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从龙功臣,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底是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人物们给耍了。不但自己身败名裂,甚至家族都是死路一条。但是自己现在甚至都没有时间再去顾及家属了。
他已经累的没精力和心思再去想为什麽萧燕六会突然变卦,为什麽自己会被出卖?再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自己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该怎麽逃命。
留在大辽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奔他国。南朝?西夏?高丽?大理?回鹘?总之是要去一个辽主势力无法触及的地区。他自家明白,以他的罪行,只要朝廷没有得到他确切的死讯,就会一直派人追杀他,直到海枯石烂。
而这天下间,有能力对抗大辽的,大概只有南朝。但是南朝会不会为了自己对抗大辽?自己有没有这个价值?
或者自己可以飘洋过海,去海外倭国避难。自己是听说过的,大辽东京道女真蛮子的地盘再往东,是高丽国。进了高丽国一直走,就能走到大海边。到了那里做大船出海往东航行,就能到达倭国。
南朝据说也有商人和倭国有来往,想来也不会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远隔大海重洋,或许自己能够躲过辽国的追杀。
但是要如何去高丽?或许先到南朝避难,然后再取道高丽?或者从南朝直接找机会去倭国?
他正胡思乱想,胯下战马却是累得跑不动了,口吐白沫。他们这一群丧家之犬活命都要靠胯下坐骑。若是累死了马匹,谁都别想逃命。眼见其他众人也全都累的快不行了,耶律合安知道不休息不行,只好让众人下马,契丹是骑马的民族,平时不管干什麽只要是骑马随身都要带着粮水草料,这时也解了下来,优先给坐骑饮喂。
耶律达跑的头盔都没了,铠甲只剩了一半。因为为了减轻战马的负担,大多数人都扔了铠甲和刀枪,只剩下了弓箭。
他晃晃悠悠的下了马,坐在地上好一通喘,真个是面如死灰。此时他一个粗汉,早被昨夜的变故吓得魂飞天外了,此时脑子里完全是空白一片。只是看到耶律合安,才想起来绝望是何滋味,他哭喊着爬过来哭道:「叔父,这是因何至此啊?咱们怎麽办哪!这可是……可是灭族的大罪啊……」
耶律合安可不像耶律达这般没出息,他敢做这等大逆之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狠狠说道:「咱们被人当枪使了。萧燕六这老贼好生狡猾,他利用咱们弑君,随后又借平叛名义将咱们灭口,他倒落个忠义名分。走着瞧,只要咱们逃出生天,终有一天报仇雪恨!」
「这,这往哪里逃啊。」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我意先隐名埋姓入南朝暂避一时,然后或取道高丽至倭国,或者去江南出海,总之离大辽越远越好。我就不信,隔着大海,朝廷还能追过来不成?」
「大海?大海是啥?」耶律达莫名其妙,但见叔父对于后路似乎胸有成竹,自己也放心了些。耶律合安懒得跟他解释,正想打发他统计一下看看还有多少弓箭兵器及伤兵人数,突然之间嗖的一声尖啸,接着一名亲随脖子被冷箭射穿,血洒满地死尸栽倒。
「啊!?」耶律合安也算是颇有武勇,团身一滚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周围的亲兵们却乱了起来,本就已经心慌意乱,又哪里顾得上抵抗,都不看看敌人到底什麽来路,只是想转身逃走。
但是冷箭成群攒射,哪里跑得出,转眼间三十多匹战马全部中箭被射倒,另有十余人被射翻,余者全都不敢动了,只是趴在地上躲在马尸后面,用仅存的旁牌遮护,同时乱糟糟的用各种语言乱喊,大意就是询问是哪路绿林好汉在此发财,己方愿意将身上财物全部交出,只求一条活路。
至此时刻,大家都是心存侥幸,期望碰上的只是普通的绿林马贼,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但是只有耶律合安心知死期将至,若真是马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射杀战马的,因为战马代表着大笔的钱财,他们只会杀人越货。对方的目标一开始就选择坐骑马匹,显然是为了不让他们逃跑,这只能说明追杀他们的追兵已经到了。
却见旷野之上,仿佛地里冒出来的一样,大群大群的精悍骑兵策马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们全都是黑衣黑甲挟弓持刀,大约有百余骑拉着散兵线从三个方向包围着向他们缓缓逼近。
「拦子马军!」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便是哭喊声一片。
身为大辽军将,谁不知道威震天下的契丹拦子马的强悍残酷,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冷血屠夫。早该料到追杀他们的任务必定会落在这些经常远探千百里的精英杀手的手中,但是现在真的面对这残酷现实,所有人的信心都崩溃了。
敌骑从容逼近,不急不缓,根本就拿他们当死人一样。
突然,不知谁打了个唿哨,一时间缰绳齐纵战马嘶鸣。拦子马军士们齐齐拔出雪亮长刀,策马举刀展开了最后的冲锋。
反观耶律合安众人,完全没有人想到过拼死一搏。
有人闭眼等死,有人趴地求饶哭喊,有人转身奔逃。但是如何跑得过快马,无数马蹄踏起烟尘荡卷,就像一大排烟尘土线自地面上冲刷而过,快马冲过人侧,刀光一闪必然带起冲天血浪,接着便是死尸栽倒尘埃。
待到数十骑冲过一趟,已然是满地死人。
耶律合安木然的看着滚在脚下的那颗人头,那是耶律达的人头。耶律达刚才转身想逃,一骑快马自他身边掠过,只一刀就让他的脑袋飞上了半空。拦子马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对付已经没有斗志的对手,根本用不到第二刀。
他现在是唯一还活着的人了。
也许他们是想抓活的?不对,萧燕六不会让自己活着回去乱说的。但是这些人也许不是萧燕六的人呢?
