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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阅读

作品:面首|作者:zoning|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2 15:15:47|下载:面首TXT下载
  阿狸听了,分外开心,揽着她的脖子道:“好,阿狸和母亲起睡吧。”

  朝阳公主将儿子揽在怀中,温声道:“阿狸,你何时才能长大?”

  阿狸听了,瞪大眼睛,握了握拳头,懵懂不解地道:“阿狸现在不是已经很大了吗?”

  朝阳公主哑然失笑,抚着儿子的发丝:“是,你已经很大了,是个小小的男子汉。”她沉吟笑着道:“可是男子汉,是不该沉溺在母亲的怀中的。”

  阿狸想了想,觉得母亲说得话很是有道理,他本待离开母亲怀抱,可是又觉得母亲怀中是如此的香甜和软腻,实在是舍不得,皱着小眉头左右为难半响,最后终于撒欢扑向朝阳公主:“今日阿狸先当小孩子吧,明日再当男子汉!”

  朝阳公主笑揽着儿子,那笑意温柔和煦,全然和往日惯有的凉笑不同,这如此温煦的笑意最后慢慢在她精致绝艳的脸上消散,她到底是轻轻叹了口气,淡声道:“我原本以为,你性子和你父亲完全不同。如今才知,骨子里却还是样的。”

  阿狸并不懂母亲的话,只如同小狗般蹭啊蹭的哼唧了几声。

  接下来数日功夫,朝阳公主每日里陪伴阿狸,为他亲自做各种吃食,甚至包括以前她最不爱让他吃的桂花糕,吃得阿狸每日都笑得两只眼睛眯起来,见了母亲就情不自禁要摇尾巴的样子。

  阿狸觉得母亲这些日子仿佛和以前略有不同,可是怎么不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就是不太样,这个不太样他还是很喜欢的。

  这日,朝阳公主正陪着儿子读书习字,忽听得下人来报,说是顺义公主派人前来送信。

  她闻言,停顿了下,想起以前顺义公主种种情景,便道:“将信呈上。”

  可是谁知下人却为难地道:“公主,信如今是捏在个三岁小女娃手中的,我等无能,却是抢不过来。”

  朝阳公主听了不由微诧,想起顺义公主曾经之言,猛然惊,忙起身前去厅中。

  只见几个侍女陪伴下,个粉妆玉裹的小小姑娘立在厅中,惊奇地看着周围的切。她听到了动静,抬眸看过去,眸光灵动,见是朝阳公主,便将手中信函呈上。

  朝阳公主未及多想,拿过信函,迅速阅完,边看边皱起眉头。

  信中字迹寥寥无几,只说了如今她情郎已死,她再无牵挂,只愿意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家中幼女,请自己姐姐在姐妹情分上,看顾则个。顺义无颜再见姐姐,只得以书函相托。

  朝阳公主心中疑窦丛生,正沉思间,猛然抬头,却见这小姑娘神色依稀仿佛十分熟悉,时之间,仿佛有什么闪入脑中,顿时切都明白了。

  怪不得昔日顺义公主素来与自己不和,怪不得当日自己声名狼藉之时最是不屑的便是她,却原来,早在少女之时,她便已经情根深种。

  朝阳公主努力地回忆,想要找出记忆之中顺义公主和萧桐曾有的接触,可是没有,她却什么都想不起。

  87章

  自从朝阳公主收容了顺义公主送来的女儿雅安后,便将她收养,归在自己名下教养。雅安平日安静,可是时常出惊人之语。阿狸对于这个忽然跑来夺去母亲部分疼爱的小女孩,很是反感,总是对她暗地里挑衅,可是小姑娘雅安却根本不会理会那个故意前来惹事的阿狸,这让阿狸颇觉得没劲。

  “真是不好玩,还是和煦儿哥哥玩好。”阿狸这么觉得,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他好久好久不曾见过煦儿哥哥了。

  阿狸跑到母亲身边,拽着袖子问:“母亲,为什么不带我进宫?”

  朝阳公主望着儿子,停下手中动作:“你喜欢进宫吗?”

  阿狸撅嘴:“也不是太喜欢啊,只是奇怪。”

  朝阳公主摸摸儿子的脑袋:“好好读书,过几日带你进宫找煦儿玩。”

  阿狸期待地点头:“那我现在就去读书吧。”

  朝阳公主待儿子走后,自己在那里发呆了半响,正要起身,却听到外面传报,说是叶老夫人来访。

  敦阳城里,能在朝阳公主面前自称老夫人的,又是姓叶的,也只有位了。

  朝阳公主顿时蹙起了眉头,旁的锦绣和茗儿面面相觑,不由得诧异:“她来做什么?”

