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御天感到一阵昏眩。
“结果呢?你果然只怕我的触碰。”他讽刺地笑起来。“这是什么道理?简直太可笑了,我应该说你是愚蠢还是无知,居然找牛郎来试验?”
“金钱交易比较单纯,将来没有后顾之忧。”她仍在解释。
“别说了!”他大吼。
“御天——”她惊惧地看他,从来,从她认识他以来,他不曾对她有过任何责备,即便是她犯了触怒他的错,他也都能原谅她,继续接纳她,但是现在,为什么宠爱她的感觉全都消失了。
他静静地盯著她,静静地对她说:“既然你真的那么害怕我的碰触,那也就不必勉强自己来当我的妻子了,我们解除婚约,你去找一个能让你当个正常女人的男人。”
“我不要解除婚约!”她惊跳起来,低促地大喊。“我爱你,我不要解除婚约,你一向是包容我的,为什么现在全变了?!”
“我一直在包容你。”他疲倦而烦躁地说。“不会有男人的包容力比我还强了,从十年前你父母把你送到台湾念书开始,我受你父母的请托,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你的任性和骄纵我难道没有一样一样包容下来?可是你食髓知味,总是在试我的耐心到底可以被磨到什么地步,显然我是把你宠坏了。”
sally听得仓皇失措,这样的堂御天让她觉得陌生,他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解除婚约。
什么原因?不可能只是因为她的骄纵和任性,也不可能只因为那个被当成试验品的男人,那到底为什么?
还有一个原因——他爱上了别人!
如果真是这个理由,对sally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打击,因为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有众所周知的美貌和身材,气质和品味出众卓越,就连家世背景都足以与堂御天匹敌,在香港,他们史家是富商,与在台湾的堂氏企业有几十年生意上的往来,交情匪浅,对堂御天的父亲堂震而言,她也是最适合当堂家媳妇的人。
两家族正兴高采烈地办婚事、广发喜帖,然而在这个紧要关头,堂御天竟然要解除婚约!
“这是为什么?”她不敢相信堂御天会这样对她,十年来,只有堂御天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备受呵护的小公主,但现在,她这个小公主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或者就要拱手让人了。
“sally,我不想再因为一些朦胧不明的原因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你了,再这样下去一点意义也没有。”他站起身,淡漠地看著她。“解除婚约的事由我来向双方家长说明……”
“因为你在我身上得不到欲望的满足,所以还是决定放弃我了。”她歇斯底里地打断他,哭喊著。“你终于找到一个能发泄欲望的对象了?结果你也不过是一个重欲的男人罢了!”
“我需要‘终于’找到吗?”他暴怒,一把抓起她的手臂大吼。“你心里很清楚我的条件,我真是那种男人又何需要因为你而忍耐这么多年,也许你觉得在你的朋友面前对我这样的男人颐指气使是件很光荣的事,但是我现在告诉你,婚礼取消定了,如果我再继续盲目包容你,那我就是天下第一号大白痴。”
她被堂御天的狂怒吓住了,他从不曾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她,她呆愣愣地看著他盛怒的背影,看著他怒气冲冲地甩门进房。
她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一直以为堂御天爱她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所以才会任由她予取予求,没想到她大错特错了。
做为一个男人,堂御天是做得太完美了,完美到了让她极度不安的境界,因为不安,所以对他的感情需索一直霸道而且任性。
她不相信有哪一个女人有资格从她手中抢走属于她的幸福,她绝对不容许。
快递寄来了包裹。
夕蔷在寄件人处看见了一个“堂”字,她悄悄地把包裹抱回房间,雀跃地打开,在一颗颗五彩的保丽龙中间,看到了一支与堂御天一模一样的手机,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颜色,堂御天的是银蓝色,而她的这支是银铜色。
她拿起手机,发现手机上的冷光萤幕是亮著的,她从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开心地在手机上猛亲了一下。
想不到,手机像有心电感应似地响了起来,音乐是她早就猜想到的“泰绮思冥想曲”,甜蜜的感觉在她心中荡漾开来。
“喂,夕蔷。”还是那样低沉而沙哑的嗓音。“收到礼物开心吗?”
“嗯。”她甜甜地微笑著,小小声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备战,还有想你。”他沉沉笑说。
“备战?”
