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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科长那天事先和柯易平打招呼,说叶弘是个很讲交情的人,以酒品认人品。柯易平将来回省城后和他交道少不了,多个朋友多条路。要柯易平表现酒品的结果就是让他喝醉了。

  柯易平喝到了烂醉如泥,不知道怎么回的宿舍。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的头炸开来一样疼,身上和床上吐了一大堆污秽的东西。室内弥漫着一股酸的,腐败的恶臭。

  打开窗子,望着床上和地上的一片狼藉,柯易平都不知道怎么下手收拾。

  招待所的洗衣机被他用了半天,洗了三次的衣服和被单都还有恶臭。倒了半瓶醋在洗衣机里不行,再放姜汁洗洁精也不行,最后将一块香皂放洗衣机里搅和了60分钟。

  下午到办公室,邬科长不在。临下班的时候邬科长打来电话,问柯易平怎么样,有没有恢复过来,有精神的话晚上继续。柯易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说了两个字:“不了!”邬科长告诉柯易平,叶弘知道他醉酒以后很是不安,托他带两盒铁观音茶叶和两盒西洋参给柯易平。他还笑着对柯易平说,要是他送,就送海王金樽和熊胆丸,那两样东西可能更对症下药。

  柯易平回到宿舍衣服和被单还没有干,室内的气味还没有正常。他用电磁炉煮了小半锅粥,想吃完以后到街上找一家宾馆对付一宿。粥煮好了一口没吃,碗端起来,怎么闻也是一股不好的味道,像是室内不好的味道窜进去了。

  躺在床上,想到邬科长的电话,揣测他下午可能是和叶弘在一起,依稀记得他们约好了打一场叫“掼蛋”的扑克牌的。再想想昨天在酒桌上,邬科长和叶弘之间很是亲热,称兄道弟的,觉得有点不适应。他原先在云邑市局里,没见过谁和企业负责人在公开场合搞这么热络的,看来小地方禁忌少。叶弘对他酒喝多了的反应还是多少让人有点感动的……模模糊糊的,他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恰好是周末,柯易平回了一趟老家。这是计划好了的,局里安排了车送他回去,本想早去晚归,只在家里吃一顿中饭。哪知道乡里知道了,乡办秘书打电话到他们家,说书记和乡长一定要请柯易平去吃晚饭,还要他父亲柯支书一并参加。

  柯易平纳闷,乡里怎么会知道他回来的?乡里的书记和乡长为什么要请他吃饭呢?

  送柯易平回来的环保局司机笑了,他知道原因,说环保局的车到乡下是被人盯的,就像过去老百姓防鬼子进村。柯易平想,环保局的车子是扎眼,但司机说的怕是有点过分了。

  柯支书说新调来的乡党委书记还没有请他喝过酒,一般的在乡里开党代会的时候他才有这个机会。他像是非常愿意去认识一下新书记。

  柯易平酒喝伤了还没有缓过劲来,乡里的书记和乡长宴请他,再热情也没办法喝。酒桌上他的头昏沉沉的,神情甚至有点木讷,努力地拿出精神来才将这一场应付了过去。

  回到城里,柯易平有一些担心,想自己对乡里干部是不是有点冷漠,尊敬得是不是没有到位。要知道,父亲还在他们手下,家里求他们办的事情绝不止一桩两桩。县官不如现管,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第二华人站

  第五章 幕后推手(5)

  担心是多余的。柯支书很高兴地打来电话,说乡干部都夸他儿子有出息,乡里出人物了。

  柯易平想父亲说具体一点,他们都怎么说了?

  父亲说:“他们说你有气场,派头像个省里的干部。”

  “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吧?”柯易平再问就不是担心的问题,而是想从父亲嘴里知道一些别人是怎么看重他的,他觉得自己回乡一趟还真值。

  “没有,没有。都说的恭敬你的话。他们说你以后回来要告诉他们,这是交待我的政治任务、重要工作。”

  柯支书没有忘记自己的事,他说在书记面前告了乡里组织员一状,这个麻爪子的人一直阻扰着老舅入党,都拖了五六年了。

  柯易平让父亲以后不要为这些不相干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找乡长、书记。

  柯支书问儿子什么事情才是合适的。柯易平说他想一想,要找他们办事就找一桩大的,解决一件大问题。

  柯支书心里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嘴上还有点不服气:“这么说我以后有什么事还要请示你了?”