  这个叶老夫人,昔日不过是侯爷府中微不足道的个老嬷嬷罢了,别说平起平坐,便是在公主近前侍奉的资格都没有的。可是如今呢,斗转星移,世事多变,也是如今大炎朝尊贵的老夫人了。

  这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储君的外祖母,也是掌权三军的叶大将军的母亲,要多么尊贵,就有多尊贵,尊贵到敦阳城里的贵妇千金甚至公主在她面前都恭敬地称声夫人。

  如今,这个老夫人,到朝阳公主这里来做什么?

  朝阳公主眯眸,轻笑了下,淡声道:“有请。”

  片刻之后,老夫人在侍女素衣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厅中,朝阳公主立起相迎。双方见礼之后,老夫人颤巍巍地坐在旁,长长地叹了口气。

  朝阳公主淡笑声,问道:“不知道夫人来此,有何指教。”

  老夫人看看公主左右,老眼昏花,只隐约觉得眼熟。

  朝阳公主见此,解释道:“她们二人都是本宫身边的侍女,昔日老夫人也应该是见过的。”

  老夫人点头,叹气道:“公主有所不知,老身昔日地位卑微,从不曾得以在公主身边侍奉,甚至连公主身边这两位姑娘的面容都不曾得见,如今哪里记得这个。”

  朝阳公主垂眸不言,眼前这个老人,无论其地位尊卑,这都是那个男人的生身母亲。

  当下主客二人相对无言,只闻得老人家连连叹息声。最后,朝阳公主身边的茗儿颇有些忍受不住了,皱眉意欲说话,却被锦绣发现,眼疾手快地拉了拉她,示意她不可插言。

  又等了片刻,叶老夫人忽然道:“公主啊,老身今日来,是有些话要说,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朝阳公主勉强笑:“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便是。”

  老夫人再次看看锦绣和茗儿两位,欲言又止。

  朝阳公主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挥袖,示意锦绣和茗儿下去,两个人无奈,只好轻轻拜后离开厅中。

  老夫人见左右无人,在素衣的搀扶下慢慢起来,来到朝阳公主身边。

  朝阳公主见此,也从榻上站起来。

  谁知叶老夫人走到朝阳公主面前,忽然噗通声跪下。

  这个动作,便是朝阳公主也始料未及,忙上前搀扶,可是叶老夫人跪下后便是再也扶不起来,只趴在那里悲怆大哭,仿佛谁动了她家的宝贝。

  素衣在旁也跟着跪下,扶着叶老夫人痛哭不止。

  朝阳公主无奈,在那里扶是扶不起,受也不好受,最后只好蹙眉道:“夫人有话,请讲便是,如此大礼,本宫却是不敢受。”

  叶老夫人边大哭,边求道:“公主,您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您若是想嫁哪个,众位诸侯那个不是排着队的任凭你挑,从来都不曾缺了男人的!老身如今只求公主开恩,放过潜,万万不可下嫁于潜,我叶家承受不起尚主的福恩。”

  朝阳公主闻言,脸上顿时冷了下来,淡声道:“老夫人来这里,原只是为了这个”

  叶老夫人掩面大哭,哭声悲怆:“公主,你昔日为叶家之主,我叶家是你的家奴,如今便是飞上天去,再大也大不过公主去,老身不敢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老身如今只是求着公主,万望不要下嫁您老人家昔日的家奴,惹得众人笑话。”

  朝阳公主眉目冷峭,立在那里,不看叶老夫人,也不答言。

  叶老夫人见状,便蹲了起来,用自己的头去撞旁的案几,痛哭道:“老身我教子无方,教出这样个不争气的儿子来,竟然敢肖想昔日的主子,老身我不如头撞死在那里好了!”

  朝阳公主娥眉轻挑,唇边勾起抹嘲讽的笑意,她干脆坐在那里,品着香茶。

  旁素衣见状,义愤填膺,瞪着公主道:“公主,您便是金枝玉叶又如何,夫人年迈,怎么经得起如此折腾,难不成你半点怜悯之心都无?你若是对大将军有半分情义,又怎么能如此对待他的母亲?”

  朝阳公主轻轻弹指,清声命道:“锦绣,还不进来扶老夫人起来!”

  锦绣和茗儿听得这命令,忙率领众位侍女,拥而上,半是扶持半是强迫,将叶老夫人扶起后,拥簇着按在旁的软凳上。而素衣则在众人的推挤下,不知怎么被推到旁,竟然都不能近老夫人的身。

  素衣见此,不由大叫:“老夫人,您没事吧?她们竟然如此欺负于您!”

