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因何背信弃义?更设局陷害?我今趟东来,就是要拿回属于我们大夏的东西!另代太后讨回公道!”
“你……是你!?你是那西夏……慢着,你是西夏使者?”燕东平眼睛圆睁,就像看见鬼一样,显然认出了他。
“大官人总算是想起来了!”唐云冷笑着说道。
“慢着,你……你不是梁乙逋的人……”
“良将保明主,俊鸟登高枝。我唐云原本就是太后之人,不过在梁乙逋手下卧底而已。”
“那你岂不已尽知前因后果,又何必来问我?我等两国相争,各为其主而已!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当初梁乙逋曾约定若能夺权成功,便罢兵修好,故此……”
“有理,不过我家太后可不管你有理没理,得罪了她,都需付出代价!”
“这……此一时彼一时,我等既无私怨,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梁乙逋已死,如今贵国太后稳居宝座,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只要你不杀我,我必有厚报!”
“你道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上次你们和梁乙逋勾结,岂是也在暗中算计他吧?”
“这是从何说起?”燕东平此刻有些晕头转向,面对这些胆大包天的“西夏奸细”,他的心情反而放松了,有种不必为保守秘密而承受心理压力的放松感。同时又有些为自己所受虐刑感到冤枉,他们早露真面目,自己何必吃这些苦?不由得产生一种赶快早些结束的心理急迫感觉。
这些也在唐云的计算之中。
“哼哼,当年你们提供的所谓纲运,都是假的吧?你们根本就没有半分诚意!”
“什麽?”
“别装糊涂,当年诛灭梁乙逋之后,我等便取代梁乙逋,前去启走那批军器。谁知当和红莲会交易时,却发现里面的货物全是假的。我等以为中计,便和那些盗匪打了起来,谁知突然又遭到宋朝官兵的突袭,某家险些丧命。那显然是早有预谋,请问这是怎麽一回事?不是你们弄鬼又是何人?”
“这……这在下也不知道,不可能啊……”燕东平虽然听说过此事,但是哪知内情。被唐云真里掺假的一说,顿时头大如斗。虽然他怀疑这些西夏人是在倒打一耙,但是此时哪敢说出来。
“这批军器,已是我大夏所有,某家来一趟东朝不容易,好应顺便带走!不知大官人可以帮忙否?”
“这……”燕东平又结巴了,他算什麽,连官都不是,岂有本事答应这天大之事?
这了半天,终于他面上挤出一丝苦笑,说道:“此事有些难度,不过使者既然说出此话,就代表我等有弥合误会的可能。贵国需要这批军器,只是用来对抗官军罢了。若是官军罢兵休战,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在这一点上,贵国与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你们?你们是谁?大宋朝廷吗?现在章敦那老儿当政,宋主穷兵黩武,亡我大夏的野心尽人皆知,什麽罢兵休战,不是笑话是什麽?”
“呃……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打仗。”
“哼,若是当年那些元佑大臣还在,这话倒还有几分可信。现在不过是个笑话。”
“使者此话,正代表我们有合作的可能。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和平。当初与梁乙逋合作,也是为此。若是我们有法子令元佑盛世重现,不知大夏可会与我们合作?”
“元佑盛世!哈哈哈,你欺我不晓世事吗?元佑诸臣已经垮台了!苏轼编管海南,范纯仁安置永州。高太后,司马光,文彦博都死了!连孟后都已经被废了!谁还有回天之力!”
“未必,只要大夏与我们合作,就能办到!”
“痴人说梦!”
“当年以高太后一妇人之力,就能扭转乾坤,行元佑更化之圣策,谁说无力回天?现如今熙丰奸党当政,圣上昏庸无道,对贵国亦是步步紧逼。听说贵国这几年连吃败仗,这般惨淡形势,难道你我就真的没有一点合作的机会?”
“你们宋朝宫廷之事,我岂能尽知。然而机会从何而来?”
“现如今章敦勾结奸妃刘氏,陷害孟后。并且力保刘妃封后,若能从这一点上扳倒了她,章敦必受牵连。到时圣上难免迁怒于章敦等新党奸人,若有向太后从旁推波助澜,何愁新党不垮?”
“如何扳倒她?”
“若是有这奸妃与外人通奸淫乱的铁证,就算天王老子护着她也没用!那章敦多次公开上表情圣上立刘妃为后,此乃铁证如山。若是将此隐私传扬出去,累得大宋为天下所笑,刘妃必死,章敦不受牵连才怪!”