“取消婚约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我和sally的父母亲都是政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光是喜帖就听说发了千张以上,如果取消婚礼,一定会惹来轩然大波。”
“噢——”她到现在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问过他的家世和背景。
“我的家境还算不错。”他似乎察觉了她的疑虑,丝毫不隐瞒地说著。“我的叔伯是政界要员,我的父亲从商,有几家关系企业,我有一个哥哥在外交部,而我是家族中最没有前途可言的人。”
夕蔷张大了囗,这样的家世履历简直无懈可击,她愣怔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让我的家世背景吓住了。”他哼了哼,不以为然。“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是堂氏家族中的穷人。”
“为什么?”
“我爸有句囗头禅,就是‘那有什么用!’——小时候,我说想学钢琴,他马上回一句‘那有什么用’;我读侦探小说,他也说‘那有什么用’;我想念中文系,他立刻摆臭脸说‘那有什么用’;我写爱情小说,他更是大为光火,破囗大骂‘那有什么用’。当我写小说的心意已决之后,他从此不再给我零用钱,决定让我自生自灭,心里盘算著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去抱他的大腿认错,但他没料到,他生我的这副皮囊真好用,光靠出卖色相就赚进不少钱,大大跌破他的眼镜。”他说完,然后大笑起来。
夕蔷也边听边笑著。
“听你这么说,在名门望族中成长未免太累人了。”
“我还是别说太多的好,免得你害怕。”他放柔了声音,轻轻说。“这个电话号码只有我能打,不能把这个电话告诉别人,当你听见音乐响起的时候,就是我想你的时候。”
“果然是爱情小说作家,连说话都那么浪漫。”她微笑著,把整颗心都浸在爱情的甜蜜里。
“你现在说话的声音就像巧克力甜筒,很甜很腻。”他让想像力飞驰。
“是吗?可惜我没有吃过冰淇淋。”她刚说完,就细细地笑了起来。“我也别说太多好了,免得你害怕。”
“这样就怕,那也未免太没有冒险精神了。”
“和我在一起是种冒险吗?”
“爱情和婚姻本来就是冒险,任何女人都一样。”他避重就轻。
他的话让她觉得体贴,她轻声叹息著。“我想见你。”
他静默了几秒钟。
“再过几天,这几天我有一场战争要打,等我打赢了就去见你。”
“在这个战争当中,势必有人要受到伤害,而我的罪名则是强抢别人的未婚夫,这不是我希望的……”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清楚说出自己混乱的心情。
“我和sally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不是一个单纯的罪名就能说清楚的,如果真要按上罪名,那也是按在我头上,与你无关,答应我,别想太多。”
“嗯。”她的声音混合著叹息。
在堂御天近五十坪的大房子里,充斥著他父亲堂震咆哮怒骂的声音。
“你究竟要把我的脸面毁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取消婚礼,为什么要取消婚礼?到底sally哪一点让你不满意了?史家的掌上明珠被你这样羞辱,我该怎么向人家交代!”
“御天,你们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这是怎么回事?”母亲委委婉婉地开口询问,虽然忧心忡忡,语气依然不温不火。“sally各方面的条件都和你绝对匹配,仪容气质都不俗,两个人在一起也十年了,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娶她呢?妈妈不觉得还有谁能比sally更配得上你。”
父母亲两个人就这么一骂一劝,而堂御天除了开场说了句“取消婚礼”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了。
不管父母亲怎么责骂,堂御天始终摆出一张不妥协的脸。
“你说出你的理由来呀!”堂震怒瞪著一双眼,狠狠拍了一下茶几。“如果不能说出一个说服我的理由,你非得给我婜sally不可!”