  老夫人放声嚎哭,边哭边道:“苍天啊,老身怎地如此命苦!”

  朝阳公主命令众位侍女退至旁,顿时叶老夫人身边无人,素衣慌忙过去靠在叶老夫人身边。

  朝阳公主冷目望着叶老夫人,轻启朱唇,冷漠而不屑地道:“夫人,如您适才所言,我大炎朝英才济济,好男儿数不尽数,我朝阳若是要选婿,大可从容选来,何必非要也大将军不可。”

  她立起身,身姿婀娜,雍容冶丽,眯起凤眸,淡望着不远处的叶老夫人,挑眉轻道:“天下诸侯,皆可为夫,叶潜虽官至大将军,可到底不过是昔日本宫麾下小奴个罢了。叶老夫人若是仅为此事而来,大可不必做出如此姿态,倒是丢了有份,失了体面。”

  说着这话,她挥袖离开。

  叶老夫人此时依旧泪眼朦胧,万没想到此事如此顺利,呆了半响,终于在素衣的搀扶下,蹒跚离开。

  回到房中,锦绣从旁小心侍奉,却见公主眉目冷艳,神情冷肃,只盯着窗外,望着那已经枯败的腊梅,不言不语。

  片刻之后,她忽然起身,快步到了阿狸房中,取出阿狸珍藏在木箱中的对犀牛角。这犀牛角大小,恰是对,她捧在手心,端详半响,忽然将这对犀牛角挥手扔向窗外。

  此时阿狸恰好归来,看到此情此景,几乎要大哭,愤声道:“母亲,你怎可扔了我的宝贝!”

  朝阳公主回眸,冷笑道:“不过是些废物,垃圾,你何必当宝,早日扔了才好。”

  阿狸眸中顿时落下泪来:“母亲,你怎可这样说话!”说着跑到窗下枯败的花丛中,就要去捡。

  朝阳公主见此,冷声命令道:“将他拉回来!”

  旁侍女见此,慌忙上前去阻止阿狸,阿狸奋力挣扎,边挣扎边大声哭喊道:“母亲,你太坏了!你是坏人!”

  朝阳公主闻言冷峭道:“我就是坏人,那又如何!”

  阿狸眸中冒火,恨声道:“我不搭理你了,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我再也不叫你做母亲了!我不认识你!”

  朝阳公主点头,冷笑声:“如此甚好!你若是没了我,看你能活到几时。”

  阿狸说不过母亲,又在众位侍女的阻拦下拼命挣扎而不得,最后绝望地放声大哭。

  朝阳公主冷哼声:“你也只会哭了。”

  阿狸正嗷嗷大哭着,哭得眼泪哗啦啦,此时听到这个,用肥厚的手来把眼泪抹,将脸撇向旁,咬牙道:“我不哭了!不哭了!”

  晚间时分,哭闹了半响的阿狸终于挂着泪痕沉沉睡去,朝阳公主默默地立在窗下,望着眼皮略发肿的儿子。

  锦绣心疼地抚着阿狸的脸颊,叹息道:“锦绣知道公主心中有气,可是何必对着小侯爷发呢,他到底还小。”

  朝阳公主眸中闪过痛意,转首望向窗外,不再看儿子。半响她终于黯然道:“昔日他得众人护庇,行事恣意而为,如今我和他在这朝堂之上都犹如浮萍般,任人欺凌罢了,此时此刻,这敦阳城里又怎能容下他这般性子。”

  锦绣叹息:“公主说气话了,朝堂之上的事锦绣不懂,可是再怎么变,公主也是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这都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这怎么就犹如浮萍了呢。”

  朝阳公主嘲讽扯唇笑:“如今母后不在了,本宫的外家也都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此时能够依仗的也不过是皇上罢了。可是如今的皇上,早已经不是当日和众姐妹兄弟起长大的那个少年。”

  她站起身,迷茫的目光望着窗外的黑暗,眸子里深沉得看不到丝的光亮:“我的弟弟彘儿,已经死去了,如今活着的,是大炎朝的皇帝,这个天下的主宰。”

  锦绣皱眉:“可是公主,难道您真得不嫁给叶大将军了吗?他回来后可怎么办?”

