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顶上。”
然后忘秋就看到南宫春燕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上,于是她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你存心误导她。”她很肯定。
谷流风看着从屋顶跳下的她,微笑,“谁叫她不肯亲自问妳。”
“我没义务回答她。”
“所以妳也在误导他们。”
忘秋没承认也没否认,慢悠悠地朝自己的屋子踱去。
于是,站在院子里的谷流风笑了起来。忘秋从来不向人解释,应该说是从来懒得向人解释,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不需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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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遮雾隐,无星无月的深夜,黑暗与寂静,处处透着未知的恐惧。
黑影轻车熟路地在屋脊上奔跑飞跃,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条白色人影就那么理所当然、悠闲自在地坐在他目标的屋顶上。
夜风中透出丝丝的寒意,让人竖起浑身的寒毛。
“你终于来了。”
“妳在等人来?”
“我想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忘秋有些欣慰的叹气。
黑影默然无语,全神戒备着。
“本来是想放她一条生路的,看来她自己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
忘秋毫无征兆的出手,尽管是全神防备的黑衣人也吓了一跳。她的出手实在太过刁钻,那根本就是常理无法想象的招式。
三招过后,黑衣人从房上翻滚落地,断气。
“忘秋——”听到声响的谷流风跑到屋外。
忘秋从屋顶纵身跳下,白衣飘飘,脱尘超俗,根本不像是刚刚出手毙敌的人。
“他是谁?”
“杀手。”
“妳知道他是谁派来的?”
“知道。”声音有些冷。那个人终于还是决定斩草除根了,这一次她不会再客气。
“谁?”
她没应声,只是落在远处的目光有些冷。
“这便是妳留在南宫山庄要等的答案?”他猜是。
“对。”
“为什么?”
“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不管这件事过了多少年。”
她似乎想到什么伤心事,否则语气不会如此的感伤忧愁,于是谷流风无法再追问下去。
“妳要走了吗?”
“嗯。”
“一个人。”
“嗯。”
“为什么?”
“南宫不明会告诉你答案的。”
自始至终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望着那抹在夜色中消失的身影,谷流风很失落。为什么三少知道答案,而他却不能知道?
第六章
阴暗潮湿的牢房,肮脏中充斥着血腥与腐烂的味道。
即使这里是全天下最顶级的牢房——天牢,也不能改变它是牢房的事实,所以这里与普天之下所有的牢房一样,充满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
原本古灵精怪的颜小色,那双圆圆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大眼,此时正沮丧地盯着地上的几只蚂蚁,看牠们在自己画下的九宫阵中团团乱转。
就算会奇门遁甲,会五行术数又怎么样?她还不是一样被人锁在这间不见天日的牢房。
这些天她很想念师姊,很奇怪不是想念师父,明明师姊跟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常常很久很久才会回去一次的师姊怎么会让她这么想念呢?
不过,颜小色的眉头皱紧。那个皇后好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她帮九公主改命盘呢?就算她有那个能力也不能帮她呀,这是逆天而行。先不说天机门最大的禁忌就是擅改天命,何况她根本就没那个功力。
当视线中出现一角黄衫的时候,她讶异的抬头。
“师姊!”毫不掩饰的欢喜流露出来,她冲进来人的怀抱。
“师姊,妳怎么会来这里?”咦,师姊怎么会穿着太监服饰?