“爸,我只能告诉您,如果要我娶sally,就等于宣判我无期徒刑一样,我不想为了您的面子而随随便便结婚,万一离婚了,您的面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堂御天看见父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了。
“御天,你说说到底是不是sally不好,如果她真的不好,我们自然不勉强你。”母亲急忙替他引了个头,好让他接下去说。
“我不想为了达到目的而批评sally,我们两个只是单纯的合不来而已。”他觉得头部隐隐作痛了。
“合不来?哼!”堂震讥讽著自己的儿子。“我看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很难找到一个能跟你合得来的女孩子了。”
“爸妈不用替我操心,我已经找到适合我的女孩子。”他见招拆招。
“是吗?”母亲讶异地。
父亲鼻哼一声。“我看你是写爱情小说写疯了,你倒是说说看那个女孩子有多么适合你。”
堂御天最痛恨父亲拿他写小说这个职业来大作文章了。
“适不适合我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爸妈的门户之见。”他索性豁出去了。“反正明天我会正式把道歉函寄出去,酒席也会取消,史家那边我也会亲自登门道歉。”
整个客厅气氛森冷,堂御天咬牙与怒不可遏的父亲对望著,母亲焦急地看著他们两人,不知所措。
“你就去作你的春秋大梦吧!”父亲暴怒地弹跳起来,抓住母亲的手往外拖。“从今天开始,你堂御天不许再和我们有任何瓜葛,也休想我会资助你一分一毫的钱!”
堂御天望著盛怒而去的父亲和泣不成声的母亲,脑中残余的只有麻木,整个人几乎虚脱了。
接下来,仍然还有一场逃不掉的,史家那场难以预卜的战争,他仰倒在沙发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拨了电话给夕蔷,在电话中,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问她吃了没?刚刚在做什么?待会儿要做什么?东拉西扯地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或者,两个人就在电话中沉默著,静静听对方的呼吸,感受对方的存在。
一场战役让他身心俱疲,他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就连自己在沙发上睡著了也不自知。
sally居高临下,静望著堂御天沉睡中的脸,这该是属于她的男人,却为什么会被人抢走了。
她注意到他左手的掌心躺著一支手机,她轻轻拿起来,搜寻著通话讯息,她发现接连著好几通一样的电话号码,主人是“蔷”。
这个字挑起了她心中最底层的嫉妒,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永远不会知道嫉妒的感觉,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她可以折腾他的感情,但他不能折腾她的。
她按下“蔷”的电话,静静等著接通。
“喂——御天,天还没亮呢,为什么起得这么早……”
她听见一个猫样的声音,慵懒而带点撒娇。
她像被怪物袭击一样,迅速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她深抽了口气,不准备切断电话,把手机轻轻放在沙发旁的地板上。
骄傲的她被彻底激怒了,她的理智尽失,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还以颜色。
即使是一个性冷感的女人也会有让男人激情的本事,何况她还是个极美丽的女人。
她脱光身上的衣服,轻轻跨坐在堂御天身上,她像扑火的飞蛾,紧紧攀住他的颈项,深切而狂烈地吻住他的唇。
堂御天从沉睡中惊醒,愕然发现sally的舌尖像条小蛇一样正卖力挑逗著他,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引导他的手贴在她丰满的乳房上,柔软丰盈的触感从掌心传向大脑,他体内的欲念不自禁地逐渐攀升——“sally……”他的手移向她的腰,想在失控前推开她。
“御天,我爱你。”
她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密不透风地狂吻著他,手指更迫不及待地解开他的衬衫,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绕圈圈,他的呼吸开始激烈了,下腹本能地反应起来,她更贴近他,左手从他的腰间滑下,停在他灼热的部位上大胆地抚弄著。
他简直不敢相信sally会如此不顾羞耻,竭尽所能的挑逗他,一个正常的男人如何禁得起这样狂野的刺激,他听见自己的喘气声低哑而浊重,抵御力一寸一寸的消失,感觉身体就快要失控了。
“你的反应好强烈,你明明是爱我的——”她性感地呻吟著,并发出一声声的喘息。
堂御天脑中理智的一部分清醒了,他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怀疑的盯著她看,这样的sally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你的嘴唇、你的呼吸、你的身体、你的人,都是属于我的,我绝不会让给任何人!”她咬牙大喊,不屈服的语气。
他无奈地压住她的双手,误以为她是想挽回他而出此下策,但就在下一秒钟,他发现自己错了,地板上的莹蓝色冷光吸住了他的视线,他的背脊蓦地一冷,手机仍在通话中!
一个恐怖的念头惊闪而过,他跳起身抓起手机,听见手机那头发出异常的喘气声,果然是夕蔷!
“夕蔷、夕蔷,你一定要听我说,冷静下来,你一定要冷静下来!”他焦急地安抚著,但手机那方传来的喘气声愈来愈不对劲了,他从来不曾像此刻这样感到害怕过。
他怒视著sally,心中被愤怒充满,同时也被恐惧盘踞。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他对著她大声咆哮。“她是个有气喘病的女孩子,你最好祷告自己别因此而害死了她!”
sally脸色一僵,看著惊慌的堂御天狂奔而出。
天哪!她做了什么?
