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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作品:云舞月扬 (全本)|作者:天外飞星|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06:54:36|下载:云舞月扬 (全本)TXT下载
  目金刚,双臂竟有无穷神力,直似有项王之勇,如此武艺骁绝之辈,竟然默默无闻,看样子刚由节级升上低级的小武官。

  不过这人显然是个粗人,随便低声说了两句跟紧别掉队,谁都不许当逃兵否则就地正法之类的,说完便要行动,韩月低声抱拳说道:

  “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

  “何事?”

  那都头手按刀柄,语气生寒。

  另一手捏着一柄铁骨朵,怕不有五六十斤的重兵器。

  韩月丝毫不怀疑自己一句话说错,这人会当场将自己格杀以正军法。

  临阵动摇军心的罪名可不是说着玩的,哪国的军法都是死罪。

  “小人韩月,尚有一兄长在种大人帐下乡兵指挥当差,名叫唐云的便是。

  今夜在另一队亦出城,若是小人与我家兄长今夜不幸死在阵前,便万事休提。

  若是我死了,我那兄长有命回城,便劳烦大人去给我那兄长报个信。

  便说我为了咱们大宋百姓和西贼拼刀子,死了也没给汉家男儿丢脸。”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都是低声附和。

  能给挑出来的,都是宋军中枭勇之辈,但是面对死亡谁也不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韩月自是不想为了宋朝尽忠,但是唐云还在城内,让他自己独自逃生他也是难以做到,更别说这周围乡野山川布满西夏兵马,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逃的出去。

  所以自己抽到了这支生死签,该交待的后事得赶紧交待。

  那都头显然是个任侠豪爽之辈,听得韩月这般说,顿时抱拳。

  “众家好汉哥哥,咱们吃粮当兵,做的便是杀头的买卖。

  此番去杀西贼,若是死在阵前,那只怪自己倒霉。

  但有一口气在,定不负所托。

  若是俺鲁达有个好歹,也劳烦这位好汉替俺去报个信。”

  众人听闻,一股悲壮士气逐渐提升,各个都报了必死的觉悟。

  鲁达一挥手,众人便蹑足潜踪排成长队,好像一条阴险的大蛇潜入到黑暗之中。

  平夏城周围地形多山丘土岭,夏军的营盘一座挨着一座,将丘陵间所有的平地都占据了。

  而那些高车都在西北两面。

  那里的营寨更多一直连绵到没烟峡口。

  夜间亦有无数的巡哨打着火把四处巡逻。

  鲁达这一队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借着高低起伏的地形逐渐接近,连续两拨巡哨的西贼都没有发现他们。

  也许夏军势大让他们丧失了警惕性,认为宋军并不敢出城,也许他们认为宋军的地道都已经被捣毁了,或许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门和城角,总之竟被这数百宋军成功渗透过了防线,逐渐接近了西侧的寨墙。

  数百宋军潜伏在一层土岭之后,越过土岭便是一片开阔地,之后便是夏军的寨墙。

  那种寨墙并非硬寨,而是简易的插枪为营。

  看得出西贼并未打算进行旷日持久的战斗,扎这种寨说明他们随时都会离开,也就是说他们不认为这场战斗会持续很久。

  狂妄!

  寇士元心中啐了一口。

  此时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高车的影子。

  若是能一把火烧了这些巨车……

  此次出战每个人都随身带了硫磺引火之物和火箭,若是能接近足够距离,用火箭向寨内发射,应该能够制造混乱。

  便是无法烧掉这些战车,也能达到骚扰敌军的基本目的。

  但是那片开阔地……

  寇士元作为久经沙场的大将,自然是知道像这样的地区多半都会有陷坑埋伏之类,西贼的营寨扎的不牢,若是外围再不设埋伏实在匪夷所思。

  但是这样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

  能如此接近西贼的营寨,只有这一次!

  因为再没有别的地道了!