“妳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忘秋轻描淡写的反问。
“我被人关进来的。”颜小色刚刚才一扫而空的沮丧再次出现。
“我是来放妳出去的。”
颜小色怀疑地看着她,“劫狱?”这应该才能解释为什么师姊会是一身的太监眼吧。
忘秋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身往外走。
“师姊——”
“如果真的喜欢这里,那妳就继续待着吧。”她从来不勉强人,尤其对象是颜小色的时候。
天牢外的空气好新鲜,天牢外的草木好亲切……颜小色现在觉得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和美好。
“天牢也不是人人都进得去的。”
颜小色一脸狐疑地看着师姊,“师姊,我几乎要以为妳是在羡慕我了。”真的,她可以用自己的脑袋发誓。
忘秋回了她一记淡笑,“是呀。”羡慕某人的好运道,一出师门就被当朝皇后相中请进皇城,全天下能有几个啊。
“师姊怎么会知道我在天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说的也是,更何况只要师姊有心查,很难有她查不出的消息。颜小色对这一说辞接受得甚是心平气和。
“我就这样走了,宫里怎么交代?”她可没有忘记关押自己的地方是天牢中的天牢,这处天牢是皇城的内天牢,向来只关押皇子皇女等皇亲国戚,而她小小一个平民百姓能被关进去,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天恩浩荡”吧,虽然这种天恩,实在不如没有。
“那不是妳要担心的事。”
“说的也是。”不管如何,接下来倒霉的人绝不会是师姊。颜小色非常坚信这一点。
“那还不快走?”
颜小色搔了搔头,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看了忘秋一眼,“那个……师姊,师叔是不是死了?”
忘秋眸光闪了闪,缓缓点头,“死了。”
“难怪师父会在庵里摆祭坛。”
颜小色走了两步,像又想起什么,回头粲笑,“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师姊夫?”
那表情真像讨骨头的小狗狗,忘秋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宫门走去。
看着师姊在宫门内消失,颜小色摸着自己圆润的下巴,喃喃自语道:“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是同意的意思呢?”
后宫争斗向来是比战场还要血腥、更要残酷,上一刻还高高在上的人,下一刻或许就被打落谷底,更甚者性命不保。
废后,受苦的不止是被废掉的皇后,还有她身后的那一大群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同样是阴暗潮湿脏污的天牢一角,同样是穿着太监服饰的忘秋,不同的是她面前那个洗净铅华,容颜老去的废后。
“我错了。”
忘秋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不需要说话。
“妳一直在等我动手,是我自己笨得沉不住气。”
忘秋笑了,但还是没有说话。
“妳在给自己一个放过我的理由,也在给我一个出手的理由。”
她还是淡笑着。
“妳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我,但妳认为那太便宜我了。”
确实太便宜了。
“于是,妳让我日日夜夜生活在忐忑不安中,活在会被妳报复的惶恐中,而妳无疑成功了。”
曾经她也是这样活过来的,日日夜夜的惶恐不安、担惊受怕,她只是将同样的折磨回赠给她而已。
“如果我不走这一步,虽然依旧不安、依旧惶恐,可是他们不会有事。”
“对。”她很肯定的回答。
“所以我错了。”
忘秋脸上虽有笑,眼神却是冰冷的。
“这埸后位之争,我看似胜了,其实却输得凄惨。”可惜她顿悟得太迟,白白牵累了家族。
“走好。”这是忘秋最后送给她的两个字。
“不能放过她吗?”废后扑到栅栏前。
忘秋在门外停了下,“斩草除根是您教我的。”
缓缓回首,她绽出一抹极淡的笑,“你我都清楚魏妃为什么会毒害老将军,不是吗?”她的存在是个禁忌,更是个秘密,而镇国大将军是极少知道的人之一,菊妃在知道这事后,使计想逼出老将军身后的她,进而斩草除根,事情若永远如她的意,这世上岂有天理。不过,会遇上谷流风,倒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废后马上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知道!这个认知劈进她的脑中,她顿时万念俱灰。她以为那招借刀杀人使得天衣无缝,以为没有人会察觉,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忘秋的掌握中,她只是冷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不归路。
杀魏妃、杀国丈,本就是杀鸡儆猴,可惜她未警觉,终至走到今天的下场。
那些有关她家族的罪证不是一朝一夕搜集得到的,忘秋是随时准备给予她致命一击,可惜她直到今天才明白过来。
她真的错了,如果她抱着一念之仁,事情不会到今天这个田地。龙七身上始终有着跟秋妃一样的善良,可惜是自己硬逼得她痛下杀手,因为她现在要无后顾之忧的离开这座皇城。
无后顾之忧——废后惨淡的笑了起来。有了自己这个前车之鉴,相信不会再有人重蹈覆辙了,也只有她才始终放不下冷宫中甘于平淡寂寞的秋妃。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龙七之所以不带秋妃离去,是因为秋妃一生的爱全系于当今圣上,她情愿孤独寂寞地生活在冷宫中,也不愿离他远去。
如果有一天龙七可以舍下秋妃,必是确保她安全无虞,现在秋妃真的安全无虞了,因为她要杀龙七也只是为了没有后顾之忧的除掉秋妃罢了。现在没了自己,这宫里再不会有人会想着去对付冷宫里失宠的妃嫔。 。
抬头望着房梁上的白绫,废后苦笑着。争斗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怨不了任何人,自酿苦果自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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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姊夫,你在听我说话吗?”颜小色很怀疑的伸手在某人的眼前挥舞着。
谷流风被召回游离的神思,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当然在听。”
“骗人。”白痴都看得出他的魂飞了。
“她留在京城要做什么?”