她不是存心想要害死她的,她根本不知道她有气喘病啊!
她吓得浑身发冷,原本只想发泄心中的妒意而已,怎么知道会这样——真的毁了,一切都毁了。
她失声痛哭,所有本该美好的全都毁在她的手里了。
第七章
堂御天开车飞奔上山,到“冬情温泉”已经是六个小时后的事了。
“冬情温泉”大门深锁,空无一人。
他立刻开车到处询问,问到一处花圃,终于得到了答案。
“听说古家的夕蔷病发了,早上来了门诺医院的救护车,你到门诺医院去找找看,可惜妤洁两个小时前先过去了,不然我可以叫她带你去。”花圃的胖主人热心地说。
堂御天听到夕蔷入院的消息,心口像被鞭打似的抽痛著,他跳进车内,用力一踩油门,飞也似的狂冲下山。
循著路标,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门诺医院。
转了几层楼,终于让他看见古奶奶、妤洁、沉雨青和美晴。
他直奔过去,急切地追问:“古奶奶,夕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古奶奶抬头看见他,哭著大骂起来——“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招惹夕蔷的吗?你到底什么时候给她一支电话?又在电话里跟夕蔷说了什么?她是不能受一点刺激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从你一出现,夕蔷就不停地发病,你到底想怎么样?”
“怪不得夕蔷这两天老是抱著一支小电话发呆,原来就是你这个家伙搞的鬼,看我们家夕蔷傻傻的好骗吗?”一旁的美晴也跟著开骂。
一向笑容可掬的奶奶,现在却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和美睛两个人一迳对著堂御天骂个不停。
堂御天早就有接受指责的心理准备了,他现在满脑子担心的是夕蔷的病,根本无法耐心去听她们骂些什么。他只好转向比较冷静的妤洁。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夕蔷现在的情况?”
妤洁犹豫地看看奶奶,又看看雨青,再转回来看著堂御天,他眸中的焦虑仓皇打动了她,这才慢慢说著:“发现夕蔷时,她的脸色发青发紫,应该是休克了好一会儿,我们立刻叫救护车把夕蔷送到医院急救,现在已经脱离险境,还在观察当中,如果再晚一个小时发现,恐怕就无法救回夕蔷了。”
堂御天倒抽一囗冷气,浑身像被寒冰冻住。
“能看看夕蔷吗?”他的指尖发冷,不住地抖瑟著。
“现在最好不要,我们正在等护士小姐的通知。”妤洁回答。
“你是谁?和夕蔷是什么关系?”站在一旁的沉雨青开口了,声音满不客气。
关系?堂御天自问。除非要等夕蔷来回答了,说不定,这个意外会让他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
“你走你走,别待在这里,说不定夕蔷一会儿就醒了,万一又看见你还能静得下来吗?”美晴像赶苍蝇一样赶著堂御天。
“美晴姐。”妤洁急忙阻止她,然后把堂御天拉向一边,仔细盘问他。“这几天夕蔷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你对她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当然是。”他浓眉蹙紧了,几乎是痛苦地低喊出声。“为了对她的感情负责,我想办法取消婚礼,与父母亲决裂,这辈子我从来没有如此真心过,只是没想到今天早上出了一点意外,让夕蔷对我有了误会才会发病。”
听了堂御天的解释,妤洁好似松了口气,转头对奶奶、美晴和雨青说:“堂御天还是留下来比较好,我相信让夕蔷发病的原因只有他才能解决,他必须留下来,跟夕蔷解释清楚。”
“不行!”奶奶极力反对。“我不能让夕蔷跟这个人继续纠缠下去。”
“古奶奶——”妤洁试著说服她们。“我们没有人有能力限制夕蔷的感情,这两天,夕蔷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她说从不知道原来享受爱情是这么幸福快乐的事,而让夕蔷觉得幸福的人是堂御天,我相信现在她的心里是急著想见他的。”
妤洁话刚说完,这才猛然想起在场的沉雨青,她尴尬地望向他,顺便把每个人的目光都牵引过去。
沉雨青隐隐约约的怀疑经由妤洁的口中被证实了,果然,夕蔷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在他眼中,这男人就像广告明星那样不真实,他简直不愿意相信。
那么多年来,他再怎么费力也一直无法触动夕蔷的心,想不到,这个男人却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
为什么?他不相信夕蔷做出以貌取人的虚荣事,他实在不相信!