若真是这样,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拉上萧燕六这老贼垫背。
那斩了耶律达的骑士摘下蒙面的黑巾,策马直至耶律合安面前,冷笑着说道:「耶律合安,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愿至陛下面前领罪。」
「想见陛下?某乃是陈王帐下远探拦子马军队率萧吼,奉陈王之命,来带你的人头回去。你既然知罪,还不把脖子洗干净等爷爷来砍?」说完哈哈大笑。
耶律合安听了抬头细看,他原本是认得萧吼的,听他戏耍的冷笑,便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活着离开了。心顿时一沉到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告灭绝。
「这麽说,是萧燕六那老贼派你前来灭我的口的?」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狂妄!」萧吼怒喝,接着却又说道:「灭你的口,还用不着我。今日要杀你的人,是他。」
一骑战马出现,马上骑士冷冷得看着耶律合安,突然哈哈大笑。
「耶律合安,没想到吧你也有今日。当年你害死我韩家满门数十口的时候,可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我韩月的手中。」
耶律合安仔细端详了对方一阵,才突然一惊。
「你……你真是韩月?你如何和萧燕六做成了一路?」他对于韩家之事早已淡忘,毕竟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当年韩月虽然漏网,谁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对耶律合安来说,韩月只是一个不值得自己在关心的杂鱼而已,但是现在他却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焉能不错愕?
「哼哼,今天终于可以报仇了……」韩月下了马,抽出长刀。
「等等,下令杀你全家的是萧燕六,你却是帮着仇人做事。」
「不过陷害我家的却是你耶律合安!天可怜见,没想到我韩月竟然还有亲手报仇的这一天!对了,你想知道陈王为何临时变卦吗?」
「你……莫非是你?你怎能……」
「小爷我当年逃了之后,一直在红娘子门下讨饭吃。这下你明白了吧。」
耶律合安顿时觉得眼前冒金星,血气直冲顶门。这家伙是红娘子门下,必是知道了此次计划的机密,最终陈王的变卦与他必定脱不了干系。这也解释了他为何同西京留守司的拦子马在一起,这家伙原本就是拦子马的军官。
没想到,功亏一篑的关键便在这小子身上!当年自己害了他全家,现在轮到他来害自己全族!
