门面,有的人是为了谋生。写完小说好卖改编权。胡编乱造的电视剧不都是根据胡编乱造的小说改编的吗?胡编也有不蜚的收入。所以他不但书不看,电视剧也是不看的。他觉得它们都是生活里的杂草,他为了把杂草都从心里剪除掉,他就连良草也一起剪除了。
现在,当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无力挣扎就要沉沦下去时,肖白书中的那几句话,就像适时伸给他的救命的稻草,搭救他于沉沦和陷落的绝地。
肖白确信自己是沉浸在爱里了。爱,有些苦涩,有些缠绵,有些愁怅,可是它们在你的内心勾兑出的却是思恋的温细和纤柔。她再次想到了时光,想到了她的那场初恋。她爱时光吗?她爱的。可是,当年的爱除了苦涩缠绵愁怅以外,她还有彷徨和犹疑。那种对未来不确信不确知的彷徨和犹疑。她怀疑过时光吗?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想念他。她依恋于他。肓目的想念和依恋。因为他浪漫激情,能燃烧她整个的青春与活力。可是她在那种燃烧里感到了极怕失去自我的恐惧。她好像不能够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他。不是一时一会儿的托付,而是一生一世的。她离不开他,但她又不能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付于他。她一直期待着她的内心没有犹疑没有矛盾没有任何障碍无条件地允许她投身进时光苦苦等待了她这么多年的爱情里。她最终也没能踏实地坐在她内心的天庭,享受她期待中的爱情。
时光的背叛令她对爱情充满了恐惧。
那是她的初恋。纯洁,纯净,纯粹,纯美。
她想,那样的爱情不会有了。
现在,她却能以冷静的心重新审视和面对她的初恋了。初恋的爱情是从哪里出发的?是从我们的内心。我们在内心种植了爱的花朵,它完美无缺。它被我们的心呵护着。除了我们自己能看到那花朵,我们的恋人和外人一样,他很难看到。他必须要猜我们心中的花朵长得是什么样。他猜的爱的花朵可能根本不是我们心中的样子,他于是按照他自以为是的样子在心中培植你想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花朵。当我们有一天互相交付给对方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看到的是与我们心中两样的不符的爱情。所以人的初恋是残缺的遗憾的且多半是夭折了的。
而她感觉她对周尔复的爱,仍是从内心出发的。只是,心中的爱情不再是花朵,而是分立于生命之中的、彼此遥遥相对又默默相守的两棵树。
上大学时,她读过一个叫胡月的女诗人写过的一首诗,诗的名字叫《走过一棵树》:“走过一棵树/走过一片季节/我们彼此在不同的两个林子里歇脚/听鸟儿相对孤独的歌唱/有许多心事就如叶子一样纷纷落下/我们被叶子所围困/枝枝叶叶牵连的爱情渐渐枯黄/我苦苦等待一条归路/我知道我离你很近/离那棵树只一步之遥/却怎能跨过其间那条深重的年轮/渴望一场雪来/概括一生一世的思念……”她觉得那诗就是写给她的,她是真的准备着一场雪来,概括一生一世的思念,独自消受这被围困的渐渐枯黄的爱情的凄绝之美的。
《守身如玉》第十七章(2)
可是她却看见了一棵树的轰然倒地。她可以走过一棵树,走过一片季节,走过一个人一生的一段岁月,可是,她无法任自己走过那一片轰然……
她看见周尔复的那一瞬间,就真的是像看到了一棵大树轰然倒下的情景了。她的心痛怜着痛惜着被那一片轰然给砸醒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像诗人说的那样等着人生的一场晚雪将一生一世覆盖?你能忍心看着你爱的一棵树变成一段残木吗?那么,你的爱是什么?你遥遥相对默默相守的又是什么?这许多天以来,她想念他,她挂念着他,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勇气来看他?是她心存了畏惧,畏惧流言,畏惧在流言中双双毁灭。那么为什么要爱他呢?为了无望和毁灭?爱是无私无畏的啊!她能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别人的脸色别人的意愿而放弃因爱而对一个人的挽救吗?那她不就是成全了小人之心吗?她反复地问自己为了他,她可不可以做自我的牺牲,牺牲生命里的所有换回一个人的重新站立?她确认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爱的真诚,她想她是爱周尔复的,这爱不同于以往,她的心没有犹疑没有彷徨也没有交织的矛盾……
再见到周尔复的时候,她已经看见了他的站立。他站立的风度仍如从前。她看见了桌上有新鲜的玫瑰已代替了旧日玫瑰的凋残。他在等她。她看出来了。他的头发是修整过的,一丝不乱。他的脸,他的额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洁。昨天,那个像一棵树轰然倒地的周尔复像她做过的一个梦。他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让她恍如隔世了。屋中的音乐将两个恍如隔世的人又带进了同一的境界,那是肖白喜欢听的苏芮的《牵手》: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
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
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世一定不好走
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他牵着她的手。
她为那歌而感动。
他看着她,好像在说,今生一起走吗?
