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注意。
至于汍婆,她也不必太忧虑,机敏聪慧的汍婆绝对能应付各种棘手的状况,她唯担心的是,长途跋涉会累垮她。
咩咩──
几只小羊欢叫著奔向远处的马群,她舌头轻弹,发出串清亮的声音,顿时,那些调皮的羊只全乖乖地跑了回来。
确定羊儿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后,她在处隆起的草丘坐下。
春天的草原十分美丽,新长出来的幼草碧绿清香,仿佛刚修剪过的绿毯,蓝天白云间,不时有飞禽盘旋,远处那层又层的山浪,涌向云天交接的地方,羊群和马群像簇簇团花,盛开在草原上。
忽然,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震得草地都在颤抖。开始,她以为是大憨又在追捕野马了,所以不太在意,可是马蹄声越来越急,而且是朝她这个方向而来。
“是谁呢?”她诧异地站起身往远处望去。
几骑剽悍的快马转眼到了她面前。
看到翻身下马的人,若儿心头顿生烦恼。
这家伙两年没敢再惹她,今天来,准没好事!
见她看到自己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来人不甚高兴地说:“王若儿,见到恩人连礼都不会吗?”
若儿微微屈身行礼。“若儿不知王叔驾到,失礼。”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拓跋窟咄刻意回避回避她的眼睛,邪恶的目光往她身上扫,毫不掩饰地说:“你年比年更标致迷人啦!”
若儿厌恶地看著他──他算得上是个英俊男人,五官端正体格健壮,可惜浓黑的眉毛下,那对狭长的细眼无时不透出算计的光芒,总是撇嘴带著冷酷的笑。
感觉到她锐利的眼神,拓跋窟咄畏惧地转身避开她,故作悔悟地说:“以前多有冒犯,实属爱慕姑娘,今日来此,绝不会再对姑娘出言无状。”
“王叔既然如此说,若儿自当以礼相待。请问您今日来此有何贵干?”若儿戒备地问,目光始终不离他的眼睛。
拓跋窟咄回头看她眼,又立刻谨慎地转开视线。“想请姑娘卜卦。”
若儿心中警铃大作。“欲卜何事?”
“王位之事。”
“王位之事早已有卦,何必再卜?”
“正因为你用卦象说王位属于拓跋圭,我才那样努力地帮助他复国,迎接他即位。如今他的出身虚实难测,你得再行占卜,重释卦义。”
若儿听出他想假借卦象篡夺王位,便婉拒道:“王叔所虑实属多余,此卦关乎社稷王庭,卦象所示乃天道,天道岂可任意解释?恕难从命!”
她的拒绝令拓跋窟咄撕下了和善的伪装,他扬起手中的马鞭,“啪”地声抽打在草地上,对她嘶声怒吼道:“王若儿,你得记住,我是你的主人,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马鞭下草屑飞扬,惊得附近的羊只纷纷逃开,但若儿沉默面对他的怒气。
他继续大声斥道:“不知感恩的东西!当初若非我把你带来,刘显那急色鬼,早将你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事实虽然如此,但若儿绝不认为,他当初将她强抢来的动机是纯正善良的。
这几年,如果不是她用“魅眼”克制他,先是将他引入河流差点淹死,又次让他在羊圈里醒来,上次让他跌破头的话,他会放过她吗?
对这样的色魔兼无赖,她丝毫都不感激。
“王叔错了,如果是恩人,就该送我回部落,让我的族人收留我,那样,我会对你感恩戴德辈子。可是你没有,你将我带来,次又次地欺负我,想占我便宜,你那样对待我,算是恩人吗?”
“那都是你的错。”拓跋窟咄咆哮道:“女人生来就属于男人,你该做的就是顺从我!你的族人?哼,真可笑,杂种还知道自己的部落何在吗?”
他侮辱的言语令若儿非常生气,无论她的爹娘出身如何卑贱,她都不允许有人当面侮辱他们。可是她不能冲动,她得保持专注和平静,这次,她发誓只要让她逮住他,她绝对不会只让他掉进小河沟睡在羊圈内,或只是脑袋上留下个小小的包,她要让他出更大的丑。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不是杂种?”见她沉默,拓跋窟咄更加得意地甩著手中的马鞭嘲弄她。
也许是因吃过太多次亏,今天的他学乖了,无论多么愤怒,也谨慎地不与她的视线接触,还不停地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兜圈子,害她很难集中精神对付他。
她克制著心头的怒气警告道:“行恶者早晚受天谴!”