  而且据他的观察,前后有数拨巡哨兵都从这里走过,路线不大一样,都没出过啥事。

  当然西贼若设埋伏,肯定会提醒自己人注意。

  这些西贼的士兵走过没事不代表宋兵也会没事。

  但是或许西贼没在这里设埋伏呢?

  也有这个可能性!

  总之人都到这里了,死便死了,决不能无功而返。

  寇士元一挥手,身侧早等的不耐烦的部下们迅速越过土岭,猫着腰散开进入开阔地。

  韩月紧跟着鲁达身侧,却见鲁达一个漂亮的跃身便翻过土坎,他也没有多想,紧跟其后脚尖一点飘身而出。

  而身后的宋兵士卒们各个身手矫健,用最快的速度蹿了出来,甚至不用指挥,便默契的找到了各自的位置,数百人影在黑暗中快速的向前移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些人都是死士吗?

  韩月眼看周围之人大多数没有任何犹豫,只是低头猛跑。

  这项任务十足十乃是自杀任务,西贼一旦有警,谁知道能回来几人?

  但是这些人都是不怕死的人吗?

  这样正面冲击敌军阵营,十足的蛮干啊。

  韩月此刻才算亲身体会宋军之中凶名素着的硬探兵之神秘真容。

  当年在辽国之时,便听闻南朝有敢死精兵,号为选锋硬探。

  其枭悍强勇比之辽军自傲的远探拦子马有过之无不及。

  这些人专门执行攻坚冲锐等特别艰巨危险的战斗任务,惯用的战术就是以少量兵马正面冲击敌军阵营以获取情报。

  说白了就是一群敢死队亡命徒。

  而今夜遴选出来的这数百精兵,明显执行的就是硬探任务。

  这些人,就是传说中无畏无惧虽死不坠的选锋硬探?

  那沉默的突进,还有那沉凝浓重的杀气,实在非同寻常。

  跑过一段距离,突然连串轰响打破寂静,连续数人踩中了陷坑,然后绊马索和伏弩也纷纷发作。

  但是中伏的人都没有发出任何惨呼,而身边的战友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加快速度往前狂奔。

  此刻夏兵肯定已经被惊动,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看看已经到了射程,不少人已经抽出了火箭和火药包。

  鲁达在前面抽出火箭搭上弓弦,后面的兵众已纷纷搭箭。

  韩月抽出了自己的火箭,这是临出发时每人发给的一枝。

  火箭辽军也有,但是制作如宋军这般精巧方便的,实在超乎韩月想象。

  辽军的火箭须事先用明火点燃,但是宋军则不用,随用随使。

  箭头处包着硫磺焰硝引火之物,外面是一层腊,使用时将腊壳捏裂开,里面却混有磷,见风即燃,根本不用明火引燃。

  在黑暗中耀起一片火光嶙嶙,好像星星之火,照耀出无数宋兵的身影。

  所有人都尽力往前奔跑,尽量接近那些易燃的帐篷,那才是主要的目标。

  夏军营寨之内突然爆发出呐喊和号角,乱哄哄的人喊马嘶,无数人影很快冒了出来,比宋军预料的快很多,显然对方也是做好了防备劫营的准备。

  乱箭纷纷射至,宋军有人中箭,鲁达站在前面,任凭数只冷箭从头侧飞过,眼都不眨一下,只是将弓张满,带着一团熊熊火球的羽箭离弦而出。

  宋兵中箭者多达二十余人,但是伤痛并不影响他们的勇猛。

  其他的宋兵丝毫没受影响,一阵弓弦嗡响,数百只火箭乱射入营,好似一阵火雨从天而降,营内顿时起了数出火头。

  然后数十只火药包不要命的往里面扔,但是无数夏兵此刻已经及时自帐篷区冲了出来。

  乱箭开始对射,但是夏兵的箭雨明显密集的多,宋兵身处开阔地,躲闪不易,顿时被射倒了十余人。

  韩月射箭乃是拿手好戏,此刻夏军寨墙处已经是烟火大作,火药包不断被引燃,到处是火头,火光映照之下目标明显,他手持大弓连珠发箭,连续射翻对方四五人。

  此等神射引得周围的宋兵都像他靠拢,他想寻找唐云的身影,却只见纷乱人影。

  鲁达见状大喊:

  “众家好汉们,并肩子上啊!”