他突然疯了似的大吼一声,拔出长刀,直奔韩月。
两刀相击火星四溅,一道白光直飞上天,接着刀芒激搅,耶律合安的疯吼嘎然而止,变成了呵呵的呻吟。
韩月的刀尖深深插入了他的腹中,血水迸流。
耶律合安好像一摊泥似的没了力气,软软靠在韩月身前,刀尖深入直到身后透出,半身已被染红,脚下血流成泊。
韩月运刀一拖,直接开膛破肚,肠子内脏带着热腾腾的热气噗噜噜滑落而出。耶律合安腿一软直接跪下,满口是血,摇摇晃晃便要栽倒。唐云反手一刀,电光自颈中掠过,好大一颗人头溅着血花飞起。
一切又归于沉寂。
萧吼看着韩月,心中暗叫可惜。这样一条英雄好汉,阴差阳错之间再不能为大辽效力,实为可惜。当年自己也在他手下听差,并肩驰骋何等快意,若是能回到当年该有多好。不过这等事也就是想想而已,宦海沉浮这些年,他早知道有些事注定快意不得。
不过,陈王并没有命令自己取他性命,只是这一点他便已经知足了。
韩月提着耶律合安的首级,交给萧吼。
「给王爷带个话,我韩月欠王爷的,如今已经偿还干净了。从今往后,我韩月正式恢复李家之姓,不再是大辽之臣。以后世上再没有韩月这个人,我就叫李月!」
说完,策马头也不回的奔西南而去。
一个时辰后,李月和唐云以及云娘在一处土岭下碰面了。
唐云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李月发自内心的感动。两人自分手,各自执行可说是有去无回的任务,谁都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真是没想到,两人还能活着碰面。
「哥哥,大事成矣!」
「梁氏之计,终于还是被我们化解了。看来老天,还没有抛弃中原和西夏。」
「哥哥,你还是想回西夏吗?只怕……万一消息泄漏,梁氏岂能容你?」
「这是我选的路,我不能半途而废。爹爹的遗志,我不能随意放弃。况且现在梁氏地位不稳,西夏国内情势复杂,我未必没有机会上下其手。倒是你,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去西夏吗?」
「我这人,天生是个浪子的性子,不想在一地久待。当年在辽军之中当兵,有军令在身,总觉得每天都有个目标。后来入宋,跟着那见鬼的弥勒教做神棍,也不算空虚。后来再入红娘子门下,做些江湖勾当也觉得是个消遣。如今随哥哥做下这般天大事情,反觉得以前经历真是味同嚼蜡。大事已了,心中空荡荡的不是个滋味。云娘随我出生入死,我不能辜负了她。我想先带她游历天下,待到有一天我走得累了,再去找哥哥吧。」
「既如此,我不强求。我与你说的西夏国内可靠之人的联络暗号,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
「将来有事需要联络,尽可以此为信。」
「彼此彼此,哥哥请多保重。」
「多保重!」……
*(分隔线)
清晨,灰河狼牙村辽军御营。
此时昨夜之混乱依然彻底平息,但是遍地狼藉的凄惨情景还是提醒着人们昨夜那场乱事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此时整个御帐周围遍布铁骑,一万多名阿思翰鲁朵亲军黑压压的蔓延数里,层层包围着辽主御营。其余所有部族、所有军州、各部宫卫都被严格限制在自家营盘之内不得外出、不得互相走动、不得私下交会;由翰鲁朵亲军会同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萧燕六所部的西北路招讨司和西经留守司数万精锐兵马巡视各处监督各部族帐,有胆敢犯令者立刻就地处决。
而各部贵人首领随驾重臣近二千人,都一个不剩的全部集中在御营之内,承受皇帝陛下的雷霆怒火。
昨夜先有贼人犯营,有后官兵叛乱,情势危急时,御帐侍卫太保萧藏奴都中箭而死,若非将士死战,耶律翰特剌救驾来得及时,天子几乎陷于贼手!
这等惊天大事,着实骇人听闻!
其实看看御营外高杆之上挑着的那一个个还新鲜的人头,还有御帐侍卫们的战马后面拉着血淋淋的残尸断肢,便知道皇帝的怒气何等的暴烈。这些人都是昨晚作战不利的翰鲁朵亲军将领,上万精骑被不知名的可怕火器袭击,竟然大溃,随后面对叛军攻击也是阻击不利,若非萧藏奴忠心护主,皇帝必遭致命狙击。
还有那些一同溃乱的别部兵马,还有被耶律合安蒙骗叛乱的叛军,他们的各级领军将领和贵人同样跑不了。耶律洪基对于他们的处分只有一个:五马分尸,然后悬首示众!