她已是满眼的泪光了,她在告诉他,我们不要回头的岁月,我们,只要从今以后……
他懂她。他懂她心里想的一切。他一下子拥紧了她。这一切的一切,在他的生命中,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这是周尔复一生中最恬淡纯静的一段日子。天空晴朗,玫瑰花开。他家的窗外,有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圃,玫瑰花开得热艳。可是,他从来没注意过它们的存在。“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美的事物,而是我们的内心没有存留着美,所以我们也就无从发现美。”他不知这是谁说的一句话,但他赞成只有心中存着美,你才能发现美这样的说法。他觉得一个人心中揣着美好真好。
他从来没有这样放松地为自己活过,摒弃浮华虚荣,摒弃功利和奢求,坐在窗前看那些他经年不看了的世界名著如《战争与和平》、《约翰·克里斯朵夫》、《大卫·考波菲尔》、《悲惨世界》……看书看累了,他就透过纱窗等着肖白穿过玫瑰花的花圃向他走来……
他们每天都激情相拥在一起。可是,他不愿让性的冲动破坏了他和肖白间建立的情爱的美好。他总会在他即将把持不住自己的时候强行令自己离开离开,离开那个他视若上天给他的恩惠的这一个女孩子温软柔香冰清玉洁的灵魂和玉体。
她愿意把她无怨无悔的交付于他。她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期望灵魂与灵魂肉体与肉体的相融与相合。她等着他来打开她的身体……她现在才知,爱是无保留的。
有一次,他们一起喝了酒,她有意要把自己喝醉,喝醉了她才有勇气告诉他她想他,她愿意让他打开她……
他把她抱到床上,他开始解她的衣衫,都到最后了,他把她一个人放在床上跑进了卫生间。她听见哗哗的淋浴的声音,她把脸伏在枕头里委屈地哭了。
他穿着浴衣从浴室里出来,他抱着她,哽咽着说,肖白,原谅我,你知我是多么爱你,正因为爱,我不能不珍惜你。我怕,我怕我破坏了你生命里所有的美好。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我知你会告诉我你不会后悔,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随便消受这美好。我们,我们选一个日子吧,选一个对你对我一生都有意义的一个日子……
他们说好了,就选肖白生日的那一天,那一天,周尔复打算为了肖白,为了他们今后的幸福,他要调离这个单位,另求发展。待一切安定了,他就搬离这里,与她结婚,给她重新安一个家……
《守身如玉》第十七章(3)
这一切是他们对未来的憧憬。
吴前上任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其实哪一任新领导上任大致的改革都是一样的。就是排除异己,重要的岗位安排自己人。然而吴前却没有兑现对大力的安排。他没有兑现的原因并非是他不想安排大力,而是主管他的上级领导要把自己的一个亲戚安排当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带帽下来的这种事他吴前不能驳,他要是驳了,他还想在这儿干长久吗?所以他只能牺牲大力。
大力流氓的本性便露出来了。他闯进吴前的办公室,根本不把吴前当领导,他进门不坐沙发而是一屁股坐到了吴前的桌子上。他说,吴领导,你稳坐了钓鱼台,那我呢?你把我放哪儿了。
吴前说大力啊,本来我都安排好了,正开着党委会呢,上头领导的招呼来了。咱只好中止你的议题,我的意思,你再等等,看还有什么合适的机会没有,一旦有,我会安排好的。
大力说,算了吧,到时只不定又跟我怎么说。是不是还跟我说,正研究着呢,领导又如何如何了。领导说话归领导说话,你不会告诉领导你们已经宣布了,人选已经定了。难道领导没水平到人家定了宣布了他还要坚持安插他的人?你拿别人开涮玩可以,你别拿我开涮。如果把我惹急了,你那场人命案我就给你挑个底儿透……
吴前听到此就急了。吴前急赤白脸地喝斥大力道,我告诉你大力,你少没事找事胡说八道。什么人命案子,谁有人命案子啊?你说清楚。
大力阴毒地笑笑说,你别在我面前装蒜了。你干的事,你心里不比谁明白吗?我问你,那张字条我交给你了,又为什么到了林青手里?要不是你把林青骗到楼上借给她看字条的空儿把她推下楼去,她难道还自己跳下去不成?告诉你,我一直就想告发你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
吴前说,大力,我告诉你,为了当这个一把手,我是不择手段,找你帮助我,我也确实是想借那张条子给周尔复找些麻烦,可是我绝没有杀人害命!你不要因为没给你安排上办公室主任你就血口喷人!你,你还想不想在报社干了?