  说着带头挥着铁骨朵便往前冲。

  那些西夏兵一看这厮如此剽悍,纷纷将弓箭像他招呼。

  谁料鲁达看似五大三粗,身手灵活之极,武艺更是精熟,手中的骨朵舞的风雨不透,竟然硬顶着乱箭冲到了寨墙近前。

  他身上挂着四五枝箭,满身血污,火光映照之下竟如凶神恶煞一般,大吼一声骨朵抡圆了重重砸在木寨上。

  木寨受此重击,不知有几千斤力,轰然坍垮。

  碎木乱飞,将近一丈的木寨墙竟被鲁达一击之下生生砸塌!

  后面的宋军见状顿时士气大振,狂叫着一拥而上。

  数百人便像一股黑色浊流,强行从缺口撞进了西夏的大营之内,但是更多的西夏兵也不要命的围了上来,拼命想要封堵缺口。

  双方短兵相接,便在这营寨边缘混战厮杀起来。

  韩月紧跟着鲁达的身影,只见这厮狞猛之极,手中骨朵抡的好象风车也似,一连砸飞了数十把刀枪,一个西夏小校手持铁鞭过来还没过招,鲁达一骨朵便砸飞了他的铁鞭,接着又一下把他的脑袋给扇的不知去向。

  然后一个虎扑,竟将当路的西夏兵吓的四散,数十人跟着他竟然突破了阻拦,直冲到一辆巨车的之下。

  “谁有火!”

  鲁达狂喝,众人有身上还带着火药包的赶紧拿出来,点着火一扔,火焰顿起。

  韩月却趁机打量这巨大的楼车,眼看这车只怕有三四层楼那般高,车下六个巨木轮,上面似乎还有垛口女墙和悬台,但是上面有啥机关却看不到。

  便是在辽国,他也不曾见过如此巨大的战争机械。

  西夏小国,竟也有这等利器。

  还没到他感叹的时候,鲁达等人的火却点不起来,大概是这车架木梁之上涂抹有防火之物。

  鲁达等人未及到下一辆,无数西夏兵又围了上来。

  同时头顶一阵梆子响,乱箭带着风啸从天而降,数名宋兵顿时给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啊!

  车上有人!”

  鲁达抬头一看,却见高车之上黑影晃动,看不清有多少人正在探着身子往下放箭。

  火光之下,宋军的身影非常清晰,而对方都是神箭手又居高临下,真个是箭箭追魂,不多时宋兵变给射倒了数十人,余者已经露出败相,渐渐被赶出营寨。

  韩月随着人流拼命抢出一条路逃出寨外,头顶上冷箭嗖嗖惊心动魄。

  此时再看,宋兵们基本上都已被赶出寨外,不断有人被射倒。

  他想找唐云,却在这混乱中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寇士元眼见事不可为,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宋兵们一窝蜂似得退出营寨,奔回土坎之后,而对面夏兵不知宋兵来了多少,也不敢贸然出击,只是紧守寨墙连吹号角,召唤远处的骑兵速来支援,同时乱箭如雨点一样泼洒向土坎。

  西夏营寨内,神勇军司正将军嵬名药师和正行将麻女古全身铁甲披挂,手持大盾,在人墙后面一边指挥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势。

  现在应寨内火光处处,反而衬托寨外一片黑暗,啥也看不清。

  黑暗之中,由于不知道宋兵来了多少,后面是否还有埋伏,其他方向是否还有战事,这些事一概不知,在没有确切情报之下,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寨追击。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就此轻易放过宋兵。

  他们二人乃是嵬名阿埋的部下,西夏军中著名的百战猛将,实战经验丰富。

  对于周围的地形他们早就了然于胸,知道这寨外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那处土坎。

  那些前来骚扰的鼠辈唯一的藏身之处只能是那里!

