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她轻轻颤栗。
“我会把你放在第一位!我不会让你在结婚前还这么紧张迟疑,担心自己是不是嫁错人?我会让你开开心心地进礼堂……”
“我没担心嫁错人。”
“你担心的!梦芬,你骗不了我,我看得出你在犹豫。”
她在犹豫吗?
“跟我走!”
趁她慌神之际,宋日升依然握住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就往门外走,直到被推进电梯,她才猛然醒神。
“你放开我!”她试图挣脱他。
“我不放。”他牢牢钳制她,男人的力气真的很大,胁迫着她。
她心惊胆颤,被迫跟他走出电梯,眼前转过走廊就是饭店大厅了,她踉跄着步履,踩到长长的婚纱裙摆,身子往前倾。
落地前,另一双手及时托起她,稳稳地将她纳入坚实的胸怀。
她仓皇抬头,眼里映入一张再熟悉也不过的脸庞,惊得倒抽凉气。
“你想去哪里?”夏柏嗓音冰寒,如北极冻雪。
结结实实地赏了宋日升几记硬拳后,夏柏将她带回新娘休息室,锁上门,俊拔的身子倚墙而立,双手在胸前交叉,眼神酷冷,透出一股邪气。
“崔梦芬,你想逃婚?”
“不是那样的……”她虚弱地辩解,心脏急速撞击,几乎迸出胸口。
“那为什么跟他下楼?”
“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因为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的确迟疑了,走神了,才会认由宋日升牵制,她的心,在动摇。
“你后悔了?”夏柏一字一字从齿缝逼落。
“不是,不是后悔。”那是远比后悔还复杂的情绪,她自己都不能澄清。
她慌然凝望他,他也盯着他,目光深沉,然后,他别过脸,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灯光在他侧脸投下的阴影。
他脸颊的肌肉在抽动吗?下巴的线条缩进了吗?他生气了吗?胸口是否正怒火焚烧?
崔梦芬颤着唇,想靠近他,双脚却软得动不了,呼吸变得急促,鬓边似乎坠下冷汗。
过了几分钟,犹如百年时光那般漫长得几分钟,他终于举步走向她,一把擒住她皓腕,紧紧圈锁,锁地她发疼。
“你给我听着,无论如何,我们今天必须结婚!”他撂下话,咬牙切齿,神态森洌得吓人。
她惊恐得不能呼吸。
“就算你后悔也好,不甘心也好,我们都要结婚!外面有上百人等着见证我们的婚礼,你认为我丢得起这个脸吗?”
“我……没说不结……”
“你背叛了我!”他嘶声咆哮。
她震慑,全身冻结。
“我不会饶过你!”
他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神智昏沉,近乎晕眩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剥下斯文外衣的男人,他一向很冷静的,不是吗?总是那么自持,怎么可能这样威胁一个女人?
而且他头发怎会乱成那样?雪白的礼服衬衫竟然有折痕,黑亮的皮鞋也溅上几点污泥。
实在不像素来注重仪容整洁的他。
这男人……究竟怎么回事?
认清她惊惶不安的神情,夏柏眸光一闪,似是意会到自己太过失控,深吸口气,平复情绪,然后蹲下来。
他想干么?
她茫然垂眸,只见他伸出手,仔细拉顺她的裙摆,有几个地方蒙了灰,他轻轻拭去。
理完裙摆,他站起身,用手指替她梳理微乱的秀发。
他喜欢她柔细的长发流泻如瀑,所以她并未像其它新娘那样绾髻,而是用一顶钻石花冠定住。
“夏、夏柏?”她颤着嗓音。
他低头,黑眸执拗地擒住她,薄锐的嘴角淡淡勾起,那微笑,温煦又冰凉,令她忽冷忽热,又是害怕,又是心动——
“走吧,婚宴要开始了。”
第3章(1)
这是惩罚。
他正用这个婚姻惩罚她,因为他认为她背叛了他,背叛了两人许下的今生相守的盟约。
她该怎么办?
傍晚,崔梦芬独坐在阳台的休闲凉椅上,看着远方的天际线,霞光隐隐在云间流动。
婚后,她经常一个人这样呆呆坐着,看着天空,看着云彩,看街道上人来人往,看对面公园孩子们的玩笑嬉闹。
这城市一如往常地运作着,似乎什么都没变。
变化最大的,就是她与夏柏之间的感情,那还称得上是爱吗?或者他对她只存在着恨?