  3

  邬科长笑着说柯易平:“你和叶弘真是有缘分,我和他相处两年多,酒喝过无数次,他就是没说过我是他朋友。”邬科长分析他与叶弘之间是有太深工作关系的缘故。他告诫柯易平,“做生意的人话不可信,用着你时是一副脸,用不着你时就是另外一副脸。”他还说他过去得罪过叶弘,具体原因没有深说。

  柯易平感觉到,邬科长在撇清自己,在拉开他和叶弘之间的距离。他装着不在意,接着邬科长的话,问叶弘在宝川市做什么生意,都有哪些企业?邬科长只简单地说叶弘在宝川有四家挂着公司招牌的工厂,是排污单位。

  宝川市离省城三百多公里,差不多有半天的路程,叶弘正常情况下每个月到宝川来一趟,花一两天处理公司的事情。更多的时候他是电话遥控。到叶弘下一次从云邑到宝川之前,他给柯易平打了电话。这是一个周末,他问柯易平,要不要将他太太从云邑市带过来探亲。一眨眼柯易平到宝川市来已经一个多月,沙红霞要求他每天发一个短信报平安,隔天往家里打一个电话,他基本上照她的要求做。她说过两三次,要赶周末的时候到宝川来看看,这在过去不可想象,要她到宝川看公婆可是要低声下气地做许多工作的。现在轮到她想来,柯易平也就自然要摆她一道。当然,他找出的理由是工作忙,才下来没几天媳妇就跟来群众影响不好。

  像很多年轻的小夫妻一样,柯易平在结婚后也觉得失去了自由,虽说不出嘴,但表现在为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无由发生纷争上。有这么一段单身的时间,先过一番自由自在的生活倒也不错。

  柯易平谢了叶弘,对他说家里有很小的还没有会走路的女儿,让爱人来回跑不方便,有时间他说回去就回去了,反正交通便利。叶弘非常理解他,说年轻的时候事业心强一点好。他说柯易平要是想回去可用他公司的车,随叫随到。

  叶弘的这么一个小举动让柯易平又有了一些感激,觉得他起码是一个关心人的人。

  柯易平在环保局的工作十分清闲,邬科长基本上不派他活,他只有主动地找科里的办事员帮忙,帮他们装订材料糊信封的事情也做得认认真真。白天办公室里人多,还能够混过去,到了晚上一个人在宿舍,哪怕是饭局上下来,也是孤鬼一样的感觉,甚是无聊。于是他联系起过去的在宝川市的中学同学。

  第五章 幕后推手(6)

  柯易平在宝川市一中读的中学,当年的一帮同学出去上大学又回来的不少,在省城时与他们联系不多,手上有几个电话,到宝川市以后派了用场。同学中有一个名叫邱家和的,没有考上大学,从工厂下岗以后开了一间性保健品商店。这样的对象,一般同学是不愿搭理,不想和他抱团的,但他偏偏做了同学间的召集人。因为他最闲,有的是时间,能够不厌其烦地做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尽可能地搜集了同学通讯方式,印制了通讯录,与通讯录上的每个同学保持热线联系,同学之间有什么事情,他用手机群发短信。柯易平回宝川市以后,邱家和重新印了通讯录,在此之前柯易平是不在名录的。

  柯易平作为省里的干部下派到宝川市来锻炼,同学们自然高看他一眼,专门为他搞了一场聚会,一帮男女同学在酒店里吃一顿饭感到不尽兴,移到歌厅里面继续,唱歌、跳舞、喝红酒、灌啤酒。

  聚会中柯易平很开心,活动是为欢迎他搞的,他是主角,是中心人物。女同学轮番找他跳舞,不大的空间里毫无顾忌地搂得很紧。要知道,像柯易平这样的农村学生,以前想摸一下她们的手都是不可能的。有酒喝得兴奋的男同学,干脆贴近柯易平的耳朵,轻声地炫耀自己已经把谁和谁办了,还有谁和谁快要上手了。柯易平不羡慕这种人,他不想办哪一位女同学,上学的时候没有,现在也难有这种兴致。上中学的时候,农村学生的压力要比城里学生大很多,考学的压力同时也是生存压力,屏蔽了大脑中的痴心妄想,怕也抑制了荷尔蒙的分泌。现在,他在这帮女同学面前,心理障碍也怕还没有完全消除