“可有证据?”唐云的心中已经想到了那幅神秘的画。
“乃是一幅画,只要圣上一看必然心中有数。不过,此幅画该是在贵国手中,因为当初梁乙逋承诺将此画交到我们手上。现如今,时势不同,但是我们之间仍有相同的利益存在。说到底大家没有私仇,只是各为其主。现在我们相同的敌人乃是新党,何不携手合作?”
“什麽?”唐云先是一愣,接着想通了不少事。
“此事倒是有趣,不过想和我大夏合作,需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你先将你们的事给我详细说说,我怎不知有这幅画的存在?”……
*(分隔线)
当韩月再次见到方腊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三年时间对于有些人来说,真的可以改变他的一切。
方腊的个子变得高了,瘦了但不是瘦弱,是那种很结实的瘦,脸上竟有风霜成熟之色。看他的眼神也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深邃,显然这三年他并未虚度,而是经历过不少历练,往那一站,竟有那种人中领袖才有的自信和凝重。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吗?韩月似乎以为自己一瞬间产生了错觉,方腊的气势竟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绿林霸主红娘子,两者比较竟然不分高下。
这小子,不简单啊。
“见过师叔。”方腊施礼,不卑不亢,显然在他的心中,并没把韩月珍的当做自己的师叔长辈,至少,并不屈居他之下。虽然,两人的年龄差不到十岁。
“想必你已知道我来为何事。”
“师叔既然有二宗经,想必师傅已经归天了。”
“确是如此。二娘临死前嘱我将此经交于你,当是有将大事相托之意,不过我看,你做的已经相当不错了。”韩月语带讥讽。
“生死有命,我方腊又岂是作小儿女态之辈,师傅归天,我方腊当有重整弥勒教声威之重任,既然做了婊子,就不立什麽鸟牌坊!”方腊倒不避讳,慷慨激昂。
“我也有一事相询。”韩月顿时有些欣赏此人了,敢作敢当,并不藏头露尾。
“想必是那批军纲之事?还是那幅画?”
“你看过?”
“自是看过,师叔好艳福,好丹青妙笔,画的真个栩栩如生,眉目传神。”
“现在何处?”
“师叔忘了,当初这幅画可是花了六千贯的,已非师叔所有。”
“我把钱还你便是。”
“师叔身上可带着这许多钱?”方腊笑道。
“这倒不曾。”韩月面色平静,“只不过带着本旧经书而已,找个当铺典押了,说不定能值六千贯。”
“师叔这话,可不中听。”方腊冷笑,同时周围传来隐隐的动静,似乎不止一人正隐藏在四周,韩月能感到那空气中弥漫着的杀气。显然,这里是方腊的地头,只要一声令下,周围的伏兵就会暴起扑杀自己。
“哼哼,你便如此确定经文在我身上?”韩月怡然不惧。
“在不在你身上,又有何区别?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与我方腊何干?”
“方腊,你的抱负我自是知道。区区一个弥勒教首,岂能让你满足?你的志向乃是更高的东西。不过,若要达成,弥勒教数十万教徒的力量,是你成事的基础。这本二宗经,对旁人来说乃是废纸,对你来说,乃是蛊惑人心,奠定你教中地位的必备之物,有了此物,立收事倍功半之效,这便是你的如意算盘。你说干不干你事?”
“师叔既知我的抱负,那也应该想到,那批军纲,也是我欲得之物。若有一天真要大事可期,用来对抗官兵,亦是一大助力。”
“军器,本来就是官军之物,你有的,他们只会更多。况且,些许不知效用的军器,将宝押在这上面,实非智者所为。你也是去过陕西的,那里的官军,岂是不识军阵的江湖教徒所能抵挡的。你若想在大名府经营,图谋汴京,重新走王则那条路,必败无疑。”
方腊一愣,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家乡杭州又跑来大名府。当年王则搅动河北,距离汴京很近,占了地利之便,甚至叛兵都攻进了皇宫大内之中,确实有亡宋之机会。方腊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觉得自己应该试试运气。
“当年官兵无能,兵甲不识,尚可击灭王则。现如今西军精锐数十万,日夜枕戈待旦,皆是百战之余,一旦事起,西军东来,你可能挡的住?!”
“弥勒教在北方屡遭挫败,人才流散,民心尽失,元气已经耗尽,空守北方,你能成何大事?!”
