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他梳弄着她的长发。
让她坐在床上,他在她身后,手指把玩她的发,卷绕、梳顺、爱抚,她不明白他为何那么爱玩她的发,但每当这时候,她便犹如深陷魔咒,冻结着、颤栗着,期待着。
他抓着她的发,将她往后拉近,俊唇在她耳畔俯下,吹着暧昧的气息。
说点什么啊……
她的心跳狂乱,野性奔腾,等着他说话,等着他做些表示,但他只是沉默着,用无声的语言折磨着她。
忽地,他锐利的牙咬住她耳垂,用那不轻不重的力道,咬着,她不觉得痛,反倒瘙痒。
这是吻吗?这样的吻好奇怪,像是侵略,又似呵护。
矛盾。
她总在这男人身上感到矛盾,自己也变得矛盾,该狠下心来继续与他斗争,或者弃械投降?
崔梦芬用力掐住自己,指尖陷入大腿肉里。
他注意到了。大手覆盖她掐握成拳的手,将紧张弯曲的手指一一扳直。
“不要这样。”他在她耳畔低语。
那要她怎样?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勾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她想抽开,他强悍地勾紧。
“你……放开我。”她徒劳地表达抗议。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放,他从喉咙里滚出哼声,那么讽刺,那么沙哑,偏又性感万分的声音,挑动她心弦。
他持续地抚弄她的发,编起辫子。
他疯了吗?变态吗?为何要为她编发?
但他编发时,轻柔地拉扯她的发绺,偶尔抚过头皮,彷佛按摩,好舒服。
变态的不只是他。
他爱玩她的发,她也喜欢被他玩,享受那难以言语的绝妙滋味,不可自拔。
对两人来说,这样的弄发就是做爱的前戏,令她头皮酥痒,汗毛兴奋地竖起,女性核心温暖潮润。
为她编完发辫,他掌住她半边颊,让她往后侧过脸来,与他亲吻。
他的吻,是另一种甜蜜的酷刑,悠慢含吮,尽情挑逗,舌尖舔过她唇瓣的每一道细纹,诱她张开唇迎接。
别的男人或许会急于征服,但他不会,他总是彻彻底底地尝遍她,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妙的滋味。
他不急,急的是她,不明所以地哽咽一声,转过身来,双手环抱他的腰。
她想要更靠近他,与他身体的每一寸亲密相贴,想得全身发烫,脸颊染遍蔷薇色,瞳眸氤氲。
“想要了吗?”他沙哑地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拇指拨过她盈软的唇瓣,缓缓顺着脸源滑下,经过线条玲珑的锁骨,停在她胸前第一颗衣扣。
他开始解她罗衫,像她为自己缝制的娃娃穿衣脱衣那样,慢慢地、细心地解,她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娃娃,受他控制。
她忽然想哭,泪水不听话地漫上眸,胸臆横梗着酸楚。
她悄悄吸气,他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专注地解衣扣,褪下她衣衫后,滚烫的唇烙上她丰盈的乳房。
她直觉挺起胸,螓首稍稍后仰,无言地恳求他更进一步。
他拨开她胸罩,唇角噙着的微笑近乎邪佞。他的牙再度咬住她,这回是粉桃色的乳珠,依然是用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咬啃、逗弄、吸吮。
她呼吸急促,他气息也变得粗重,欲火在空气中熊熊灼烧,爱欲的味道深浓而黏腻。
他忽地将她压倒,由上往下俯望她,坚硬炙热的阳刚之处顶磨着她,她阵阵轻颤,汗珠湿了刘海。
他腰一沉,占有了她。
她激动地逸出呜咽。
“梦芬,你听着,”当她恍惚地沉沦于情潮时,他从齿间迸出低语。“你,别想跟我离婚……”
他不可能答应跟她离婚,对她绝不放手。
那夜,他对妻子下了通牒,宣示得明明白白,他知道她听懂了,但她不做任何反应。
不点头,不摇头,也不看他,那一刻,她的神魂恍若藏匿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他摸不着、触不到,有些慌。
她生气了吧?!