“天谴?好啊,让我看看那是什么样的天谴吧!”拓跋窟咄狂妄地叫嚣著,往他身侧个士兵的马指。“上马,回你的羊舍去。”
面对他突然的要求,若儿惊。“我在放羊”
“闭嘴!你若不上马,我就绑你走。”拓跋窟咄挥手,马鞭用力地抽打在若儿脚边的草地上,她跳开翻身上马,往她与汍婆住的小屋奔去。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她知道那恶魔也跟来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死老婆子,出来。”才跳下马,拓跋窟咄就大声吆喝著,并扭住了若儿的胳膊。“她呢?喊你的|乳|娘出来。”
“王叔,你不会伤害我,对不对?”若儿克制著反抗的冲动,用低沉的声音对他说话,希望像以往那样,吸引他看著她的眼睛,然后制服他。可是,由于连日来的忧虑和他粗暴的钳制,她今天觉得有点力不从心,难以凝聚精神。
“是的,我不会伤害你。”拓跋窟咄邪恶地掐捏她的手臂。“我会很疼你!”
若儿厌恶地挣扎。“放开我。”
“不要反抗我。”他勒著她走进屋内,将她往前猛地推。“既然老女人不出来,那你自己去找出龟甲神油。”
虽然她柔软的身躯让他身体发热,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与王位相比,女人算什么东西?反正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永远是神秘力量最好的媒介,为了保证她的能力发挥得最好,他得先留著她的完璧之躯。
因为他用力太猛,若儿摔倒在地,膝盖传来剧痛,她抱腿坐在地上。
“快点。”他厉声命令,目光躲开她燃烧著火焰闪动著光芒的眼睛,屏退门外的随从。“你们站远点,没我的召唤,不得靠近。”
回转身,他发现让人又敬又怕的“妖精”还坐在地上,用她那双“魅眼”盯著他看,便生气地脚踢飞身边的椅子。“你听见没有,我要你立刻占卜。”
椅子撞到墙壁,落在地上,发出声巨响。
“不。”若儿大叫,心疼地将目光转向被摔成堆碎木块的椅子上,那是大憨前些时候为她们做的新椅子。
这是她犯的个致命错误!
当她转开眼时,拓跋窟咄贪婪的目光立刻盯住了她。
从第眼在刘显那儿见到她,她的美丽就像颗鲜美的果子般吸引著他。如今这果子更趋成熟,也更有吸引力了!
此刻看著她,他对神灵的敬畏和对王位的野心,全被的滛念取代。
去他的神灵庇护!去他的天谴!
她早该是他的女人,五年来受煎熬的日子该结束了,今天烦人的老女人不在,这定是个好兆头,他得善加利用,其他的事可以慢慢再说。现在,她是他的了!
个饿狼扑羊之势,他扑倒了她,用全身的重量压著她,将嘴贴到她脸上。
他的突然攻击令若儿醒悟到自己的疏忽,她又气又恨地躲避他的侵犯,手脚并用地反抗他,可是他很重,她根本无力反抗。
她震惊地发现,不久前,拓跋圭对她做过同样的事,可带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拓跋圭温柔的碰触让她感受到甜蜜与震撼,而拓跋窟咄则是野兽般的掠夺,那粗暴的举动带给她的只有极度的厌恶和恐惧。
拓跋窟咄不顾她的反抗,抓住她的双手,边狂笑著,边扯断她的腰带。
她的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想吐。
“滚开。”她好不容易挣脱双手,像受困的动物般凄厉尖叫,用指甲狠狠抓他的脸拉扯他的头发。
可是大发的魔鬼全然不顾她的反抗,将手伸到她的腰部,因无法撕烂她过于厚实的裙子而发怒,想找刀子割破她的衣裙。
若儿利用他分神的机会,挥拳往他头上狠力击,她的手因而痛得钻心。
她以为这有力的拳即便无法打晕他,也会迫使他滚到边去。可是她错了,他的头只是被打得稍微偏了偏,然后他毫不含糊地打了她耳光,而这记耳光令她天旋地转,双眼冒金星,两耳也嗡嗡响个不停。
可是她仍然摇著头尖叫,挥舞著双手抵抗。
就在她绝望时,房门被推开了,身上的重量随即消失。
“畜生!”