  一场聚会过去,接着就是参与者的轮番做东,档次越来越高。柯易平看得出来,他们中间绝大部分是用公款请的,最不济的是一个女同学,让一个男同学帮她结的账,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好意思。邱家和也请了,居然是用现金结的账。据说他的性保健用品生意不错,大多是晚上生意,每次吃完饭要是唱歌的话他是怎么也不会参加的。一次在桌上有人为了活跃气氛,说到邱家和的生意,让他给大家介绍最有效的男性和女性用催情药,提高大家的性生活质量。

  邱家和劝大家不要用这种东西。他说他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他的化学是在座的当中最好的,他拆开过一包催情药,检测出里面含有氯氮平的成分,这种药物属于抑制精神类药品,对体内各脏器有损害。同学宋晓林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是宝川市人民医院检验室主任,他说邱家和说得不错,用催情药致命的都有。

  大家马上警告邱家和,还是不做这种生意好,弄出人命怕是脱不了干系。邱家和说他既然知道危害怎么还会卖这种东西,他主要做充气娃娃的生意。日本原装,当红的明星大多可以预订到。

  有人说,难怪见到邱家和店门口总是戳一块贴着明星照片的牌子,还三天两头地换。问有没有像李宇春的?邱家和说没有,倒是有女人要订她这样的,他给这个女人推荐了其他的东东。接着又有人问邱家和,到他店里买这种东西的女人是不是不好意思,是不是说话支支吾吾的。邱家和说才不是呢,这样的女人通常是把有些事情想明白了,没有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事,正常不过。桌上的女同学有听不下去,怕话题引到她们身上,对她们不利,用筷子敲酒杯抗议。

  第五章 幕后推手(7)

  换一个话题不是难事,同学们的职业五花八门,桌上要说的,助兴的,下酒的,伴饭的事情太多了。

  轮番做东一圈下来的时间竟然有两个多月,柯易平脱不开身的时候要让步,定下来的时间可以改。至于其他人,要改时间是不行的,除了答应请两次。

  到所有的人都请过柯易平,不长的一段时间后邱家和发个他短信,问他是否有意回请一下大家?

  这真是柯易平没有想到的,他想邱家和征询他意见其实是在提醒他,礼尚往来,缩起头来不请也可以,不会有人逼他,但那样就无趣了。他只有顺水推舟,对邱家和说自己早有这个打算,定下时间来请他通知大家。

  到柯易平请客的时候,他多了一个心眼,顺带了邬科长参加。平时总是邬科长带着他吃饭,他也回请一下邬科长,将欠人家的人情都还干净了。他选了一个中等档次的酒店,酒水一共花了一千多。结束前他离席到台上结的账,钱一张张地数出去,数了十多下,很是心疼,吃饭上他没有花过这种大钱。

  第二天,邬科长像是想起什么,问柯易平昨天谁买的单?柯易平觉得问得好笑,说:“我请客还有谁买单啊!”语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可惜和无奈的情绪。

  邬科长笑笑,说请客和买单是可以分开来的。照他的意思,请客的人不一定买单?柯易平有点不明白。

  邬科长问柯易平发票有没有开?柯易平说没有,他让柯易平去将发票补回来。柯易平问邬科长谁能给他报?邬科长说吃顿把饭的钱还是有地方出的。他让柯易平将发票收好,他会帮助处理。

  柯易平下班后急急忙忙地去请客的酒店补发票。昨天之所以没有要发票,是他让人家抹去了餐费的零头。酒店的服务员当时不同意,和人家协商,提出不要发票人家才答应的。

  抹去的二十元零头钱给了酒店,自己觉得理直气壮的事情,还是遭到了那个服务员的白眼。

  4

  宋晓林约柯易平去宵夜,见柯易平犹豫,说也就是简单地小喝一点啤酒,聊聊天。柯易平对同学的约请开始警觉,怕又卷入一场吃请,听宋晓林说是去大排档才答应下来。

  宋晓林说好了和他在市人民医院门口汇合,那里靠着宝川市最为热闹的夜市,有许多的大排档。待柯易平赶到那里,宋晓林早已等着他。他问柯易平要不要到医院参观一下,看看他工作的地方?柯易平觉得应该进去看一下,宋晓林尽管是征询意见,其实是一种礼貌的邀请。混得不错的人,在昔日的同学或者老友面前都想找机会展示一下自己,柯易平觉得自己是不能不给宋晓林这个面子的。

  宋晓林将柯易平带到了住院部,而不是他工作的检验科办公室。他有点神秘地对柯易平说:“我带你这个老同学去看的,是你意想不到的。”

  柯易平笑了笑,以为宋晓林带他去看另外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同学,或者是他没有见过的他的太太,或者情人?