结为夫妻,同居一个屋檐下,她却开始惊觉自己彷佛从来不曾真正了解他,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夏柏吗?如果是,怎能对她如此冷漠、如此疏远、如此不闻不问?
他与她不同房,各自拥有独立的空间,他从不踏进她的卧房,也不许她进入他的专属领域;他总是加班,几乎夜夜晚归,偶尔早点回家,也是吃过饭后便把自己锁在房里。
他们会交谈,但对话内容空乏得可怜,大多只是些日常的寒暄,比如他问她吃过没,她问他喜不喜欢她新换的窗帘?
这能算是婚姻吗?
想着,崔梦芬唇角浅扬,噙着自嘲的淡笑,这跟她当初想象的婚姻生活实在相差太远啊!
但她能怎么办?当丈夫心中已深植怀疑的根苗,当他决意以冷淡疏远处罚她,她该怎么做才好?
铃声忽地响起,一声一声,规律地在她耳畔回响,她怔愣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打电话进来。
她回到客厅,接起室内电话。“喂。”
“梦芬,是妈啊!”母亲笑道。
她振作精神。“妈,有事吗?怎么会忽然打电话来?”
“没事就不能打吗?”崔妈妈叨念。“我想念自己的乖女儿了,所以打电话来聊聊,不行吗?”
“行,当然行。”崔梦芬笑了,在沙发上坐下。“妈还好吗?英杰这次考试考得怎样?我上礼拜买回家给他的参考书,他有乖乖看吗?”
崔梦芬的弟弟崔英杰在大学念广告设计,目前还是大二的学生。
“哪晓得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的个性,吃喝玩乐是样样行,讲到念书就变成一条虫,要他在书桌前安静坐上一小时,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我啊,念他都念到烦了,懒得理他!”
“弟只是不爱读书啦。可他画画很有天分,上次参加比赛不是还得了首奖吗?”
“那倒是。”崔妈妈不得不承认。“你们姐弟俩大概都遗传到你爸的艺术细胞了吧?这方面倒还挺擅长的。”
“所以就让他自由发挥吧。”崔梦芬柔声劝说。“有时候也别太逼她,只要他考试成绩维持住,能拿到毕业证书就好。”
“啧,我就怕他当掉学分,大学给我念个五、六年才毕业。”
“不会啦,英杰虽然爱玩,还是知道轻重的。”
“最好是这样啦。”崔妈妈轻哼,顿了顿。“对了,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吗?夏柏今天又加班吗?”
“他到上海出差,过两天才回来。”
“又出差?那孩子也真辛苦,三天两头就出差,他回来后你可得好好帮他补补,炖个鸡汤什么的给他喝。”
“嗯,我知道了。”崔梦芬淡淡地应。
崔妈妈似是听出女儿语气隐含的低落,轻声问:“怎么?你不高兴吗?”
崔梦芬一怔,急忙否认。“没有啊,妈怎么会这么想?”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夏柏工作总是很忙,约会时,有时候都没办法好好跟你吃完一顿饭。”
是吗?她这么说过?崔梦芬心神恍惚。
“既然都结婚了,你要多体谅他些,他也是为了这个家才那么努力工作,你不是跟我说,他公司想栽培他成为台湾分公司的总经理,所以才派给他那么多任务?他越忙,就表示高层越看重他啊!”
嗯,是没错,但现在问题不在这里。
面对母亲的劝慰,崔梦芬有苦难言,只能涩涩地笑。
“不过他虽然忙,对你应该还是很好吧?”
崔梦芬又是一怔。
“怎么不说话?”崔妈妈担忧地问。“难道他对你不好?”
崔梦芬握紧话筒,指尖掐入掌肉。“他对我很好啊!”
“那就好了。”崔妈妈放心地笑。“我看那孩子虽然沉默寡言,个性脾气都不错,做事也很认真负责。”
“妈的意思是,把我这个包袱丢给他,你很放心,以后你就不用费心照顾我这个顽劣的丫头了?”崔梦芬笑着揶揄。她们母女之间总是这般说笑的,虽然她的心现在很空,不怎么有玩笑的心情。
“对啦,就是这意思!”崔妈妈还真不给女儿留面子。
“妈,你很过分。”
“怎么?不高兴了?那算了,以后我少打电话来烦你好了。”
“不行,你要打!”怎能不理会她?怎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家?这么凄清、寂寞的家。崔梦芬咬唇,鼻尖蓦地漫涌酸楚。“你不理我,我就天天回娘家。”
“唉哟,瞧瞧我这个女儿,都几岁了,都嫁人了,还这么爱粘妈妈!”崔妈妈取笑。
“不要笑我,妈,你好讨厌,不准这样笑人家啦!”泪珠,安静地在眼底孕育。
“好好好,我不笑你。”话虽这么说,崔妈妈还是笑不停。“傻丫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幽默感了?”