声怒吼混合著拓跋窟咄飞跌而出的惨叫声,震得她的耳朵再次嗡嗡作响。
她挣扎著坐起来,克服阵晕眩后,看到满脸怒容的拓跋圭就在眼前,拓跋窟咄则狼狈地趴在墙角。
拓跋圭的出现令若儿惊骇,他神色冷峻鼻翼翕动胸膛起伏,嘴里正吼叫著什么,可她耳朵轰鸣,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过了会儿,拓跋窟咄的话才进入她的耳朵。
“怪了,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他满脸血痕头发散乱,却还想端出王叔的架势,不过说话牵扯到脸上的伤,他因此痛得咧了咧嘴,用手背脸。他目光凶恶地转向若儿,恼羞成怒地对她吐口水。“呸,臭婆娘,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混蛋,你竟敢碰她?”拓跋圭脚踢中他的下巴。
拓跋窟咄的身子往后仰,如同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但拓跋圭的拳头毫不含糊地往这滩稀泥砸去。他的拳头与若儿的绝对不能相提并论,仅仅几拳,那色鬼已口吐鲜血,躺在地上再无还击之力。
拓跋圭的拳头依然未停。“你再敢动她,我就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王上。”被他的暴怒神情吓呆了,若儿终于清醒,扑过去抱著他的腿。“不要再打了,你会打死他的。”
“他活该被打死。”拓跋圭怒气未平。“谁敢那样对你,他就得死。”
“不可以,他是王叔啊!”若儿紧抱著他不放,试图让他冷静。
第四章
拓跋圭看著她青肿的面颊和流血的嘴,怒气冲天地问:“他这样伤害你,你还替他求情?”
“不,我不是替他求情,可王上是国之君啊!”看看门口的士兵,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在牛川这里,别说是王叔,就是其他贵族躇蹋了个牧羊女,那又有什么罪过呢?反而是他若为此杀了王叔,定将引起大乱。她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他。
她的眼泪和弦外之音,果真让拓跋圭冷静了。
他看了眼门口围观的士兵和昏迷不醒的拓跋窟咄,知道如今的他还得忍让。
“你们带他回去。”他对门外的人说:“王叔这跤,摔得可不轻。”
那些长平府的士兵立刻蜂拥而入,将主人抬起。
在他们离去前,拓跋圭严厉地说:“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半点不得对外透露,否则你们都得死。”
“是,王上。”众卫士明白地连连点头。
看著他们远去,拓跋圭对他的两名侍卫说:“你们到羊圈去。”
“去羊圈干嘛?”憨直的柯石不明就里地问。
“干什么都行,离开这里就好。”拓跋圭挥挥手,催促他们离去。
晏子拉著还想再问下去的柯石。“走吧,兄弟,咱们去扫羊粪。”
“扫羊粪?”柯石满脸惊讶地看著他的“兄弟”,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错愕的表情十分滑稽,要不是因为嘴有伤痛,若儿真想大笑出声。
两个侍卫离去后,拓跋圭回头看著依旧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的若儿,心里涌动著怜惜心痛愤怒和自责的感情。如果不是驯马场的牛大憨跑去找他,让他及时赶来救了她,后果真不堪设想!
他走过去,对她伸出双手。
她警觉地抓紧胸前的衣服,用忧虑的目光看著他,今天她第次知道男人使用起暴力时有多么可怕!此刻她依旧晕眩的脑袋里,全是拓跋窟咄邪恶的嘴脸和拓跋圭愤怒的表情,他们都让她感到害怕。
“别怕。”他柔声说著。“要不,你抓著我的手站起来。”
看著他不再生气的温和眼神,若儿迟疑地将手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可才站起来,她就膝盖软,如果不是拓跋圭及时抱住她,她准得跪下,也因此,她松开了抓住衣襟的双手,被撕破的衣服顿时敞开。
拓跋圭眼看到她身上那些丑陋的瘀伤,怒火再次在他心头燃烧,要是早让他看到这些伤,他不会让那个色魔活著离开!
感觉到他的怒气,若儿抬头看他,因他眼中的阴鸷之气而胆寒。
拓跋圭什么都没说,直接将她抱起,放到。
“你这里有药吗?”替她擦拭过脸后,他面色凝重地问。
“有。”若儿小心地回答,她可不想再看到他发怒。
“在哪儿?”
“那儿?”
拓跋圭走到她手指的地方,看到那里有许多瓦罐,他迷惑了,不知该取哪个?