颜小色很拽的扬起下巴,装作很专心地去欣赏前面盛开的花团。
谷流风的眼中闪过无奈,只能朝她认错,“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没听到你讲什么,你能再讲一遍吗?”
“好吧,看在你勇于认错的份上,我就再说一遍。”颜小色一副“大人有大量”的神情。
“谢谢啊。”有那种个性的师姊,再有这么古灵精怪的师妹,他真的不应该感到惊奇的。
“你看正前方那朵花开得好看吧?”
谷流风无言地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脸,怀疑自己又被耍了。
“师姊夫,你这种表情好像在说我欺侮你哦?”颜小色的眼珠贼兮兮地打着转。
不是在说,而是事实如此,他真的很好奇她到底有没有觉得无趣或者疲惫的时候,自打三天前她来到南宫山庄开始,就一直兴奋到现在。
“妳误会了。”虽然他真的有种错觉,这小丫头似乎是为了看戏而来。
“我才不会误会。”她还真是笃定,这也太自信了吧?
“你刚刚不是问我师姊留在京城做什么吗?”
“妳肯告诉我了?”
颜小色开心的扬起嘴角。
谷流风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刻,她就以一种兴奋又充满恶作剧的语气说:“我不说,就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啊。”
谷流风彻底无言了。
“师姊向来是这样,总是神神秘秘的。”
忘秋确实常常给人这样的感觉,谷流风对此毫无异议。
“不过,师姊肯让你留在这里等她,倒真是很放心哦。”
明明就是话里有话,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我师姊明明是个大美人,为什么人人都说她是男人?”从京城到南宫山庄这一路,她被传言给弄得晕头转向的。
“她女扮男装。”
“骗人,师姊从不穿男人的衣服。”至少她从来没见过,等等,上次好像有穿太监服,不过,太监应该不算男人吧,于是颜小色再次肯定自己没有错。
谷流风被她这句话给震惊到了,从来不男人衣服?应该换成几乎不女人衣服才对吧?
“颜姑娘——”
“师姊夫,”颜小色扬起一张谄媚的笑脸,“你还是像师姊一样叫我小色好了。”
谷流风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颜小色好像在巴结自己,她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诡异!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感觉。
“小色,”他微微顿了下,然后续道:“事实上,江湖上见过妳师姊穿女装的人很少。”
“你见过。”这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见过。”
“我师姊漂亮吧?”颜小色沾沾自喜地问,那种与有荣焉的神情让谷流风忍不住打从心里笑出来。
“嗯。”
“那你有没有听过她弹琴?”
他怔住。弹琴?
“原来,你还没听过啊。”一瞧某人的表情,她就知道准没听过。
“她会弹琴?”
“会呀,而且弹得很好,就像人们常说的那什么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颜小色陷入美好的回忆中。
“没想到她还会弹琴。”他低语,心头有些失落。
“是吧是吧,师姊很厉害的了,所以师姊夫,你一定要加油哦。”
“加油?”他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嗯。”她很认真的点头,“一定要加油哦。”
他觉得她的表情有点严肃,于是问:“为什么?”