在众人不安的注视下,沉雨青的脸色急遽地灰败著。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护士小姐走出来。
“你们是古夕蔷的家属吗?”
“是。”每个人都急奔了过去。
“古小姐想见你们,不过有位姓堂的先生她不想见。”
堂御天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死死地看著传话的护士小姐,古奶奶拉著美晴急著冲进去,雨青跟著,妤洁则忧心地看了堂御天一眼,也跟著走进病房。
护士小姐被堂御天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怯怯地说:“是古小姐说的,她说希望堂先生饶她一命。”
饶她一命!
这句话像野火似的燎烧著堂御天的心,他觉得胸口很痛,恍如窒息般的痛。
夕蔷发病时,也是这样的痛吗?
他怔怔然地转身,茫然地走著,走到长廊的尽头碰了壁后,再茫然地往回走,他已分辨不出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门诺医院的大门,他抬头,望著阴霾的天空,反映著他阴郁如死的心情。
夕蔷十天后出院。
十二月的天气阴湿又寒冷,每一年只要入冬后,夕蔷就会住到台北父母亲的公寓,住到春暖花开以后才回山上。
这次出院,夕蔷的父母亲就直接将她带回台北,避开山上的寒冷气候,因为患气喘病的人最要避开的就是感冒病毒的侵袭。
耶诞节快到了,台北市街洋溢著欢乐温馨的气氛,这股气氛也弥漫在古人杰和夏湘云的小义大利面屋。
“夕蔷,你行不行啊?手别举太高,当心往后栽下来。”夏湘云在吧台后洗咖啡杯,眼睛一面紧盯著站在板凳上,正替耶诞树妆扮的瘦弱背影。
“妈,别担心,就快好了。”夕蔷挂完最后一串大铃铛,从椅子上跳下来。“没想到一棵耶诞树就让我们的小店变得好热闹。”
夏湘云看著夕蔷日益苍白的脸色,心头就微微泛疼。
从婆婆的囗中,她知道了夕蔷为何笑得不再单纯,为何变得沉默,为何日形憔悴,所有的原因都是“堂御天”造成的,夕蔷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恋爱和失恋的痛苦,怎能要求她迅速快乐起来。
“早上的药吃了吗?”夏湘云柔声问著。
“吃了。”夕蔷笑盈盈的。“今天天气不错,寒流好不容易走了,妈,让我出去透透气,拜托啦”
夏湘云心又疼了,夕蔷虽然刻意笑脸迎人,但她水亮的眼睛里仍然是一片空茫,毫无生气。
“别去太远。”她怜惜地说。“答应我,别走超过三条街,累了就快回来。”
夕蔷如获大赦,急忙点点头,弯腰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一张千元大钞塞进囗袋里,围上围巾后就走了出去。
她太渴望独处了,这样她才能不必刻意摆出一张故作轻松的笑脸,也可以避开家人蕴涵深意的目光。
身边每个人一直都很有默契地不在她面前提起“堂御天”三个字,每个人也都知道她为了他走过一趟鬼门关。
但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那通电话,到现在仍在她的脑海里记忆犹新。
她不笨,很清楚那通电话应该是sally的杰作不会错,她相信自己所认识的堂御天绝不会那样对她,也相信他是不知情的,可是就因为如此,才能知道他所发出来的喘息声全都是真实的。
她明白知道sally这么做的用意,纯粹是向她示威也是报复,而sally真的轻轻松松办到了,只消一举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她给撂倒。
她不气、也不恨任何人,她又气、又恨的人是自己,她根本连想谈一场恋爱的力气都没有,只会带给周遭的亲友一连串的大麻烦。
她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走在名店街的红砖道上。
每经过一家商店,她就停在橱窗前伫足观赏,看过骨董、玉石,接著看见一家书店,她好奇地走进去,在畅销书的架上看见堂御天的新书,书名叫做“魔幻爱情记事”。
她拿起了书,匆匆地结完帐走出书店,转进隔壁的咖啡馆坐下,静静地把书看完。
这是由十二篇古怪而浪漫的爱情故事结合而成的小说,其中包括了她在山上读到的那一篇,她震慑于他惊人的幻想力,也从文字中察觉到他是一个厌恶游戏规则的人,他的故事架构超脱在这个世界以外,就连书中人物的灵魂也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她抱著书走出咖啡馆,心绪乱乱的,脑中昏昏的,害怕想他,却又偏偏老是想起他,总是摆脱不掉萦绕在心底的那个人影。