吴前因激愤向大力大声喊叫的时候,大力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大力一边走一边扔下一句话: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是谁干不成!
吴前发完火之后就有些后悔了。的确是人一当了一把手脾气就控制不住地大。他不应该得罪大力这样的小人。可是当大力以那样的一个借口威胁他时,他无法控制他自己的情绪。
因为他没有把林青往楼下推。
他的确是潜生过那个念头。他也这样进行了准备。他是在当天晚上就把字条压在楼顶的一块砖头下面了。第二天下班时,他给林青打了电话,说她夹在玫瑰花里的字条就在楼顶的砖下压着。她要不怕把她作践自己老公的丑闻公诸于人,就在晚八点的时候去取一下……
他本来是想潜在楼顶上趁林青找字条的时候一推了之。可是,就在他刚给林青打完电话后,他老妈来电话说他儿子被疯狗给咬了。他什么都顾不上就往医院跑……
那一晚上他把约林青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的儿子被狗咬得很重。他就焦急地一直在医院陪着……
当他听见林青坠楼而死的消息时,满头满脸满身全是冷汗。这可不是他干的。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意念。可是,她怎么就真的按照他的意念去跳楼去死了呢?
他哪里知道,林青没有按照任何人的意念去死。她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对自己的一生做了了结。
林青按照吴前约定的时间上了楼顶。她没有看到吴前,她看见了砖下压着的那张字条。那张出自她一人之手的字条,本是她自己把玩的一场游戏,是很私密很阴险的。她一向以为她可以把王蓓、周而复还有肖白玩于股掌之上的。可是现在,她的私密和阴险却被更阴险的人给揭开了,她成了人家股掌之中的一个玩物,她又想哭又想笑,是生活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是她跟生活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但肯定这是她给自己铺设的一条人生轨道,更确切地说,是她自己给自己划定的一个生命的怪圈儿。现在,她已站在了这条轨道这个怪圈的终点和终极上,她也想抽身退回,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她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后容身的地儿,她哪里能想得到她的妒火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啊!周尔复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他是不可能再容她的。她将最终失掉她苦心经营的这个家和这场婚姻,她到头来不过是竹篮里打水一场空。一场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还要在这一场空中身败名裂啊!
是谁使她活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周尔复吗?他干吗就那么吝啬他的爱?想到周尔复她就万箭穿心般地痛啊!她汲尽一生来爱他,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她现在心中只存了对他的恨,她活着还不如死。或许只有死才能让他……
《守身如玉》第十七章(4)
林青就是在这莫明的愤恨里一下子就想到了死,她决计要让周尔复在她的死里不得安宁。
而且林青是纵身怀了一丝狞笑将自己投进死里的……
吴前庆幸他没有去实施。
是他的儿子暗中助了他!
还有那只狗!
没有人能知道林青在跳楼的那前前后后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帮助了吴前打败了周尔复。
他之所以敢那么严厉地对大力喊,是因为他心知他虽然有过犯罪的想法但没实施。也就是说他有犯罪的预谋,但最后又中止犯罪了。顶多他也就是思想犯罪。思想犯罪的人多了。法律追究得过来吗。但他欠考虑的是,他毕竟为了这个位置伙同大力有过龌龊。
他想等大力消消火,他再找大力好好谈谈。可是大力没有等待的耐性了。大力告发了他。
这一重热闹更是惊天动地的。报社大楼就像发生了八级地震。那大楼里的全部的人心都是震惊了又震惊的。那余震,也是将人心颠簸了复颠簸的。
报社里闹那一重热闹的时候,肖白正坐在大师的地下室里。是大师约她来的,大师打电话说,她准备走了,最后见一面。肖白不能不去。
她按地址找到了位于西城区政协礼堂后面的一幢居民楼的地下室里。她终于明白大师的脸为什么是菜色的了,那里面阴暗潮湿没有阳光。
大师拉着肖白的手,她们面对面盘腿坐在床上。
肖白问大师,你为什么要走呢?
