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几下便将他手指全部折断,那俘虏惨叫连连,口中所说全是党项羌话。萧合达皱眉也用羌话问答,耶律洪基周围的御帐侍卫中也有懂得羌话的,现场同步翻译,只听的耶律洪基疑窦丛生。
仁多族的私兵?西夏人?汉人?这是怎麽回事?
难道这些人是西夏派来的?不可能吧?西夏已经被宋朝攻的喘不过来气了,如何会再来招惹辽国给自己惹来灭顶之灾?这活口说的是否是真的?
不会是嫁祸他人?这口供真的可信吗?
待到萧合达回禀,耶律洪基正在努力理清楚思绪。
「那你认为他们到底是何人?西夏人?还是宋人?」
「皆有可能!这些贼人所用弓努必定是宋朝的,宋朝与西夏打了百多年仗,从中找几个会说党项羌语的人一定都不困难。甚至很多宋朝藩部本就与西夏蛮夷很相似,化装一下也不是难事。但是宋军作战不论大小无不列阵,适才臣与之交手,却发觉他们皆是一窝蜂的猛冲猛打,便是弓弩对射也不似宋军那般列阵,这一点上便又像西夏人了。」
「还有上京道的蛮夷,那些蛮夷有的也和西夏蛮夷类似,不会是他们假扮官兵吧。」律延喜在旁边也开腔了。经过刚才一吓,此时他也有点回过神了,赶紧显示一下存在感。毕竟若是耶律洪基怀疑是他图谋不轨便糟糕了。
「上京道的蛮夷岂会有如此之多的官兵铠甲?」耶律洪基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管是宋人还是西夏人,更别说草原蛮夷,光是这麽多兵甲怎麽来的都是个问题,而且没人带路,又如何能直来犯驾?
耶律洪基虽然昏庸荒唐,但也是聪明之人。宋辽夏三国并立百数十年,在这河东又是三国交界之地,互通语言者何止千万。西夏国内也多有能说契丹、汉语者。仅凭语言实在无法断定贼人真实身份是谁。
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马贼草寇!
这里十万官兵驻扎,普通绿林贼寇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会靠近。而且什麽样的贼寇有本事击退他的御帐侍卫?他的御帐侍卫可是武勇冠绝大辽的精兵!在如此之多的官兵到来之下,他们还敢继续进攻,这绝对不是普通贼寇!
只有正规军做的到!而且还得是精锐的百战之余!这种军队,除了宋就是夏,再无其他选项。
是宋?但是这数以千计的辽军铠甲可不是一天之内就能置备齐的。自己早上跑去雁门关外挑衅,宋人便是决定报复,要置办这些兵甲最快恐怕也得十天半月的。更何况还得摸清楚被千军万马层层保护的自己的动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宋朝的奸细不可能神通广大到这地步。但是他们说的汉语,用的宋朝弓弩……
莫非是宋人早有此计,只不过恰好今天发动?还是说西夏人假扮宋人,再假扮辽兵,设个虚虚实实的连环计。说不通,实在是说不通!
难道是西夏?若非宋朝,便只有西夏!但是西夏是如何知道朕的行踪?
辽军内部有内奸!
若是辽军内部有内奸,那这会不会根本不是什麽宋人西夏人,这就是辽军自己的一次兵变,他们把自己化装成西夏蛮子,用着南蛮子的武器,再扮回官兵,双层伪装!若是兵变,他们根本就不用伪装。
若他们本来就是辽兵呢?只不过竭力把自己伪装成外国人?