认识三年,她不曾在他面前显过一点脾气,总是那么温婉平和,直到那夜,她激动地要求他必须让步。
原来她真的有脾气的,原来他看见她甩前男友一耳光并非幻想。
夏柏承认,在河堤边目睹的那幕,令他相当震撼,那时他初次领悟到自己似乎并不怎么认识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
他看到的不是全部的她,甚至有可能不是真正的她。
他惊愕、不安、慌乱,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压抑不住的浓浓妒意。
他嫉妒宋日升,嫉妒那男人有能耐激她发火。梦芬,他温和的、冷静的梦芬,竟然动摇了!
婚礼当天,漫天妒火更席卷他全身,他失控地对她发飙,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
崔梦芬,可恶的女人,竟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是恨吗?还是强烈的懊恼?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折磨她、惩罚她,挑战她的耐性底线。
终于,她也对他发火了,而他的胸臆五味杂陈,无法理清自己的情绪。
女人嘛,生气时买个礼物哄一哄,她们就开心了。
有这么简单吗?夏柏怀疑,但他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把妻子逼到悬崖边缘后,该如何收拾善后?真的买个礼物送她就可以了吗?
“先生,你觉得这个怎样?”专柜小姐礼貌的询问拉回夏柏的思绪。
他定定神,视线落下,专柜小姐手上捧着一个花朵发饰,夹杂着粉嫩的绿色与鲜黄,满溢春天气息。
午休时间,他开车到离公司最近的百货公司,快速走过一个又一个精品专柜,挑选妻子的礼物。
“这种花朵发饰是这两年很流行的,这一款细致不夸张,就算一般场合也可以戴,很适合送女朋友喔!”
“她是我老婆。”
“哇!还特地买礼物送老婆吗?现在男人很少有像你这么贴心的了。”专柜小姐笑盈盈地称赞。
“我看一下。”他没理会专柜小姐的赞美,接过发饰,在掌心玩转细瞧。
这发饰的确精美,别在梦芬发上肯定很好看,但她会喜欢吗?
夏柏蹙眉思量。对妻子的品味,他其实不太有把握,她是学艺术的,对美感颇有见解,但他对这方面是在不在行。
“这个好看吗?”他喃喃自语。
“绝对好看!”专柜小姐强力推荐。“你看看目录上的模特儿,这黑色的长发戴上去多好看啊!”
确实不错。“那就这个吧!请帮我刷卡。”
结账后,夏柏将专柜小姐细心包装的礼盒收进黑色公事提袋里,匆匆赶回公司开会。
忙了一下午,闲下来时已将近晚上七点半,他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到家时,屋内一片漆黑,梦芬不在。
她去哪儿了?
夏柏奇怪,两人结婚后,妻子很少晚上不在家,如果有事也会提前跟他报备,免得他回家找不到人。
因为跟他吵了一架,索性连报备的程序都省了吗?
夏柏冷笑,首先进浴室洗去一身风尘,换了套舒适的休闲服,进书房工作片刻,觉得口有些渴,打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倒进玻璃杯。
玄关处蓦地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是梦芬回来了吧?
他瞥相时钟,都九点多了。
“怎么这么晚回来?”他不悦地回头。
她没回答,缓缓从阴暗处走进光亮,亭亭玉立在他面前,樱唇浅弯,似笑非笑。
认清她的模样,玻璃杯倏地从他手中滑落,铿然敲地,裂成两半。
而他心跳加速,身躯因不敢置信而僵硬……
“你把自己怎么了……”
第5章(1)
她把自己的头发剪了。
那么美、那么令他迷恋的乌亮长发,她竟然剪了!
夏柏瞠目,咬牙切齿,胸臆辗转着难言的闷痛,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该如何面对这个似乎不再熟悉的女人,她昂着下巴,端着秀丽的脸蛋,那么高傲又那么倔强地望着他,意在挑衅。
“好看吗?”她淡淡的问。
居然还问他好不好看!
“你……是什么意思?”他嗓音发颤,是由于盛怒或心慌,连自己都不能确定。
“我剪了头发,你不喜欢吗?”她笑,笑容灿烂得刺他的目。
她明知他不会喜欢。
夏柏捏紧拳心。“这是在对我抗议吗?崔梦芬,你……故意气我的吗?”
她闻言,一声嗤笑,神情嘲弄。“不是为了气你,夏柏,我没那么幼稚,剪短头发对我来说,算是一种仪式吧!”
“仪式?”他蹙眉。“什么样的仪式?”
她直视他。“代表我从此以后,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心跳乍停。“你是指……要跟我离婚?”