大师说,我心情不好。
肖白奇怪地问,你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大师就苦笑笑说,傻孩子,我又不是神仙,即使是神仙也还是有烦恼的。
大师说,肖白你特别信我是吧?肖白点点头。大师说,其实我并不相信我自己。肖白就愕然。
大师说,我从来没有跟人家说过我的身世。我们家是东北很平常很普通的一家人家。祖上也没有人身体有什么异样的特异功能。那一年我13岁,我爸带我去一户人家串门,那时候,人人家里都很穷,可是那人家里有两个红色的新暖瓶。我爸跟那人家大人说话的时候,我就盯着那个暖瓶看,不一会,那个暖瓶就爆了。一屋子人都回头说怎么回事。我是眼瞅着它爆炸的,我被那爆炸吓坏了。但我不知它为什么就爆炸了。他们家的大人就看着我说,你怎么把暖瓶给弄炸了,我说,我一直站在这,根本就没往那儿去。我只是看那暖瓶来着。我不知它是怎么炸的。我爸就不信我,我爸也认为一定是我趁大人没注意鼓捣过。他说,你再给我看看那个暖瓶,你有多大的本事就能把暖瓶看碎?我说我不敢看,我要是看碎了他们家会让你赔。那家的主人说,没事看吧,看碎了不让你爸赔。我就怯怯地又盯另一只暖瓶看,果然不一会,那一只暖瓶就在她的盯视中也爆了。一屋子人全惊了。自此他们全说我有特异功能。
可是我的身体跟别人没有二样。我不懂什么是特异功能。我后来结婚嫁人,我嫁的丈夫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有一天,我睡醒了,一睁眼,眼前却清晰地看见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鬼混,我知道那个地方,我就起身按眼里看到的图像去寻,一寻就寻到了,他就是跟我看见的那个女人睡在一起……
他跟我发誓他以后再也不了。我那时已怀孕,就牵就了他。哪知,他又换了一个女的。他在外面做什么我都能看见。我要跟他离婚,他不离,他还打我,我的这个孩子就是他一脚踹出来的早产儿……
我在医院里生孩子的时候,一个小护士待我特好。她喜欢我女儿,我女儿长得就像是一个小天仙。那天,她坐我床边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看见她的母亲心脏病发作倒在客厅里,我没见过她母亲,我只是觉得那是她母亲,我说你快回去吧,你的母亲她在客厅里摔倒了。她不大相信我的话,就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她就有些着急,她可能当时是想宁愿信我别把她妈真的耽误了。她回家她妈的确是趴在客厅里……
那个护士的妈妈是法院的院长,就是她后来帮助我把我跟我丈夫的婚离掉了。
可是,离了婚之后,他三天两头地骚扰我们娘儿俩。为了逃避他的骚扰,我们就投奔早几年来北京的靠给人家做衣服为生的我妹妹和妹夫这儿来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跟肖白说,婚姻真不是闹着玩的,解决不好就是抱撼终身啊!肖白你一定要记住。
肖白说,你今天怎么这么伤感?她说我是为我女儿难受。
肖白说,你的女儿怎么了?
她说,我的那个女婿顶不是东西了。他跟好多女人上床,他回家了不能跟我女儿,他就说是因为我有功力使他不行。你说有这么不是东西的吗?肖白说,你即然知道他不好,干吗不在当初就阻止你的女儿嫁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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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十七章(5)
她摇摇头说,我女儿她不听话。
肖白说,那你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能看透那么多人的人生,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看你的一生呢?你干吗不把自己嫁一个好男人呢?
她说,肖白呀,其实大部分的时候,我什么也看不见。就像电视机接收信号时好时不好一样。有的人跟我有感应,有的人跟我没感应。我讨厌特异功能这个词。我想这只不过是人体的差异罢了。不能不承认人体是存在着差异的。那些自称有特异功能的人,他们打着能发功能治病的幌子招摇撞骗,就把人体正常存在的差异也给糟践了。你不要相信他们用特异功能治病,你有病一定要去医院看医生,要信科学。我也永远看不见我自己。其实我们都看不透我们自己,倘若我们每个人都看透了自己的一生,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呢?