  鼠辈,以为藏在那里就万事大吉了?

  嵬名药师作了个手势,旁边麻女古手中令旗一摆,却见附近十台巨车只上突然打起了无数灯火,那巍峨的巨躯在灯火的照亮下显现。

  然后上面传来阵阵绞盘响动,那种吱呀呀的声音刺耳的令人浑身发麻。

  接着一声巨震响,一团带着火光的黑乎乎的东西从楼车上被凌空抛射了出来,竟然准确的落在了土坎上,火球轰然爆裂,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将那里化作火海一片。

  好几个浑身着火的宋兵惨叫着跳了出来,随后化作火团倒地不起。

  然后接二连三的有大石头和猛火炮被抛出,十台巨车发射过一轮之后,再看那道土坎已经被夷平了一丈多,而且熊熊烈火完全吞没了方圆数丈的区域,被烧得焦头烂额的宋兵们四散奔逃的场面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清晰……

  *(分隔线)

  清晨,嵬名阿埋在数十名将校的簇拥之下,在昨晚的战场仔细的巡视着。

  地上零乱散布着宋兵的尸体,要么被射的犹如刺猬,或者被火烧焦惨不忍睹,总之昨晚宋兵伤亡惨重是一定的,便是在这里数数也能数出数十具尸体,还有死于沿途的,昨晚宋兵袭营,只怕死者便要过百。

  只是这群宋兵当真都是亡命徒,竟没抓到一个活口,凡是跑不动的,全都自杀了。

  而夏兵昨夜只有二十六人阵亡,三十八人负伤,烧了十几座帐篷。

  但是这点损失不值一提,重要的是嵬名阿埋在实战中看到了这些“对垒”战车的威力。

  他早就知道宋兵夜晚必然会来骚扰,各个方向都有布置。

  而西面大营地势利守,他早就看出来宋兵若来唯一能够存身之所便是那道土坎,故此早有布置。

  谁能想到对垒车上还装有大炮,而投射的准绳早就校准了那道土坎,到时候只需往那里覆盖便成,简单明了。

  昨夜一战,可以称得上漂亮的胜利。

  宋兵一向以器械见长,没想到会有优势被压制的一天吧。

  当然宋人不可能知道,西夏为了准备这次战役,付出了何等沉重的代价。

  几乎是以彻底榨干国力为代价对付出来了这数十万大军所需的军械物资和牲畜,为了建造这些战车,举国之内的大树几乎都给砍伐一空,兴庆府附近的森林完全给伐光了,甚至还勒紧裤腰带耗费巨资从黑汗、辽国上京道收购合格木材。

  这中间若再算上不合格的淘汰品,打造过程中的的浪费,从西域那些大食人手中收购的炮弩火药,和那些大食工匠的重金酬礼,西夏的国库几十年的积蓄早已净空了。

  而且还有那些猛火油和火药炮,那是整个西夏境内自开国到现在几十年所有的库存,一次性全部运上了前线,但是数量仍然有限。

  西夏本就不产硫磺,也没人会制作火药,宋朝严格禁止这两样东西流入西夏和契丹,这些都是要靠重金到西域购买或者战场缴获。

  不论胜败此战之后,西夏军队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拥有这两种武器。

  这是真正的集倾国之力而攻一城!