“那个有红色盖子的。”若儿告诉他。
他抱著那个罐子走回来。“你得脱掉衣服。”
若儿瞪大眼睛看著他,以为因耳朵有杂音,听错了他的话。
“脱掉衣服,我得看看你身上的伤。”他平静但坚决地重复道。
“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能处理。”
“不要废话,快点脱。”
他固执的眼神告诉她,抗拒是没用的。
看见自己已经没有多少遮蔽作用的破衣服,若儿不再坚持,她坐在床沿,将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裙脱下。
面对她渐渐的肌肤,拓跋圭更加愤怒,他痛惜地看著遍布于那美丽娇躯上的伤痕。
“我真该杀了他。”好半晌,他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而他心里确实已经将那个畜生杀了个尸骨无存。
“不可以。”若儿提醒他。“就算以后你有足够的理由,都不要亲手杀死他,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的叔叔。”
拓跋圭叹口气,坐在她身边,往她身上的伤抹药,边问:“我在宫中你都可以保护我,为何就不能保护你自己呢?”
他的口气夹杂著感激和担忧,可若儿只注意到前半句。“宫里有危险吗?”
拓跋圭看她眼,继续低头擦药,只淡淡地说:“有人在饭菜里下毒,结果毒死了王叔心爱的猎狗,还有人在我放了毒蛇,害整理床榻的侍女送了命。”
“老天,果真发生了。”若儿惊呼声,打断了他的话,她抓住他问:“那你找到企图害你的人了吗?你把这事告诉大将军了吗?”
“别紧张,我没事。”拓跋圭不满地安抚她。“从许谦那里得到你的警讯后,我就被保护得如同小儿般,好像我没有自卫能力似的。”
“这不能怪大将军,现在你在王叔的地盘上,多提防点准没错。”
拓跋圭眉头猛跳,但什么都没说,只是专心地替她擦药。
“你收拾下,跟我走。”擦好药,待她换上干净衣服后,拓跋圭对她说。
“去哪儿?”
“王宫,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若儿坚决摇头,她还得等汍婆呢!“不行,我不去王宫。”
“我说去,你就得去,虽说现在连王宫也不安全,但让我看著你会好些。”拓跋圭的语气和他的脸色样阴沉。
“不用,现在这里最安全,他不能来了,其他男人也不敢来。”
“你怎么知道?”
“这是惯例,不信你看吧,明天大家都会说,王叔又被‘魅眼妖精’害了,还摔成了重伤。”若儿不顾嘴角的伤痛,努力说服他。“以前每次都这样,只要有人来牧场出了意外,这样的流言就会传上阵子,然后就没人敢来附近逗留,所以让我留在这里反而比较安全。”
“真是这样吗?”拓跋圭蹙眉,他对自己面临的危机并不担忧,只有若儿的安危让他无法安心。“那好吧,你先住在这里,我会派人来保护你。”
“不”
“就这样。”她的话被他以掌盖住。“汍婆呢?她该照顾你的。”
“哦,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羊回圈”
“别转移话题。”拓跋圭当即戳穿她。“告诉我,汍婆去哪里了?”
从他冷硬的目光中,若儿知道自己必须跟他说实话。
然而,她的坦白却换来拓跋圭的责骂。
这么多天来,他克制著对她的思念不来看她,就是为了避免将她卷入宫内的是非,可她却自找麻烦,这教他怎能不气?
而若儿因担心汍婆和他的安危,也无意反驳他。
“你乖乖地待在牧场,我会去寻找汍婆,并派人来保护你。”离去前,他表情严肃地吩咐她。
若儿本想拒绝,但他的眼神阻止了她,而她确实需要有人去寻找汍婆。
就在他们为汍婆担忧时,老妇人正为发现线索而兴奋不已!
刚开始,她的行动并不顺利,因为怕与宫里派出的人碰在起,她直小心翼翼地与那些人凶马悍的男人保持距离。后来发现他们的路线与她致,而她的小马车又跑不过他们,于是灵机动,不再按原计画去旧王宫和太子府,而是转往沙陵湖她早年结识的个老姊妹家。
那个姊妹年轻时曾在云中王宫做过事,因此她想去那里探探风声。
没想到从老姊妹口中得知,有个多年前侍奉太子妃的婢女住在武川。
闻言,她即谎称与那位婢女是旧识,问得了婢女的下落,第二天就赶著小马车簸三颠地去了武川,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三十多岁,刚死了丈夫孩子的女人。
那女人正寂寞无依,与谎称无家可归的汍婆见如故,便将她留宿家中。相处几日后,汍婆道出前来寻她的实情。那婢女自小生活在太子府,见多识广,与太子妃感情极深,对帮助太子妃的儿子如今的王上正本清源,自觉义不容辞。
“王上当然是太子的亲生儿子先王的亲孙,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不安好心。”
当得知牛川王宫内的流言后,她义正词严地说:“奴婢愿到王宫作证,如果奴婢人微言轻,我们还可以找管迁大人同去,他的话总该没人怀疑了吧?”