  宋晓林将柯易平带到了儿科病区,说是要看的是几个小病人。他转身问脚步慢下来,落在他后面的柯易平有什么不妥?

  柯易平说他这是平生第二次进医院的病房,第一次是他妻子沙红霞生养的时候。病房让他紧张,他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他生过病,但没有住过院,家里人也没有过住医院的经历。

  宋晓林笑了笑,摇摇头,带柯易平到316号病房前。他推开门看了一下,头又缩了回来,没有进去。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他将柯易平带到护士站。

  第五章 幕后推手(8)

  护士站的两个护士,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她们几乎同时和宋晓林打招呼。坐着的护士站起来,问宋主任是不是有亲戚朋友的孩子住她们病房来了?

  宋晓林说,他是带朋友来看几个乡下孩子的。说着他去卡板面前看病员卡,一边看一边问是不是住过来五个铅中毒的孩子?护士没有回答他,有一个跑到他身边轻声问了什么。宋晓林大声回答,像是想让柯易平听到。他说:“我朋友不是记者,他不会多管闲事。”

  一个护士笑着警告说:“宋主任你不要到我们这里来乱翻东西,领导要是知道了是要砸我们饭碗的。”

  另一个护士怕宋晓林听了这话不高兴,解释说:“其实,不让看的东西是你们检验科提供的,你们那里有现成的,根本不用从我们这里找。”

  宋晓林说:“你们搞错了。我来这里其实是要你们帮我证实一下,我这个在环保局工作的同学说我们这里收治了铅中毒的孩子,我说没有的事情。你们说有没有?”

  两个护士都笑了,说宋主任真会开玩笑,真逗。一个护士推着宋晓林说:“宋主任你走吧,不要再考验我们了,护士长反复交待过我们,没有谁会对外面人讲这事。”

  宋晓林像是真的和她们开了玩笑一样,站起来说:“这下我就放心了,你们还是经得起考验的。”

  出了病区,直到走出医院,宋晓林都没有再对柯易平说什么。柯易平明白,宋晓林在病房护士站演的一出,是想让他知道,有几个孩子因为铅中毒住进了医院。还有,这事情有点蹊跷,医院要瞒人,不为外人知道,特别警惕和提防媒体和记者。可以肯定的是医院一定是在执行来自上面的旨意。

  柯易平应该知道出现儿童铅中毒病例意味着什么,他的职业敏感不会不使他马上想到污染源的问题,可他就是没有接宋晓林的话。这时候的柯易平表现出了他的世故和圆滑,这是在云邑市环保局执法支队时培养出来的。对于环境违法案件,即使是他目睹的,也先装着看不见,绝不做第一个发现者或报告者。环保案件要比杀人放火的刑事案件复杂得多,因为你不知道背后可能牵涉到什么,搞不好你麻烦缠身不说,还吃苦不讨好。

  柯易平想,你宋晓林既然套我去病房看铅中毒的孩子,一定有你的用意,我等你说究竟,说你的意图。你不说我坚决不问。我就当着没有这个事。

  宋晓林没有带柯易平去坐大排档,而是带着他到了一家做夜市的酒店,这样的地方比大排档要安静得多,适合说话。

  坐下后宋晓林点了几个凉菜,要了一箱啤酒。柯易平打量服务员搬来的啤酒箱,有十二瓶啤酒。要是和宋晓林对着喝,他要喝六瓶,这超过了他的酒量,喝下去肯定要冒了。

  宋晓林像是看出柯易平的心事,说不会逼他喝,酒也还是拿钱买的,不是别人送的。这么一说,柯易平就和他深一口,浅一口地喝起来,但抱定了绝不干杯的想法。

  宋晓林问柯易平孩子多大了?柯易平说两岁刚过,宋晓林说他的孩子稍大一点。

  柯易平知道,宋晓林问他孩子的年龄,一定是想和住院的孩子联系起来。果不其然,宋晓林接着说:“我孩子和这几个住院的孩子差不多大,第一例病情出现我就向医院领导反映了,要求他们往市防疫站报,他们的反应是迅速,马上就有人来对我们堵口了。上上下下堵口。刚才你在病区里看到的,连护士都布置了。”

  第五章 幕后推手(9)