  只可惜没有全歼那支精锐宋兵,便是后来骑军来了,这些宋兵居然还能连续冲破包抄,溃围而去,一千多骑军在夜晚黑暗环境里也跑不起来,最终无功而返。

  不过昨夜一战,倒是将低落的士气又振作起来了。

  而且,妹勒都逋那里也送来了好东西。

  平夏城真正的攻势,已经可以开始了。

  时间对于西夏来说,同样十分紧张。

  几十万大军曝师在外,一天的粮草给养数字便要吓死人。

  虽然绝大多数夏兵是自备粮草,但是这其实没有分别,不管粮草是自备还是官给,没粮食一样打不了仗。

  西夏全军的粮草总数,大概只够二十天的食用。

  接下来,就只能吃随军的数十万头牲畜了,但是这样做的话,可以肯定必然会激发兵变,因为那都是各部落的私产。

  同时其他各路军情,也让嵬名阿埋和梁太后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此次出兵平夏城这一路虽是主力,但是还有其他三路偏师分驻各地以备宋军。

  昨天陆续接到军报,宋军除泾原路之外的陕西各路兵马趁着西夏举国主力都集结在平夏城一带,延边空虚,开始大规模抄掠夏境,其他三路偏师都已经和宋兵交上了手。

  那三路偏师的战斗力是无法和主力相比的,而他们面对的宋军却是兵强马壮,嵬名阿埋只能期望他们能够多撑一段时间,至少要撑到自己拿下平夏城之后。

  到那个时候,三路偏师的胜败便已经无关大局了。

  “来人,将那些宋人俘虏拉到城下,派些个嗓门大的去叫阵。

  让城内宋兵知道他们的援军已经全军覆没了。”

  嵬名阿埋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眼光望向平夏城那巍峨的城墙。

  郭信之,现在才是真正战斗的开始……

  平夏城北门城楼之上,郭成冷冷得看着城外的那密密麻麻正在列阵的西夏兵潮,面不改色。

  而他周围的将校们,却是脸色不好看。

  有几个人脸上流露出动摇悲观的神情,而普通的士卒节级们,面面相觑,似乎也有些心虚气短。

  昨夜一战,损失近半,陆续逃回来的只有不到一百人,由于派出的都是城内守军精选出来的最强悍善战的勇士,却败得如此狼狈。

  这次失败对于军心士气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但这还是次要的,这些硬探选锋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他们的任务好歹是基本达成了,用生命为代价成功带回来了西贼的情报。

  但是这情报却称得上是雪上加霜。

  那名为对垒的巨车,竟然有如此的威力,不只能射箭,甚至还装有大炮和巨弩,如此强大的战车,甚至已经超越了传说中的临冲吕公车。

  真是难以想象党项工匠们的实力竟然已经提升到可以和宋朝比肩的地步。

  众将对于平夏城高厚的城墙原本有着相当的信心,但是现在却不敢那么确信了。

  更糟糕的还是城下的那一大片宋军俘虏,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来至阵前,还有一排排用竹竿挑着的人头,数量多达数百,夏兵肆意指着人头和俘虏对着城上笑骂,宣示宋朝援军的不自量力和不堪一击。

  这一点甚至连郭成的铁石心肠都产生了动摇。

  难道援军真的出事了?

  他知道那不可能是昨晚的俘虏,因为数量太多了。

  只有可能是别的援军出事了。

  这种事情对于守军的士气来说,是一种难以估量的灾难。

  守城者之所以能坚持下去的最大原因,就是希望。

  必须不断给他们希望,他们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而援军就是代表着希望,现在援军出事了。

  那就变成了绝望。

  有的军队绝望之后会转化为所谓的哀兵死士,战斗力会更加坚强,正所谓困兽之斗力可撼天是也,战史上不乏这样的战例。

  但是有的便会崩溃的更快,甚至不战自溃,而这样的战例数量是前者的一万倍。

  郭成即便是神仙,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每一个部下都是前者。

  更何况他不是神仙。

  作为老行伍,他太明白军心士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多么的不稳定不确定,也许上一刻人还好好的,但是突然就崩溃了。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作为合格的将领,不只是要运筹帷幄临阵指挥,同时不择手段的维持部队士气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尽管他自己也没底,但是他的面上还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太尉,援军莫非真的出事了?”