若真的是兵变,那会不会还有暗中等待作乱的部队。联想到刚才贼人不紧不慢的进攻,耶律洪基越发肯定了这一点。周围那些杂七乱八的军伍分属不同部落不同将领,他们其中会不会混有贼人?一想到这里,耶律洪基顿时没有了安全感。
「皇上,阿思翰鲁朵亲军来前护驾!」正当他忐忑不安,萧藏奴突然便兴奋的大喊起来。再看沿着灰河北岸,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影在漫山遍野火把亮光的映照下,犹如黑压压的海潮漫过了平原和山野,气势雄悍如山。无数契丹铁甲骁骑蜂拥而至,很快便将耶律洪基层层包围,领头将领十余人齐齐下马跪倒。
「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众卿来得正好,给朕拿下这些贼人!」耶律洪基突然胆气壮了起来。众将领暴喝遵旨,正待整顿队伍进攻,前方战场突然喊杀声大作!
再看,适才辽军不但反冲锋被打退,而且贼人们借着这股势头开始加速冲锋,不再稳扎稳打的对射。辽军刚退,还没有缓过气来,被这一冲竟被冲的阵脚大乱,步步后退。尽管不少辽兵拼死抵抗,但是对方射过来的乱箭着实要命,洞穿铁甲毫不费力,很快就死伤枕藉,对方的骑兵黑压压的一大片纵马猛冲,辽军的人群坚持不住竟突然溃了。
溃兵四下乱窜,贼人趁机突进到距离营帐不远的地方。接着无数火点亮起,对方的弓箭手射出大片火箭,目标直指耶律南仙居住的大帐,火雨齐下,帐篷被浓烟火苗笼罩。
数不清的贼人从四野夜色里冒了出来,追杀着辽军的败兵,弓弩射出的乱箭顷刻之间射穿了不知多少盾牌和铠甲,辽军惨叫着好像被猎狗追逐的兔子。
「贼人有火器,保护皇上离开,翰鲁朵骑兵立刻迎敌!」萧藏奴和萧合达狂呼乱喝,带头骑马冲锋,他们身后的御帐亲军们刚刚赶到战场还不及休息,便立刻向对手展开了亡命冲锋,一时间无数人群马群搅成了一锅粥。
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在被侍卫掩护着仓皇转移之时,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狂热的嗥叫,汉话羌话党项话契丹话什麽的都有,意思只有一个:
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杀杀!杀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不解。
这些乱贼,竟是冲着耶律南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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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里之外的旷野之上,前来往这处集中的各路杂牌军中,耶律和安和他的三千骑兵在战场的边缘徘徊,按兵不动。
普通士卒和大部分将官们都不知道其实前面有皇帝的御驾在,故此主将下了严令妄动者斩首示众,军法当头,他们也乖乖的不动。数千骑兵排列整齐,黑压压的一大片。只有耶律和安亲信的心腹牙兵们在耶律达德率领下充当拦子马外出传递打探消息。
其实这些辽军们也不知道前面乱哄哄的是在闹什麽,看样子是部落之间的火并,这种事便是在大辽境内很是常见。休说蛮夷好勇斗狠,便是契丹各部贵人之间有私怨,动用私兵械斗的也是动辄数千人参与,甚至汉人之间群殴械斗的也是常事,大辽就是以武立国的风俗,动拳头多过讲道理。
但是听得这动静也太大了吧,不知多少人参与。还起了火头,谁还放起火来了?这可闹得有点出格了。但是主将似乎不想参与这趟浑水,那大家就都看着呗。
他们的主将耶律和安骑在马上,面色铁硬抿着嘴唇,看样子紧张的简直不能行。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麽。
直到惊雷炸裂,火光撕裂夜空。
此起彼伏的巨大的红光闪亮了整个夜空,然后轰雷般的巨响回荡,直如惊雷炸耳震撼心魄!浓烟雷火撕裂了黑夜,众人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数百道霹雳一起炸响,大爆炸一声接一声,战马被惊得四下乱窜,不少人被吓得跌下马来。
怎麽回事?天神发怒了?!