这次,颜小色是真的露出担忧的表情,两只手交错扭着,“因为我跟师父卜算的结果是一样的,师姊的姻缘卦象很奇怪。”
“奇怪?”
“对,错过这次的红鸾星,她便会孤独终老。”她不希望看到师姊走到那步田地,那样师姐不会开心,师姐不开心,她也不开心,所以她一定要让师姐开心。
“我知道了。”
“你会加油吗?”
他笑了笑,目光看着京师的方向,“我从来没有打算放弃。”
“真的?”
“真的。”
“师姊夫,一言为定哦。”
看着颜小色郑重地伸到自己跟前要打勾的小指,谷流风笑出了声。这丫头一定很喜欢她的师姊……然后在颜小色开始歪头撇嘴的时候伸手跟她订下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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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被人在湖边吊上吊下的泡水玩,今天他站在湖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嘴角上扬的弧度终至形成一个笑靥。
“小色没惹祸吧?”
听到那清越的嗓音,他惊喜地回头,却在看清来人后傻在当场。
好看的黛眉微蹙,“她惹了什么祸?”小色的那张嘴,真是让人不放心。
“你……”
一袭曳地青色长裙,长发松松地绾了个髻,以一支乌木簪束住,闲适中透着雅趣。眉目如画,长身玉立,犹如九天仙女落凡尘,让他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怱生感慨,她还是男装扮相对他的健康有利。
“小色怎么了?”
“她没事。”
那你怎么一副呆蠢的样子?她以眼神无声问他。
“妳怎么会穿女装?”
忘秋瞪着他。她是女人穿女装有什么好奇怪的?
“还换吗?”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不敢抱太大希望,却又忍不住希冀。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笑了,“你说呢?”
“换了吧。”他现在对自己的自制力是越来越没信心了,安全点好。
“换掉?”她讶异的扬眉。
他挣扎着,最终点头,他还想维持形象,而且动不动就有化身淫魔色狼的冲动对身体也真的不太好。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的确是,所以谷流风开始在心里为自己默哀,挑战自己的忍耐力真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小色让我替她向妳告辞。”
“走了?”
“我接到妳飞鸽传书的时候,她就火烧眉毛的跑掉了。”想到颜小色当时拔腿就跑的情形他不厚道地笑了。
跑得倒挺快。抿了抿唇,忘秋没说话。
“现在我们回南宫山庄?”
她摇头。
“去哪儿?”
“你要跟我走?”她似真还假的问。
谷流风也不是省油的灯,戏谑地看着她,“别人都叫我师姊夫了,我不跟妳走似乎也说不过去。”
忘秋哼了声。难怪小色会跑。
“妳生气了?”
忘秋转身就走。下次逮到小色有她好看。
“秋儿——”
她回头看他。
谷流风不为所动地微笑,“小色说妳从来不穿男装的。”
“是吗?”
“妳把我留在南宫山庄,不就是担心我会出事吗?”完全无视她的白眼,他笑得很乐。
“哼!”
“京城的事处理完了?”
忘秋的脚步微顿,轻轻地应了声,“嗯。”
“杀手是京城派来的?”
“对。”
谷流风不再问了,他已经猜到答案,皇家秘密永远都是充满杀戳与血腥。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很久。
“秋儿,人的心里不能埋太多事,会把自己压垮的。”
“多事。”
“我的肩膀给妳靠,不要客气。”情愿借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借下去,只要她肯,他就借到底。
“……”
“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停下脚步,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谷流风笑得有些痞,这让他一贯斯文俊雅的脸染上几许魅惑,倏地凑近她的耳畔,“宫门高墙总是让人有些敬畏的。”
四目相对,他不退,她不避。
“又如何?”轻柔却又坚定的质问。
“纵情江湖无拘无束才逍遥自在。”
“人在江湖,一样身不由己。”
要说服她真的很难。谷流风无奈地叹气,然后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爬墙我真的不在行。”心因手下的脉象而微沉。
忘秋差一点儿就喷笑。爬墙?