肖白问大师,你在这儿待的好好的,干吗要走呢。大师说,我的那个离了婚的丈夫他死了,他再也不能骚扰我了。我可以回家了。
肖白说,我会想你的。
大师说,你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大师还说,另外,你还记得那个主持人吗?肖白说记得,她说他离婚了。肖白说,人家的不幸又被你言中了。大师就说,我只说了一半。
肖白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那另一半呢。
肖白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的婚姻啊!大师说。
肖白被这话说愣怔了,她说您别跟我开玩笑,这不可能,我……她本想告诉大师她跟周尔复的事,可是她又有了小诡计,她想,你不是跟我有感应吗,你自己猜吧。只听那大师闭着眼说,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你和现在的这个人没有任何结果的……
肖白并没把大师的话放在心里。她又坐了一会就准备告辞,大师说,你不想见一个人吗?他可是给你送厚礼来了。肖白就自嘲地说,您就拿我取笑吧,您怎么不说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等着我呢。大师说差不多吧。她们说着话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敲门,大师就冲肖白一笑说,去吧,你去开门吧。肖白看着大师那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那来人会是谁,她狐疑着去开门,却见小波站在门外。
“小波?”肖白惊讶地喊道。
“怎么许你来就不许我来?要是我约你你是不是就不来了?”小波走进来跟坐在床沿上的大师直挤眼,肖白这下才明白是小波让大师帮着把她叫来的。
肖白跟小波自那晚分手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她也很少想起小波,她真的好像是从心里把小波给抹掉了。现如今却又这么意外地在此相见,肖白就有些不知所措。但碍着大师的面儿,她心里虽感生分,嘴上却说:“还老同学呢,见个面也要拐弯抹角,还找了大师当中介不成?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大师跟小波就笑。大师说:“小波你还不赶快跟肖白道歉?肖白呀,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他那件事做得缺德,我能不骂他吗?可是,谁都有迷乱的时候。改了就好。你们毕竟同学一场,以后在北京还能互相照应,噢,我告诉你实情吧,小波呀上次从北京回去就辞职不干秘书了!”
肖白看着脸上发窘的小波不解地问:“小波你在市府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呢?”
小波说,“肖白,我,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赔礼道歉,我也不知我当时怎么会那么无耻……尤其后来大师告诉了我你身临的处境,我,我觉得我他妈的真不是人!我想我是应该远离官场换个人生舞台重新活一次了。我听说了你租住的那个房子的情况后就发誓如果我赚到了足够的钱,我就买一套房子送给你,以减轻我心中的罪孽感。肖白你千万别有负担,我这就是同学送同学的。我已经发现,我们两个做同学更合适。我,我以后不敢再有非份之想了。大师也说了,我们只是萍水的缘分……”小波说着就把一串钥匙递给肖白。
肖白说:“小波,过去了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房子你留着自己用吧!”
“肖白我告诉你我不是有一套房子,而是有一大片房子呢!”
肖白不解地看看大师又看看小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
小波脸上露着笑意说:“这得感谢大师,她说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我指点了迷津,让我选了京东的那块地儿开发住宅楼,楼还没起,钱已经挣回来了!你总得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吧。”
“小波,我谢谢你。可是我不能要。有一天,我会用我自己的稿费给自己买一套房子住。我想,那样于我会更心安!”
“小波我猜对了吧,你跟她说不行,我跟她说也不会行的。肖白你要依我说,你就先接受了,哪怕你分期还给小波呢!”大师帮小波劝肖白。
肖白说:“大师这就是你不了解我的地方了,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愦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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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十七章(6)
肖白走的时候,大师拥抱了肖白。大师说,肖白我们自此就别了,你一定要记着,我会祝福你的。
肖白一下子就哭了。她说,我会想念你。我知道你内心的善良。你也要记着,我会祝福你。肖白说完已是泪流满面了。她想起了她第一天租住进那间屋子时的情景,想起了在暗黑的楼道里她跟她的第一次见;她唱的圣母玛利亚的歌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还有她的缘聚缘散论……从此以后,她们就真的是缘散了吗?她跟她,她们总共没有见过几次面。可是,她们彼此就像是认识了许多年。认识了一生啊。她真舍不得她走啊!人这一生,认识多少人?又能记住多少人?能让你一生感念的,令你永难相忘的又有几多人?她会是她一生中永难相忘的那一个的……
小波送肖白回去的路上被肖白的情绪感染得心情沉重。他说:“肖白呀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申市长被两规了。”
肖白挂在脸上的泪全被惊飞了。“啊?为什么?”