到目前为止,已经连续有二百八十九名将校和契丹贵人、部族首领被处死!其余众臣则是长跪伏于地,战战兢兢冷汗直冒,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变作一只蚂蚁,赶紧找个地缝躲进去,免得皇帝把怒气宣泄到自己头上。
御帐内,数十名御帐侍卫披甲侍立,目不斜视,便等着皇帝下旨再把谁拉出去处死。他们都是昨晚力战建功的侍卫,不少人身上铠甲还有斑斑血迹。
而皇帝御案之前,跪着黑压压的群臣,不够资格进御帐的臣子近千人,在帐外跪了黑压压一大片,周围都是精壮甲士们手持刀斧维持秩序。
整个大帐够资格坐着的只有皇帝耶律洪基和燕王耶律延喜。连昨夜救驾有功的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萧燕六三人都只是站着。
此时耶律洪基又看他的孙子顺眼多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皇帝虽然自己绝没资格说别人荒唐,但是之前被耶律延喜气得够呛。不过这时候又对他有所改观,这小子行事荒唐好色,但是关键时刻还总算是知道舍身护主,看来并非是不可救药之辈,还是有资格继承自己的帝国的。
至于三位平乱功臣,耶律洪基更是心中感慨「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更觉得自己果有识人之明,重用此三人果然没错。
满帐之中,虽然跪满臣子,但是耶律洪基却有种敌我难辨的不安全感,只有这三人才让他完全放心。
毕竟这三人若是有异心,昨晚取自己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他们执掌的平叛大军杀到后,当时一片兵荒马乱,而且又是黑夜之中。要趁乱干掉自己就是举手之劳,只要下令一阵乱箭无差别的覆盖下去,自己和身边的侍卫保证变成刺猬,完全没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整个战场甚至不会留下任何活口来指控他们弑君,而自己因为穿着侍卫衣服,甚至有可能自己死了都没人知道。
自己当时完全是性命操于别人手上,他们若有反意,自己早死多时。
千言万语,比不上实际表现。这三人用实际表现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自己有这样的臣子忠心效命,实在是大辽之福。
而耶律翰特剌和萧燕六两人站着,面上庄严肃穆,但是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感叹人算不如天算,对于昨夜阴差阳错,干掉这昏君的机会自面前白白溜过,均感到那心里跟猫抓挠般难受后悔,若是老天能给重来一次的机会,必然将他干掉。
他们昨夜得知了西夏奸计之后,便当机立断改变计划。两人都是智谋之士,很快就发现事情尚有可为,那些宋人都是死士,一门心思就是来为了理想死得其所的,只要将耶律合安推出去当替死鬼,当他叛乱之后他们再出面平乱,一举将所有参与叛乱者斩尽杀绝灭口了事。
萧燕六本来是想连韩月一起灭口的,但是想想韩月不可能一人孤身行险,他身后的宋江也是知情人,杀了韩月这宋江必定有办法去向耶律合安说些什麽,还有那些宋人和西夏人想必也是不看到韩月活着回来是不会发动的,这就给自己留下了无穷隐患。再加上自己当年已经杀了韩家满门,自己身边又不缺美女,韩月和自己老婆通奸的仇恨早就淡了。韩月此行又是来拯救自己的,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放了韩月一条生路。
他们知道袭击目标已经由燕王行营改为耶律南仙的营帐,从一开始他们就在暗中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为了显示清白,当耶律南仙的营帐被烧之后他们便立刻前往御营向耶律洪基禀报以请旨平乱。
谁料到了御营之后,他们才得知皇帝不在,御驾前往皇太孙处了。他们风急火燎地追去,到了地方才发觉东宫情势不对,皇帝早离开多时,而且皇帝下旨严令不得透露御驾行踪,留守人员没人知道皇帝到底在何处。而此时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霹雳惊雷炸响,犹如天崩地裂。他们知道那边真正的战斗开始了,再也顾不得寻找皇帝请旨,只有先挥军平叛再说。
这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若是早来一刻,他们说不定会发现皇帝的行踪。但是等他们来时,萧藏奴已经身死,耶律洪基已经换了侍卫衣甲躲起来了,阴差阳错之间,他们不知道皇帝在此。
而耶律翰特剌到了战场才发现皇帝的阿思翰鲁朵亲军居然也在场,正和叛军混战。他还有些闹不清楚怎麽回事,耶律翰特剌心中怀疑会不会这麽巧皇帝就在此处,若是在此若能趁乱将他干掉便是再好不过。但是在黑夜间谁也看不清楚,他便照常下令乱箭齐发,心想若能碰个侥幸也不错。他部下的兵马都是跟随他征剿阻卜的百战雄师,战斗力强悍之极,一出手果然便是血流成河。