  朝阳公主无奈地笑了下,笑得微弱:“本宫既然说了不嫁,那便不会再嫁。”

  88回朝

  通往敦阳城的官道上,积雪覆盖了大道,压弯了两旁的枯树。在这样寒冷的时节,除了偶尔做些苦力的穷人家,没有哪家家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出门上路的了。

  可是就在这人踪灭的冷寂官道上,响起了清脆愉悦的铃声,个由数俩宽敞且装饰华贵的马车组成的车队缓缓行来。伴随着这断断续续的铃声,个悠扬的男音唱起了让人无法听懂的吟唱,那吟唱仿佛用的是胡语,听不懂其中含义,但却让人觉得爽朗动听。那吟唱之声响在这空旷辽远的官道上,惊飞了栖息在枯树上的老鸹鸟,翅膀扑簌,白雪飘散。

  此时,不远处又响起马蹄之声,马蹄迅疾,踏得雪花四溅,转瞬就来到马车旁,并超越了马车,奔腾向前。

  这对马车中,最为豪华的打头那辆的帘子被掀开了,个留着及腰长发,眉目间尽是风流的男子冒出头,眨着眼睛望着那远去的快马。

  他摸了摸根本看不见的胡子,自言自语道:“这骑马的汉子,真是无所顾忌,好生霸气的样子呢。”

  马车之中,传来数名女子的娇笑之声,其中便有个娇声道:“侯爷,这估计是大将军从北狄传来的捷报,人家自然是八百里加急地往敦阳去,哪里像我们呢,慢腾腾的,活似个蜗牛,还不知道几时能到敦阳。”

  男子听得马车中这么讲,忍不住拿手去拍打那些女子的脑袋,边笑边晃着脑袋道:“离乡多年,不知道敦阳城外的护城河柳是否如旧。”

  马车中又传来声哼笑:“侯爷这般风雅,若是那柳树也懂得风情,怕是要在这大冬日里冒出嫩绿呢。”

  这男子闻听大笑,高声命令车夫道:“快马加鞭,让本侯早日看到敦阳柳。”

  来自北狄的捷报道道地传来,而大将军叶潜也即将率领三军班师回朝,整个敦阳城仿佛都陷入了和期待之中,等候着那远归的英雄。即使尘嚣迭起的不堪流言蜚语,也无法抵挡压抑了许久的大炎朝子民对这朝扬眉吐气的爽气。

  而此时的朝阳公主,默然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飘雪发呆,窗棂大开着,丝丝雪花飘入,落到她的脸颊上,薄如蝉翼的雪花缓缓化作点沁凉的冬水。

  就在这寂静之中,忽听到声爽朗的笑:“阿瑾,我回来了!”

  朝阳公主闻言先是愣,几乎不敢置信,再抬头看时,却见寂静的院落里,个男子披着蓑衣,以手覆着额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朝阳公主惊呼声,站起来,长身玉立,上身轻轻探出窗棂。

  男子脸上带着孩子般的笑容,也顾不得身上的残雪,颠颠地跑入室内,上前把将朝阳公主紧紧抱住:“我回来了!”

  朝阳公主也将他回拥,脸上郁郁之色扫而光,兴奋地抱着他又气又笑:“你终于回来了!”

  男子得意大笑:“我既然没死,那就是要回来的。”

  他是成轩候。

  成轩候,碧罗夫人之弟,太子幼时伴读,长于东宫之中,与太子情笃。后因故惹怒先皇,先皇将其流放极苦寒之地宁古塔。

  大雪封门之日,故人忽然从天而降,这对沉寂了许久的长公主府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朝阳公主命令备下盛宴,为成轩候接风。

  席间,成轩候和朝阳公主二人开怀畅饮,醉方休。

  锦绣见此,从旁规劝道:“公主,太后国丧未过,公主在此饮酒,若是传将出去——”

  锦绣话未说完,朝阳公主醉眸迷离,斜睨她眼,醉声道:“若是传将出去,大不了落个不孝之女的名声罢了。”

  锦绣低头不言。

  旁成轩候大笑,指着锦绣道:“多年未见,锦绣姑娘你依然如此迂腐,要知道这人死了就是死了。总不能她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就得苦着脸过日子!”说完挥袖道:“你先退至旁,看我的舞女跳舞,也让你好生见识番。”说着便命令丝竹响起,身边众女子纷纷娇声笑着,挥起水袖,扭起舞来。他这路带来的女子个个娇媚多姿,此时舞起来后,媚眸流转,身若惊鸿,婉若游龙,又有女子唱起那来自遥远之乡的旖旎曲子。那曲子听不懂其中意思,可是因为这个,越发显得神秘动听,引人遐思。

  朝阳公主醉眼轻笑,拉着成轩候道:“过了这么许多年,本宫看你倒是依旧原来的模样,不曾变过,来,我们先痛饮杯!”说着举袖将杯中美酒饮而尽。

  成轩候也喝得半醉,听了这个笑嘻嘻,上前搂过朝阳公主:“来,我们起喝!”