  柯易平问宋晓林医院是不是能够肯定这是铅中毒?宋晓林将酒杯一口喝空说:“做这种检验,得这种结论难吗?每一例都是我亲手复检的。做出一例我就在科里骂一次。我骂谁?我骂市长,骂书记,是他们招商引资引来的祸害。你以为是企业在让医院捂盖子,才不是呢,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在这些事情上,利害关系方是要加上政府的,有时候他们比企业还要怕这些事情。

  柯科长你应该知道是哪一家企业害的人,你不会不知道。这种危害的存在你们环保局监测站是心知肚明的。他们的孩子不在厂子边上,他们的亲属怕也早风闻了迁居了。只害苦了这些蒙在鼓里的老百姓,无知无畏的乡下人。”

  宋晓林对柯易平算是客气,他说到环保局时口口声声“他们”,显然是将柯易平排除在外。

  柯易平说:“我真的不知道是哪一家企业搞出来的,我回宝川市就这么几天,这些事我真的不了解。”

  柯易平说的倒也是真话,他确实还不知道在宝川市有这么重的铅污染,更不知道是哪一家企业造成的危害。

  宋晓林说:“环保局就是不作为。对这家企业根本就没有监测一说,有监测恐怕结果也不是真实的。你对这家公司无需做什么检验,什么时候到附近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了,呛人的二氧化硫味道会让你喘不过气来。

  我带你到病房的时候病得最厉害的孩子睡了。我该让你看一看,其实你真的应该看一看。这个孩子才三岁半,有昏迷、惊厥等铅中毒脑病表现。即使我们给他做的血排铅是成功的,它已经造成的,对这个孩子中枢神经和细胞的损害是不可逆转的。住院的其他几个孩子血铅含量都在360微克/升以上。这是重度铅中毒。

  如果我们的孩子是这个样子我们会怎么样?柯科长,我们将心比心地想一想。”

  宋晓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的爱心其实也就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看到住院的孩子,我就想到自己的孩子要是这样我怎么办?”

  柯易平也跟着叹了一口,说现在许多地方就是这样的,发展经济以损坏环境为代价。

  宋晓林补充一句:“因为发展经济关乎他们的政绩,危害人民健康可以视而不见,因为不是他们自己的疾苦。”

  柯易平见宋晓林义愤填膺有点不解,他没有想到这个做医生的老同学有这么深刻的社会责任和正义感,人还这么单纯、这么容易为社会不公而愤怒,总以为像他这样的医生心思都在病人的红包上。他也就不能不表示一下姿态,问宋晓林希望他做什么?

  宋晓林说:“你是专业人士,以你的身份调查一下,反映一下。会比我们有用。”

  柯易平说他明天就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像是调侃,他说这样的事情最有用的是焦点访谈,找“焦大爷”马上就有说法。

  柯易平问宋晓林,排铅的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是不是特别有背景?宋晓林说是宝鼎集团的下属公司,这里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家有来头的公司。

  柯易平愣了一下,心里想宝鼎集团的董事长不正是叶弘吗?

  这天晚上他们两个并没有喝多少酒,宋晓林因为心情不好是想喝的,在对柯易平发泄了一通以后不想喝了。

  5

  碰巧的是叶弘第二天约柯易平吃饭,说云邑市的几个朋友到宝川来钓鱼、狩猎。在宝川聚到一起也是缘分,他要将这几个朋友介绍给柯易平。第二华人站

  第五章 幕后推手(10)

  柯易平有点纳闷,说云邑市来的几个人钓鱼他相信,狩猎是哪门子事啊?自小到大他还没有在宝川市看到过打猎的人。到晚上在酒店的饭桌上见到他们,柯易平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以后没有叫上邬科长,桌上除了叶弘所说的客人,没有其他人。

  叶弘的三个客人分别是周厅长、卢处长、邵局长,叶弘没有向柯易平介绍他们的工作单位,柯易平也就没有打听。饭局经历多了,慢慢地也就深谙其中的一些规则。

  叶弘对他们几个介绍柯易平也很简单,只说他是从云邑下来镀金的。周厅长对柯易平点了两下头,算是招呼,其他两个人只顾说话,根本没有在意。

  周厅长岁数大一些,头发有些花白,长相很是儒雅,着休闲装,端正地系着领带,话不多,笑眯眯的。叶弘和他说钓鱼的事,几乎是问一句,回一句。柯易平听出来,周厅长今天钓鱼时跑掉一条20多斤重的大青鱼,鱼竿也被搞坏了,他很是懊恼。