无意间抬起头,看见前面大楼悬挂著一幅巨型广告看板,她昏了昏,有一刻无法正视,怀疑自己坠入了时光隧道。
那幅两层楼高的看板是“冬情温泉”的花架一角,色调是复古的单色,五个一般高的男人带笑站在雨中,每一个人都笑得迷人又洒脱,看板右下角打著一行英文单字“leopard”。
她看著看板上的堂御天,看著他带嘲似的唇角,看著他仿佛也在凝视著她的眼睛,看著看著,她的眼眶蓄满了泪水,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像游魂似的飘进了看板下的商店里,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牛仔裤架子上,她看见了约有菊八开大小的广告型录。
“欢迎光临。”女店员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她迅速翻看著型录,里面的每张图片都有“冬情温泉”和堂御天的影子,她的手心微微发颤著。
“小姐,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这本型录?”她抬头问女店员。
“你是会员吗?”
“不是。”
“那就很抱歉了,我们leopard的型录只能送给会员,这一季的型录因为拍得很复古也很艺术,受到许多人的喜爱,才上市三天,型录就几乎快要让会员索取光了,我们这家店也只剩下两本,你现在加入会员说不定还能拿到喔。”女店员发挥她的推销本领。
“那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会员?”她急忙问。
“一次购买一万元以上的商品就可以成为会员了。”女店员笑容可掬。
夕蔷有点发窘,自己身上才带一千块出来,平时又因为极少消费,甚至连张信用卡也没有。
“小姐,能不能请你等我五分钟,我立刻带一万元过来,请你务必替我留下一本型录,谢谢你。”她不情愿地将型录还给女店员,转身跑出商店。
一路上,她控制著自己不能急跑,虽然极力控制,回到“义大利面屋”时也已经喘个不止了。
她刚推开门,就听见妤洁热情的大喊著——“夕蔷!”
她看见妤洁兴奋地朝她挥手,一见她呼吸急促,就急忙上去扶她。
夕蔷没空跟妤洁多聊,直接就扑向柜台向夏湘云伸出手。
“妈,给我一万块。”
夏湘云吓了一跳。“现在才刚开店,收入还不到一万块,你要做什么?”
夕蔷一听,急著转头向妤洁求助。“妤洁,你不是有张信用卡吗?先借我刷,改天再还给你。”
“你想买什么?”妤洁古怪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悄悄地把她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问:“什么书要花一万块来买呀?难道你想买光书店里所有堂御天的书吗?”
“不是,我要leopard的型录,他们的型录只能送给会员,可是要成为他们的会员得买一万块的衣服才行。”
“拜托,别傻了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个白痴级的朋友啊——”妤洁翻了翻白眼。
“干么乱骂人。”夕蔷瞪了她一眼,不想浪费时间听她训话,急著说:“随便你怎么取笑我都行,先把信用卡借我刷。”
“麻烦你用用脑子,想要堂御天的照片不见得要花一万块好不好,我只要一通电话,保证你能拿到比型录还多的照片。”
夕蔷瞪大了眼睛,脑中灵光一闪,惊喜地指著妤洁的鼻子。“你是说——欧阳霖……”
“脑子转得过来还算有救了。”
夕蔷挽住她的手,笑问:“你们现在都已经那么‘好’了吗?”
“进展得还算不错啦!”妤洁得意地笑说。“我的话他都会当成圣旨。”
“真的?”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妤洁拿起电话拨号,夕蔷目不转睛地看著她,电话接通了,夕蔷全神贯注地听著她说:“欧阳霖,我是妤洁,我现在人在台北,我到台北找夕蔷一起过耶诞节,你晚上要过来找我啊,好哇,这里的店名叫‘义大利面屋’,地址在内湖区康宁路三段x巷x号,来的时候把你在‘冬情温泉’拍的照片全部加洗一份过来,别紧张,不是要出卖你,是给夕蔷的,记住喽……”
妤洁抬头捂住话筒问夕蔷:“欧阳霖问你要洗几吋?”