  这二人混作团,你敬我杯,我让你杯,你来我往,很快壶美酒落了肚,这二人越发嬉笑无际,会儿你说说这些年来的好玩事,我说说这路的见闻,说着时,便说到了伤心事,朝阳公主扑在成轩候怀中哭了起来。

  成轩候搂着大哭的朝阳公主,醉眼朦胧地打了个酒嗝。

  朝阳公主哭了好久,最后埋在成轩候怀中,闷声道:“我的母后已经不在人世了。”

  成轩候点头:“我知道。”

  朝阳公主又闷声道:“你的姐姐碧罗也死了。”

  成轩候抹了抹脸,点头:“我听说了。”

  朝阳公主在他怀里蹭了蹭,又道:“我的夫君也已经不在了。”

  成轩候挑了挑眉,问:“你说得哪任夫君?”

  朝阳公主努力地想了想,最后终于道:“好像都死了。”

  成轩候闻言拍着大腿道:“死得好啊!”

  他搂着她道:“你看,他们都死了,我们还活着呢。”

  朝阳公主想想也是,于是破涕为笑,可是笑完她忽然又哭了,她哭着趴在成轩候肩头道:“他是个疯子,他已经疯了。”

  成轩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古老帝王皆疯子。”

  朝阳公主不哭了,安静了会儿,她又想笑,可以笑不出来。

  过了好久,她黯然道:“我点都不开心,我没办法开心。”

  成轩候抱着朝阳公主,疼惜地道:“你的夫君们都死了,不如你嫁给我吧,你如果嫁给我,我每天都设法让你开心。”

  朝阳公主歪头想了想,点头道:“好。”

  成轩候闻言大惊:“你说真的吗?”

  朝阳公主醉眼看他:“你怕死吗?”

  成轩候握拳:“我怎么会怕死!”

  朝阳公主点头:“如果你不怕死,那尚公主又何妨?”

  成轩候呆了呆,无奈点头,蔫蔫地道:“好吧,看在你我从小的情分上。”

  当叶潜回到敦阳城时,尽管大雪飘飞,可是夹道迎接的人们却挤满了大街小巷,踩得地上的积雪都要结成了块,彻底冻死在道路上。

  天子的辇车来到城门处,亲自迎接。叶潜下马,跪在天子御前,天子下了辇车,牵着他的手起走入了敦阳城门。

  天子赵彘,牵着叶潜的手笑,边笑边问:“大将军立此奇功,朕该如何嘉奖于你?”

  叶潜低首,沉声道:“叶潜别无他求,只求皇上金口玉言,成全叶潜。”

  赵彘闻言,仰天大笑,点头道:“朕自然会成|人之美。”

  叶潜听了,心中大喜,可是大喜之后,细细品味,却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回到宫中,帝王论功行赏,封大将军叶潜为大司马,位列三公,并封享食邑两万。这个恩宠不得不说盛,从大炎开国以来,享受此荣者也不过二罢了。

  而叶潜身边跟随将领,也都各有重赏,时之间,叶氏门下封侯者有十几人之多。其余跟随出战者,无侯位者封侯,有候位如冯涛等,也都各自加了食邑。

  可是叶潜面上却并无喜色,他在这虚华的荣耀之中,嗅到了丝不寻常的味道。明明周围喧闹赞赏声片,可是却有处,仿佛太过安静,安静得有几分不对劲。

  于是,就在这庆功晚宴的前夕,他抽空来到栖霞宫,和自己的姐姐叶长云说话。

  叶长云望着弟弟,却见他刚毅的眉目间犹自带着仆仆风尘,心疼地道:“这趟,你辛苦了。”

  叶潜眯眸,盯着自己的姐姐:“姐姐在宫中,也实在是辛苦了。”

  叶长云听着弟弟的话,轻笑道:“想来敦阳城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

  叶潜眉目冷硬:“姐姐,我在离开之时,曾说过让你遇事忍耐,切待我回来后再说的。”

  叶长云挑眉冷笑:“你出征在外,自然不知道这都城发生的事情。我若是等到你回来,怕是尸骨都化成灰了!”

  叶潜扬眉凝视姐姐,淡声道:“有我在外,便是这里发生了天大的事,别人也不敢轻易动你半分。”

  叶长云嘲讽地道:“事情做也做了,你生气也罢,心疼也罢,反正是没用的!左右如今我叶家支独大,从此再也没有了阻碍。”

  叶潜低首,轻叹:“叶家再大,也大不过皇室,姐姐如此,分明是自取灭亡。”

  叶长云笑:“当时当刻,我若是敢退后步,那我叶家或许已经烟消云散。”

  叶潜低头默然片刻,忽然抬首,望着自己的姐姐,缓缓地道:“此次出征北狄,斩杀北狄大将无数,有人战功赫赫,姐姐可知此人是谁?”