“伤得重吗?”谷流风关怀问道。
忘秋眼中闪过讶异。
“妳很少穿女装,更不喜欢搽脂抹粉,可是,妳今天很反常。”不经意的靠近闻到她身上的药草香,他终于明白原因何在。
“我应该离你远一点的。”她怎么会忘了大夫的鼻子都跟狗一样灵,脂粉香能骗过别人,却很难骗倒他。
“伤到哪儿了?”他有些焦躁地问。要不是于礼不合,他直想扒开她的衣服检查。
忘秋情不自禁退了两步,他的眼神吓到她了,“没事。”
“没事妳会被逼得换装抹脂胭?”他开始评估这里的隐蔽性,四周都是高大挺拔的树木,也没有道路,应该很安全。
“别想。”她直接拒绝。
“我要确认一下妳的伤势。”对此他很坚持。
“不用。”她也很坚持。“我是大夫。”
“不用。”
“好吧,投宿的时候我帮妳换药。”
忘秋情不自禁瞪大眼。换药?她头壳坏掉才会让他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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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的脑袋真的坏掉了。忘秋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处剑伤,一在右肩,一在左背,要包扎伤口是无论如何都得褪尽上衣才成的,可是……有谷流风这个全天下最吃苦耐劳、最鸡婆善良的神医在身边,她相信这世上能抵死不从的人没几个,很不幸的,她不在那少数几人之列。
看到本该雪白无瑕的胴体上出现两道丑陋的创口,向来心境平和极少动怒的谷流风拳头松了又紧。
“是什么人?”
“杀手。”
此时此刻,为什么她还能用这种置身事外的淡漠语调讲话?他不明白她的想法。
“兵刃上有毒,所以妳的伤口才会愈合得很慢。”他的眉头拧紧。这是由至少十三种毒素混合在一起制成的,忘秋能保住一条命,简直就是奇迹。
“我知道。”
“妳知道?”他忍不住扬高声音。
“不择手段完成任务是杀手的使命。”
说得好像她很熟悉这个职业。谷流风下意识摇头。
“这应该是妳回来找我的原因吧?”莫名的,他有些气恼。如果不是身上的毒伤,她是不是永远不会再回头?
“不是。”
他的心因她这句话而雀跃期待,“那是为什么?”
“小色在这儿。”要不是担心那丫头那张惹祸的嘴,她会等伤好之后再出现。
雀跃的心瞬间冷却,她真是知道怎么打击一个男人的心。
“药上好了,妳起身,我帮妳包扎。”
“出去。”让他看伤口已是她的极限了。
“这样的伤口需要别人帮你包扎的”
“出去。”
谷流风的回答是伸手扳上她的肩头,入手的嫩滑触感让他心神为之一荡,“秋儿——”
“手拿开。”
肩头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她的身子瞬间僵硬。
吻从肩头移向耳垂,手也有自主意识地滑向她柔软的胸前。
“住手!”她的心蓦地失控,翻身就想推开他。
不料,她这个举动却恰巧让他就势压住她。
“哦。”因压到背上的伤而柳眉微蹙。
在烛火的映照下,谷流风清楚的看到芙蓉面上那无法掩饰的红晕,不由得莞尔。
“起来。”
“妳确定?”他起身,她可就春光外泄了,即使隔着衣料,她胸前那两团绵软仍旧让他心旌摇曳。
进退维谷的窘境让忘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羞恼交加的瞪着身上的人。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她现在的状况,明知道答应让他看伤后就会出现这种让人尴尬的场面,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他,现在报应来了。
“我帮妳包扎。”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因为他知道再拖下去,他的自制力会崩溃。
“好。”她说这个字的时候头皮发麻。现在这个姿势,他一起身,她就会春光外泄啊。
“我闭上眼。”他说到做到,真的闭着眼从她身上爬起。
忘秋松了口气,可是,当看着他的手从身后伸来,一圈又一圈的帮她绑绷带时,她的心也像大海中的小舟一样载浮载沉,更像秋雨击中芭蕉时般纷乱无措。
“好了,妳休……”那个“息”字他没能说出来,因为忘秋的手扯住他的衣襟,阻止他离开的脚步。
他看着她。
她没有转身,只是逸出一阵轻叹。
“你……”
“留下吧。”
他的手倏地握紧她的,有些不敢相信的重复,“留下?”