但是正杀得起劲,没想到突然之间有燕王侍卫大喊皇太孙在此,顿时将萧燕六和耶律翰特剌吓个半死,若是耶律延喜出什麽意外,那真是聚九洲之铁不能铸一错字。
接着就是耶律延喜在众侍卫的扈从之下闯阵而出,直奔他而来。可笑他还赶紧下令停止战斗,唯恐伤了皇太孙,甚至还派兵接应,结果到了近前才发现其中有个侍卫竟然是皇帝陛下假扮的。这下措手不及,他才知道原来皇帝真的在场,但是也错失了唯一的宝贵机会。皇帝陛下已经公开在众军面前露面,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着这麽多人刺王杀驾。
而且皇帝打着皇太孙的旗号掩护,当时在耶律翰特剌看来明显是对他表现出不信任。其实事后他才知道当时有个可怕的神射手在暗中狙击皇帝,萧藏奴就是死于其箭下,皇帝让皇太孙作掩护也是迫不得已,并非是对他不放心。
但当时疑心生暗鬼之下他只感到大势已去,心中不轨之意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为了挽回影响,只好卖力攻击叛军,但是就是那暂停的一小会儿时间,便让耶律合安逃离了战场。虽然后面萧燕六早就布置好了伏兵,耶律合安的人头不出意外的被送了回来,但是两人都在哀叹世间竟然有如此阴差阳错之事。
但是想想当时就算知道皇帝在场,但是身边还有皇太孙在,难道他们还能把皇太孙一起干掉?结果照样还是不能进攻。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耶律洪基注定是命不该绝。
两人站在那里心中动转着念头,但是耶律洪基却不知道。他此时只是拼命的想杀人,连续处死了几百官员贵人之后还是心火旺盛。他真想把所有跪着的人全部抄家灭族!但是眼看着外面不停的送进来血淋淋还连着脊椎血肉的人头,再看看跪在他脚下的如同待宰猪羊般的这些贵人臣子,他心中的愤怒却是转化为了无力感。
难道自己还真的能把这些人都杀光了不成?他即使再荒唐昏庸,他的智商还是正常的。杀光了臣子的光杆皇帝,还能称得上真正的皇帝吗?这些人即使再不堪,大辽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运转还需要这些人来执行。
但是凭借这些人,这些无能之辈,还能维系大辽的威势吗?
昨夜之事,真正让他惊觉大辽所谓的天下最强其实已经沦为自我吹捧。区区贼人,就能将十万大军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来的几万宋军或是几万西夏军,那他是不是就得束手就擒?
当他们的皇帝陷于危难的时候,这帮废物没一个管用的!
而耶律翰特剌送来的统计数字,更是火上浇油。
一夜之间,官兵光是阵亡的就接近二千人!伤员的数字二倍于此!还损失了五千多匹马!牛羊牲畜亦有近千头!至于旗鼓帐篷各种物资就多得数不清。贼人留下的尸体也有一千四百多具,基本都是被乱箭射死,但是据估计这可能就是所有的贼人了,这让耶律洪基几乎气炸肺。
虽然还有后面的叛军作乱,但是贼人竟然只有区区千把人,竟差点干掉他这个皇帝!与此相比萧燕六送来耶律合安的首级对平息他的怒火来说已经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更加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萧燕六、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三人拷问俘虏之后得出的结论!
西夏!?竟是西夏在犯上作乱!?
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几个活口都是党项人,说党项羌语,其中还有说是仁多族的族兵的,而且他们的口供就是假扮宋人来杀一个叫做耶律南仙的契丹女人的。
这点耶律洪基深信不疑,因为战斗时他亲耳听到那些贼人高喊杀耶律南仙。而且他们一开始的主要攻击目标就是耶律南仙的帐篷。还有萧合达曾在战斗中生擒过一个贼人,当时也怀疑是党项人。既然是假扮宋人,那麽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想挑起宋辽之间的冲突,西夏好渔翁得利。
西夏最近连吃败仗,国内几乎溃不成军,屡次希望辽国出兵都被他拒绝,嫁祸宋朝引发两国战火,他好争得喘息之机,这点耶律洪基自然是想得明白。那些犀利的弓弩和威力恐怖的火器,这绝对宋军才有的货色,这想必是为了栽赃宋朝载的更结实。
本来事先就有怀疑,再加上三位平乱忠臣的判断也是如此,耶律洪基不知不觉在这三人的引导下思虑便向设计好的方向滑去。
他现在是绝对信任这三人的判断。
耶律合安想必就是里通外国勾结这些贼人,不外乎荣华富贵金银财宝收买了他。这点耶律洪基没兴趣去了解,他想不通的就是两件事。
这些弓弩火器到底和宋朝有没有关系?毕竟他还真是不太相信西夏有这胆子敢行此险过剃头的计谋,须知这计谋一旦被识破,小小西夏可能要共同面对辽宋两个超级大国的怒火,基本就等于自杀的效果了。
还有他们为什麽要谋杀耶律南仙?