“谁说我没有?妈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没有幽默感?”崔梦芬眨眨眼,却眨不去眼中迷蒙的泪雾。“可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居然说要爸爸打电话给你,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唉,我是说真的,谁教他都不来梦里见我一面,那至少打个电话来,让我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妈,你真傻。”
“就因为我爱你爸,才会这么傻。”崔妈妈毫不在意地自嘲。“爱一个人总是傻的。”
爱一个人总是傻的,是这样吗?崔梦芬悄悄深呼吸、咬着唇,将喉间酸楚的哽咽坚强的咽回。
“谢谢你,妈,我懂了。”
“你懂什么啊?”崔妈妈状况外。
懂得爱情是需要经营的,懂得婚姻不能轻易放弃,只要她够傻去爱他,他迟早能够体会她的心。
“妈,谢谢你。”
“哥,什么时候带嫂嫂一起来美国玩?”
妹妹夏芝的音浪从线路的另一端传来,活泼地跳跃着,夏柏听着,想象她此刻脸上该是挂着娇甜的笑容,不禁也跟着微笑。
“哥,你有没在听人家说话啦?”妹妹对他久不回应感到不悦了,腻声撒娇。
“我在听。”
“那人家问你的话怎么不回答?你现在人在哪儿?在台湾吗?”
“在上海。”
“又出差?”
“嗯。”
“你工作怎么忙成这样啦?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来美国看我?你明知道人家现在学期中走不开,你不准我逃学,自己也不来看我。”
“不久前不是才刚去过吗?”夏柏淡淡地笑。
“那不算啦!你那次来去匆匆,我又没能跟你一起回台湾参加你的婚礼,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嫂嫂了耶!”夏芝埋怨。
“见她干么?”
“干么?当然是说你的坏话呀!呵呵,嫂嫂那么温柔贤淑的一个人,结婚后一定会被你欺负,我可要好好教教她怎么治你。”
“你这调皮鬼,到底站哪一边的?”
“就是因为站在哥这边,才要教嫂嫂怎么对付你啊!不然她迟早有一天会气得跟你离婚。”
离婚?!
夏柏震撼。妹妹虽是无心的玩笑话,却狠狠击中他胸口,心脏猛烈颤动。
“我……不会跟梦芬离婚的。”这辈子,绝不可能!
“你当然不想啦,问题是嫂嫂……”
“够了!”夏柏训斥妹妹。
夏芝一愣,半晌,才吶吶地扬嗓。“哥你生气了?我是说笑的,没有恶意。”
他知道她没恶意,但就是她说得太自然、太顺口,才离事实如此之近。
“爸最近还好吗?”他移开话题。
“老样子。”夏芝叹息。“我跟妈上礼拜才去疗养院看过他,他……谁都不认得了。”
是吗?谁都不认得了?那他这个儿子,老爸肯定更加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护士告诉我们,你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有去看他?”夏芝小心翼翼地问。
“嗯,我有去。”他没否认。可他只是远远地望着,并未近身与父亲交谈。
“他老很多,头发都白了!”
“我看到了。”
夏芝沉默片刻,似是在思索什么。“哥。”她终于低声唤。“美馨姐她……没去找你吗?”
夏柏一凛。“什么意思?”
“那天,你不是送她去医院,还留在医院照顾她吗?”夏芝迟疑地顿了顿。“她醒来以后跟我说,她很感动,所以我以为……她会去台湾找你?”
“就算她来,我也不会见她。”夏柏话说得绝情。“我跟她早就结束了。”
“嗯,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不过……”夏芝没再说下去。
但她无须多言,夏柏也猜得出妹妹想说什么,冷冷撇嘴。“小芝,我这人从来不回头看。”
“嗯,我知道哥你的性格是这样。”
“所以你就不用多担心了。”
“那好吧!”夏芝的口气又变回轻快。“话说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看我啦?”