“管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汍婆惊喜地几乎要晕倒。“你是说当年的史官管迁?你知道他在哪里?”
“正是他,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他就住在青山道”
于是隔天,婢女将空荡荡的家交给远亲,就随汍婆赶著小马车前往青山道。
因为有人带路,这次汍婆很快就找到了隐居乡间的管迁。
双方略作寒暄后,便进入正题,汍婆将事情始末详细说了遍。
代国复国王孙即位的消息管迁已经听说,从汍婆的叙述中,自然明白事情紧急,因此让她们先行步,说他整理好证物后会立刻上路。
汍婆也觉得分开走比较安全,便在第二天与婢女离开。
为避免路上遇险,她们按照管迁的提示避开大道,沿著山路路餐风露宿,紧跑慢歇地赶回牛川。
云中旧王宫的后山上,拓跋圭双手交握身后,站立在悬崖旁。
离他不远处,是个坍了顶的山洞。
从外表看,谁也不会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山洞,竟是代国王宫地库的门户。
他所面对的山脚下,是曾经富丽堂皇的王宫旧址,如今虽已阙坍瓦碎满目荒凉,杂草中尚存的几间矮屋,也都墙面剥落门窗破败,但从断壁残垣中,仍能看出往日的恢弘。
看著眼前儿时居住过的地方,拓跋圭心潮起伏。
当年先祖什翼犍的庶长子听信谗言,在这里发动宫廷政变,杀死诸弟和父王。导致代国大乱,让对代国早有觊觎之心的前秦苻坚乘机灭了代国。
年仅六岁的他随母亲逃离此地,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几天前,他忽然接到盛乐部将莫题急报,说旧王宫内隐藏多年的地库被毁,留守的老宫女和卫士被杀,凶手逃之天天。
闻讯后,他立刻带兵赶来。开始还以为是库莫奚族做的,后来发现不是。
库莫奚人向只取牛羊,不要金银珠宝,可是如今这里,先王收藏的金银珠宝差点被劫走,幸好莫题率兵及时赶到,窃贼忙于逃命,只得扔下捆绑好的宝物。
花了两天时间,他们才把死者安葬妥当。拓跋圭令莫题将所有珍宝装箱密封后带回新都,而他则留住旧宫整理片狼藉的地库,希望从那些文物中,找到有关自己身世的档案,同时,也想寻找汍婆。
据若儿所说,旧王宫是汍婆最主要的目的地。按时间推算,她早该到了才对,也许现在正藏身在这里的某个角落,他最好能尽快找到她,他不希望看到她发生意外,因为她是若儿很重视的亲人。
可是几天过去,士兵们按照他的要求将所有地方都找了遍,也将地库内能辨认字迹的竹简搜集,让他看过,并没有发现汍婆的踪迹和任何有用的史册。
已经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可是老妇人会去哪里呢?
正沉思中,阵疾奔的马蹄声由山下传来,晏子和柯石立刻戒备地靠近他。
“王上。”当马奔至眼前,马背上的人立刻翻滚下马,对拓跋圭单膝跪下。
见来人正是被他安排去牧场保护若儿的士兵时,拓跋圭神色大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若儿她”
看到王上焦虑的神色,士兵急忙说:“不,王姑娘没事,是她让属下前来给王上送信。”
“信在哪里?”听说若儿没事,拓跋圭略感安心。那天将她从拓跋窟咄滛掌中救出后,他当天就安排了自己信得过的士兵前往牧场,并确信他们每个人都明白自己去那里的责任。可是次日他即接到莫题的信,因而匆匆离开了牛川,也未来得及与她告别,此刻听她送信来,知道定是重要的事情。
他接过士兵递上以松脂密封的竹筒,从中倒出截细小竹简。
上面写著──|乳|娘归,速往武川青山道寻管夫子迁,谨防恶狼。
得知老妇人已经回去,他松了口气。得知管迁的行踪,拓跋圭十分兴奋,因为记载并见证他出生经过的史官正是管迁,能找到他,不啻是个好消息。
“王姑娘是何时给你这个信简?”他将竹简递给晏子烧毁,询问那名士兵。
士兵正摘下头上的帽子擦著脸上的汗,闻言忙立正站好回答:“昨夜。”
拓跋圭看看他和大汗淋漓的马,知道他是连夜赶来,不由得露出赞赏的笑容。“你是个好士兵!叫什么名字?”