  叶弘在安慰周厅长,说是要送他一套叫卡西欧的日本名牌鱼竿。周厅长笑叶弘外行,不钓鱼,不懂渔具的优劣。他知道几个好一点的日本鱼竿牌子,譬如达瓦、西玛奴、大极仙。卡西欧是电子表的牌子,叶弘一定是把西玛奴记成了卡西欧。叶弘马上说恐怕就是西玛奴,他就送这个叫西玛奴牌子的鱼竿。

  周厅长摇摇头,说到鱼竿这个他感兴趣的话题,他的话多了起来:“西玛奴这样的鱼竿好的上万块钱一根,次的只要几百块钱。式样分并继式和振出式两种,并继式就像老式竹制鱼竿,是一节一节插接成的;而振出式则是套在一起,由竿梢起一节节抽接成一根。我只用并继式的,软硬也有讲究,要‘四六调’的中软竿。”

  叶弘说:“这还不简单,我给你找好一点的,不软不硬的,一根根插的什么西玛奴……”

  卢处长停下和邵局长的交谈,插嘴问:“什么不软不硬,一根根插的东西?”

  邵局长听出来是什么东西,说那是周厅喜欢的鱼竿。

  卢处长说,还是他的鱼叉好,简单,只要锋利和顺手就行。

  叶弘说卢处长的鱼叉也不简单,是可以夺命的冷兵器。大家哈哈笑起来,柯易平虽不明白,也跟着笑了。

  周厅长说:“你搞渔猎,用把钢叉将鱼塘里的鱼叉得鲜血淋漓;你觉得赏心悦目,旁观的人受不了。我以后不用鱼竿钓鱼了,改用渔网,将鱼塘里的鱼一网打尽,看你叉什么?”

  卢处长像是感到无奈,说那样的话他就和邵局长去学以掌代刀,手刃鸡鹅鸭。说着他还做了一个动作给大家看。见柯易平对他说的有点茫然,他介绍邵局长的盖世奇功:“生擒了鸡鹅鸭,在其翅膀根部向尾部拳许部位,一个劈掌,立马毙命。所谓杀鸡杀鸭不见血……”

  叶弘问邵局长在养鸡场杀了多少鸡和鸭,邵局长说二十多只。他对自己的功夫不太满意,说有三只鸡劈了两掌。叶弘夸他进步了很多,上次来把有的鸡劈了三四下还在地上踉踉跄跄地跑。

  邵局长像是想了起来,说他杀的鸡鸭都买走。叶弘说这由他来打理,和邵局长没关系。

  柯易平明白了,叶弘说他们几个的狩猎,是用鱼叉叉鱼和手刃活极鸭,也真是想得出来的“农家乐”。

  柯易平从他们几个津津乐道看出,他们很尽兴,甚至还会再来搞几次这样的“农家乐”

  几个客人兴趣不在酒桌上,加上他们还要连夜回省城,酒也就喝得随意。倒是柯易平,主动地敬你敬他的酒,喝得有点微醺。第二华人站

  第五章 幕后推手(11)

  叶弘离席去洗手间,柯易平跟过去。见叶弘在小便池前,他装着也要小便的样子,凑到他面前。

  柯易平告诉叶弘,他被人拉着去了医院,见到了铅中毒的孩子,竟然有人说这件事和宝鼎公司的排污有点关系。

  叶弘嗯了一声,拍拍柯易平的肩膀去洗手。柯易平再跟过去,叶弘对他说:“柯科长,今天我照顾你,没有让你喝多吧?”

  柯易平蒙住了,他想叶弘是不是以为他喝多了,以为他酒后找话说?

  直到叶弘出了洗手间,站在洗手池面前的柯易平都没有缓过神来。事后,回到宿舍,酒散了的他开始懊恼,为什么要对叶弘说这件事情呢?只有一个原因,这就是想讨好他。

  柯易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给的结论还是一针见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讨好叶弘。

  第二天上午叶弘给柯易平打了电话,约他到办公室坐一坐,还说他下午就回云邑,周一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柯易平上班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外出也不要和邬科长请假,马上就去了叶弘的办公室。

  叶弘的办公室不在公司里,他在市里最好的一家酒店长包了套房。

  见到柯易平,叶弘和他开门见山:“有人和我过不去。硬将别人的危害栽在我的头上。”