夏柏微笑。“等我有空就会去,要不然就等你放暑假再过来。”
“呿!那还要等多久?”
“总之快了。”夏柏柔声哄妹妹。
现在,还不是让妻子跟妹妹相见的时候,他不想让夏芝发现兄长的婚姻有了裂缝。
“记得好好念书,别跟朋友到处鬼混。”他叮咛妹妹。“还有,少参加那种狂欢派对,酒跟香烟绝对不准碰。”
“知道了,哥哥大人!”
挂电话后,夏柏把玩着黑色的iphone手机,待机画面是他与妻子的婚纱照,她披着白纱,倚在他肩头,恬淡地笑着。
他看着那笑容,心神悠悠远飞。
梦芬很爱笑,笑的时候眉目弯弯,微露贝齿,带点古典美人的韵味。她很有气质,爱看书,懂得欣赏艺术,似乎天生就是个文雅的淑女。
他难得见她放纵,除了两人初相遇的那天,她喝醉了,又哭又笑。
那是她在他面前,唯一一次的出格,之后再也没有。
但面对前男友时,她的表情语调却全然不同,那是崔梦芬吗?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吗?
那个夜晚,他们在树下相拥,她虽然抗拒着,但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意欲叛逃。
夏柏倏地咬牙,拇指抚过屏幕上妻子的笑颜,眼潭敛着墨影,一点一点,逐渐结冻。
“崔梦芬,你别想离开我……”
第3章(2)
她想对他好。
如果讨好他,可以挽回他们的婚姻,那她愿意竭尽全力试试看,就像妈妈说的,傻傻地去爱。
经过与母亲的那通电话,崔梦芬变了,变得积极,之前她由于歉疚及委屈,对丈夫有意的疏离只是默默忍受,但现在,她会想尽办法打破两人之间的藩篱。
她重新布置这个家,这房子是夏柏两年前买的,虽然特别请设计师装潢过,但作为新婚夫妇的住处,稍嫌冷冰了些。她换了窗帘、沙发、桌巾,利用柔软的抱枕及一些小巧可爱的装饰品,让整个家呈现一种温暖舒适的风格。
她亲自漆墙、换壁纸,在家里玩颜色游戏,鲜明又不过分张扬的色彩带着活泼的趣味,家具的摆设也调整过。
她是学设计的,本身独具的美感不难施展巧手,让屋里每个角落都各具特色,难的是这样的改变是否符合丈夫的品位。
所以在更动前,她会先画出设计图,徽询他的意见,但他总是不置可否,表面是尊重她的决定,其实更像漠不关心。
她不许自己因此退缩,反而更认真。
在照顾丈夫的日常生活方面,她也费尽巧思,本来她就挺喜欢烹饪的,如今更是加倍投入心力,开发新菜单,改进自己的厨艺。
她甚至去报名烹饪班,跟小区里一群家庭主妇学各式料理,每次新学到什么好菜,便兴致勃勃地做给夏柏尝。
他吃了,没什么反应,不曾嫌过她做菜的手艺,却也吝于给一句赞赏。
她不由得感到挫折。
但再怎么难过,她也不会表现出来,尽量盈盈笑着,给他看自己最甜的笑容。
她打扫家里,亲手洗他的内衣裤。将他的每一件衬衫浆烫得笔直,每天都为他搭配最适合的领带。
一个老婆该做什么事,她能想到的都做了,期盼着有一天他会感动,愿意与她冰释前嫌。
在他们结婚百日这天,她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为什么我要陪你一起做这种白痴事?”江曼怡嘟囔着抱怨,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态。
“好啦、好啦,亲爱的曼怡、可爱的曼怡,就当帮帮好姐妹嘛!”崔梦芬搂着她撒娇。“哪,顶多我下次请你吃饭,要吃什么大餐都行。”
“真的?”
“真的。”
“好吧!”江曼怡终究是拗不过她,认命地开始动手,爬上工作梯,沿着绿色藤蔓绕卷灯线。
这是崔梦芬的主意,为了准备一顿浪漫的晚餐,她跟小区管理中心商量,借了楼顶的空中花园,在花棚架卷上装饰灯,棚架下摆上一张方餐桌,铺开她亲手织的蕾丝桌巾,一只曲线窈窕的水晶瓶养着灿烂的玫瑰。
除了灯饰,棚架边缘还系上一串串事先折好的纸鹤,五颜六色,缤纷多姿,随风摇摆如帘。
“真是服了你了!”江曼怡感叹。“不过是一顿晚餐嘛,搞这么多花样,光折这些纸鹤就花了你多久时间?这些总有几十只吧?”