但是由谎言和欺骗编制无形大网早已将他罩定,萧燕六只是稍加引导,耶律洪基便联想到了当年宋朝长安发生的京兆府劫纲大案,此案在宋朝乃是惊天动地的大案,辽国在宋朝境内探子多如牛毛,耶律洪基如何会不知道。
然后耶律翰特剌也出来作证,两人的「情报来源」都显示这件大案乃是西夏在背后策划,最终这批武器是为西夏仁多保忠所得。两人一唱一和,说的其实还都不算是假话。再加上俘虏中还有仁多族的族兵,这下耶律洪基算是深信不疑。
而耶律南仙之事他居然自己想明白了,仁多保忠一向亲附小梁太后,现在西夏虽然夏主在位,但是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国事实际掌握在梁太后手中。但是夏主总有一天会成人,到时候梁太后是否还政还是问题,将来两人之间必定会引发权力冲突。
若是夏主立辽国公主为皇后,则必然会对梁太后的权势造成重大冲击。而这也是辽国借和亲插手西夏内政,梁太后不会看不出来。对于任何西夏皇后,梁太后都有能力毫不留情的除掉,但是辽国公主是为一例外,因为她后面是天下最强大的帝国。
所以表面上看辽夏和亲乃是加强两国联系,实际上加强的只是夏主和辽国的联系,不但没她梁太后什麽事,反而会削弱她的权力,这就等于侵犯到了底线了。甚至从西夏递交过来的请求辽国出兵增援的国书之中那充满大不敬的言词,便可以想见梁太后对于辽夏和亲是何等的态度。
于是便有了这条毒计的产生。
收买耶律合安这个逆贼为内应,派兵假扮宋人使用宋军的武器袭击耶律南仙,杀掉她便彻底断了和亲之路。然后顺手再嫁祸宋人,引得辽宋开战她好坐山观虎斗,真正一石二鸟。
这麽一想下来,所有的事都是顺理成章了!
「可恼啊!」耶律洪基重重一拍桌子,气的怒目圆睁,「西夏逆贼大逆不道,竟敢设如此毒计!朕必发兵荡平此跳梁!朕必诛之!」最后怒吼,音波几乎掀翻帐篷。
但是三位忠臣却同时跪下。
「怎麽?!西夏逆贼如此大逆不道,你们还要进谏吗?」耶律洪基的怒火熊熊燃烧。
「陛下,攘外必先安内。大逆不道者,梁氏也,非西夏国主。」
「陛下,阻卜蛮夷仍在作乱,此时发兵实乃大忌。再者西夏若亡,岂不便宜了南朝?」
耶律洪基冷冷得看着三人,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堂堂大国之君,差点被一妇人给耍了,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陛下,梁氏一妇人尔,用计除之不难。其后陛下若能正西夏朝纲,夏主乾顺必定感恩戴德,用一计可收一国之心,何必亡其国。」
「用计除之?计将安出?」
「正好成安公主将尚夏主,不妨借此作作文章,臣有一计,灭梁氏便在反掌之间。」萧燕六面色阴沉,眼角中流露出来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分隔线)
西夏,怀州。
唐云站在怀州城门前,看着这座黄河边上的土城,心中感慨。
离开西夏已经多长时间了?快两年了吧,天佑八年走的,现在都天佑十年年底了,今天终于又回来了……
他和韩月分手之后,便转头北上,顺着黄河一路从倒塌岭入了西夏境内,然后从黑山威福军顺河而行,一路南下来到怀州城。这里是兴庆府的门户之一,距离都城不过十里之遥。他这一路上在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亮出了一品堂的金牌,果真一路顺利,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没有泄漏出去,否则早就有兵马来抓自己了。
这让他悬着的心又放下了。
在回兴庆府之前,他在怀州准备停留一下,等药宁前来相会,这是两人约定好的。现在西夏国内情势如何他并不太了解,只有等药宁来了之后他才能得到关于兴庆府朝廷和宫内的详细情报。
在怀州城内,也有一品堂的秘密落脚点。当年他执掌一品堂的时候,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在全国各地都置办过这等秘密据点,以供不时之需。尽管现在他已经不再执掌一品堂了,但是并不代表这些地点不再安全了。
事实上,唯一他觉得有威胁的只有仁多保忠,不过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天都山。
或许自己应该选个更隐秘的地方,但是可供选择的最近的地点也在百里之外。梁氏覆亡在即,让他不由自主的有些松懈了。他太想见到药宁了,他太想见到这朝思暮想的情人了。越靠近兴庆府,他竟然越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他进了城门,并没有刻意的化妆改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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