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地捏手中的纸杯，实在是憋到不能再憋，才怯怯的问老师。
「是因为阿衡的关系，梁子谦才不想去欧洲念书吗」
这话从我嘴里讲出来，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上我根本是默默地承认了自己对梁子谦的影响力远逊於阿衡。
李老师没回答，反而对我笑。
「裴裴，你喜欢子谦，是吧」
这麽开门见山的问题我马上用低头躲过。难道我的表现有这麽明显吗
老师不责怪我的逃避，反而拿出一片光碟交给我。我忽然认为老师是为了这一刻才特地把我叫出来。
「裴裴，也许你看完以後会再了解子谦多一点。老师没有别的用意，只想告诉裴裴，这一整个礼拜子谦都没有到学校上课，也没有去练习室练琴。我不知道他是被期中演出打击到还是遇上什麽低潮这样说可能对你不好意思，可是我觉得只有裴裴才能帮他。我从子谦在高中参加国内的音乐比赛就认识他了。子谦是非常沉默的人，他的音乐里有他不轻易流露的情绪。以前有阿衡的引导，他能非常顺利的展现出感性的一面。但是阿衡不在以後，能让子谦再出现喜怒哀乐的人就是裴裴了。裴裴，不论你和子谦之间出了什麽问题。我都希望你们能继续维持这段特别有缘的友谊。」
李老师讲完最後一句话就离开了，留我一个人和手中的光碟片。
讲真的，老师的话让我好有压力。凭什麽我要管梁子谦那麽多的事情因为我喜欢梁子谦吗可是他又不见得愿意喜欢我……
大家会不会把我想得太高竿了我的存在真的对梁子谦有那麽重要吗
弄成这样，我心里真是更放不下他了。
我看手中的片子，发现是一场音乐比赛的纪录影片：《20x6年?jp比赛映像纪录》。
只有我才能帮他为什麽李老师要把这麽重的任务交给我难道我真的有资格吗据我所知，梁子谦的家人并不支持他走音乐的道路。但是小提琴是梁子谦的天赋和兴趣，更是他的生命。加上他有阅读障碍的阴影，除了音乐以外，其余课业的表现都不尽理想，所以他的家人才不多干涉，放手让他在音乐上发展。认识他这段时间来，梁子谦很少对我提家人的事情。明明都住在台北市，他却选择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小套房，独自过日子。我想他自己的家人并不完全了解他的天赋以及对音乐的热诚。
当晚回家以後，我立刻用电脑把光碟播出来看。不出所料，正是李老师说梁子谦拿下首奖的音乐比赛。我跳过多数片段，快转到梁子谦出场的地方。他是第五个出场的选手，演奏的曲子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我没听过这首曲子，也没有听梁子谦提起过。专注的盯着电脑萤幕，透过耳机传出的掌声，我被拉进那个情境里，彷佛置身在当年的比赛现场一样。
高中生的梁子谦穿乾净的黑色燕尾服，手上拿小提琴，容光焕发的。後面跟着出场的也是名男孩子，手拿乐谱，同样高高瘦瘦，脸上戴黑框眼镜，俐落的坐到钢琴前。梁子谦回头看他，他也看梁子谦，两人互相露出一抹微笑。
音乐开始了。
当梁子谦演奏出第一个音的时候，我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完全是颤栗。单是一小段没有钢琴配合的独奏，轻易的挖掘出梁子谦真正的灵魂。舞台上的他是chiluo的，是透明的。他随兴，他勇敢，不畏惧的崭露一切，特别是灵魂的深度。是给评审看的吗我觉得不是。是要告诉观众他很厉害肯定不是。他在说话，用琴声说话，想传达在藏在心底的秘密，那股必须埋在心灵深处的激烈灵魂脉动。这是不大能好好说话的他最能传达情绪的管道。梁子谦不只是在拉琴，比赛或许重要，但只是其次，他热爱拉琴，更热爱在舞台上的时间。他不可能随时有机会用舞台来宣泄他压抑在心里的热火。
再明显不过，他是来拉琴给阿衡听的。
那一瞬间我知道了，原来替他伴奏的人就是阿衡。弹钢琴的阿衡好专注，好仔细。他弹出的每个琴音都在说他有多洞悉梁子谦，熟悉梁子谦，更深深爱着梁子谦。
每个入耳的音符和旋律是黏腻难化开的浓浆，害我心里的纠结愈结愈大，我自己也愈来愈害怕。因为这个舞台上的梁子谦不是我认识的梁子谦，那是只有阿衡才认识的梁子谦，也是阿衡才能造就出的梁子谦。
到底是梁子谦依赖阿衡还是阿衡依赖他我分不出来。我只晓得，他们珍爱对方，用浑身的力量爱对方付出的感情。
伴奏的钢琴是阵带魔幻的潮水，不着痕迹的洗走大家对他们的距离和隔阂，更是洗走排斥，让所有人顺利沉浸在享受之中。享受梁子谦的小提琴，享受他憋了大半时间的满腔情怀。钢琴──是非常重要的功臣，不但完美的陪衬小提琴的音色，更让所有人见到最真实的梁子谦。这就是阿衡的能耐，唯独他能做到的事情，他可以给梁子谦需要的一切。阿衡是为了他才存在的，阿衡是为了他才会坐在那里弹琴的。他可以把梁子谦高高捧起来，也会在摔下时好好接住他。他会抱紧梁子谦，给予最好的温暖，最好的疼惜。
谁说这场比赛只有梁子谦的感情错。大错特错。是两个人的感情，两个人的爱情。梁子谦拉琴的时候根本不看舞台底下，他反而侧过身子，望阿衡，瞧阿衡。阿衡也不会让他失望，会回应他，安抚他，照顾他。阿衡让梁子谦放心，让梁子谦能肆无忌惮的在这个舞台上冲刺。
一来一往的琴声合奏，写下一句句无语言结构的爱情。
阿衡会用钢琴说：『子谦，你好好往前跑。我替你摆脱後面的问题。』梁子谦马上用小提琴回答：『阿衡，我不放心你。我要跟你一起到终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比赛，我们两个人的感情。』阿衡绝对不可能让他瞻前顾後，会阻止他分神，因为前往终点应该是他仅能专注的目标才对。
『傻子谦，又说傻话。我们说好了，你要直直冲到比赛终点。干嘛又胡思乱想不要紧张，我会到的。你要在终点好好等我，知道吗』『阿衡，你一定要来！没有你我会害怕的。我会在终点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说好了，就是终点。到了以後，我们哪里都不要再去了，可以吗我希望那里就是我们相爱的天堂。我不想再奔波了。』『那有什麽问题子谦，去吧！赶快过去！』
相爱的天堂。
绵密的音乐，缠绵的音符，全部是阿衡和梁子谦的爱。我们都是见证者，见证他们互相扶持、成长的见证者。我看见梁子谦有多爱阿衡，而阿衡也同样的爱他。他们对音乐的爱就是投射在对方身上的爱。比赛结果对他们来讲只是其次。让人知道他们的爱，知道他们的情感，或许才是他们在舞台上挥洒生命的目的。
我好羡慕阿衡，我真的好羡慕他。他是住在梁子谦灵魂里的男人，是梁子谦从头到尾的心灵。
这样的阿衡，我要拿什麽去赢他应该讲，我凭什麽要梁子谦把对阿衡的爱放到我身上来凭我在图书馆认识他凭我愿意好好听他讲话吗
完了。我什麽筹码都没有。
关掉电脑，我选择缩在床铺上。
是不是，我只适合当一名坐在台下看梁子谦拉琴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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