韩月连串喝问,真如醍醐灌顶,方腊顿时呆住。现实如此残酷,直如当头一棒,让他醒悟过来。韩月所说,句句属实。只是自己痴人说梦,看不清现实。
“江南沃野千里,多少信教的,你自是清楚。得天独厚之地,正是为你准备,你的未来,在江南!只要潜心经营,谁说不能另开天地,再立乾坤?何必孜孜以求汴京?杭州,难道比不得汴京吗!?”
方腊呆了片刻,似乎是在品味韩月的话,然后深施一礼:“多谢师叔指点,方腊为心魔所困,一时失了方寸,险些误了大事。我这便回乡,北方之事,方腊再也不理!”接着又苦笑道:“看来那批军纲,方腊真的命中没有啊。”
韩月越发欣赏这方腊,此人敢作敢当,而且说做就做,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人,若是身处乱世,当为一方枭雄,江南多了这个人,只怕日后将为宋廷心腹之患。
方腊又对韩月说道:“适才得罪,师叔见谅。那批军纲乃是师傅寻秘处收藏,方腊实不知在何处,只不过师傅将那地点画影图形,我却知
那地图何在。”
“何在?”
“便和师叔的那幅画在一起,地图便印在裱画背面,两者乃是一体,此幅画,现在在陕西泾原平夏城城隍庙房梁之上,师叔尽可去取。”
韩月听了,这才明白为何他说那批军纲不再为其所有,若回江南,从陕西千里迢迢,如何运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没搭茬,从怀中取出《二宗经》,扔给方腊,掉头便走。
方腊忍不住说道:“师叔不怕我说的是假的麽?”
韩月头也不回:“你不怕这经书是假的麽?”
说完,只听的身后爽朗大笑,充满心照不宣之惺惺相惜。
“恭送师叔!”
韩月走出院子,来到大街上。此处乃是大名府靠近景风门的一处院落,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当真热闹,但是他的心中却是平静。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只要到了陕西找出那幅画毁去,自己就彻底自由了。
他低头想着心事,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十几步外,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背影,接着神色变化,就像狐狸盯住了猎物。
唐云也是碰巧回城,此时他的脑子里装了满满的东西,急需消化。
谁能想到,号称君子的元佑党人,竟然为了政治倾轧而勾结外敌?那成千上万在沙场之上流血拼杀的官兵将士,在他们眼中算什麽?棋子?还是随时可供牺牲可供出卖的炮灰?也许他们这些军汉死再多的性命,也不值得这些士大夫们多看一眼。
事情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高太后还活着。洪德寨之战中,宋朝廷里有人就和梁乙逋勾结在一起了,准备借战争除掉梁太后。
后来梁太后死里逃生,跑回国内,两者斗争开始白热化。而此时高太后已死,宋主亲政,大举任用新党,使元佑党人觉得末日不远。于是苏轼提出利用西夏内斗和梁乙逋的计划,提供梁乙逋军器,而梁乙逋则帮助元佑党人继续掌权。如果把握得好,甚至可将西夏和新党皆玩弄与手中。刘挚,吕大防也同意此举。
此事谋主乃是苏轼,苏轼本就是蜀党领袖,蜀中英才,多是纵横家之流,苏轼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远交近攻连横合纵,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这种招数那是驾熟就轻。
而刘挚和吕大房的目标是宫内,只要宫内有奥援,旧党就有挺下去的希望,向太后虽然倾向旧党,但是她没有高太后那样的政治手腕,故此还要有孟皇后才行。只要有此二人镇着大局,极端点将来那怕另立新君也无不可。
说到另立新君,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半年前遇到的杨烈三人。
自己清楚记得,杨烈说过韩月这假道士乃是遂宁郡王也就是现在的端王的关系才进的宫,此人乃是宋主亲弟,宋主至今无子。这端王如此之深的搅入此事,是否巧合?算起来,时间正是当初旧党玩手段的时候,是否他们要另立的新君就是这端王?