她不答。
而他强烈震撼,心海卷起千堆雪。“我不准!梦芬,我警告过你,我不会答应离婚的!”
“是,你是那么说过。”她语气淡然。
怎能那般淡然?相较之下,他确实焦灼而狼狈。夏柏不由得气自己。
她沉默片刻,清晰地扬嗓。“我没说要跟你离婚。”
不离婚?那她是什么意思?夏柏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像在森林里迷路的野兽,前方一团蒙蒙浓雾。
“我不会跟你离婚,应该说现在还没必要。”她清锐的嗓音在浓雾中回响。“一直以来都是我配合你,但从今天开始,我也不会再听你的话了,不会再委曲求全,我要过自己的生活,要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
“你——要回到宋日升身边吗?”他怔怔地问。
她冷笑,眼神竟似带着几分轻蔑——她轻蔑他?这个总是对他百依百顺的女人轻视他?!
“你太小看女人了,夏柏,也太小看我。我不会到任何人的身边,不会依赖任何男人,我要完全地独立自主,你懂了吗?”
他懂了。
这是对他的宣战,她是借着剪去长发,断了与他之间缠绕纠结的情丝,从此她不在受他控制,对他不再依恋,她将远离他,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
他逐渐失去她,直到有一天,再也见不着她的形影。
一念及此,夏柏的胸口更闷了,痛楚狠狠地拧结。
“我要回到以前的公司工作。”她宣布。
“以前的公司?”
“跟你认识以前,我在一间设计师顾问公司工作,我有个学长是那边的总经理,他已经答应我可以回去工作。”
是这样吗?原来她在成为soho以前,是在设计师顾问公司工作,他都不晓得。
她是要回到三年前的世界吗?那个与他毫无交集的世界……
眼前的浓雾似乎更浓了,白茫茫的,他无法辨认前方的路。
“我知道你为了面子不肯离婚,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个婚姻的假象,我会住在这间房子,但也仅此而已。从今以后,我不会跟你报备任何事,你也不用跟我交代行踪,我们各过各的日子。”
同居一个屋檐下,却等于是陌路人,她是这个意思吧?
“你应该会同意吧?”
不,她并非征询他的同意,只是“告知”这个事实。
无论他点不点头,她都会如此一意孤行,而他,总不能用链条将她锁住,囚禁在自己身边吧?
夏柏苦涩地凝视妻子,他想,他懂了她的决心。
“你同意吗?”她坚持听到答案。
能不同意吗?这一局他输得彻底,赖皮耍诈只会更让她瞧不起,男人的尊严必须守护。
他故作冷漠地勾唇。“随便你。”
回到三年前的生活。
不,正确来说,是她决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三年前,因为突如其来的失恋,她整个人被击溃了,辞职躲回家里,美其名是疗伤止痛,其实一直在逃避。
后来,她认识了夏柏,新的恋情给了她新的希望,她以为自己痊愈了,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她只是为自己筑起了一个新巢,将自己窝在里头。
她以为自己安全了,有夏柏的呵护,从此无须害怕人生风雨,这个男人会疼惜她、照顾她。
为了乞求他的怜爱,害怕自己再度被逐出这个巢,她对他总是乖巧依顺,从不叛逆,曼怡说她对他太过忍让,确实如此。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一味的忍让得不到尊重,退了千步万步,反而离她想要的幸福更遥远。
她要重新站起来,这一次,只能靠自己。
崔梦芬取出化妆镜,挑剔地打量镜中的自己,再度回归职场,她换上利落的套装,脸蛋匀抹淡妆,桃红色的唇瓣柔媚欲滴,却也诉说着一股属于女人的坚定。
她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满意,长短恰到好处,发丝柔细,根根灿亮。
门口传来跫音,她迅速收起化妆镜,对进来的男人扬起浅笑。
“学长。”
“好久不见了。”楚翊在她对面坐下,长腿收不进窄桌下,恣意地往桌侧伸展。他望向崔梦芬,视线快速扫掠,眼神精明却不会令人有压迫感。“神色不错嘛,这几年过得很好?”
“还好啦!”崔梦芬弯弯唇。“学长才厉害,我听说不久前又得了华沙海报设计奖,这个国际大奖竞争很激烈耶,学长连得两次,真了不起!”