“是一百只。”崔梦芬答道。“代表我们结婚一百天。”
崔梦芬嫣然一笑。
“你该不会连送他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吧?”江曼怡翻白眼。
“嗯。”
“是什么?”
“这个。”崔梦芬拿给好友看。那是一对钥匙圈,分别结着一个小巧的手工娃娃。
江曼怡好奇地审视。“这不就是你以前给我看过的小柏娃娃和小芬娃娃?你把它们做成迷你版的?”
“对呀,这样戴在身上比较方便。”
“可是夏柏不会觉得太孩子气吗?”
“就是因为怕他觉得孩子气,才做成钥匙圈。”崔梦芬把玩着两个迷你娃娃,眼神温柔似水。“这样他就不用怕拿出来被别人看到,可是又可以天天带在身上。这个小芬娃娃钥匙圈是他的,小柏的这个,是我的。”说着,她将那迷你小柏娃娃放到唇畔,轻轻吻了吻。
江曼怡凝望好友的举动,心弦一牵。梦芬有时候挺梦幻天真的,虽然她自己从未察觉,不过这正是她的魅力,跟她那文静高雅的气质相冲突却又意外契合的奇特魅力。
“好啦!”江曼怡拍拍手,惊醒崔梦芬迷蒙的思绪。“我们现在来试试看这灯亮不亮吧!”
“嗯。”崔梦芬收好钥匙圈,扳动灯饰的开关,繁星顿时在藤蔓间点亮,闪烁如梦如诗。
“好美!”
两个女人都失了神,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星芒点点,纸鹤在月下翩然翻飞。
看了好一会儿,江曼怡才轻声扬嗓。“你晚餐都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
“那你老公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夏柏沉声说道。
“为什么?”耳畔传来妻子失落的嗓音。“我昨天不是已经跟你说好,今天要早点回家吃晚餐吗?”
“我不是也说要看情况?”他淡淡地回答。
她沉默数秒。“那你今天什么时候能回来?会很晚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有应酬吗?要加班吗?”
“总之我有事。”
“什么事?”
夏柏沉吟不语,扬起眸,望向等在他办公室外的女人。透过玻璃窗,他可以看见她正执着地盯着自己。
看来他今天如果不见她一面,她会死赖着不离开。
“事情办完我就会回去。”他挂电话,比了个手势。
女人会意,盈盈走进来,朱唇噙笑。“夏柏,你终于肯见我了吗?”
他静静地凝视她。“何美馨,你到底想怎样?”
“他说什么?!他还不能回家?”江曼怡听好友转述电话内容,气得嚷嚷大叫。
“嗯,他说还有事要忙。”崔梦芬涩涩地低语。
“我要杀了他!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他!”江曼怡直跳脚,跟着,转身就走。
崔梦芬连忙挽住她肩膀。“曼怡,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我去看那个不象样的男人!”
“曼怡……”
“不准阻止我!”江曼怡狠狠瞪眼。“崔梦芬,我已经忍很久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急。”崔梦芬哄着好友,觉得好笑,胸臆间却又隐隐漫开一股酸意。“你先等等,听我说。”
“说什么?你还要帮他说话吗?不准你帮他说话!”江曼怡撂警告,怒火中烧。
“我不是要帮他说话。”崔梦芬叹息,顿了顿。“我是要告诉你,我自己去找他就好了。”
“什么?”江曼怡一愣。
崔梦芬微笑,眼眸闪过锐亮的决心。“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
千方百计送走气愤难平的好友后,崔梦芬坐上出租车,独自前往丈夫的公司。
自从两人交往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个性严谨,不喜公私不分,所以她很节制,很少在他上班时打电话给他,也不曾出现在他办公室。
但今夜,她终于忍不住破了例。
他或许会惊讶,更可能会生气,但她情绪也翻腾着,费尽心思策划的这顿纪念日晚餐,不能失败。
不管他对她还有多少未消的怒意,不管他有多介意她之前跟前男友牵扯不清,误会必须解开,冷战必须中止。
她不想与他斗,只想求和,想与他重拾过往的爱恋。他们是夫妻,不是吗?既然是夫妻,双方都有责任与义务,经营这段婚姻关系,让这个家温暖。
不能只靠她单方面的付出,他也应该有所响应。
“小姐,到了。”出租车司机唤回她游走的心神。
她付钱,下车,冷风拂面,一腔沸腾的热血忽地沉寂,勇气在此刻逐渐消褪。
不行,崔梦芬,一定要坚持。
她鼓励自己。
但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过固执啊!总是她让步,总是她委曲求全,忽然要强悍地与他争论,她做的到吗?