“安超。”
“很好,你去城东找莫题,他会安排你吃喝,休息过后,立刻回牛川。”
“属下愿随王上同行。”士兵恳切地说,但遭到拓跋圭反对。
“不,你得尽快赶回去保护王姑娘。”
安超表示遵令,等他走后,拓跋圭也带著自己的人马离开了旧王宫,按若儿指引的方向,往武川的青山道奔去
武川距旧王宫不过百多里路,但由于青山道是个不为人知的小村子,又位于人烟稀少的大青山北麓,因此他们边行边打听,直到次日午后,才找到管迁的家,然而面对他们的,却是冒著轻烟的破败草屋。
“管夫子是好人哪,干嘛这么多人要抓他,逼他逃走呢?”颓壁坍檐中,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冒著轻烟走出来,站在他们马前,张开没门牙的大嘴抱怨。
“我们不是要抓他。”晏子跳下马走近。“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老妇摇摇手。“管夫子走了,带著夫人赶著马车走了。”
“还有谁来找过管夫子?”拓跋圭注意到她的言词保留,下马耐心地询问。
老妇人搂紧挂在胳膊上的篮子,里面装著几件显然是从灰烬中捡来的器皿。她用混浊的目光瞟了面前身材高大貌甚威严的男人眼,嘀咕道:“还有谁?不就是跟你们样带刀剑骑大马的男人吗?今儿天才亮就来了,找不到管夫子,就把气都发在茅屋上。咳,可惜喔,多好的茅屋啊!”
老妇人说完就不再搭理他们,迳自沿著尘土飞扬的小路走去。
只大乌鸦呼啸而过,在他们头顶盘旋圈后,煽动著翅膀停落在倾倒的门柱上,瞪著拓跋圭。鸟与人相互凝视,从那褐黄铯的眼眸里,拓跋圭仿佛看到种危险的警示。
尚未细想,远处又传来声长长的鸟鸣。黑色大鸟嘎声叫著振翅飞起,而它的爪子张开,件东西从空中坠落,掉在拓跋圭身前。
柯石把抓起那件东西,生怕是危害王上的暗器!可等看清手中的东西时,他愣住了。“王上,你看这个。”
拓跋圭接过来看,是顶普通的软帽,帽上有代表拓跋家族的深黄铯布条。他的眼神变得凌厉,将帽子扔回给柯石,寒声道:“留著它,定是他的。”
知道王上说的是谁,柯石将帽子收好,却也纳闷。“长平王现在恐怕连骑马都有困难,怎么可能会来这儿?”
拓跋圭嘲讽道:“何必他亲自动手?拓跋家族内有的是乐意听他指挥的人。”
说完他调转马头,指著天边越来越厚的云层对士兵们说:“要下雨了,我们得赶在下雨前翻过大青山,沿途注意车辙印。”
骏马飞奔,卷起漫天尘土,沉沉马蹄声久久回荡在山谷中。
当他们下了大青山,来到黑河边时,乌云压顶,雷声轰鸣,但天昏地暗间大雨并未降下。
在河边小道上,他们发现了车辙和马蹄印,并从路人口中获知,队十多人的队伍刚过去不久。
“那定就是若儿所说的‘恶狼’,看我怎么逮住他们。”
“王上。”
就在拓跋圭想著要尽快抓住那些恶狼时,前方出现了几个士兵。
他勒马停住,等那几个士兵奔来。
士兵们翻身下马,在拓跋圭马前跪下。“属下们奉大将军之令寻找王上。”
原来参合陂太子府同样遭到劫杀,因那儿是王上的出生地,许谦得知消息后,立即亲自率人前往参合陂,并派侍从前来寻找王上报告此事。
竟有人敢在他复国即位后毁他的家杀他的人?!