可惜最终他们选错了合作对象,梁乙逋败亡,最终旧党也垮台了,事情已经无从得知。
孙二娘的弥勒余孽红莲会,必然是梁乙逋收买的走狗。他们直接执行梁乙逋的计划,而旧党利用燕东平,将消息传给自己。由此可见孟后的态度,她的养母都牵涉其中,燕东平又了解如此之多的内幕,显然是核心人物。
孙二娘利用韩月入宫,盗取那幅能置刘妃于死地的画,交给孙二娘。而孙二娘则将这幅画与军纲一起交给梁乙逋。由此可见,这所谓“合作”双方,其实都是各怀鬼胎。若是诚心合作,岂会如此麻烦?直接在汴京就可转手交给元佑党人。梁乙逋必定是想给自己多捞些筹码,故此瞒着旧党。
但是韩月……他怎麽去偷那幅画?有这样的画,必然严防死守,藏的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他如何能偷得出来?难道……
唐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样英俊的男人,若是遇见生性放荡的女人,会产生何等结果。这刘妃显然不是甘守妇道之人,皇帝这般宠爱她,几乎是独宠后宫,她还偷汉子,难道……
这画根本就是韩月所画吧?或者韩月根本就是刘妃的情人?!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这样一想,大概旧党也没安好心,何灌可能就是旧党的人。可能旧党不知从什麽渠道得知了画的内幕,得知韩月是重要人物,便立刻反悔,派何灌突袭,阻止了交易。
半年前自己遇见的那三个人,只怕就是旧党派出来追查韩月下落的。此时牵涉到宫廷隐私,甚至牵涉到朝廷政局变化,牵涉到元佑党人和熙丰党人你死我活的政治倾轧,牵涉到天下的局势变化,当然要格外保密!
可想而知,若是新党得知此事,必会不顾一切的掩盖。否则必然引火烧身!元佑更化的教训才过了几年而已。
韩月,韩月,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牵涉到了这等大事当中。甚至还隐隐成为了关键性的人物。
韩月啊,当真是……嗯?!
唐云想着韩月,无意中抬头,却在大名府满街的人流之中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
韩月?!
第12章
宋元符元年十月初二,宋陕西泾源路,平夏城。
时值深秋,正是每年防秋紧要之时。此时的西北各地,正有无数军队暗中向这里汇聚,那些官道小路,凡是能过车马军伍之地,都已经戒严。各地官府,也在有意识的隔绝交通,严查边备,筹措军粮兵甲,以免误了军机。每天那些峻峭的山谷之中,都有成群结队的兵马经过。
这一切,都是渭帅章桀的军令。
陕西五路和河东路的知州将帅们早已得到了来自渭州的西夏即将大举进犯的密报,这和他们自己得出的结论近似。
三月间,庆帅孙路成功招降西夏嘉宁军司主帅阿燕,阿燕率部族数千人叛逃至宋,宋主厚待之,除阿燕宥州刺史,充环庆路沿边兼横山一带蕃部都巡检使,赐名「怀明」。阿燕之子襄渠授三班奉职,赐名「世忠」。当时阿燕就说西夏今秋准备大举入寇。
而阿燕乃是统领西夏十二监军司的诸侯之一,乃是西夏最高等级的大将,他的叛逃在西夏边将当中掀起了一股叛逃风潮。继他之后,横山蕃部将领默吹、萌山等相继至麟延、泾原路请降。到了四月,西夏皇族巍名药默也率部叛逃至宋,此人乃是西寿保泰军司柔狼山、屈吴山一带藩部的大首领,而这些人也是异口同声地说西夏全国范围内正在大规模囤积粮草兵器,调集战马壮丁!
到了六月,蕃部喝强山、讹心内奔。这二人都是西夏着名的骁将,乃西夏三帅之一妹勒都逋的亲随,由泾原入降,俱受左班殿直。强山言夏国欲以今秋并兵寇一路,不攻城寨,但觅便深入,杀掠人户。
如此之多的高级将领叛逃,都是异口同声地说西夏正在做着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战争的准备工作!这实在不能不引起宋朝方面的警觉。
从七月起,西夏方面派去的探子细作很多有已经失去了音讯,断断续续得来的消息,都是异口同声地说西夏正在大规模动员。而西夏又开始主动出击,杀掠泾原、熙河边地,有意识的加强边防,封锁消息。
这是西夏的习惯,每次西夏大举动兵都会事先封锁消息,故弄玄虚,以收出其不意之效。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们在隐瞒着什么事情。天都山的夏兵甚至大举突袭抄掠隆德寨、九羊谷,又于柽沟段大道掘濠作堑,试图毁坏道路,纵游骑侵杀边铺戍卒,毁堡寨烽燧十余座。后虽为德顺军守将折可适、慕化率军击退。但是宋军前沿阵地已经被毁坏的一塌糊涂。
这显然是在有意识的削弱宋军的前线侦查预警能力和机动能力。
而所有在夏境内的细作们此刻都已经完全断了联系,没人知道西夏境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宋军便开始使用老办法,选拔精兵猛将组成硬探部队频繁正面出击西夏防线,不断奔袭西夏境内目标,试图通过这种试探性的攻击获取西夏军队集结部署的情报。
而边境的边民藩户们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开始大规模的往内地迁移,无数的流言随着成千上万的难民流入了内地,有传说西夏又要大举入寇了。说是这次兵马五十万,准备一举打到京兆府。更有谣言说,西夏已经跟于阗、吐蕃、西州回鹘、黑汗等蛮夷议和罢兵,甚至勾结了这些蛮夷一起来侵略大宋,说得更玄乎的,竟是这次西贼召集西域各国在兴庆府会盟共谋大宋,聚兵百万之众,准备一鼓作气吞没陕西。
在这谣言满天飞的当口,说不人心惶惶就是假的。宋军也在大规模的征召乡兵,以防万一。而且这次西夏聚兵极不寻常,整个横山地区都是消息断绝,左厢诸军司竟然全部戒严,这就说明整个西夏的精兵集团几乎全部动员了,甚至之前传回的消息,几十年来都不曾与宋军打过交道的白马强镇,黑水燕镇,甘肃军司这些所谓的「右厢河外兵」都有数以万计的部族男子和驼马牲口被征调不知去向。
这在宋夏战争史上,还是第一次!