“这么久没见,嘴巴还是一样甜。”楚翊呵呵笑。“把你放在设计部门我觉得有点太浪费了,应该让你当公司公关发言人才对。”
“这是要高薪聘我的意思吗?”崔梦芬幽默地问。“要不我们先谈谈薪资红利有多少?”
“呿!”楚翊笑着将手上一迭资料卷起,敲了敲她的头。“什么时候学会讨价还价的?”
“人长大了,总是要懂得为自己争取福利。”
“放心吧,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不会让你吃亏的。”
“是,谢谢学长。”崔梦芬甜甜地笑。
“不过这几年你都到哪儿去了?真的一直在家里做soho吗?”
“嗯,我接订单帮客户做手工娃娃。”
“真是有够浪费你的才华!”楚翊大摇其头。“明明可以在设计界发光发热的人才,居然躲在家里帮人缝娃娃?”
“学长怎么这样说?”崔梦芬嘟嘴,假装不高兴。“不要瞧不起做娃娃的人,那也需要巧思的,而且每个娃娃都是我独创的设计啊!”
“这么说你是做得很有成就感喽?”
“还好啦!”
“真那么有成就的话,也不会想回到这里来了。”楚翊似是看出她隐微的思绪。“你还是很想试试看自己的能耐到什么地步,对吧?”
崔梦芬微笑,不否认。“就麻烦学长给我这个机会了。”
“当然没问题!哪,这是公司给你的聘书。”楚翊将一纸文件递给她。“薪资红利等条款都写清楚了,你看看哪里不满意?”
“哪会不满意啊?学长不是说绝对不会让我失望吗?”崔梦芬接过聘书,看也不看,她相信这个学长言出必行。
“不过梦芬,”楚翊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决定探问。“你和宋日升是怎么回事?”
她一怔。“怎么了?”
“几个月前,他有来这里打听你的下落,当然我是告诉他你也很久没跟我联络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想跟你复合。”
“我跟他不可能复合的,我们早就结束了。”
“可是你离开公司那时候状况感觉不太好,老实说我很担心。”楚翊语气满是关怀。
崔梦芬顿感感动,又有些歉疚,因为想跟前尘往事做彻底的切割,这几年她都不曾与前公司同事联系,包括这个学长。
“学长,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楚翊惊愕。
“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这件事。”崔梦芬苦笑。“我已经跟另一个男人结婚,跟宋日升早就彻底断了。”
“你结婚居然没发喜帖给我?”楚翊责怪。
“对不起嘛!”崔梦芬双掌合十,俏皮地摆出求饶姿态。“不过这件事请你别跟其它人说好吗?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结婚了。”
“为什么?”
“因为……怎么说呢?”
“该不会你现在的婚姻也有问题吧?”楚翊犀利地点破。
崔梦芬无奈不语。
看出她的为难,楚翊体贴地不再多问。“算了,这是你的私生活,反正你既然回到公司,就好好工作吧!要是敢给我偷懒不认真,小心我给你吃排头。”
“是,学长……”她顿了顿,忆起往事,不禁嫣然一笑。“我差点忘了,‘学长’这称谓是你女朋友茵茵专属的,别人可不准乱叫,否则她会吃醋的。”
记得三年前,他曾经如此“警告”她。
“呵呵。”楚翊朗笑,对她顽皮的打趣丝毫不以为忤,星眸闪烁甜蜜。“已经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了。”
“你们要结婚了?”崔梦芬惊喜。
“是啊。”楚翊搔搔头,平素潇洒的大男人,提起最爱的女人竟也有羞赧的一面。
真好!
崔梦芬怔忡地出神,学长的爱情能够幸福地开花结果,真教人羡慕,相比之下,她就……
“恭喜你们。”她粲然盈笑,不许自己流露一丝黯淡心情。
夏柏分心了。
记不得自己上次在工作时分心是什么时候?对于公事,他总是全力以赴,尽情挥霍血汗。
但现在,看着营销部门同仁提出的企划案,他竟然心不在焉,脑海盘旋的,只是他的妻子毅然决然的容颜。
她说要回到职场,要独立掌控自己的生活,不会再因他受干扰,不会再听他一句话。
她做到了。
这两个礼拜以来,她的确视他为无物,回到家也只淡淡打个招呼,之后便关在自己的房间,拒绝他的接近。
他只知道,她拼了命地工作,买了许多设计方面的杂志与书籍,贪婪地吞咽新知,企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弥补离开业界三年的空白。
她很晚睡,经常他都准备就寝了,还看见她卧房的门扉透出一丝光亮,显然仍在用功。
睡得迟,却起得早,当他清晨醒来时,她往往已经出门上班了。
竟然比他这个工作狂还认真,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努力与毅力,虽说这样的表现也令他很怒。
这般日夜操劳,她一个女人能撑多久?身子骨不特别硬朗,又是容易感冒的体质,她就不怕操坏了自己的健康吗?