  叶长云不解:“是谁?”

  叶潜沉声道:“萧桐。”

  叶长云楞。

  叶潜望着姐姐,继续开口道:“他潜伏北狄数年,对北狄地形风俗了如指掌,在关键时刻助我北伐大军旗开得胜,功不可没。”

  叶长云的手轻轻颤抖了下,问道:“他现在人呢?”

  叶潜盯着自己的姐姐,以种难以形容的声调问:“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出现在你的面前?”他停顿了下,继续问道:“你想杀他。”——这句问话,其实并不是个问句,而是个肯定句。

  叶长云低首,不再说话。

  叶潜笑了下,略带冷意的笑:“姐姐,你不需要杀他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丝飘忽:“他已经死了,为了追杀北狄王而死。”

  叶长云闻言,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

  叶潜眸中冰冷,轻轻点头。

  叶长云僵硬地望着自己的弟弟,过了许久后,她苍白的唇轻轻颤动了下,最后她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弟弟。

  叶潜看到,姐姐的肩头在抽动。

  叶长云发出压抑的低声啜泣。

  叶潜立在那里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愿。”

  叶长云却仿佛崩溃般,发出尖锐的哭声,边哭边道:“没错,我想杀他,便是现在让我见到,我也要杀他!”

  她痛声哭泣,在哭声她哽咽着道:“可是那又如何,我杀了他,还是要为他哭。”

  89章

  就在这个晚宴的前夕,当叶长云在自己弟弟面前情不自禁地哭泣时,成轩候正在接受天子的召见。

  他穿着大红色的外袍,走起路来像是要飞般,张扬洒脱,风流横溢。他唇边带着不羁的笑意,率领着身后众环肥燕瘦,走过道道回廊,穿过层层宫门,最后来到天子近前。

  他命令这众婀娜秀美的女子字排开,自己则跪拜在天子面前,笑道:“请皇上笑纳。”

  赵彘扬眉哈哈大笑,目光从第个女子,直移到最后个,每个的巧笑都是那么的嫣然,每个的眼波的都是那么迷离,可是赵彘的目光却不曾停留。

  他目光望定成轩候,审视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幼时好友,含笑轻叹:“多年未见,成轩依然如旧。”

  成轩候洒脱笑:“衣不如新,美人亦如此。”

  赵彘再次大笑,笑声中望着成轩候,摇头道:“只可惜,这些女子都不入朕的眼。”

  成轩候无奈地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多年不见,成轩真是搞不懂皇上的口味了,怎么这些皇上个都看不上呢。”

  赵彘笑了笑,目光越过成轩候,落在成轩候身边的个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低首敛容,神情甚是肃穆,全然和其他女子的娇笑嫣然不同,不由奇怪:“成轩,这个女子是谁?”

  成轩候回首看了眼,仿若毫不在意地道:“她啊,不过是我身边侍奉的丫头罢了,姿色平庸,根本比不得这些才貌出众的女子。”

  可是赵彘目光中却露出颇有兴味的光芒,他沉声命道:“抬起头来!”

  可是那个女子却仿若木头般,动不动。

  赵彘见此,目光便沉了下来。

  成轩候见此,忙上前解释道:“皇上息怒,芽儿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赵彘挑眉,望着那女子道:“只是哑巴而已,难道还是个聋子,听不到朕说话吗?”

  成轩候嘿嘿而笑:“聋子倒不是的,只是哑巴难免反应有些迟钝。”说着这话,他回头,气哼哼地命令道:“芽儿,皇上叫你呢,你还不答应!”

  那叫芽儿的女子听到,木然地抬起头来,却见她姿色秀丽,面容冷然,立在那里虽不似其他女子般娇媚,可是自有番冰肌玉骨的美态。

  赵彘见了,不由心里动。

  美貌女子他不知见过多少,这个女子若说起来,其相貌也不过尔尔,可是那双眸子,却是难得。

  那双眸子,仿佛浸在寒水中的对黑色水晶般,带着沁骨的寒凉晶透。

  赵彘喉咙动了动,沉声问道:“芽儿,你过来朕这边。”

  芽儿听到这个,脸上却是无情无绪,只是木然地迈动脚步,向赵彘走去,走到赵彘面前,停了下来。

  赵彘伸手,握起芽儿的手,入手之时,觉得指尖微凉。

  他转首望向成轩候,命令道:“把这个女子给朕留下。”

  成轩候听了,满脸为难:“皇上,她只是个侍女,傻得很,根本不会侍寝。”

  赵彘挑眉。

  成轩候见此,忙点头哈腰,殷勤地笑道:“皇上若是喜欢,臣自然拱手奉上!”