触目所及的人群已经全部乱了,人喊马嘶奔突崩溃。千军万马的惊溃之声犹如山呼海啸,道道霹雳炸亮夜空,伴随着浓烟和火光。
终于开始了!耶律和安的心一下缩紧又放开,刷的抽出了佩刀。
「孩儿们!萧藏奴作乱,勾结御帐侍卫作乱劫持皇上,随本官平乱救驾!各个都有爵赏!胆敢退却者,族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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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南仙是被那巨大的爆炸声给从车上震下来的。
她本来给吓昏了,但是惊雷般的巨响将她震醒。
她从车上摔了下来,衣服还没穿好,只是胡乱披了件狐裘,又裹了件布袍,露着艳光四射的两条修长白腿,白花花的阴部和屁股都没遮全。她昏头胀脑的爬起来,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寒冷,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呆了。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军卒和战马好像疯了一样四处狂奔,人马之间横冲直撞互相践踏,火把扔了一地,到处火头燃起。特别是脱缰的战马四处狂奔,马背上的骑手根本控制不住,无数人落马被踩死拖死撞死,人的惨叫惊呼、马的嘶鸣咆哮完全混杂在一起,巨大的爆炸声好像霹雳惊雷,震的大地都在抖动,可怕的暴风和气浪卷着沙石排空横飞。
这是怎麽了?
她的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
接着她就看到耶律延喜和皇帝在侍卫们的保护下仓皇奔来,耶律延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快跟我走,接下来的话又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然后数不清的战马好像决堤的洪峰狂涌而过,将所有挡路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别的障碍全部淹没踩平,无数士卒也是惊叫着好像没头苍蝇般乱跑乱蹿,不时有人被狂奔的马群撞翻踩死。
皇帝的侍卫们大多被冲散了,有两个侍卫就在她眼前被马群踩得成了血糊糊的肉泥。
她便是再不懂军事,看到这种景象也觉得「兵败如山倒」这个词大概就是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
「出什麽事了?」自己最后便是记得被皇帝捉奸在床,自己给吓昏过去了。怎麽现在突然大军崩溃了,难道是开始和南朝打仗了?是不是被打败了?难道被打败了?
「有贼人作乱!休再啰嗦!」耶律延喜少有的厉声喝斥。阿思翰鲁朵骑军不愧是耶律洪基最亲信的亲军,便是在这等惊吓溃乱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在试图控制住自己的马匹。而耶律洪基身边还有千余骑精兵努力控制住了局势,护卫着皇帝等人试图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遍地都是狂奔的惊马和混乱的人群,还有可怕的火光,已经没人分得清东西南北。这千余人只好守在一处石崖之下,这个地形比较易守难攻,外围是一串鹿角,崖下乃是一处粮寨,侍卫们在核心紧紧围着三人,外面是翰鲁朵甲士,用盾牌为阵张弓搭箭对着外面,凡是失控向他们冲来的马群,都是毫不留情的一阵箭雨撂倒。
很快他们阵前便人马死尸累累。
核心三人在阵内气喘吁吁,耶律延喜脸色发白,眼神之中有着按耐不住的恐惧。偷眼去看他的爷爷耶律洪基,却见这位大辽皇帝也是铁青着脸,惊魂稍定且一筹莫展。
耶律洪基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这些贼人难道会使妖法?这是什麽神通神力?这等神威,是天上的雷公降世了吗?