想起在他即位短短几日里发生的事,想起旧王宫凌乱的地库和前史官冒烟的破茅屋,还有那顶有拓跋家族标志的帽子,拓跋圭心头怒火狂烧。
显然,那些凶手并非般歹徒,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与某些阴谋有关,他们不是为找血统证据而来,而是为了毁灭证据而来,他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拓跋圭从腰带上摘下随身玉佩作为信物,递给他的侍卫。“晏子,立刻带著这个去清水河,请慕容家族出兵保护管迁夫妇,他们是我最重要的证人,你把他们送到王若儿处保护起来,我先去参合陂,然后回牛川。”
晏子慎重地接过玉佩,调转马头,朝燕都所在地飞驰而去。
劲风疏雨,乌云吞噬了星月和天空,大地笼罩在阴沉沉的雨幕中。
蟠羊山崎岖的古道上,两匹瘦马拉著辆箱形马车穿越树林,往西而去,车轮与马蹄声在风雨声中显得急促而凌乱。
车轮声渐去渐远,山林中只剩下风吟雨颂。然而,黑暗的雨夜注定不得安宁,又阵杂沓的马蹄声很快便踏碎了满山单调的风雨声。
队骑士由远而近,狂奔的马蹄溅起的泥水,泼洒在路两旁的低矮灌木上。
“于大人,雨太大,咱们先找地方住宿吧?”队伍后面,拓跋鉴抹著脸上的雨水对同伴喊。
“雨大?长平王的脾气更大!如果让证人逃走,你我就没有活路了。”勿忸于族首领于桓不耐地说。
拓跋凿嘟囔著用力催促坐骑,心里颇为懊悔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竟自告奋勇地跟随于大人前来寻找“冒牌王上”的证据。
这么多天来,他们路折腾,毫无所获,把旧王宫翻了遍,终于逼问出地库所在,可花了好几天时间,也没有找到那些该死的史册,不过倒是找到不少见都没见过的珍奇宝物。
唉,想到那些宝物,他不禁又怨起了于大人。
都怪于大人固执,把那些人关起来不就好了,可他偏要杀死所有的人,又做得不漂亮,结果让人逃掉,还点燃了烽火台。虽然那个家伙最后也没能逃过死,但他们却不得不避开莫题军的追击而仓皇下山,连宝物都没能带走。
好在他们后来在参合陂太子府有了点收获,算是不小的安慰。
在那里,他们不仅找到几件值钱东西,还逼问出史官的下落,可是那个受不了酷刑折磨的老妪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害他们为找史官走了不少冤枉路。
阵风将他头上的毛毡吹开,冰冷的风雨令他打了个寒颤,他心情更郁闷了。
刚才他的软帽不小心被只乌鸦给啄走了,实在是晦气!他咒骂自己的楣运,可是,像他这种人,如果不巴结王叔那样的权贵,又怎能过好日子呢?
“拓跋大哥忍忍吧!”骑马走在他身边的白部刚即位的年轻首领劝慰拓跋凿。他投靠拓跋窟咄同样是为了部落生存,因此非常渴望建功。“于大人说得是,如果村民没骗我们的话,管迁等人定就在前面,加把劲,我们定能抓住他。”
“抓到又怎样?这样的鬼天气我们自顾不暇,又怎么带走他?”拓跋錾拉回被风吹到脑后的毛毡,不耐地说。
“谁说要带他走?”于桓冷笑。“死人只适合留在山林。”
“为何要杀他?王上是真的王孙啊!”拓跋凿愣,他贪财,可并不想杀人,尤其是杀自己的族人和王上。“参合陂的嬷嬷已经证明”
“证明什么?什么都没有!是真是假,都得由长平王来说。”于桓阴阳怪气地说著,往马腹猛踢脚,坐骑随即往前飞奔。
他的话把拓跋錾弄糊涂了。由长平王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身边的白部首领,对方投给他个讳莫如深的眼色后,策马前行。
拓跋錾麻木地跟随著,脑子里回想著这么多天来,他们的所作所为。无论在哪里,他们不是殴打逼供,就是杀人放火,那时他还以为是为了早日查明王上血统,不让人在将来指认他们。
可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他们那样做,并不是要查明真相,而是要毁灭证据。
想到这里,他有点惊沭。看著前头的于桓,心想:不知从参合陂老妪身上抢来的赐名玉牒,是否也被他们毁了?
那可是证明太子是如今王上亲生父亲的证物啊!
他亲眼看到赐名玉牒上面,刻著太子的名字和个大大的“圭”字,难道有了那样明显的证据,他还敢谋害王上吗?
