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徒,你敢消遣为师长得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别跑。”不懂尊师重道,目无长上。
“你是千年老妖怪,一拳能劈山,我不跑才有鬼。”宋怜星自认无山坚硬。怪佬玩笑式地追着她跑,宋怜星可是使着劲的溜,毕竟少了一甲子多的功力,腿短的人总是较吃亏。
山拗说大不大,一阵追逐后,她倏地停下腿步一闪身,紧跟在后的矍铄老者正好对上一双探索目光。
“你是我的曾祖父?!”
山拗之中真的藏不住秘密,小小的耳语便会回绕四周。何况是师徒两人大声地争辩声呢!
在温泉中养伤的江柳月闻言一惊,顾不得一日须浸泡两个时辰的嘱咐,水出芙蓉地抬起一旁的浴衣披上,急急忙忙地一探究竟。
这段时日以来,她只见过一位美如花妖的女子和个病痿老者,至于第三道声音的主人始终无缘会见。直到这一刻,她了解出用意。
“死丫头,你敢唬弄我!”气呼呼的怪佬用小眼珠子瞪宋怜星。
人老了,眼皮都下垂,不见炯炯精瞳。
宋怜星大方的招供。“为了你的曾孙女我受了多少委屈未获平反,自然要钓只乌龟来消消气。”
这方天地才多大,想要听而未闻何其难,除非天生耳疾,不然字字入心呀!
算是报复他强留她三个月照顾假男人,身心皆受创的代价。
“你说我是缩头乌龟——”
“不是吗?一天到晚畏首畏尾地藏在壳里,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敢见,你和王八有何差别?”早说他见不得人,那副丑容。
“你……你想气死我……”一脚踩住他的痛处,叫他一张老脸皮挂不住。
事隔多年,他连孙子的面都没见过,遑论是曾孙女呢!若不是因缘际会的巧相逢,他早忘了日光堡一事,是她颈上系配的那块玲拢玦勾起他的回忆。
新婚夜,他为妻子挂上家传的玲珑玦,言明世世代代传媳或传女,所以他一点也不陌生。
爱上同是男子的奇佬非他意料之中,向来他只钟情于女子,谁知缘份来得令人措手不及,那份生死相许的爱恋仿佛从远古传来,叫他放不开手。
妻子的体谅也是走得无后顾之忧的原因之一,他知道这一走,家族中的责难必落于她身上,怪她留不住丈夫的心。
此后他断断续续接获妻子的来信,得知他的叛走已被族中耻辱,不仅剔除了“可”字辈的名讳,并明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及与他有关的事情,就当他从未存活于世。
一个禁忌的他怎好向曾孙女坦承,搞不好她连听都没听过,何必造成她的困扰。
“你真是我的曾祖父?!”
“不是。”他急于否认。
“曾奶奶说你是一个好男人,忠于所爱,勇于追求。”他,老了。
怪佬眼眶一酸的低喃。“文娘还记得我,她还好吧!”
她也是一个好女人,可惜遇到他这个负心汉,负了她一生青春。
“曾奶奶在我七岁那年仙逝了,她走得很安详。”享年八十,寿终正寝。
“那个傻女人应该改嫁,守个贞节牌坊有何用。”他出走前一再告诉她要改嫁,可是……唉!她就是驴脾气。
“‘你让我看到人间最纯净无私的爱,此生已无憾’。这是曾奶奶死前托我带给你的话,她相信我一定会遇见你。”果真不假。
或许冥冥之中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庇佑吧!
“她就是笨,不懂得为自己着想。”今生唯一的愧疚便是妻子文娘。
抽着鼻音的怪佬揉揉塞住的鼻子,惹得一旁的宋怜星讪笑不已。
“感情太丰富了吧!老怪物,可别眼泪和鼻涕一起来,我的绢帕不借你。”受不了!一大把年纪还悲春秋。
“你给我闭嘴,乖乖地护送我曾孙女回堡,不准有异议。”敢扯他老人家的后腿,太不像话。
“土匪呀!哪有媒人包生儿子的,根本是强人所难。”宋怜星不快地据理力争。
干么救人嘛!淹死算了。
“哼!谁教你多事要把脚沾湿,顺便洗个澡理所当然。”怪佬一副舍你其谁的态度。
“说得多悦耳动听,你去对一群雪地里饥饿的狼喊话,或许它们会赚你的肉太干啃不动呢!”
谁说脚湿了一定就得要换衣,泡水不成吗?