种种迹象显示,西夏可能正在准备一次其开国以来规模空前的大战役。其动员规模和程度恐怕都是史无前例,甚至比当年永乐城时那种将整个国家的命运压在赌桌上更要可怕和疯狂。
而章桀的军令很明确,理由也很充分且不容置疑,同西夏的历次战争,泾原路官军杀敌最多最令西夏痛恨,而西夏近几年来在宋朝遭遇的最耻辱的败仗,一个是在环州洪德寨,一个就是平夏城,相比而言,平夏城那一仗败的最惨,所以西夏此次出兵必然是以平夏城为目标,力图复仇雪耻。
而陕西和河东各路驻军,都要派兵增援泾原路,为了不让西夏发现端倪,所有的援兵都要悄悄的上路,尽量防止走漏风声。
河东路派来的,正是火山军巡检何灌所率的四个指挥共二千厢军藩骑混编部队。何灌名声在外,那是河东名将,他的部下虽是厢军,但是河东本就是民风剽悍之地,他的部下公认的实力强劲,训练有素悍不畏死,比之百战之余的西军那是毫不逊色。而且河东藩骑更是名镇天下的劲旅,折家的私兵部队。河东帅臣派出这样的精兵猛将,足见对章桀的支持。
黑压压的人马行进在山谷之中,但是队伍整齐,前后有序,一看便知乃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其中还有为数众多的马队。何灌在数十名将校簇拥之下,走在队伍的中间。
看着部下们彪悍刚毅的面庞,何灌胸中阵阵心潮起伏。
身为大宋武人,无人不想在疆场之上建功立业。更何况他自己一身才华武艺,自以为不比当世任何一人逊色。堂堂中华,却受制北方两虏近百年,何等的耻辱!西夏贼子,也就是元昊之时可以猖狂一时。现在,大宋朝励精图治,先帝神考和今上都是锐意进取之主,经过多年的整军经武,大宋早不是仁宗时的大宋了。而西夏也早已不是元昊时的西夏了。
自章桀抚陕以来,屡破西贼,洪德寨、平夏城、神堂堡连获大捷,西贼仗之以称王称霸的横山已经被大宋铁蹄踏遍,大宋对西夏已经实实在在取得了上风。
但是,何灌知道这些胜负并不是关键。
北方的辽国,契丹虏贼,才是关键。契丹会坐视大宋逐步收复河西吗?不可能的。他不会忘了元佑年间的事,辽主遣大将萧海里十万铁骑陈兵燕云,整个大宋都被压得喘不过来气,河东全境戒严,不敢有一兵一卒妄动,生怕刺激辽军南下。结果梁乙逋率军大掠河东五十余日,虏获的人口财货数十万计,无数河东父老乡亲惨遭荼毒家破人亡。
而大宋无可奈何,只因辽国十万铁骑的压力实在太大,无法全力迎战,只能坐视西贼耀武扬威。
从那时起,何灌就知道,想要解决西夏,必须先解决北方那巨大的阴影。至少耶律洪基仍然在位,是决不会坐视西夏灭亡的。别看现在陕西连获大捷,那是因为辽国被上京道的叛乱缠住了手脚,而朝廷现在是章敦主政,性格强硬,能顶住辽国的恐吓讹诈。若是没有上京道的叛乱,只怕辽军早就再次压境。
但是上京道,毕竟不是辽国的心腹之地。那广阔的草原,并非那么重要,辽军现在也没有动用全力平叛,中京道、西京道和南京道依旧有数量庞大的精锐没有参战。若是西夏真的到了危急存亡之刻,以辽主的性格,暂时不管上京道的局势也是做得出来的。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六月间,辽军在南京道就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大规模调动,据说夏主乾顺前后数次向辽国上表乞求辽国对宋施压,甚至夏太后也给辽主写信,现在南京道已经聚集了数万兵马,但是并未靠近边境,似乎只是做个样子。
也许辽主知道章敦并非他能讹诈的住的人物,也许他只是敷衍西夏,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辽军会不会真的南下,谁也不知这是否辽夏的又一次联动。
何灌想到这里,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大弓。
自己身负绝艺,蛰伏河东,就是在等一个机会,否则自己早就投身陕西前线。往日里听到西军那帮老粗们如何杀敌的传奇功勋,自己何尝不羡慕?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自己身为武将,在战场之上痛痛快快的杀敌正是本分。自己和必背负那样沉重的宿命,选择一条简单一点的道路不是更好吗?若是当年自己做出的是另一种选择,只怕现在自己早已步入横行正使的行列,早已独领一军,成为真正的名将。
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吗?