不,他不敢。可是如今他该怎么办?
雨越下越大,不管他多么担心和后悔,也只能拉紧缰绳,勉力跟上。
淡淡的光线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泥泞的小径崎岖难行,浓密的树叶和盘结下垂的藤状植物,不时将冰冷的雨水冲刷到他们身上。
饥寒交迫,人乏马累,树林里不知是否潜伏著野兽,可是为了追赶那辆要命的马车,他们早已顾不了这些。
穿过树林时,前头有人大喊。“大人,马车。”
众人精神为之振,均往前方眺望,果真在前方山脊上出现了辆马车。
“大家行动,包围马车。”于桓率先抽出身上的武器。
随著他的呼喊,小领主们率领著他们的随从,向马车扑去。
当车夫看到十几个以毛毡蒙头盖脸的壮汉逼近,瞬间将马车团团包围时,不得不停马,冒雨跳下车,紧护车前道:“小民与贱内因有急事赶夜路回家,还请各位好汉让道。”
“管迁,你真以为能逃得掉吗?”头脸蒙在黑毡后的于桓骑在马上嘲讽地问。
听他直呼自己姓名,管迁知道身分已然暴露,没法再掩饰,好在他已将重要史册安置妥当,因此十分镇定。
“你们想干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
“杀!”冷风寒雨中,于桓懒得多说,冷酷地对身边的士兵下令。
立刻,数骑驰来,刀光剑影处,管迁身中数刀,倒卧血泊中。
车门打开,内坐名四十来岁的妇人尚未出声,已被利刃刺入,当场毙命。
“烧掉马车”于桓厉喝,但他的命令被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众人抬头,见支马队从山谷中奔来,烟雨迷蒙的暗夜,仍可看到马头上飘扬的三角虎头旗。
“是慕容家族。”白部首领眼尖,最先认出。
“快走,咱们不能暴露身分。”于桓也认出了,立即双膝夹,什么都不顾地催促坐骑往另条山谷奔去,其他的人,也立即调转马头,随他而逃。
拓跋部与慕容部世代联姻,如今燕王慕容垂的女儿刚被选为拓跋圭的后宫,虽还未行册封大礼,但亲事已定,因此他们自知在慕容家族面前讨不到什么好,而目前就连王叔也不敢与王上公开为敌,因此他们唯有逃跑途。
大雨伴著蒙古高原的劲风,横扫草原山林,厚积的乌云使得天幕低垂。
这样阴暗湿冷的坏天气,令大多数人和牲畜都烦躁不安,可是若儿却很高兴,有了天气的借口,她可以专心救人,而不用担心没去放羊会被人怀疑。
“姑娘,是你救了我?”
夜里,羊圈后的草房内,面色苍白的管迁躺在用干草和毛毡铺设的临时,眼睛半张地对身边的若儿说。
“不,是王上救了你。”若儿放下刚喂管迁喝完药的空碗。
看著经过两天的治疗终于清醒,并已无大碍的伤者,她备感安心,可是想到他过世的夫人,她则心情沉重地说:“可惜管夫人伤势太重,我无能为力。”
管迁神情哀伤地说:“那不是你的错,生死自有定数。”
嘎──
房门发出轻微的声音,的男人立刻警觉地睁大眼睛!
“别担心,不是外人。”若儿立刻安抚他,心想定是汍婆,会到这里来的人不多,尤其在这个时候。
若儿正想回头好好说说不听话的|乳|娘,却在看清来者时大吃惊!
第五章
“王上!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安全”她惊喜中带著忧虑地站起来。
可是接触到拓跋圭亲匿又火热的目光,她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自从那日解救她脱离拓跋窟咄的魔掌后,她就没再见过他,此刻乍看到他,她似有好多话想问他想告诉他,可惜现在不是好时机。
躺在临时床铺上的男人看到拓跋圭,紧绷的身躯随即放松,脸上出现了笑容。“王上,恕管迁不便起身行礼。”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充满欣慰。
“你身上有伤,不要拘礼。”拓跋圭的目光从若儿脸上移开,大步走到床边检视管迁的伤,再转头问若儿。“管大人的伤如何?”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拓跋圭立刻跪在床前,对男人伏地拜。“管大人为赶来助我,身负重伤险些不治,尊夫人也因此丧命,此恩重如山,本王日后定会报答。”
见王上行此大礼,管迁惊惶地想坐起,却力有未逮,若儿急忙过来扶起他。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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