  赵彘满意点头,金口玉言道:“芽儿这个名字,朕不喜欢。不如你现在就改名叫雅儿吧,”

  晚宴之上,大部分皇亲贵戚以及当朝文武大员都已来到,此时的叶潜手中捏着只酒杯,接受着满朝文武或者羡慕或者崇敬的目光,以及茬又茬的贺喜之声。

  此时此刻的他,并没有为眼前的荣耀而混了头脑,更没有刚刚下肚的几杯美酒而失了理智。

  他的脑袋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清醒到远离了这片喧嚣和繁华,忆起了去年个极其相似的情景。

  那时候,他怀着志得意满的狂喜之心回到都城,实以为能得到她多点的关注,可是他等了整整晚,那个女人却直没有出现。

  微微眯起双眸,那时候的落寞和心酸,犹在舌尖回荡。

  他就着杯缘抿了口酒,告诉自己,这切都过去了。

  那个女人,会嫁给自己的。

  以后,她整个人都会属于他。

  这个想法,让他暂时忘记如今的许多琐事烦恼,心间开始泛起甜蜜的滋味,他甚至忍不住低头再次饮了口酒。

  酒是美酒,口感醇厚,回甘甚浓。

  就在此时,声尖细而悠长的“皇上驾到”之声响起,众位文武百官都安静了下来,三叩其首,高呼万岁。

  皇上赵彘牵着皇后叶长云的手,缓缓步入。赵彘笑得志得意满,叶长云笑得温柔雍容,可是笑意间总有几分心不在焉。随着皇上和皇后的入场,后宫妃嫔,各路公主郡主,也都纷纷来了。

  叶潜边握着酒杯和众位同僚寒暄着,边支起耳朵,听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响起。

  当“朝阳公主”这四个字终于在耳边响起时,向神情肃正的他,竟然不自觉地露出抹温和的笑意,转首往她出现的那个方向看过去。

  他的至交好友吴门中如今也是享邑上万的方大侯,此时听到这声音,也忍不住在他耳边打趣道:“快看,她来了啊!”

  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沙场历练以及宦海生涯,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无法沉住气的毛头小奴了,他刚毅的脸上泛着冰雪融化般的温柔笑意,缓缓地看向那个方向。

  动作是极慢的,他也实在并不心急。

  毕竟,他等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着急在这刻呢。

  可是当他完全会转过头去时,当那个女子摇曳华丽的身影映入他的目中时,千军万马之前也能巍然不动声色的他,也禁不住愣了下。

  那个亲密地携着她的手,缓缓走来的男子,脸的风流洒脱,穿着大炎朝男子极少穿的红色大袍。

  那个男子,是谁?

  旁的吴门中也皱起了眉头,咿呀声怪道:“这个人是谁啊,怎么从未见过!”

  紧挨着他们的,是史镇,史镇是敦阳城里土生土长的豪门世家,对这些皇亲国戚自然也是了如指掌。他乍看到成轩候,也是皱眉,随机便恍然道:“这是成轩候啊,是当今圣上的伴读,打小儿起长大的,听说以前感情很好,后来这个成轩侯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不为先皇所喜,被远远地打发到了宁古塔,再也没回来过。”

  他眉眼动,很快想明白了,压低声音附耳对叶潜和吴门中道:“我明白了,如今太后也不在了,成轩候没什么顾忌了,就颠颠地跑回敦阳了。”

  吴门中脑子也不笨,他很快想明白了,盯着不远处那对男女道:“这么说,朝阳公主和这位什么成轩候应该是青梅竹马了。”

  史镇自然是早就听说了叶潜和朝阳公主的事的,当下同情地望了叶潜眼,点头道:“那自然是,听说当日朝阳公主选驸马,原本这位成轩候也是位列其中的,只可惜后来他却遭了贬,竟然没成事。”

  吴门中眸子里也泛起同情,瞅了瞅旁的叶潜,却见他直直地盯着朝阳公主,脸上点表情都没有。

  他有点担心地拿手指头戳了戳他:“我说大将军啊——不,新上任的大司马啊,你打算怎么做啊?”

  史镇从旁鼓起:“大司马啊,你也不用多想,这个成轩候就是个二混子,每天不干正经事,吃喝玩乐他最在行,我看朝阳公主也是个有眼光的,自然知道该选哪个!”