忘秋几乎都要苦笑了。为什么这会儿她会觉得特别孤单,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以前就算濒临死亡,她都没有这么脆弱过。
“算了,你还是出去吧。”真不应该来见他的,他总是很容易让她感到脆弱。
“妳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奇怪,耳朵怎么会听不清楚呢?”
她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他。
看到她拿过床上的衣服要穿,他马上扑上前,将那件衣服扔到老远。
“谷流风——”
“妳让我留下的。”他无辜的看着她。
现在忘秋只想做一件事——就是一掌打飞他。
“出去。”
“妳不会是想不认账吧?”
“怎样?”
他扳过她的身子,与她面对面、眼对眼,一脸诚恳地说:“我看起来真的很急色吗?”
你难道以为自己不急色吗?她用眼神这样反问他。
桌上的蜡烛终于烧到尽头,屋内突然漆黑一片。
“哦……”
“碰到伤口了?”
“……”
“秋儿。”意乱情迷的轻唤伴随着窸窣的脱衣声。
“……”
压抑的喘息与隐忍的呻吟在深夜寂静的屋内响起,有风自窗缝吹入,拂起散落的床幔,轻轻泛起波动。
“谷流风,你没开过荤吗?”
“……”
“你到底行不行啊?”有人忍不住叹气。
“妳会知道我到底行不行的。”某人咬牙的低语。这不但是质疑他身为大夫的资恪,更是对他男性尊严的践踏。
于是,某个用辞不当的人在第二天几乎下不了床。
从那以后,忘秋明白了一件事,一定不能在床上质疑男人行不行,或者会不会。不行,也会被激发出潜在的能力,不会,他会在妳身上学到会为止。
第七章
日近正午,茶肆酒楼喧闹起来,街道上来往叫卖的小贩也因此遽减,一辆马车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停下。
当车夫掀起车帘,车上的人走下来时,这家小店便在瞬间变得显眼起来。
那对男女就像暗夜中的星辰光彩夺目,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轻易地吸引住众人目光。
温文俊雅的书生,天生有一股让人信任的温润如玉气质;而被他扶着下车的女子,则像一缕温暖明媚的秋阳洒落人间。
外貌、气质完美的匹配,任谁看了都会在心里赞一声“好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客倌,里面请。是吃酒还是用饭?”
“来些清淡素食,酒水就免了。”
“客倌稍等,小的先帮您两位倒茶,饭菜马上就来。”一看便知是有身份的客人,伺候好了一定有打赏。
“秋儿,喝口茶润润喉。”
忘秋并不是很想理身边的男人,听而不闻地托腮望着窗外。
然而茶杯马上就自动送到唇畔,大有她不喝就不罢休的架式。
于是她只能敷衍地喝一口,之后便瞠大眼看某人就着她的唇印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
原来,她人生最大的磨难是一个名唤谷流风的男人。死亡、疾病、伤痛都击不倒她,唯有他却打得她丢盔弃甲,节节败退。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而他是她的克星。
年过半百的店家看着这对相配的小儿女,对男子近似调戏的举止报以一笑。谁不曾年少轻狂过! 即使是四菜一汤,对两个人而言依旧显得过多,酒家店虽小,菜肴却做得甚是精致美观,观其色,闻其香,足可令人食指大动。
他帮她布了满满一碗菜。
于是忘秋娥眉微蹙,像是对面前的那碗饭菜略有不满。
“妳真的太瘦了,日后得要让妳戒酒。”她总拿酒当饭,纤腰盈盈一握,夜里抱着她时总会有一丝怜惜与担忧。生怕过于用力揉碎她,榨干她,更怕她无法承受太多的欢愉而憋坏自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闺房情趣这件事上,某位一向坦荡荡、襟怀磊落的神医,非常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要为自己谋取最大的福利。
“多事。”这是忘秋一贯的回应。
“吃吧,至少也要把这碗吃完,好歹也要给掌勺的师傅一个面子。”
为了逼她每日多吃一口,这男人几乎什么借口都敢拿来用。像前日他便硬说雨后天凉,多喝一碗参汤取取暖是天经地义的事,否则便是与天作对,暴殄补品。
心中叹气,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态度很是敷衍。他坚持清淡的饮食对她的伤势有利,可她实在提不起食欲,这菜肴虽可口,却委实清淡无味。
“妳喝的水少,不如再喝碗汤好了。”他热情地建议,并动手帮她盛好一碗蛋花汤。
她几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持勺喝汤。
柜台后的店家却忍不住会心而笑。
“店家,可有客房?”