他确信自己永远忘不了这恐怖的霹雳炸雷之声。
就在耶律南仙的大帐被烈火点燃之后,他的御帐翰鲁朵骑兵也几乎在同时发起了反扑,数不清的骑兵形成了战马的海洋,在密密麻麻的灯火之中,能看到黑压压的骑影一望无际,直到天边尽头,直接形成十几里的一张大翼,向贼人席卷而去。
他确信这将会是最后一击。不论贼人如何了得,都不可能抵挡得住数以万计的精锐骑兵的抄袭,他最信赖的御帐亲军们从不会让他失望,他们会为他解决掉这些贼人。
但是接下来的记忆有些模糊。
他甚至回忆不起来是如何发生的,突然之间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天塌地陷了。
遍地都是可怕的炸雷霹雳,人群中突然迸发的强烈火光撕裂夜空,人马残体被火焰和爆风抛向空中,好像碎裂的稻草人一样落下。大爆炸燃出的火光和黑烟白烟直冲霄汉,被炸裂的人群溃散奔逃,然后就是一片火海。整个平原似乎都被这可怕的霹雳雷火点燃了,到处都是火海,到处都是地震。
数以万计的受惊战马便脱缰发狂了,在那片区域里没人能控制得住座下的战马,所有的马都开始疯狂乱跑。甚至他都还没从那惊恐的震撼之中反应过来,他眼前所有的军队都已经陷入了混乱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耶律洪基明白他的军队数量越庞大乱起来越不容易收拾。而那些贼人们还在,他们显然受的影响肯定小的多。此刻辽军已然大乱,这些身穿辽军衣甲的贼人如果趁乱进攻,大事去矣。
然而怕什麽来什麽。
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突然自北面冒出来密密麻麻的雄壮骑兵,尽打辽军旗号掩杀而至,混乱一片的营地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突击,片刻之间便杀入那些惊溃的乱军之中。
这些人口中高喊奉旨护驾平乱,全都是字正腔圆的契丹语。乱军们不成组织,被冲得四散,这些不明身份的骑兵乘机冲入,直奔耶律洪基所在而来。
难道真的有乱兵哗变了?!耶律洪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绝对是正宗的契丹铁骑。这些骑兵也都是真正的辽军。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来势汹汹绝对不怀好意!难道那百猜不透的内部奸细真的现身了?他还真是找了个好时机!
不用他吩咐,他最精锐的翰鲁朵骑兵们纷纷策马迎战,乱箭齐发如雨,霎时对面人仰马翻倒下一排。但是对方的剽悍也非等闲,策马高速冲锋,还以乱箭,双方使用的都是契丹骑兵惯用的战术,大张两翼很快便冲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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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唐云的耳朵刚刚恢复听力,但是头脑还是有些嗡嗡作响。
他没想到这虎崩炮的威力竟如此惊天动地,难怪宋朝造不出来了。若是能源源不断地造出来,天下有何军队有何城池能当此神威?而他旁边的汉兵和党项兵也都还没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刚才的爆炸不止是炸乱了辽军,也惊乱了他们自己。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天下亲身经历过这两样武器的,只有几年前在洪德寨战场的宋军和夏军。在场的任何人都没经历过这等威力,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辽军一乱,无数战马四处狂奔,黑夜中不辨东西南北,反而将他们也冲乱了。
等他好不容易聚集起部分兵力,却见场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足够了,做到这一步就够了。这时候再不离开,等辽军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就来不及了。唐云知道,这只是前戏,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他正想下令撤退,却见到旁边不知何时冒出一人,手持大弓,正是何灌。
「你?!你怎麽来了?」唐云大惊,这家伙不是放弃了此次行动了吗?由自己和云娘冒充他俩的身份引耶律和安入彀。他怎麽跟来了?却见他穿着一身辽军的铠甲,手持大弓。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某处。
「你要做甚?还不快走!」
「那些辽兵为何呼喊护驾?莫非辽主真的在此?」何灌的眼神狞猛的吓人,此时他已经不像人类,像是吃人的恶鬼。
唐云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原来到底还是没放弃他的计划。
「那不过是计策而已,辽主岂会真的在此?你莫非疯了?」
「辽主不在此?那又是谁?」何灌的眼神犀利的好像锋芒宝剑,但凡神箭手的眼力都是非常好的,而何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黑暗之中,只凭火光,还有无数混乱人马跑来跑去,但是他那一双天生的鹰眼偏偏就看到了在一处山崖之下,被层层护卫着的身穿龙袍的大胡子契丹贵人。
那是龙袍!