“官场险恶啊!”小波语止于此。
肖白不想多知也不想多问。而她在内心却暗叹世事难料,人生多变故啊!这一个又一个人生的结局,有多少是我们的初衷?我们的梦想?人生,就像是一个翻转着的舞台,开始抑或就是结局。结局也抑或就是开始。有的人,从开始出发抵达结局;而有的人,是从结局出发去抵达开始。人这一生,不就是在开始和结局之间,结局和开始之间绕来绕去绕来绕去吗?而生活,而岁月,它们却是无始无终无终无始地旋转着,在这样的生活中,在这样的岁月里,我们,依循着什么来把握我们的一生啊?正义?正直?公平?公正?道德?良知?真情?法律?遵循和违背,都在岁月的掌心儿里,那盘根错节的纹络脉库,就是我们破译不了也无法看清的命运啊……
肖白说,小波我到家了。
小波说,肖白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想……
肖白说,小波谢谢你总记得我,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一年了。明天,明天我……我就快要结婚了!
肖白看见小波满眼的泪水,她不知她这样说是不是伤他的心。但她听见小波泣不成声的说,肖白啊,你一定要记住,小波我,以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以后再不会有了。我小波,你的同学会永远祝福你!
肖白不敢去看小波的泪水。
肖白已经看不清小波的泪水了。肖白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泪水像雨点。她在那止不住的雨点里对小波说,小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我什么都会记住的!让我们把过去统统忘掉吧,让我们重新做同学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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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十八章(1)
这一天是肖白的23岁生日。
肖白在自己23岁生日的这一天为自己请了假。
天空阴阴沉沉的。这不妨碍肖白为迎接这个日子而怀有的好心情。她先去出版社取了她的稿费。除去版税,那是一笔不蜚的收入,相当于她一年的工资。她打车去了位于建国门桥边上的赛特购物中心。她给自己买了很贵牌子的内衣,又为自己选了一件上千元的连衣裙。她试穿那件裙子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停在远远近近的地方欣赏她,艳羡她的美丽和清纯。她给周尔复也选了全套的崭新。他们说好了要在这一天做一对新人的。所谓新人,就是要告别以往岁月里的一切,童年,少女时代,青春时光,梦幻年华……它们都将成为这新人境界之外的风景了。它们,是新人境界的窗外……
周尔复已经在家中等着肖白了。23朵玫瑰,都是他一朵一朵精心挑选的。朵朵都含着露珠的晶莹,朵朵都是含苞欲放的样子,他不敢看那23朵玫瑰。
他也不知他该怎样面对肖白。
窗外,那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盛开着,在雨云的挤压下,呈现一片怒放的景象。
雨就要下起来了。
周尔复在雨将落未落的空茫中愁肠百结……
他看见了他的肖白。像天使降临。她那在风中飘逸的素白的裙裾使那满目的玫瑰花黯然神伤。
门是虚掩着的。那虚掩,是为肖白而留。
他听见了她上楼的轻盈的脚步声。那是天使的脚步,像风一样飘了进来,像风一样停驻在他的身后:他看见了窗外那哭成一片的玫瑰。他为自己,也为肖白感到心痛和心碎……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下起来的!
他回转了身子抱起了她,抱她到他铺就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崭新里……
而他的吻,就是这雨中的狂风雨中的骤雨啊!它们,带着他生命里蕴积已久的全部渴望,带着他对爱情苦苦的期盼和等待,落在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上……
它们狂急而又是润物细无声的啊。
肖白感觉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花朵一样在瞬间开放了。它们是极其活泛的充满欲望的花朵。它们,正在渴望被吞噬被消没被合二为一……
他该带着她飞了!
她是多么的渴望他带着她一起飞翔啊!
这是她23岁人生的第一次。
她是为他默守了23年,现在她要把她交给他了!
可是,可是呀,是什么使所有的欲望凝结,花朵闭合,她心中的爱呀,仿佛,正从天堂跌落……
是他的哭泣?一切的一切都止于他的哭吗?
她颤抖了。她听见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她说,你,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静死了。仿佛一百年那么静。
他的声音也是从一百年发出来的吗?
他说,肖白呀我要告诉你林青是怎么死的。
她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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