  周围的将校面色都不好看。

  “小挫而已。

  王恩,种朴等辈皆是勇武多智,手握数万精锐,实力雄厚。

  再说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偶有小挫损个几百兵不足伤筋动骨。

  我不是怕他们不来,而是怕他们来。

  他们不来援,反而是好事。”

  “太尉何出此言?”

  “西贼势大,阵容严整,他们那几万兵便是来了,也未必济得甚事。

  而我城内有多了几万人吃饭,粮草必定不足持久,反倒坏事。

  他们不来,在外围牵制西贼,甚至可抄掠贼境,使西贼不能全力攻我,更为划算。

  若是我用兵,必放援军深入,然后围而灭之。

  故此西贼以俘虏示我,我反倒放心了。

  这说明援军还在外围未曾深入。

  若是援军真的受了大创,西贼拉出来的俘虏必然比这要多得多。”

  众将听了,将信将疑,但是也不会蠢到自乱军心,都点头称是。

  郭成趁热打铁,又拿出二封书信来,说道:

  “此乃王总管遣使传书,言日前攻东山之事,我军小挫,折了数百兵马而已,如今数万大军仍在古壕门一带同西贼十万人马对峙,另镇戌军亦有传书,言章帅在渭州亦调集精锐兵马八万余众北上,十日之内便可熙宁寨,到时候渭州大军一到,与古壕门并力夹攻,何愁西贼不破!

  诸君可以看看。”

  众将多是文盲,大字不识,种建中便将这封信拿了读给众将听,故意读的大声,好让周围的士兵们也听见。

  果然场面气氛好转了不少。

  虽然种建中怀疑这几封信根本就是郭成捏造出来的,但是他不会蠢的提出质疑。

  这时连他自己都需要一点希望来维持信心。

  或者说,他希望郭成这个谎言会突然奇迹般的成真,这个时候,宋军是非常需要奇迹的……

  时值中午,漫山遍野的西夏兵马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个战场,狼烟动地,旌旗蔽天,养精蓄锐好几天的西夏河内劲旅,终于出现在战场。

  数以万计的将兵列阵十余里,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

  西夏太后梁氏和十六岁的夏主李乾顺的御撵车驾,在数千名御围内班直的拱卫下,再次出现在先前的那个视线极好的高坡之上。

  黄罗伞下,枪戟如丛林,身着锦袍铁甲的御围内班直侍卫各个精神抖擞神情彪悍。

  而他们的新任统军,年仅十四岁的后生晋王李察哥,身穿乾顺御赐的名贵犀甲,手持宝刀,肃立于阵中,身旁旗牌官中军官都是四十好几的壮汉,但是对这个年纪还不及自家儿子大的小上司,却一点也不敢轻慢。

  别看这小家伙年纪不大,但是在沙场之上却当真不可小看,挥刀砍人直如砍瓜切菜,一点不手软。

  而且权威严厉,聪明机敏,有人犯了军法说罚就罚决不含糊,不要妄想能欺瞒于他。

  才过了三天,吃他军棍的人已经超过三十人,二人掉了脑袋,一时御围内班直的军纪成为诸军之冠,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乾顺和梁太后坐在御撵之内,身穿名贵的狐裘抵挡寒气。

  乾顺哈着暖气,面色兴奋,好象个搬不倒骑兔子没个稳当劲儿,颇有些手舞足蹈之势。

  而群臣则目不斜视,梁太后皱着眉头看着儿子,暗中拉了拉他的袍子,乾顺才坐下。

  这时嵬名阿埋自坡下而来,察哥亲出拦下,亲自验过御令,才抱拳放行。

  嵬名阿埋心中虽有不悦,但是知道此子乃是太后扶植的人,无奈之下只能暗道一声后生可畏,便至御驾前施礼奏秉,言说各军已然齐备,只待陛下降旨。

  乾顺依旧是那样的不稳当,听得嵬名阿埋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又跳了起来,不过总算还是记得母后在侧,转身对梁太后说道:

  “母后,嵬名老统军亲自指挥攻城,母后便下旨全军进攻吧。”

  梁太后眼见儿子如此不稳重,也只是叹气。

  站起来,威严的扫视着众臣,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拔剑出鞘,高喝道:

  “我大夏虽马上立国,然亦知纲常。

  吾侍东朝恭顺,称臣结盟从无背盟,东朝却一再背盟相逼,屡兴无名之师犯境,试问我大夏何罪之有?

