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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梁子谦

  我第一次见到阿衡是在治疗所。他六岁,我五岁。

  其实我很讨厌到治疗所去。每回父亲要开车带我去找治疗师,我会闹脾气。内心累积的排斥感和自卑心,让我好害怕治疗所的医生和老师。不管他们人有多好,我就是不喜欢他们。结果有一天,我在大厅和父亲闹别扭不肯进去上课的时候,钢琴声缓缓的从治疗所里飘出来。

  那时候的我什麽都不喜欢,只喜欢父亲带我去上小提琴课。

  对!我可以拉一整天的琴,但是我一刻都不想说话。

  结果,我那麽讨厌的治疗所居然会有钢琴声,多神奇啊好奇下,我循琴声找去,发现弹琴的人是名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生。

  他是阿衡──轻度阅读障碍,比我早两年进入语言治疗所。

  阿衡发现我在看他弹琴,没有对我生气,反而露出微笑。好像很开心我愿意听他弹琴。

  「你,喜欢贝多芬吗」

  这是阿衡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当我僵硬的用点头代替回答後,阿衡很开心的跑离钢琴,把我拉到钢琴旁边。他也不管我会不会弹琴,硬要我陪他坐在钢琴椅上。

  音乐,让我们变成好朋友。

  我和阿衡的症状很类似。阿衡是阅读的问题比较严重,他比较不会认字写字,说话能力倒不大受限。我是会认字会写字,却不能把阅读的文字转换成语言好好念出。换句话说,一个能说,一个不能说;一个不能写,一个能写。

  我们是天生一对吧!而且,我们都好喜欢音乐。

  某段时间开始,我好期待到治疗所,因为好期待见到阿衡。只要在治疗所遇见阿衡,他一定会弹他最喜欢的贝多芬给我听。

  刚升上小学的我,无法形容弹琴的阿衡有多美。

  後来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选择让我转换语言治疗所。可是,音乐把我们紧密的连在一起,无法斩断我们的缘分。在升上国中的音乐班以後,我和阿衡又重新在一起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走进国中音乐大楼的瞬间。

  有人在弹〈月光奏鸣曲〉。琴声回荡在整栋楼,好像带来一片夜晚的月光,洒落在大楼内。整栋楼被音乐柔和起来。

  我相信演奏者是非常温柔的人。弹出来的琴声是轻盈又妩媚,朦胧感十足。音符不只带来月光,更把月衬得跟暖阳一样,随时会把神秘朦胧感除去;但是在那之前,月光依然是蒙着纱的隐匿者,如见似不见。

  这段暧昧的旋律让我想到:初始的爱情,就是如此吧!

  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知道悸动的心是什麽感觉这段〈月光奏鸣曲〉把我拉到从未探入的情感领域中。我有点疑惑,有些迟疑,可是我完全不排斥这段演奏。因为我太喜欢弹奏者的表演方式,意境丰富。如果可以,真希望这曲子不要结束,永远持续下去。沉浸在琴声中的我是不可自拔,选择在原地闭上眼睛,享受意外相遇的美好乐曲带给我的震撼。

  或许爱情如同月亮,有阴晴圆缺,缺口与盈满会相互交错。

  突然,第一乐章一结束了,琴声也跟着停摆。当我准备惋惜演奏者为什麽不继续弹奏,一名男生说话的嗓音先在我心里掀起大浪。

  「子谦,我终於找到你。」

  我吓得睁开眼睛。

  阿衡,已经站在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