用不着为了跟他作对,就这样糟蹋自己吧?
她可知道他有多担心……
第5章(2)
“夏柏,你觉得怎样?”同事的询问唤回他迷蒙的思绪。
他定定神,一时无语。
“你怎么了?”同事皱眉。“刚刚是在发呆吗?不像平时的你。”
确实不像。
夏柏苦涩地撇嘴,为自己找借口。“大概昨天没睡好吧?头有点胀。”
“是吗?要多保重啊!我可不希望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因为过劳而倒下去。”同事开玩笑。
他也笑了。
这位同事是营销部的经理,而他掌管业务部,都是高层极为看重的精英人才,两人这几年相互竞逐,比谁能先一步坐上台湾分公司总经理的大位。
目前夏柏的呼声是高些,但他也不敢小觑这位对手的实力。
“你是说这份企划案吧?”夏柏将话题导回正轨,位于美国纽约的总公司数日前发下通告,为了全面扩大亚洲的市场,希望各部门提出可行的议案,营销部因此打算重新设计一套cis企业识别标志,结合广告营销等策略,深化公司产品在消费者脑中的印象。
由于cis涉及企业文化与整体共识,身为营销部经理的简成章很客气地前来征询他的意见。
“说起来你们业务部是在第一线作战的,如果你们不认同,我这个案子也推不下去。”
“我觉得不错啊!”夏柏看过内容,大方地给予赞赏。“不愧是我们公司的营销高手,能想出这么好的方案。”
“哪比得上你啊?你才是公司拓土开疆的大将呢!”简成章有来有往,还他一个赞。
“不过重点是怎么来设计这个新的cis,要是设计得不好,整个效果都会大打折扣。”夏柏倒不是刻意泼冷水,只是现实地指出设计书的弱点。
简成章也明白他不是那种刻薄小气的人,很虚心地同意他的看法。“所以我决定将案子外包给专业的设计公司,已经联络到几家口碑比较好的参加比稿。你看看名单——觉得怎样?还是你有认识不错的设计公司要推荐?”
“这方面我不熟。”夏柏笑笑,忽地,视线瞥见一个最近方进入他记忆库的公司名称。“这家圣翊视觉设计顾问公司……”
“你知道这间公司吗?规模虽然不算挺大,但在业界口碑很好,这几年得了不少设计奖。”
这不就是梦芬工作的公司吗?夏柏恍惚地想。她也会参加这次的比稿吗?
“比稿会议,我可以出席吗?”他问。
“你要来看?你想看当然欢迎啦!不过……”简成章又是惊讶,又是狐疑。“该不会是对我们营销部没信心吧?”
“怎么会?”夏柏连忙澄清。“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缺乏美学方面的涵养,趁这个机会修炼一下也好。”
“对喔,听说你老婆就是学艺术的,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像我们这种商人在那些讲究美感的艺术家眼里,好像满身都是铜臭味?”简成章笑得挪揄。
他任由调侃,淡淡地笑。“所以才说要修炼啊!”
“可怜!没想到我们公司天不怕地不怕的头号战将夏柏,原来在家里这么急于讨好老婆。”简成章意有所指地眨眼。“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女人不好惹,所以才要你别急着结婚啊,像我一样做个逍遥单身汉多好!”
“我现在恍然大悟了。”夏柏顺着同事的口气开自己玩笑。
“哪,如果真的顶不住,随时找我,我陪你喝一杯。”简成章义气地拍拍他的肩。
“多谢。”
送走同事后,夏柏脸上的笑容立即凝结,眸光沉郁。
头号战将?他?
若是他真如此威猛,为何会留不住一个女人的心?
他冷冷自嘲。
“要我加入这个案子的任务小组?”
接获总经理指示,崔梦芬一时慌了,心意动荡不安。
“怎么了?这是很有挑战性的案子,你不想做吗?”楚翊不明白她的反应。“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快点正式工作?之前我要你先到各小组见习,你还不高兴呢!”