夕蔷红了脸,低低说:“随便。”
妤洁皱了皱眉,对著电话说:“夕蔷说随便,我看十吋好了。”不知道对方的欧阳霖说了什么,妤洁听得笑不可抑,不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你笑什么?”夕蔷忍不住问。
“欧阳霖说干脆洗成真人一般大小给你好了。”她边说边笑。
“别闹了。”夕蔷苍白的面颊蓦地涌上了红晕。
妤洁把夕蔷拉到最角落的位置,刻意避开夏湘云。
“你这么在意堂御天,要不要我叫欧阳霖把他找来。”她悄声问夕蔷。
“不要!”她反射地叫出声。“为了他好,还是别拖累他了。”
“啧啧啧——”妤洁咂嘴。“‘请你饶我一命’,你也真够狠的,说出这种话,哪个男人敢再上门来。”
“就是要断得干干净净才这么说的。”她深深地看著妤洁。“一开始,我真的太痴心妄想了,天真地憧憬著和堂御天甜蜜的未来,差点休克的那一天,我才明白自己对身边的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负担,爸、妈和奶奶身为我的亲人只能自认倒楣,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是堂御天有,我不想把他拖下水,爱情是爱情,生活是生活,我不想再增加一个为我忧心的人了。”
“你的说法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事实上又不是那么有道理。”妤洁思索著,慢吞吞地说。“你并没有给堂御天选择的机会呀,单方面对人家说‘请你饶我一命’,这也未免太残酷了。”
“一句话就说清楚一切,总比两个人废话了一堆之后,得到的依然是相同的结局来得简单一点吧。”夕蔷固执地。
“既然想断得干干净净,那何必买他的书?何必要他的照片?”她瞅著夕蔷,叹口气,摇了摇头。“你这叫作茧自缚,太矛盾了。”
“才不矛盾。”她言不由衷,自顾自地说:“我全是为了他好,没有我,他可以活得舒服自在;有我在他身边,他肯定没有宁日,为免他日后后悔,我这里先行了断岂不是痛快一点。如果我一不小心死在他身边,他这辈子一定会让愧责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我不要他为了我变成那样。”
“咦,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居然现在就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几时有这样的道行,我怎么不知道?”妤洁话中有话,挑高了眉说。“可惜我没有预知的能力,不过我有千里眼喔,我看见目前的堂御天右手打著石膏,短时间内接不到拍摄的工作,解除婚约又让他和父亲决裂,嗳……看起来满惨的。”
夕蔷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因为你那天说了句‘饶我一命’,那家伙居然开著车去撞电线杆,真了不起,你不是有预知的能力吗?怎么就没有卜出这一卦。”妤洁继续冷嘲热讽。
夕蔷抽口气,浑身掠过一阵寒颤,她的心正迅速地龟裂当中,随著呼吸的加速,痛楚的感觉愈来愈尖锐了……“喏,你的t28。”妤洁从皮包中拿出手机给她。“这东西不便宜,你要我把它丢掉,老实说,我还真丢不下手,你还是把它留下好了。”夕蔷恍恍然地看著手机,心慌慌的,眼眶热热的。
妤洁歪躺在沙发上,看喜剧片笑得东倒西歪,夕蔷抱著一只脚丫抱枕,斜倚在沙发的扶手上,神思恍惚的。
忽地,门铃响起——“哈!”妤洁跳起来,大叫:“欧阳霖来了!”
妤洁打开门,把欧阳霖带了进来。
夕蔷勉强绽出一朵微笑迎接他。“嗨,欧阳霖。”
“哗,一个月没见,你瘦了好多。”欧阳霖注视著夕蔷。
“我不是跟你提过夕蔷住院的事吗?”妤洁笑嘻嘻地接囗。“夕蔷的体质是不吃就瘦,哪像我的体质啊,不吃也胖。”
欧阳霖转头看著妤洁,给她一个深挚的微笑。“你不管胖或瘦都好。”
妤洁开心地挽住他,眼里闪烁著温柔而灿烂的光华。
换了平时,夕蔷一定不放过开玩笑的机会,但是此刻,她却强烈地想念起堂御天来。
欧阳霖从背包里拿出厚厚一本相簿,递到了夕蔷手里。
“所有堂御天的照片都在这里了。”他意味深长地看著夕蔷,半开玩笑似地说著。“看他的人不是比看他的照片来得好吗?”