“有的。”
“另外,我想借用一下厨房的炉火帮我娘子熬些药,不知可否?”
“当然。”
忘秋专心的喝自己的汤,任由谷流风安排身边的一切事。凡事不用自己操心,其实也满不错的。
“客倌,需要小老儿帮您买药吗?”
“谢谢老丈,晚生已经准备好了,只需借用炉火即可。”
“相公真是疼惜妻子。”
谷流风宠溺的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笑道:“妻子原本就是娶来疼惜的。”
“这位娘子好福气。”
“秋儿,你慢慢吃,我先去帮你煎药。”
忘秋点了点头,继续喝汤。还是酒好喝些,毕竟几年来她习惯了酒的味道,这些日子少了酒味,她真的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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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星无月,子夜初过。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反而睡得很沉,呼吸很是平顺均匀,这让躺在外侧的谷流风颇是困惑。
一件事做久了自然便驾轻就熟,也就是达到人们常说的熟能生巧,而后日渐炉火纯青。
谷流风自认是个好学之人,在他坚持不懈的刻苦练习下,由情欲初开的懵懂傻男成功跃级为个中翘楚。
不过,乐极必是要生悲。
被他缠得烦不胜烦的忘秋在五天前就不再让他近身,害他满腔的情意无从宣泄,于是他今天在煎药的时候稍微加了点料,按说今夜的她绝不该这么安静的,可是她真的很自然的入睡,并且睡得很沉。
那东西无色无味,是他新近配出的,她应该察觉不到,而且他亲眼见她把那碗加了料的药给喝下,没道理会没反应啊。
可是他苦等了半夜,她却丝毫没有反应,这让他这个神医极度的郁闷。想着想着,突然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难道……他看着身边的人。春药对她是不起作用的?
回想起那天在南宫山庄的冰窖他们的谈话,他蓦地心头一寒。对春药免疫的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天生异禀的体质,不过这种人在这世上几乎凤毛麟角:二就是心静如水意志力强到无人能及,服食过强烈春药却熬过去,从此对春药再无反应。
她属于前者或者后者,谷流风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他突然很愤怒。是谁?到底是谁曾这样对待他的秋儿?
熟睡中的忘秋被细碎的亲吻惊扰,自睡梦中悠悠醒转。
吻从胸口婉蜒上移,最终覆上她的唇,辗转吮吸。
“给我,秋儿。”他喘息着动手扯脱她的贴身衣物,急切地想拥有她。
忘秋无声的叹息,这男人越来越自欢了,以为今夜无事,谁想他会在夜半时分外欲火焚身。
“秋儿……”他不满的啃咬着她的耳垂。
她有些懊恼地伸手捶了他一记,妥协地让他如愿以偿。
床笫之欢像致命的罂粟吸引着他堕落沉沦,明知她有伤在身,却无法压制他体内泛滥的情欲。
她在他的身下颤栗、呻吟,在达到极乐的巅峰时发出压抑的啜泣。
夜晚床上的谷流风绝不像白日里那般温文有礼,此时的他是狂野的,带着掠夺一切的蛮横。
“秋儿。”
“……”
“妳对春药没反应。”
“……”
“我在妳喝的药里下了春药,可是妳睡得很踏实。”踏实得让他咬牙切齿。
“谷流风。”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人这样无聊吗?