虽然何灌没见过辽主,但是他知道天下之有一种人可以穿龙袍!
「你休要乱来!你不要命了?!」唐云知道此刻耽误一时便多一分危险,急怒之下,便要阻止,但是恶战之下筋力疲乏还是晚了一步,何灌已经冲了出去,往前急冲数十步站定,手中闻名天下的三石大强弓张开,雕翎铁箭搭上,弓呈满月。
霎时间,森寒尖锐的庞然气势如狂飚乍起,直如鲲鹏扶摇,直上九天!何灌整个人似乎和他的弓箭完全融为一体,禽弓之术最后的大招:鲲鹏杀,已然蓄势待发。
辽贼,受死吧!
在松开弓弦的刹那,已经冲到他身后的唐云甚至产生了错觉。似乎眼前的空气都起了无形的涟漪,何灌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激的衣袍鼓荡,而他们身后的人似乎感觉到眼前引爆了一个虎崩炮,虽然无音也无形,但是那种扑面排空而来的气势却让所有人避开了锋芒。
矢如狂飚,转瞬即逝!
唐云也不由自主的转头去看这一箭有没有射中目标,这等惊世骇俗的箭法,当真举世无双!大音稀声,大象无形,何灌的境界竟然已经达到这等超凡入圣的地步了。
「还不快走!」唐云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何灌的衣服大吼!这次何灌没有反抗,转身便跑。
「快走!风紧扯乎!」唐云和何灌一起用党项羌语狂喊,然而已经晚了,突然之间,似乎大地都在颤抖,滚滚雷鸣自灰河两岸传来,那是无数的骑兵纵马奔驰的声音,接着便是狂风呼啸之声,万千箭矢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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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下,侍卫们一阵混乱。
耶律延喜震惊的几乎魂飞天外,他从没想到过天下竟会有如此的神箭手!而今夜到底是怎麽了,到底是哪路贼人要来刺王杀驾?而贼人当中,竟存在着这等超凡入圣的杀手。
这是凡人的手段吗?
他平日里只听说过南朝弓弩犀利,南朝的床子弩、八牛弩等奇门兵器射出的弩箭能够击铁裂石洞穿城墙,在南京他就见过百多年前自南朝缴获的大床弩,那射出去的都是标枪,扎人一扎一串,但是眼前这一枝射来的绝对是普通羽箭。
但是就是这一枝普通的雕翎铁箭,之前却只是一道肉眼无法看清的狂飙,精准穿透了两名身着重甲的侍卫的身体,穿透了他们的盾牌和铠甲。甚至连大辽皇帝御用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白犀甲都给射穿了。
他看了眼前的尸体,双腿不住哆嗦。若是这一箭被自己撞上……
旁边,身穿一身侍卫铠甲的耶律洪基也难掩震惊恐惧之色。
难以置信,这样的神箭手,大辽国内存在着这样的人物吗?天下间有这样的人物吗?只怕是传说中古时强极一时的匈奴、突厥中的射雕手也不过如此吧。
若非萧藏奴忠心,自己刚才和萧藏奴换了衣甲,现在这已经凉了的尸体必定是自己无疑。
这个神箭手,还在暗中潜藏着吗?是不是在准备这下一次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突然猛醒,低声道:「快!作出混乱嚎哭的样子,假装朕已遭毒手!」同时命令百余侍卫留守照例围成一圈,另一小队最亲信的侍卫护着自己暗中转移。
若是平时两军对垒,这等神箭手便是有天大本事,他这大辽皇帝也不会正眼看他一眼。但是现在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个可怕的神箭手。
但是周围都是兵荒马乱,又躲到哪里去?再看前方交战之处,自己的翰鲁朵亲军正和那群冲杀而来的叛军拼命混战。火光之中,到处都是骑兵人影晃动奔驰,喊杀嘶吼惨叫响成一片,但是双方都穿辽军衣甲,也看不出谁占上风谁占下风,还有不少落单的骑兵四下乱蹿,也不知道是叛军还是自己人。
不过,穿过战场往这里杀来的骑兵已经越来越多了。那些叛军不知道是谁的部下,竟在大喊萧藏奴作乱,勾结御帐亲军犯上作乱,以勤王救驾的忠臣自居。这等话语颇能扰乱人心,不少周边经过的散兵游勇不知底细,竟不敢轻易参战。