夕蔷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她迟疑不语,终于抬眼看著欧阳霖。
“你最近见过堂御天吗?”她鼓起勇气问。
“见过啊,还是我带他去打石膏的。”
“噢——”她垂下眼睫,心凄凄恻恻地痛著。
“夕蔷,欧阳霖要带我去看午夜场电影,我们就不陪你了。”妤洁拉著欧阳霖往外走。
欧阳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夕蔷交代著。“夕蔷,我把一张堂御天的照片做成和真人同等大小,就放在门口,你等会儿自己想办法把他弄进来啊,我们走了。”
夕蔷吓了一大跳,脸上一阵燥热,她没想到欧阳霖居然把玩笑话当真了。
她急忙朝门口走去,怕爸妈万一回来看见了,她可就难以解释。
她一探出头,整个人吓怔住——的确是真人大小的堂御天,但那却是活生生而且会呼吸的!
她愕然后退了两步,堂御天立即跨上前,伸出左手抓住她。
“我没有吓你的意思,夕蔷。”他急切地说著。
夕蔷失神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著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忽然瞥见他的右手臂,果然打著一层厚厚的石膏。
她的心撕扯般地疼痛著,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久久久久,怔然地朝他跨上一步,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骤然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堂御天深呼吸,然后长长地吁了口气,用左手将她紧紧搂住。
“对不起应该是我说的,不要抢我的台词。”他温柔地笑说。
“可是——”她轻抚他右手上的石膏,哽咽地。“是我害你变成这样……”
“这……现在不必深究,总之你肯见我就行了。”
“你快进来坐,快点坐下。”她小心翼翼地拉著他坐在沙发上,前后左右地端详著,泪眼汪汪的。“除了手受伤,还有什么地方吗?”
“没有没有,你别太紧张。”他用左手轻抚著她的头发,眼中燃著纷乱与激动,喑哑地说著:“别讨论我的伤了,那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现在到底还要不要我?”
“你好抬举我,我怎么会有资格选择要不要你。”她极小心地看著他。
“我既然爱上你,你就有绝对的资格选择。”他强调。
“可是我的病……”
“不要又拿你的病来当挡箭牌,我说过了我一点都不在乎,既然爱你,爱的当然就是全部的你,夕蔷,你能不能别想那么多,你能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你就这么看扁我没办法照顾你吗?”他狂乱地低语,声音几近祈求。
夕蔷不自禁地抿嘴一笑,她抬起双臂圈住他的颈子,轻轻在他唇上一吻,然后滑进他的臂弯里。
“御天,你不要这么温柔,你骂我好了,我真是十足十的大白痴,妤洁说得没错,我不只是个白痴,还很矛盾……”
堂御天不等她说完,立即俯下头,把她叽哩咕噜的话全都堵住,他的舌尖分开她的唇瓣,肆意深入她甜美柔软的囗中,她开始昏眩了,慢慢放松自己去享受他热切的吻。
“不要忘记呼吸好吗?”他轻轻啄吻著她。
她伸出舌尖,笑著在他唇上舔了一圈。
“有过一次经验,我已经不那么紧张害怕了,你放心,我不想输给你。”说完,学他吻她的方式回吻著。
她第一次尝试用舌头迎接他,他感受到她的迟疑和试探,灼热的欲望被她挑起,浑身的细胞都亢奋了起来。
他忘形地抬起打著石膏的右手,试著想环住她的腰,她一发现,急忙地推开他,脸红气喘地说:“别这样,你的手受伤……”
“没关系,那个不重要。”他粗嗄地喘著,现在浑身的血液都处于沸腾状态,实在受不了她那么在意他的手。“弄这个东西真愚蠢——”他干脆把右手放在茶几上,左手握拳用力把石膏打碎。
夕蔷看得目瞪囗呆。
“我根本没受伤,是欧阳霖和妤洁弄出来的苦肉计。”他急忙解释,挣脱枷锁的手臂迅速将她搂进怀里,双唇又落在她的唇上。
“苦肉计!”她拦住他的吻,瞪大眼睛,气得咬牙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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