“没得选择,你要不去做,我废了你苦学多年的武功。”他只是空口吓吓她,不致付诸行动。
“老奸巨猾,我要学你那招擒龙十八式。”她可不好打发。
奇佬眼微瞠。“那是男子招式,你学来伤身。”不是不教,而是她不适合练。
“给我秘秘岌,我找人练总成吧!”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怪佬犹豫着。“你可别糟蹋我的独创武学,它的威力所向无敌,你可以考虑学其他招式,像男儿的绞纱神功啦……”
“顺便洗澡之际还能揪出慕后主使者,够划算吧!”宋怜星贼贼的一挑眉,加把劲地怂恿。
“你才是趁火打劫的土匪,你最好看紧我一双宝贝曾孙。”可恶,小土狼。
想把他的一切撕吞入肚。
“尽量喽!”她不太认真地烟行一视。
怪佬能怎么办,他收的徒弟都不听话,自有主张的阳奉阴违,不过比起同门辣佬佬的小风旋儿,她们可就伶俐了些,至少惹了祸会自己善了。
教养孩子等于累了一身的债,早还早解脱,炼丹房的丹药才不会不翼而飞。
“呃!我想我可以自行回日光堡,不需要人护送。”不想烦扰旁人的江柳月谦和的说道。
“收回你的鬼话。”
一老一少两师徒不约而同地朝她喊话,可见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力有多大,完全改变了宋怜星的个性。
人,有多面性。
在挤压揉搓中链淬出新的一面,那叫……
重生。
“停止拉你的裙摆,别再低头看绣花鞋,你已经踩死了很多蚂蚁,不需要再超渡念经。”
鲜少脸红的江柳月酡晕了双颊,忍住不去撩高裙摆的动作,却无法克制眼睛的视线往下瞄,她走得很细步,生怕踩了裙角又跌了跤。
在她十七年的岁月中,未尝当过真正的姑娘家,一时不太能习惯绸衣罗裙。
当初她出生时,接生婆因赶着回去接生媳妇的孩子,一时眼花看错她的性别,从此叫她翻不了身。
并不是娘亲因妾室身份想母凭子贵占一席之位,而是次日来了位得道高僧替她看了相,说她自小多灾劫,必须易钗为男子方能避祸。
得知此事不过三个人,爹、娘和自幼扶养她成人的奶娘,连兄长及近身的丫环和护卫都不晓她真实性别。
可是一遇到不讲礼法的师站婆——宋怜星,她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换上女装。
以往走在路上注视的目光大都是女子的爱慕,如今一道道炽热的光芒来自平日商务往来的男人,她不自在到极点,多次要求换回男装只换来愤怒的一瞪,好像她只会找麻烦似的。
“哟!多标致的一对俏姐儿,要不要跟爷儿回府当个小妾呀!”
“好呀!等你娘怀了哪吒三太子,我会上门讨个红蛋吃。”三年六个月后再说。
“臭婊子,你……啊——”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婊子是你家祖奶奶的禁忌。”她以前就是那一行的佼佼者。
诸如此类的调戏不胜枚举,不耐烦的宋怜星一贯回礼皆是扭断胳臂,小惩好色之徒。
牡丹妖女的称谓便是由此而来。
不留情。
“会不会太狠了一点,他的手接不接得回去?”衍自兄长的仁心,江柳月不免有渡世之心。
“豆腐脑子装屎尿呀!等你做了他的小妾,我包准你连哭都哭不出来。”男人哪!她看多了。
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蛆虫一大堆,一个劲地暗自使坏,摺扇一扬是君子,没人瞧见便是小人心肠。
“他不过是口头上调戏,何必太过严厉。”她一向秉持着以和为贵的道理。
天真!“没被强奸过是吧!要不要我叫他来试试。”
人性是丑恶不堪。
大为震惊的江柳月绊了一下跌在路旁,行人纷纷趋前一探,唯独宋怜星无动于衷地瞧着她双膝擦破皮,染红了裙布。
“没事就快给我起来别装死,少丢我的脸行不行?”她呼热地以丝帕煽颈,不雅地扯开衣襟。
路人一致对她的言行嗤之以鼻,此起彼落的抨击声似潮水般涌来,她冷冷一笑以回旋刀削落一户人家的木头梁柱。
“谁的脑袋比刀硬就靠近些,我保证你们有说不完的话。”下地府去跟阎王老爷告状。
众人一惊的四分五散,遥遥地站开不敢多置一言。
“师姑婆,你这样会吓坏百姓的。”拍掉泥屑的江柳月一径的告诫着。
“我喜欢人家怕我,表示我能横行无阻。”既然要坏就坏到底。
“这样你会有朋友吗?”