她犹豫着,却依然提起步履,缓缓地、缓缓地走向丈夫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每一步,都踏得很艰难,踌躇不决。
真丢脸,腿好像软了。
她暗暗自嘲,咬着牙,唇畔轻颤,心跳失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好几分钟,她走过了大楼门前的阶梯,穿过玻璃门,来到待客大厅。
“夏柏,你等等我!”一道清脆的嗓音吸引她注意。
她一凛,下意识地躲进一株观叶盆栽后,透过缝隙,她看见她的丈夫从电梯门大踏步走出来。
“等等我嘛!”一个女人娇声唤,踩着小碎步追上来,挽他臂膀。
那女人很漂亮,非常漂亮,不仅有张天使脸孔,更有魔鬼身材,绝对能迷得男人神魂颠倒。
崔梦芬倒吸气息,不敢相信地瞪着两人亲密的姿态。
更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没有拒绝那女人的碰触。
她的心口发凉。
第4章(1)
夏柏公司附近有一座绿荫公园,偶尔,他会来这里独坐,看星星、看月亮,看居民在此闲游散步。
何美馨坚持跟着他,他一时不知如何处理,直觉便走到这座公园。
夜色深浓,银白的明月如镰刀,钩破天幕,公园里,一盏盏圈绕花丛的造型灯投射朦胧光影。
“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夏柏站在树下,不悦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这阵子她不停以电话或骚扰他,他置之不理,她也不晓得从哪儿打听到他公司地址,竟然直接登门造访。
“是小芝告诉你我的公司地址吗?”
“对,是她告诉我的。”
那丫头!夏柏皱眉。
“你也别怪她,是我求她的。”何美馨看出他的愠怒,低声解释。“她本来不说的,直到我求到整个人跪下了,她才不得及说出来。”
“什么?!”夏柏震惊。这女人居然对他妹妹下跪?
“没错,我跪了。”何美馨坦然微笑。“因为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见我做什么?”他语音冰冷,眼眸更是毫无温度。“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
他瞪她。
何美馨上前一步,仰脸直视他。“如果我们真的结束了,如果你对我再没有一点感情,那天你不会留在医院里陪我,不会因此错过班机,差点来不及赶回台湾。”
“……”
“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不然不会连自己的婚礼都宁愿迟到,也要留下来陪我、照顾我。”
“你说够了没?”他面无表情。
但何美馨确定自己从他波动的眼潭看出情感的变化,他对她绝不是全然无情。
她心弦一动,不觉握住他臂膀。“夏柏,你原谅我好吗?那时候是我太任性,才会辜负了你,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没有机会。”简单果决的四个字。
“什么?”何美馨一愣。
夏柏冷勾唇角,拔下她的手,身躯不曾移动一分一毫,但透出来的冷意却教何美馨以为自己站在他千里之外。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了解,应该知道我这人从不回头看。过去的事我不会再想,过去的人我也绝不留恋。”
好冷!他怎能如此冷漠,如此决然?
何美馨咬咬唇,泪光在睫上莹然闪烁。“既然这样,那天晚上你干么留下来?干脆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不是更好?反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同情,不会伤心!”
不同情,也不伤心吗?
夏柏凝然伫立,俊眸微扬,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回到家后,夏柏很意外地发现妻子不在家,客厅只亮了一盏沙发旁的立灯,屋内一片静寂。
“梦芬、梦芬!”他扬声唤,无人回应。
到哪儿去了?不是要他快点回家,怎么自己不见人影?
夏柏蹙眉,拿出手机正要拨号找人,忽然发现餐台上的花瓶压了一张纸条。
我在屋顶等你。
她在屋顶?做什么?
他眉宇更加收拢。今夜降温极快,方才又起了风,外头肯定很凉,她待在屋顶,不怕感冒吗?