  如今东朝凶狂,吾等岂能坐以待毙?

  此战我大夏空国而出,万众一心必克东朝!

  此战能有先登者,士卒立拜将军之位,将官立刻封侯。

  城内财货,任其索取!

  凡临阵退缩者,立斩!

  传令诸军,全力攻城!”

  梁太后说完,将宝剑一举。

  震天鼓角响动,无数西夏将士爆发出呐喊巨潮,仿佛海啸一般惊天动地。

  众臣高呼兀卒威武。

  接着便看远处黑压压的无边人潮开始向平夏城的城墙处缓慢涌动,就像涨潮的海水逐渐漫过所有的地面,接着那数十台巨大无比的对垒巨车也开始缓慢的移动,伴随着轰隆隆的碾压地面之声,好像一个个突兀的耸立在人潮人海之中的巨大怪物,再向平夏城墙慢慢的逼近。

  之后,那些巨大的楼车上燃起了不可思议的烟和火,燃烧的炮石被弹飞了起来,凌空砸在宋军的城头,发出恐怖的轰鸣。

  西夏众臣之中,响起一片敬畏惊叹之声。

  如此巨大的战车,代表的就是不可战胜的巨大力量,那些党项各部的大首领大酋长们,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认为这是天神才具有的神力,有的小酋长甚至开始跪下向天叩首,把佛珠掏出来念经。

  当然其中也有神色如常的,这些人大多是精通汉学见过世面之人,知道这种东西在东朝军队里根本不希罕,只是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自家大惊小怪罢了。

  这些人多带着鄙夷的情绪看着那些念神拜佛的乡巴佬们,有些人甚至不加掩饰,但是有些人掩饰的很好。

  这其中就包括了西夏的御史中丞仁多楚清。

  仁多楚清站立于臣僚之中,看着那无边无际的西夏兵海蔓延向那海中孤岛般的城池,还有那震天动地的号角。

  同时看着不远处仁多保忠的背影,心情复杂,充满嫉妒和不甘。

  自己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前途了……

  什么御史中丞,在西夏这个国度里,谁又真的把这个官职当回事?

  西夏讲究的是实力为尊,而自己无兵无将,光杆司令一个,十足朝堂之上的傀儡小丑。

  若在东朝,御使中丞乃是能与宰相抗理的超级重臣,但是在西夏,他知道自己只是别人的笑柄。

  仁多族的权柄,原本应该是自己这个仁多零丁的嫡子继承的。

  但是,没人服自己。

  仁多保忠窃取了继承权,成了新一代族主。

  那些仁多族的骄兵悍将也没人搭理自己,自己在仁多族内权力斗争中已经属于被遗弃的失败者了。

  而在西夏朝堂之上,自己也属于装点门面的摆设。

  没人重视自己的意见,自己虽然名为仅次于国相,但是梁太后也从来不曾就任何军国大事询问过自己的意见。

  自己对于西夏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西夏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呆下去呢?

  作为一个早被宋朝奸细策反,长期暗中通宋的西夏大臣,他早就暗中做好了随时离开西夏的准备,但是他一直在等待时机。

  自己在西夏毕竟还算名义上的重臣,无偿享受着第一等的荣华富贵。

  但是到了宋朝,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

  会比现在还好吗?

  不太可能。

  至少仁多楚清知道宋朝决不会封他做御使中丞。

  但是那又如何呢?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