宋怜星妩媚的一笑。“我不需要朋友,我只要仇人。”
宁可被仇人杀死于沟渠间,也不愿死于朋友笑脸下的利刃。
朋友,有时也会是最残忍的敌人,往往在人最不注意的一刻,狠狠的一刀插入胸中,然后状若无事地说句:对不起。
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这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
“师姑婆,你的想法太偏激了,我不赞成。”人不该独存于世。
宋怜星往她头顶一拍。“教训长辈是你该有的行为吗?”
“我……”江柳月当场哑语。
即使师姑婆大她五岁而已,但在辈份上仍为尊长,她不该出言顶撞,即使明知是错误。
“瞧你,一个礼字就为难了,一点都不像任意妄为的老怪物。”注定要一辈子低头。
“我听过不少关于天山二佬的传闻,你怎么会拜在曾爷爷门下?”行踪跪异,作为邪佞。
“我被骗了。”她说得咬牙切齿,很不甘愿。
良心,良心,瞧她为一时的良心作祟付出多少代价,所以好人做不得,她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人性本恶,人性本恶哪!
“嗄?!”
“嗄什么,没想到我也有傻的一次是不是?想当初……”咦!这丫头在发什么愣?
顺着江柳月泛红的眼眶一瞧,闲来无事的宋怜星冶艳地掀起风情的长睫,定神斜瞄客栈外一抹粗扩身影,那凌乱的短髭真是狼狈。
这男人的眼神十分精犀,只是此刻看来有几分颓丧,两脚似乎……
“他是天生跛子吗?”
经她一讲,江柳月才注视到他的脚。“为什么会一跛一跛?他以前不是这样。”
“你的爱人?!”都快哭了,可怜哦!
“不……不是,他是我的护卫。”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恋慕,可惜隐藏得不够仔细。
口是心非,明明爱得要死却不肯承认。“你曾爷爷比你坦率多了。”
“呃,什么意思?”江柳月突生不安的感觉。
“咱们去玩玩他。”
“玩?”
兴致一来的宋怜星不顾江柳月的苦苦要求,硬是拖着她来到神情落寞的男子面前。
“公子,你看来很寂寞,要不要我们姐妹陪你乐乐,一夜五百两。”
“滚!”
有个性哦!她故意嗲声的偎上前。“爷儿不找姑娘吗?牡丹乃花中之王哦!”
“别惹我生气,姑娘。”他冷冷一斥。
宋怜星咯咯地笑得好淫秽,一手紧抓欲逃脱的小美人儿。“可是人家好想和你一起温存,二百两如何?”
“再不让路,休怪剑下无情。”他扬起三尺青锋意欲逼退她。
“奴家好害怕哦!你来摸摸我蹦蹦跳跳的心口,是不是很热呀!”她抓住他的手正欲往胸前搁。
“放肆,无耻。”他狠厉的抽回手,一剑搭放在她颈白处。
宋怜星丝毫无惧意地以两指夹起他的剑。
“唉!以为哥哥是怜香惜玉之徒,看来无缘赚你分文了,柳月,你的护卫拒付赎金耶!”
柳月?!
殷风倏地挡住宋怜星的路,神色激奋地望着她身侧始终低头不语的女子,眼神略微古怪的一瞟。
“公子,要付帐吗?”
他毫不考虑地拿出一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给她。“人呢?”
宋怜星故意掂掂手中的银票,“感觉有点轻,话到喉咙口又给噎下去了。”翻脸还真快!
他将怀中仅有的财产全交给她。
“柳月丫头,你家的风哥哥真大方,我就把你卖给他了。”她手一推,将人送到他怀中。
“师姑婆——”措手不及的江柳月喊了一声,人已落入一具宽厚胸腔中。
“我要的是我家二少主,不是一位姑娘……”他顿时失了声音,好美的女子。
“殷风,不是叫你别跳吗?为什么不听我命令?”一定是那时伤了双腿。
殷风由怔愕倏地瞠目结舌。“你……你是……二……二少主?!”
“希望你尚未遗忘我这张脸,不过三个月光景。”她本想笑着打招呼,眼泪却夺眶而出。
“你……你是女孩家……”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吗?