  叶弘昨天的态度已经让柯易平知道,他不愿意说到这件事。现在找他来,主动说到,一定是做解释。柯易平连忙说他也不相信人家说的。

  叶弘用鼻子嗤了一声,表示他的不屑。他对柯易平说:“你要知道,我在这里搞企业,宝川市政府是给我发了vip卡的,市长在上面签了字,留了电话号码。我要是遇到麻烦,凭这张卡,给市里的任何行政执法部门打电话都要特事特办。就是公安局找过来,我亮这张卡给他们,他们也只有找了市长以后再来找我。

  你说现在的大气污染,汽车尾气、工业污染,含铅食品、儿童玩具、学习用品等,哪一样不害人?我说这几个孩子的铅中毒是学校造成的,孩子用的学习用品里就有铅毒,我可以列一长串清单给你。再说一个例子给你听,一个学生吃饭时用报纸垫在桌上, 久而久之,铅中毒了。他家长能想到吗?想不到!我就成了冤大头。

  你应该知道,大市的环保局对我们也搞过环境监测。监测结果是,废水、废气、固水淬渣排放都符合国家相关标准,周边土壤铅含量也符合国家土壤环境质量标准。

  我不是危言耸听,我们国家儿童一半以上存在铅中毒,部分城市工业园区的儿童铅中毒流行率高达85%以上。报纸上说山西曾对太原近两万名儿童调查,发现61%以上处于铅中毒状态。中华医学会深圳分会不久前针对学生的一项调查表明,平均有65%左右的人血铅含量超过100微克/升的公认标准。

  你说,我们这里的医院里有四五个得铅病的孩子算什么?

  你看我能够说出这么多的专业数据,我不重视污染和环境保护吗?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企业家,汶川地震你知道我捐款多少?我比赵本山捐得还多。

  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这些人是因为地方观念在作怪,看我在这里发展得好,巴不能将我挤走。挤走我有什么好处,宝川市的gdp受影响不说,我四家企业帮助养了几千人,这些人没有工作怎么办?下岗到社会上又是不安定因素。

  告诉你,我是李副省长,现在的省政协李副主席说尽好话才来宝川市投资办厂的。我是为他的家乡经济建设做贡献。我什么地方不可以去?别的县市有更多更好的条件拉我去呢。”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幕后推手(12)

  柯易平听叶弘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番后觉得要澄清一下自己,他告诉叶弘真是别人说到他这里来的,还要他向上面反映。当然,他有他的立场。至于是什么样的立场他不必解释。

  叶弘盯着柯易平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说:“你是专家,应该到我的公司下面去检查检查,看看究竟有没有人家说的骇人听闻的污染。”

  柯易平看叶弘有较真较劲的意思,情绪不由得有反弹,毕竟他在执法支队干过,他说:“有机会当然一定要参观参观。不过,有些方面真的要注意一点,酿成严重的后果处理起来很麻烦。我是干环保执法出身的,知道计较你们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最主要的是那些自认为受害的人,那些老百姓。”

  叶弘笑了起来,拍着柯易平的肩膀说:“我知道兄弟你是关心我的。我很感激,会记着你的帮助的。”

  柯易平也笑了起来,他说昨天也就是随便说说,没有想到叶弘这么认真。

  说话间邬科长来了,见到柯易平在竟然很惊讶的样子:“一说打牌,你倒是比我还积极,先跑来了。”

  叶弘打圆场,说他今天晚上不回云邑了,好好地陪两位玩一玩。

  坐下来打牌的时候,柯易平说他只能玩一会儿,晚上有同学聚会,是他请客做东,所以不得不去。

  邬科长眼睛都瞪圆了,“又是你请客?你那帮同学要把你榨干啊?”

  柯易平笑笑,同学聚会是他找的一个借口,他不想留下来吃叶弘安排的晚饭。

  叶弘没有勉强他,说那样的话应该去那边。打了两局牌以后柯易平表示了一下歉意就站起来走了。

  到柯易平在街上找了一家小吃店坐下来吃晚饭的时候,邬科长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让他将发票留着。柯易平看着手机笑了笑,叫服务员来又加了两个菜。

  吃饭的时候他想一个问题,自己该不该和叶弘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叶弘找一大套理由来推卸责任,他是专业人员,糊弄不了他。老同学宋晓林再提到那件事怎么办?医院里有五个可怜的孩子,既有污染就不会只有这5例,下面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被发现。他也是一个父亲,如果像宋晓林那样扪心自问,是不是有愧疚,自己是不是失职?