其实这等计谋要破也不难,只需耶律洪基亲自站出来喊上两句,保证那些叛军立刻要散上一大半,周围那些拿不定主意的兵马立刻都会群起攻之。他就不信这些叛军个个都是真心作乱,其中被蒙骗的必定占了大半。但是自己一旦现身,那个神秘的神箭手那追魂夺命的狙击说不定就要随之而来,结果他到底还是没敢出头。
眼看着不知何时叛军大队只怕便要冲过阻拦了,耶律洪基却是一筹莫展。
难道,我耶律洪基做了快四十年皇帝,今日却要不明不白死在这一场叛乱之中吗?连叛乱的主谋是谁都不知道。而且对方似乎主要目标是耶律南仙。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场原本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叛乱。
自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结果今日却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葬身此处吗?
正在他万念俱灰之时,却听得凭空卷起飓风般的密集狂啸。他抬眼望时,却看到霎那间遮天箭雨横扫战场,刚才还在横冲直撞的叛军骑兵们眨眼间被射的犹如刺猬一般,连人带马跌翻滚倒,甚至有不少御帐翰鲁朵骑兵也被射的惨嚎坠马,人马尸体奔驰冲刺借着惯性不停翻滚摔跌,层层叠摞。
接着是如同滚滚沉雷的马蹄声,至少有上万骑兵正在向这里大举进攻!
什麽人?援军吗?还是别的叛军?
耶律洪基知道,在这样寒风凛冽的黑夜中,要形成这样规模的精准箭雨,只有那种饱经杀伐、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百战劲旅才能做到。而在现今大辽之中,如此素质的军队全部集中在两个人的手下,那就是奉命征讨阻卜叛贼的漆水郡王耶律翰特剌和左金吾上将军萧阿鲁代。
来的是萧阿鲁代?还是耶律翰特剌?
接着却听的山呼海啸的声音:耶律合安犯上作乱,漆水郡王奉旨平叛,从逆者族灭!众将士莫要附逆!杀耶律合安者赏万金!
来的是耶律翰特剌!总算是来了!
耶律洪基总算是放下心来,耶律翰特剌对自己的忠诚是无可置疑的,他相信他看人的眼光。耶律翰特剌身为行宫都部署,随驾兵马皆归其节制。他又是常胜名将,在军中威信极高,只要他出面,叛军必定瓦解。此地大乱,消息早晚会传到耶律翰特剌那里,他之所以迟迟不愿弃军而逃,就是在等耶律翰特剌的军队前来。
但是耶律翰特剌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若是黑暗中一阵乱箭连自己这边也当叛军给误杀了,岂不冤枉……
(分隔线)
河边,耶律合安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这是怎麽回事?不是约定好了一起取皇帝的性命吗?怎麽陈王变卦了?看着满地被射的状如刺猬的人马尸体,再看看耶律翰特剌手下那如狼似虎的精锐兵马带起的漫无边际的死亡箭雨,耶律合安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被萧燕六出卖了。
耶律翰特剌在阵前大喊:「耶律合安,你胆敢犯上作乱!死期将至还不受缚!众将士,莫要从贼!下马跪地,便饶性命!」喊完便消失在牙兵的护卫之中。
然后他身边的甲士也出来几十个嗓门大的一通狂喊。
这是为什麽?明明大好机会便在眼前……
周围的兵将们几乎已经全部下马跪地放弃抵抗,没有人敢于反抗耶律翰特剌,再加上自己心虚,早无斗志。
完了……真的完了,自己身边只剩下侄子耶律达等数十名亲信,只要下一波乱箭,大家都要去奈何桥报道了。
但是就在此刻,却见数十名御帐侍卫打扮的辽兵自黑暗中闪出大声叫喊:「燕王在此,耶律翰特剌不得放箭!」
然后十数骑冲出,为首一人穿着御用犀甲竟是当今皇太孙耶律延喜!却听见耶律延喜大喊:「耶律翰特剌,快快救孤王!」旁边还有一人,看不清面目,看衣袍却似是御帐侍卫太保萧藏奴,却见他也是重甲护身,旁边十数名侍卫举着大铁盾在旁护着两人,也齐声大喊:「耶律元帅,殿下在此,莫要放箭!」
然后乱箭突然停了,耶律翰特剌的中军竟然莫名的起了一阵波动。
好机会!此刻没人敢冒着误伤未来辽主的危险放箭!