他有些恼,搭电梯上了顶楼,推开安全门,眼前的景象令他愕然怔住。
屋顶的空中花园张灯结彩,棚架顶檐垂下一串串纸鹤,随风飘扬,棚架下立着一张餐桌,桌上摆了个简便的瓦斯炉,煮着香味浓郁的寿喜锅。
而他的妻子站在餐桌边,手里把玩着垂挂如帘的纸鹤,若有所思。
“你在这里干么?”他扬嗓。
她听闻,身子一震,两秒后,才转身迎向他,嫣然巧笑。“你来啦!”
“这怎么回事?”
“看不出来吗?我们今天要在这里吃饭,你应该还没吃过吧?”
他没回答。
“就算吃过了,也陪我吃一点吧。”她笑容更灿烂。“今天可是我们结婚一百天纪念日呢!”
结婚一百天?他怔了怔,从没仔细去算日子,原来他们结婚已经超过三个月了。
“坐下来吧。”她邀请他在餐桌边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我才刚温了壶清酒,喝一杯吧。”
她为两人斟酒,他拿起小巧的瓷杯,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暖着舌尖,他讶异地挑眉。
“这是……”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那家日本料理店喝的清酒。”她笑着解释。“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他默默地啜酒。
她也静静地品了一杯,然后调整瓦斯炉的火候,将新鲜的牛肉片丢进锅里涮了涮,盛了一碗给他。
“哪,吃吧!这汤是我亲自调的,应该不用蘸酱就很好吃了。”
夏柏接过碗,却忍不住直盯着妻子盈盈的笑容。她是怎么了?今夜心情似乎格外欢畅,笑得格外甜美?自从他们结婚以来,就没见她这样笑了。
她忘了他们现在还在冷战吗?
“对了,我怕待会儿忘记,这个先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小纸袋,袋口束着可爱的蝴蝶结。
“这什么?”他狐疑地问。
“你打开就知道了。”
他依言拆开袋口,拿出一个钥匙圈,系着一个精巧细致的小娃娃,他审视娃娃,脑海灵光一现。
“记得吧?”她问。
他默然点头。记得婚前有次送她回家时,她曾兴高采烈地拿出一对自己亲手做的情侣娃娃给他看。
“这是小芬娃娃的迷你版,你以后就用这个钥匙圈吧!”
小芬娃娃。他怔怔地看着掌心上的钥匙圈,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要一个大男人用这种东西?
“我也有一个喔!”她拿出另一个钥匙圈展示给他看。“我这个是小柏娃娃。”
他心一动。她的意思是他们夫妻把彼此带在身上?
“这个是纪念我们结婚一百天的礼物,可爱吧?你会用这个钥匙圈吧?会天天带在身上吧?”
一连串的问题压在夏柏胸口,他顿时有些透不过气。
他握着钥匙圈,拳头缩紧,看着甜甜对着自己笑的妻子,脑海浮现的,却是她穿着婚纱,跟另一个男人手牵手的画面。
热血倏地在胸腔沸腾,他不觉咬牙,眼神沉冷。“你在想什么?”
她困惑地眨眨眼。
“今晚这一切,这顿晚餐,这些纸鹤,还有这个愚蠢的钥匙圈……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字一句如冰珠,自他唇间滚落,冻着她耳壳,也冻着她的心。
崔梦芬恍惚地弯唇,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彷佛不曾真正认识的男人。“你认为呢?难道你看不出来?”
夏柏不语,墨眸明灭不定。
“你看不出来我是想挽回我们的婚姻吗?看不出来我正在极力讨好你吗?如果这么做还不行,你还要我怎么做?”
夏柏一凛,敏锐地察觉到妻子说话的声调,有某种异样的变化。
“那个女人是谁?”她忽然问。
“谁是谁?”他不解。
她轻声笑,笑得那么讽刺。“跟你一起从公司出来,后来又在公园里谈话的女人。”
他愕然。“你看到了?”
怎么可能?
“因为你说不能马上回来,所以我决定自己到公司找你。”她看透他的疑问,幽幽解释。“我也没想到那么刚好,就看见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夏柏抿了抿唇。“所以你是怀疑我有外遇?”
“是不是外遇,我要你亲口跟我说。”她直视他,眼神坚定。“夏柏,如果你还有心维持这个婚姻,还想认我这个老婆,就告诉我实话,你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他震慑,脑海霎时卷起惊涛骇浪。“你这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想跟我离婚?”