  叶潜眯起眸子,紧紧盯着那对男女,默不作声。

  就在此时,叶潜手下位亲信副将走过来,在叶潜身边附耳低声道:“回禀大司马,末将都打听清楚了。”

  叶潜眸子动都未动,依然盯着不远处,可是紧抿的唇却吐出个字:“讲。”

  这位亲信面现为难,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大司马,据说朝阳公主将下嫁成轩候,日子——日子都已经定好了。”

  这话出,只听到声啪啦之声,叶潜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半杯酒溢出,沾湿了他的手。

  吴门中见叶潜脸色铁青,而周围的众文武官员发现异样,都诧异地看过来。

  他忙笑道:“大司马多饮了几杯,想来是有些醉了,竟然失手将酒杯都掉在地上了。”

  而就在此时,成轩候和朝阳公主你侬我侬,笑得好不亲密。

  叶潜眸子都要滴出血来了,硬声道:“我没醉!”

  说着,取了吴门中面前的酒杯,饮而尽。

  杯又杯,不知道多少杯下肚,酒意上涌,头疼欲裂,可是脑中的记忆却越发的清晰,心间的痛更如同铭刻般。

  想起两个人之前的种种甜蜜,眼前的切仿若讽刺般。

  她,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第90章强犦

  宴席过半,朝阳公主退场,吴门中和史镇直从旁盯着朝阳公主的,此时见了,悄悄对叶潜道:“走了,那个成轩候没走。”

  可是叶潜却仿佛没有听到般,径自仰颈饮下杯中之酒,眸中深沉。

  叶长云目光扫过尚且独留着的成轩候,面上带着淡笑,成轩候感觉到叶长云的目光,迎视过去,正好将她目光逮个正着,他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灿然笑。

  叶长云在心里冷哼了声,不过面上温煦的笑意倒是未变,只是扭过头去,看向他处。

  成轩候身边的侍女娇媚机灵,见了此番情景,在成轩候身边婉然笑,低语道:“侯爷,你好不容易回到都城,怎么来便好像得罪了皇后娘娘,你也不怕又被打发到苦寒之地吗?”

  成轩候得意地呲牙笑道:“不怕,我这次回来,最看不顺眼的就是她,若是不把她搞得死去活来,我就不是成轩候!”

  侍女闻言掩唇娇笑:“侯爷,小心为上。”

  就在这成轩候和侍女窃窃私语之际,直盯着这边的吴门中瞪大眼睛拉着叶潜道:“大司马,你瞧,这个成轩候既然要尚朝阳公主的,怎么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个侍女拉拉扯扯,实在太不像话!”

  旁的史镇从旁加油添醋道:“这个成轩候啊,据说从小就是个风流种子,走到哪里都缺不了女人。”

  吴门中愤愤不平:“他可有半分能比得过我们大司马!”

  叶潜原本默然不语,此时听到这个,猛然起身,借口酒意太浓,暂且出去。

  出了大殿,他只觉得酒意上涌,头脑晕沉沉,便低首信步向殿外走去。此时残月高悬,北风如刀,刀刀割在他脸上,可是这般疼痛却没能让他平息酒意,反而胸膛间仿佛有什么在蒸腾般,难以自抑。

  他握紧了腰间长剑,猛然拔出,忍不住对着这星夜长空,挥剑狂刺,剑剑,每剑都仿佛要将胸臆间的恼恨和不解发泄而出。

  许久之后,他只觉得筋疲力尽,疲乏不已,握剑闭上双目,颓然倒地。

  就在此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脚步之声,接着有女子的声音传入耳中:“侯爷这是怎么了,竟然直不曾出来”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叶潜听,便知道是朝阳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茗儿的声音。

  他浑身顿时僵,木然地站起来,将长剑入鞘。

  接着便是朝阳公主的声音,她语气如往日的淡然:“他往日最喜欢凑热闹了。”

  叶潜听得这熟悉声音,喘息急促了几分,他握紧长剑,猛然上前几步,如铁塔般陡然出现在主仆几人面前。

  茗儿和锦绣惊,见他脸色阴沉来势汹汹,忙要拉着朝阳公主往后退。朝阳公主神态却是极为平和,挥退侍女,淡扫叶潜眼,仿若不经意地道:“恭喜大司马。”

  叶潜泛红的双目紧盯着她,忽然觉得眼前女子怎么如此陌生。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许久,喘息粗重,却是说不出什么。

  朝阳公主垂眸,轻轻声喟叹:“若是大司马没有其他事,本宫就不奉陪了。”说着,转身打算离开。

  叶潜见她要走,心中慌,上前伸手把拽住她的衣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