“不是不高兴,我知道自己离开业界三年,该重新学习的地方很多,我只是……希望自己能早点接新任务磨练自己。”
“所以,我这不是在给你机会吗?你犹豫什么?”
“我……”崔梦芬咬唇,呃,心情复杂。该怎么告诉这个身兼她学长的上司呢?“因为这个案子的客户,呃,刚好就是我老公的公司。”
“什么?”楚翊一愣。“有这么巧的事?”
“就这么巧。”崔梦芬苦笑。
楚翊沉思片刻,剑眉一挑。“那又怎样?”
“啊?”她怔住。“什么怎样?”
“就算客户是你老公的公司,负责人是他吗?”
“那到不是,他是业务部门的。”
“所以我们比稿过不过,他管不着吧?”
“应该管不着。”
“既然如此,就没有利益回避的问题。”
“是。”
“那你为什么不能加入这个任务小组?”
“因为……”
“你害怕?”
楚翊话锋锐利,精准地刺痛崔梦芬。
没错,她是怕,即便只有一些些可能,她也不想在工作场合与他巧遇,能避就避。
每天在家里面对他,却要强迫自己戴上冷静的面具,她已经够累了。
“梦芬,既然你决心回职场工作,就得接受现实的挑战。”楚翊彷佛看透她的思绪,不客气地指出。“业界不是好混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难言之隐,都有不想碰到的人,但不能因此影响到工作。如果公司随你这么任性,想做就做,不想接就不接,那何必花钱请你?不如供奉你在家里当大小姐。”
好严厉的训斥。
崔梦芬咬牙,这个学长可真是公私分明啊!但他说得没错,她既然决心自立,就该鼓起勇气披荆斩棘。
她深呼吸。“对不起,总经理,我知道错了。”
楚翊听闻,态度软化,眼神变得温柔。“别怪我对你太严格,梦芬。”
“总经理应该严格,这样我才能有所成长。”她微笑。
楚翊也回她一笑。“去向组长报到吧!”
“是。”
“梦芬要加入我们这组吗?太好了!”
当崔梦芬前去会议室想负责此项项目的组长林百合报到时,同组的年轻男同事祈向胜不禁爆出欢呼声。
这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比崔梦芬还小两岁,热情帅气,在公司很得人缘,许多熟女姐姐都格外爱护他,尤其是林百合。
事实上,崔梦芬猜想林百合暗恋祈向胜,而这点令她苦恼,因为祈向胜从来不懂得掩饰对她的好感。
“我才刚回到公司,对这个案子也不熟悉,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她故意不理会祈向胜的热情欢迎,神情严肃。“我一定会努力跟上大家。”
“有梦芬加入,我们这个案子的成功就更有希望了,对吧?百合姐。”祈向胜完全感受不到室内的暗潮汹涌。
崔梦芬暗暗叹息,迎向林百合挑剔锐利的眼眸。“组长,以后就麻烦你了。”
林百合似笑非笑。“坐下吧!”
“梦芬,要喝咖啡吗?”祈向胜急着示好。“我帮你倒?”
“不用了,我自己来。”她连忙拒绝。
“嗳,你没听说为女士服务是男人的荣幸吗?”
“咳咳!”林百合在一旁清喉咙。
崔梦芬迅速起身。“我看大家应该都口渴了吧?就当庆祝我回公司的第一个任务,我请大家喝饮料?”
她技巧地提议,既缓和了林百合不悦的情绪,也顺便拉拢其它小组成员,对他们示好。
“既然梦芬要请客,那我们就不客气喽,谢啦!”同事们展露友善的笑容。
于是她知道,她通过了第一关考验,在办公室里,有时不是做事难,做人更难,人际关系往往能决定一个上班族能否在职场上顺利存活。
现在只能希望那个神经大条的男孩别扯自己后腿了。崔梦芬暗暗祈求。
可惜她虽想避开祈向胜,祈向胜却是大刺刺地纠缠着她,不放过任何讨好她的机会,买早餐时会多买一份给她,喝咖啡时会帮她多倒一杯,开会时经常对她挤眉弄眼。
就连下班,他竟还将坐车开到她面前,说要送她回家,她惊得闪进附近一间餐厅,借口已和朋友有约。
几次暗示他,她对他只有同事之谊,不可能发展男女之情,他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刻意装傻,继续傻乎乎地笑着追求她。
她都快疯了!