“这几天妳都不让我碰。”他有些委屈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
“滚开。”
“生气了?”
他以为呢?她这辈子最讨厌向女人下春药的男人了。
“为什么妳会对春药没反应?”这次他撑起身子,直直的盯着她的眼,不允许她逃避。
在黑暗中,被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住,感觉真是诡异!
“我要知道原因。”
“记得那个苗女吗?”
“记得。”他也记得当时她看到忘秋时表情极是震惊,甚至还带着恐惧。“她是苗族的公主,她的哥哥曾经向我下‘欲蛊’。”
“什么?!”他吼了出来。
欲蛊,天下最邪恶的蛊毒,被施蛊者只能永远沉沦,成为蛊虫主人的禁脔。
“我要杀了他。”
“他死了。”
“死了?”
“我一共砍了他一百二十八刀。”忘秋的声音因回忆而变得冰冷。
这个答案让谷流风大声叫好。
忘秋反而因为他的反应讶异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是向来良善平和的谷大神医。
“换了是我,我一定生剐他三百六十刀。”
她仍在震惊中。
“他把解药给妳了?”他几乎不忍去想象她忍受欲蛊折磨的场面。
“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而她终生不会再受制于春药。
“良心发现?”
“他说他爱我。”
“让他见鬼去吧!”
“……”他的确是去见鬼了,而且是笑着走的。
谷流风将她抱在怀里,不再说话,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除了她的出身、师门,他再也不知任何有关她的事,未知让他不安,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抓不牢她,而失去她的日子将不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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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内的药汁冒着热气,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飘荡在空气中。
忘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碗药,没有任何反应。
“温度刚刚好,快喝了吧。”
“不必麻烦了。”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喝掺了春药的药汁。
“我发誓,这次真的没有动手脚了,而且妳不喝药怎么去除身上的毒啊!”知道春药对她无效,他白痴才会再放。
她别开脸,不理他。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那毒要不了她的命,况且被他这个天下第一神医天天用各种珍品补着、上等药材灌着,要死也是没那么容易。
“就算再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啊,好歹这药我也熬了半天。”他苦口婆心。
眼见心爱的人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他心思转了转,然后微笑,“我知道妳为什么生气了。”
她秀眉轻挑,一言不发地看他。
他贴过去,在她耳畔低语,“我也知道自己贪欢无度会害妳浑身酸软,我让店家帮妳烧水,再替妳按摩一下就好了。”
忘秋的耳垂不由自主的泛红,一把推开了他。
“我去找人烧水。”他快乐地跑出去。
她只能对着房门干瞪眼。
温良如玉,貌比潘安,医术精湛,谦和有礼,气质儒雅……这些都是江湖上对他的评价,曾经她相信这样的评价,但是如今她强烈的质疑。
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其心之奸诈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邪恶之辈,而且还是.仙彻头彻尾的大淫虫——只知道在床上抵死缠绵,她现在已经怀疑床到底是不是拿来睡觉的家具,因为最近当她躺在床上时几乎都不是在睡觉,而是在被人睡。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让忘秋收起思绪,转头看向房门。
“夫人,小的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夫人,有人让小的把这个交给您。”小二边说边将手上的一封信递过去。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问都没问是什么人送的信,直接赏了他一块碎银。
于是小二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雪白信笺上画了小撮类似动物尾巴的东西,有些毛茸茸、蓬松蓬松的感觉,不过颜色就怪了些,是像天空一样的湛蓝色。
一抹亮光闪过她眸底,唇线微扬,双手用力一搓,信笺顿时化作片片飞花消失在窗外。
她伸手掩口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揉揉发困的眼睛,再看看窗外的天色,温暖的秋阳爽朗地照耀着大地,从窗口吹进的风带着秋季的凉爽。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床上,只犹豫一下下,马上就起身走了过去,脱鞋上床。
所以当谷流风领着小二抬水进来时,就看到床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弄好澡盆的水,他就打发小二出去了,他伸手测了下温度,然后从怀裹拿出一只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进去。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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