她没正面回答,只是追问。“告诉我,她是谁?你婚前说要去美国出差,其实是去看她吗?是因为她,你才差点赶不上我们的婚礼吗?”
她都听见了。
夏柏玩味妻子的言语,在脑海里迅速分析情势,但无论理智如何快转,依然抵挡不了胸臆升起的那股懊恼。
现在是怎样?她以为自己找到反制他的利器了吗?同样也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的他,没资格责怪她,是这样吗?
“你说,夏柏。”她步步进逼,坚持要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她想听什么?想要他说什么?
夏柏全身绷紧,眼潭更显阴郁。“我说过,过去并不重要。”
“是,重要的是现在跟未来。”
“既然这样,你何必多问?”
“因为很显然,我们两个的‘过去’都影响到我们的‘现在’,甚至‘未来’。”
“你的意思是,你后悔了?”
她凝眉,像是很意外他突出此言。
他冷哼,她越是假装无辜,他越想重重的刺伤她,刺伤这个令他狼狈的女人。“你后悔嫁给我了,想离婚了?你其实想回到宋日升身边去,对吧?你人在这个家,心却在别的男人身上!”
她倒吸口气,脸色刷白。“夏柏,你……别太过分。”
他过分吗?过分的是他吗?
夏柏冷笑。“你逼问我的过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跟宋日升是怎么回事呢?他是因为家里要求才决定抛弃你娶跟他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对吧?现在他离婚了,就会来纠缠你……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没听过吗?到现在还忘不了他,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
崔梦芬悚然,他声声无情的责问鞭笞着她,好痛、好痛。“这就是你的想法吗?你认为我还爱着宋日升?”
“难道不是吗?”
她瞪他,倔强地瞪他,喉间涌起酸楚。她是为了什么这般讨好他?为了什么筹划这顿晚餐?他感受不到吗?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吗?他究竟还要责罚她到什么时候?
泪水,静静地漫上眸。“那你呢?你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也不单纯吧?不然为什么会留在医院陪她?如果……如果不是你那可恶的责任心,你是不是也打算取消我们的婚礼了?”
“可恶的责任心?!”他惊吼,怒视她。“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她涩涩地反问。“我还能怎么想?我们结婚这一百天来,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根本是在惩罚我!就算我真的有罪好了,这些日子我做得还不够吗?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有心向你求和吗?看不出来我一直在委曲求全吗?自从我们交往以来,总是我在让步,我永远是退让的那一个!你知道曼怡常说你是个傲慢的大男人吗?”
“所以呢?你怨我不够体贴、不够温柔,比不上你前男友?”
“你……”
“说出你的真心话!崔梦芬,你是不是一直在比较我跟宋日升?”
她在比较吗?不能比较吗?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稍微让让她?宋日升脾气不算好,但跟她吵架也懂得认错求饶,为何他不懂?
好恨,真的好恨!这段关系她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崔梦芬用力咬唇,几乎要破自己柔软的唇瓣,她瞪着夏柏,愤怒地、哀怨地瞪着,决定与他正面交锋。“为什么不是你说真心话这次该轮到你让步了吧?告诉我,那女人跟你究竟怎么回事?”
她说什么?
夏柏不可思议地瞠视站在他面前,昂然挺立的妻子,初次见她如此反抗,他竟是感到慌乱多于愤慨。
“好,你不说,我走。”她毅然旋身。
“你去哪儿?”他急忙拉住她。
她回眸,冷冷一笑。“你管不着。”
“不准走!”他咆哮。
“我是你老婆,不是你买来囚禁的娃娃,我有来去的自由,你,不能限制我。”她看着他,话说得冷静,却也坚决。
她从来不曾用这种挑衅的口气跟他说话,从来不曾!
他心跳如擂鼓,强悍地抓紧她手臂。“我说不准走。”
她笑了,泪水却蜿蜒淌落,在月光下凄清如霜。“你以为自己是王吗?对我下令?”
他震住,一时无语,她勾唇,似笑非笑。
“放开我。”
他咬牙。
“让我走。”
不,他决不允许!这辈子,他不会让她离开。
“夏柏……”
他深吸口气,猛然捧住她脸蛋,深深一吻……
第4章(2)
他梳弄着她的长发。
让她坐在床上,他在她身后,手指把玩她的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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