为了在工作上力求表现,她的神经持续紧绷,偏偏还有个莫名其妙的他来扰乱,不仅在家里倍感压力,在公司也不得安宁。
就不能放过她吗?
崔梦芬一次又一次地向上苍祈祷,但喜爱恶作剧的老头爷似乎就是不想让她好过。这天,当他们整个小组到客户公司开会时,竟然,让她遇上了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她名义上的丈夫,夏柏。
第6章(1)
听说下午圣翊的设计小组将来公司进行第一阶段的简报。
并不算是正式的比稿,是在比稿前先行沟通整体设计的内涵与理念,以求双方契合,以便提出更符合公司需求的作品。
简成章不会出席这次会议,才只是初步简报,还轮不到他这个营销经理亲自出马,他交代给副理负责。
所以这次开会的消息,他也没打算通知夏柏,只是两人中午在员工餐厅偶遇时,他随口提起。
下午三点,夏柏一直记着这个时间,虽然他早排定了一场内部会议,也有客户来访,他忙得不可开交,但总在不经意间,心神会稍稍远扬,飞到他处。
趁开会空档,他信步走向营销部所在的楼层,这层楼总共有三间会议室,其中一间门扉紧闭,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头正灭了灯光,屏幕投影着一张张文字与图片,有人拿着光笔指点着屏幕,进行简报。
报告的人,不是梦芬。
或许她根本没参加这个任务,或许她被公司派去服务别的客户,或许……
夏柏神智一凛,他到底怎么了?
为何走来这里,为何如此希望能再次见着她的身影?回到家后,也可以看见她,不是吗?
不对,那不一样,他从未看过在职场上工作的她,从不晓得原来她三年前在设计顾问公司工作;三年前的她,与他处在不同的世界,他想认识在那个世界的她。
那时候的她,也是一头俏丽的短发吗?是否如同与他决裂后,变得那么冷淡而倔强?其实现在这个坚持独立自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才是三年前的她吗?
而这三年来,他熟悉的那位温柔婉约的女人,都只是伪装与假象?
他很好奇。
不,那不只是好奇,是一种迫切的、焦灼的、近乎绝望地想探索真相,解开他的妻这道谜。
他必须知道谜底……
散会后,崔梦芬先到洗手间,再回到会议室后,室内已经空了,众人已离开。
怎么走这么快呢?他蹙眉,正不知如何是好,某人从身后拍她的肩。
他讶然回眸,迎向祈向胜笑嘻嘻的脸孔。
“你还在啊。其它人呢?”
“张副理说要带我们参观一下公司,百合姐他们跟他先走了,我留下来等你。”
“喔。”原来如此。“谢谢。”
“不客气。”祈向胜笑望她,似乎希望她多表示些什么。
还要她说什么呢?崔梦芬有些尴尬。“那我们也走吧!”她可不想给这个大男孩任何会令他想歪的暗示。
“嗯。”
祈向胜与她相偕并行。两人经过营销部办公室,来到电梯门前。
“组长他们在哪里?上楼还是下楼?”她问。
祈向胜耸耸肩。
“你不知道吗?”
“对呀!”
这可不妙!意思是她得跟他单独相处吗?崔梦芬念头电转,赶忙取出手机。“我打电话问一下好了。”
“不要问。”祈向胜阻止她。“梦芬,反正都下班时间了,百合姐刚有说,大家可以不进公司,直接下班。”
“所以?”
“所以我们就直接闪人吧!我请你吃饭。”
她就知道!
崔梦芬悄悄翻白眼,这家伙就是不放过任何接近她的机会。“可是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耶,我想先回公司。”她委婉地推托。
“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明天再做吗?”
“不能。”她答得干脆。
祈向胜脸色一黯,但他不愧年轻,毅力惊人,既是一次次吃闭门羹,仍是振作精神发挥缠功。
“那我跟你一起回公司。”
“啊?可是你不是说要直接下班吗?”
“我回去帮你,做完了一起下班。”
“不用了啦!”
“没关系,我喜欢帮你。”
可是她不喜欢啊!