  严格地说,这还不是一个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简单事情。是要控制污染源,消除危害,直至追究责任的问题。

  他没有想出结果。他不可能为这件事挺身而出,这是肯定的。即使牵涉到管理科,要先负责的也还有邬科长;他要听邬科长的,他是他在宝川市这一年的领导和同事。深究起来,宝川市环保局是难咎其职的,他一个下派的人,又怎么会和下派单位叫板呢?到离开时他需要带一个好的评价回去。这个评价是宝川市环保局给的。

  来宝川以前他就要求过自己,一定要适应这里的工作环境。为掌握这里的工作方法而随大流,或者得过且过恐怕是必须的了。这时候他倒是想起了岳母关照他在下面不要混的那句话,其实在这类事情上还是要混的,求混得过去。

  叶弘第二天没有回云邑,他前所未有地在宝川呆到周末,这段时间他忙了什么柯易平不得而知。不过,他再遇到宋晓林的时候,他再也没有对他提铅中毒和医院里孩子的一句话,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五晚上,叶弘回云邑,叫柯易平搭他的车一起回去。柯易平没有拒绝,他也想回家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幕后推手(13)

  路上,坐在后座的柯易平往耳朵里塞了耳机听音乐,眯上了眼睛。叶弘接了几个电话,也没有主动与他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柯易平怕和叶弘说话,不是因为话题的缘故,就是不想。

  半途上叶弘突然转过身来叫柯易平,说快到云邑了,抓紧时间聊两句。出于礼貌,柯易平坐正身子像是响应。

  叶弘说:“告诉你兄弟,你千万不要想在宝川市有什么发展,这个地方不是打万年桩的地方,我都不愿意再呆下去,那里的厂子能办得下去就办,办不下去我就撤。

  你要回云邑市去发展,那里才是你的出路。我可以帮你,我看得出你是一个有才华,有志向,也一定有发展的人。你只是需要一个人帮你一下。不能总是做一个平头的公务员,那样将人生混没了。”

  柯易平没有想到叶弘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微微笑着,摆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只是仍然一言不发。

  叶弘接着说:“有的事情要靠自己努力,我叶弘虽然不在体制内,但关门过节还是知道一二的,小公务员一点名堂没有。我背一个说公务员的段子给你听:

  满腔热血投身社会,摸爬滚打终日疲惫;

  低三下四谋取地位,常年奔波天天喝醉;

  收入可怜啥都嫌贵,交往叩头处处破费;

  有用本事已经作废,不学无术擅长开会;

  口是心非阳奉阴违,溜须拍马寻找机会;

  青春年华如此狼狈,苟且偷生窝囊一辈!

  兄弟啊,这种日子真是虚度光阴,真的要想办法出头。要知道……”

  柯易平多少有点自尊心,找话题插上去,打断叶弘的开导。

  叶弘怕是也知道了他的不高兴,不再说下去。

  到了云邑市,柯易平在他住的小区前要下车,叶弘一定要送他进去。到了柯易平的楼下,司机从后备箱里搬出一大包东西,要随他一起上楼。柯易平看出这是叶弘为他准备的,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叶总……这是?”

  叶弘一挥手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男人在外面再忙,回家总要带点东西。我拉你回来的,就为你准备了。”

  柯易平再想说什么,叶弘挥了挥手。他环顾四周,时间晚了的缘故,单位的宿舍楼前已经没有人进出。他也就不再说什么,帮司机一起提着沉甸甸的包上他住的五楼。到了家门口,想起来也没有对叶弘说一声谢,就让司机回去时一定替他表示一下。

  进了门,见丈母娘和妻子都还在看电视。沙红霞很高兴地迎上来,说难怪发了一把短信没有回音,原来是怕暴露行踪。

  柯易平解释说,不是这个情况,手机搁包里了,一路上又在与人谈事情。

  沙老太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到他们房间里抱出已经睡着的孙女,放到她的房间床上。转过来时,见柯易平在打开叶弘送他的一包东西。

  包里有两个塑料袋,一个袋子里装有两瓶五粮液、两条中华烟;另一个袋子里装着速冻的袋装禽肉和水晶粉皮,这些东西翻开来还真是不少,摆了一地。

  柯易平对着丈母娘扬了扬装着水晶粉皮的袋子,讨好地说:“妈,这是你喜欢的。”

  沙老太一点笑容也没有,跑到厨房里去要给柯易平做饭。沙红霞跟过去说不用了,柯易平是吃了晚饭回来的。

  沙老太对女儿说:“我对这些东西没眼睛看,家里不少这些东西。你也不要显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