耶律合安一拨马头,领着数十骑亲信策马往西跑去,此刻战场上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息。到处还都是乱跑乱蹿的惊马惊兵,他这数十人竟然成功混进了人群,接着黑夜的掩护拼命往战场外侧跑去……
(分隔线)
直到黎明天色渐白,唐云和何灌等人才抵达五寨关所在山沟内。
虽然早已料到最终耶律翰特剌和萧燕六的兵马会出现,但是没料到他们来的这麽快,而且破坏力如此暴烈,此次参加行动的千余汉兵死士,活着回来的不到二十人。至于唐云所带来的党项武士,则根本就被抛弃在了战场上,一个也没有跑回来。
契丹不愧是塞北霸主,耶律翰特剌所部的战斗力,着实令人感到恐怖。铁蹄所至,杀人如割草,成片成片的毁灭一切生命。
若非突然之间乱箭停了,他们根本逃不出来。
何灌此刻精神竟然很是振奋,想来他也以为自己肯定射中了辽主。虽然不知道当晚辽主为什麽会出现在那里,甚至都不知道他射中的是不是辽主。但是何灌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轻松,竟像是已经卸下了心头重担,就好像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一样轻松无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至此,他们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老天爷了……
「后会有期。不过,大概是后会无期了。」
「你还是要回西夏?」
「你射中的那个契丹贵人,不知道是不是辽主。若真是辽主,今夜之事恐怕会引发辽国倾国报复。本来要栽赃给西夏,但是现在后果可能超出西夏承受能力。我需回兴庆府好好看看形势,固然我不欲西夏得逞,但也不欲西夏亡国。」
「西贼也是我大宋的敌人,或许我该在这里先杀了你灭口。」
「你还拉的开弓吗?昨晚一战你开弓不下三百次,你的胳膊大概已经麻了吧。」
「哼哼,你却数的清楚。」
「再说你想灭口灭的过来吗?宋江你灭得了吗?辽国那边的人你灭得了吗?」
「你这样的人若为西贼所用,终究会是大宋的祸患。」
「你如何想是你的事。」
「你觉得你在这里所作的一切,坏了西夏的好事,回去能瞒得严丝合缝?梁太后会不知道你做得好事?稍有不慎,你就会人头落地。」
「你不也一样吗?刀山火海都敢闯,你不是也活着回来了吗。」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
「多说无益,你还是快点回宋境吧。说不定等会儿追兵就追过来了。」唐云说完,便领着云娘拨马往西南方向走了……
(分隔线)
五寨关以北,沿着朱家川旧河道,十余骑正在亡命向西奔驰。马上骑手拼命打马,完全不顾惜马力,只求争分夺秒远离昨夜的噩梦。
耶律合安伏在马上,累得喘不过气来,满脸尘土和汗水。
骑马奔逃了一夜,到现在只剩下这些人跟着自己了。
转眼之间,一场泼天般的富贵却成了泼天般的祸事。自己梦想改朝换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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