崔梦芬好无奈,到底该怎么让这个大男孩听懂她跟他绝对不可能呢?“你听我说,向胜……”
“走吧!梦芬。”他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径自牵起她的手。
她吓到,惊愕地瞪着两人交握的手。
“走啊!”他完全不觉得就唐突了,手指将她扣得更紧,粲然对她笑。
“我说,向胜……”
“怎么了?”他靠近她,俯下头,气息侵略地拂过她鼻尖。
他也靠太近了吧?她直觉往后退。
“你想说什么?”
“我说……”她试着挣脱他的手,他却紧缩不放。大家是同事,她实在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堪,迟疑着该怎么推拒他才好。
“总之我们先回公司吧!”祈向胜丝毫没感受到她的挣扎,笑容依然爽朗。“等做完公事,我再请你晚饭。”语落,他不由分说地拉她走,转身,迎面却撞上坚实的人墙,“谁啊?”
那人没回到。
“呿,撞到人都不会道歉的吗?”祈向胜摸摸撞痛的鼻头,抱怨地抬眸,映入眼底的是一张绝对冷凝的男性脸庞。
崔梦芬倏地抽口气,芳心猛然加速。
是夏柏!怎会这么巧!
“喂,你说句话啊!杵在这里干嘛?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祈向胜盛气凌人地指责。
危险?夏柏冷冽地勾唇,清锐的目光如刀,从头到脚,一刀刀地磨过祈向胜每一寸身躯,最后,落定在他不知天高地厚强握住崔梦芬的手。
祈向胜一阵颤栗,终于感觉到不对对劲。“你、你看什么?”
“放开她。”夏柏嗓音轻柔。
“放开、谁?”
还用问吗?夏柏微笑,笑意却未染进眼里。“你的手,放开。”
“啊!”祈向胜这才恍然,他眨眨眼,一面感到莫名其妙的惊惧,一面又不甘心、不服气。“你凭什么管我放不放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他是谁?这问题问得好。夏柏转向妻子,等待着她会如何回应。
她脸蛋刷白,神奇略显仓皇。
“梦芬,我是谁?”他嗓音更柔。
她蓦地咬唇,明眸燃起灼亮的怒火。
“你……怎么知道梦芬的名字?”祈向胜惊骇。“梦芬,这男人到底是谁?”
她不语。
“告诉他啊!”夏柏逼迫。
崔梦芬恨恨地磨牙,陷入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对丈夫的怒气占了上风,忍不住呛声。“你什么也不是!”
夏柏神情一沈,眼潭瞬间结冻,而她也立刻后悔。不管怎样,她这番宣言是太伤人,恐怕会更激化事态的发展。
果然,夏柏不顾一切地扳开祈向胜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手臂占有性地揽圈她的腰。
“梦芬是我的……”
“别说!”她惊慌地打断他。
他蹙眉,视线落下,这才发现她的手上未戴婚戒……什么时候取下的?为何取下?
凌乱的思绪在脑海纠结,他再也挂不住冷静的面具,低声咆哮,“你跟我来!”
他们在楼顶开战。
“为什么把结婚戒指取下来?”
“为什么不能?现在这社会还有多少人婚后乖乖戴戒指的?”
“可你之前一直戴着!”
“现在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
“很多原因。”
“说说看。”
“为什么要跟你说?”
“为什么不跟我说?心虚吗?是因为你想造成自己未婚的假象,吸引一堆苍蝇来追求自己,对吧?”
“夏柏,你神经病!疯了!”
“我神经病又怎样?疯了又怎样?”不能发怒吗?不能失控吗?哪个男人忍受得了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公然拉拉扯扯?夏柏咬牙切齿,阴郁地瞪着眼前神态坚决的女人,她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崔梦芬,你都是用这种方式勾引男人的吗?”
“你说……什么?!”崔梦芬骇然睁大眼。
“我说,你非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还有魅力吗?刚刚那家伙对你纠缠不休,其实你很乐吧?”
她很乐?很乐?
崔梦芬愤概地全身打颤,熊熊怒焰在胸臆烧灼,痛的她几乎不能呼吸。这男人到底是怎么看她的?在他眼里,她如此下贱吗?
“你……看不出来我其实很想躲开他吗?”她质问,很像摆出骄傲冷冰的姿态,嗓音却不争气的寒颤。“我也很烦恼,工作都已经够繁重了,还被卷入这种男女问题,我压力也很大,你看不出来吗?”
“是吗?”他冷哼。“我还真看不出来。”
“你……当然看不出来,因为你眼里永远只看到你想看的东西,你根本就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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