但是,自己毕竟不是那帮老粗可比,堂堂儒家子弟,便是再做一次选择,何灌还是会选择同样的道路。他坚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将会成为那个一鸣惊天下的人物,史书上,将会浓墨重彩的描述自己。到那时他的地位,将会超越天下所有的武将!什么章桀、折可适、种家将、姚家将都要靠边站!他将会成为那个改变历史的人!他会成为那个重新引领汉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他队伍中的那三个人。自己此次让那三人乔装改扮秘密随军出发,虽然冒些风险,但是却值得。计划布置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收获之时。这三人,将会是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童贯身着铠甲军袍混在人群之中,他身边的杨烈、苏湖也是军校打扮。苏湖女扮男装拌的很像,她大概会某种奇怪的特技能控制声带的肌肉,连说出来的话声都粗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个英俊的小校。他们是随着何灌的亲兵部队一起上路的,本来他们三个是生面孔,但是却无人询问,显然何灌都已经安排好了。
宋军军纪本就上承五代,仍带着骄兵悍将的传统,即使是最精良善战的西军,阵前哗变、兵变、杀良冒功之事亦屡见不鲜,更别说大军过境偷鸡摸狗拐带人口更是平常。将领利用特权带些不明身份之人上路、辎重之中夹带些私货在军营里属于惯例,更别说一向天高皇帝远的河东兵马,纪律甚至还不如西军,队伍里时不时多几个陌生人根本不算大事,只要主将交待下来,没人会管闲事。
童贯到没想那么多,实际上,他已经被这浩浩荡荡的铁马军伍景色给吸引住了,虽然河东援兵只有两千,还都是厢军藩骑,但是何灌部本就是精锐,河东率臣也不想让西军看扁,故此临出发时授以兵甲,这两千多人的纸甲全部淘汰,统统换上了铁甲。虽然此时仍在行军途中,未至战区按照惯例士卒不披甲以节省体力,但是那毕竟是数千人,铁马金戈之气以就让童贯有些激动的心潮澎湃。
这才是大丈夫当为!统十万之兵,纵横天下!他现在才明白了自己的前辈李宪的感受,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统统比不上这样权力的甘美!任何胸怀抱负、有雄心壮志的人身处这样的时代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才是权力最集中最至高无上的体现!入内都知算什么?封节度使又如何?如何比得上千军万马匍匐在自己脚下,听凭自己的指挥,荡平天下!
童贯在心中暗自发誓,迟早有一天,自己将会比李宪、秦翰等人更加伟大!
但是现在,他还算清醒自己的身份。要走到那条路,还不知要多少年。现在,只好做得自己的本份……
九月乙卯,平夏城中。
天色阴沉,到了中午,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接着雨越下越大,再加上寒冷的秋风,实在是让人感到深秋的寒意。
此时的平夏城内外可谓是大军云集,不但城内满是兵马,城外的空旷之地也扎满了营寨。而城防工事也修缮完备,城外护城河又深又宽,四门吊桥高悬,又有数道外壕和羊马墙。虎落、陷坑等埋伏杂布其中,城头弩台吊斗林立,城内竖立着数十座大炮,炮石整齐堆积在旁,城头上旗幡处处,虽然被雨打湿不能招展,但是隐约却能看见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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