“要验明正身还不容易,我帮你。”见不得天下太平的宋怜星握住他的手腕覆上江柳月的胸。
时间似乎凝结了。
顷刻。
一阵惊叫声和震撼低喊声一起,两条人影蓦然的分开,各自羞红了耳根和粉腮。
“郎有情,妹有意,就此送入洞房吧!”
“师姑婆——”
“师姑婆?”
唯一正常大笑的宋怜星十分得意,光看他俩滑稽的表情就值得走这一趟,太有趣了。
日子不会枯燥乏味了。
第三章
日光堡内被不知分寸的华依搞得乌烟瘴气,人人叫苦连天地直往上投诉,盼能得一喘息空间。
可是,向来主张“人性本善”的温和堡主,认为她不过是一时胡闹,百般迁就地造成她更加无法无天,自视为一堡主母,管起众下人的事。
三个月了,华依早认定江柳月这个阻碍已经不存于世,大胆的修膳柳月后,意图成为她日后的新房。
她不听众人劝的一意孤行,让既要行医救人又要一肩挑起原本不熟的堡务和商行,忙得快崩溃的江柳色根本挪不出时间去管束,只有任由她继续在堡内横行。
“还是没有下落吗?”江柳色忧心地问张毅。
“殷风每天早出晚归的四下打探、连自个的私房都拿出来作赏银,依然不闻任何消息。”
“堡里没银两了吗?为何要他私出。”应该不至于吧!他看帐目上进帐甚丰。
苦笑不已的张毅解释。“帐房支出全由表小姐掌控,她不准堡内有‘不必要’的开销。”
“她居然……唉!二弟与她有何深仇大恨,难道这三个月来都无派人寻找柳月?”他头疼的一叹。
“前半个月她还做做样子,后来见堡主忙于事务便终止了搜寻的命令。”堡主的态度太谦和了,不够强硬。
江柳色轻按额侧穴位减轻痛感。“怎么没人来知会我一声。”
柳月是他的亲手足,痛心已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哀伤,华依何以如此相残!
“一是堡主忙得抽不出空,二是表小姐刻意阻拦,动辄以打骂为惩罚。”唯有他有机会说出真言。
但,有用吗?
以堡主凡事息事宁人的个性,顶多口气微愠的加以训示一番了事,表小姐根本听不进耳照样地为所欲为,丝毫无所助益。
并非堡主太懦弱,而是以他儒者的思想不爱与人争强,能忍则忍,何必扯破脸让大伙儿难堪。姨娘与他亲娘一向交好,为了顾及两家的情谊,有些事他不方便说得太严厉,因此,在一再纵容的情况下只会把一切变得更槽,甚至失去控制。人性真的本善吗?他一点也看不出善在何处。
“是我对不起大家,回头我会说说她。”江柳色深觉抱歉的说道。
“堡主别太自责,表小姐的猖狂已不是一日两日,怕是制不住她。”如果坚主再坚持人本为善的念头。
张毅的话让他愧疚地一涩。“是我能力不足,难堪重任,连累了各位。”
“属下惶恐,请堡主别在意,只要有心就能成就大事。”他连忙惊慌打恭作揖。
“偏偏我志不在此,一心行医救万民。”医书虽深却易懂,而帐簿虽明却难清。
七里香性温,有止痛、消肿、健胃之功;九含味苦涩,性微寒,有去毒之功效;人心果解热、利尿;观音灿无毒大寒,治瘟疫、黄疽、喉痹和丹毒……
女贞安五脏,养精神;刺蓟治恶疮、疥癣,木蓉蓉具解毒之效……
一章章医理药法他背得滚瓜烂熟,下药诊脉不疾不徐,人人夸他是“儒医”。他却受之有愧。
殷风的腿他试过不少法子,始终不及接骨草的药效,即使下得了床行走,跛行的两腿仍是十分明显,已不复原来的稳定。
人与人之间不过短短百年,万般计较为哪般呢!他必须承认一点都不了解女人,尤其是相处了十年的华依。
“堡主应该早日迎入夫人,杜绝表小姐的私心。”以夷治夷吧!
杜家小姐有月光堡撑腰,陪嫁婢仆定非泛泛之辈,应治得住她的骄性。
“是吗?”或许吧!襄襄会是个善于持家理财的好帮手。
“堡主都二十八了,成家立业乃是人生大事,堡内该添些婴儿啼声才热闹。”日光堡太沉闷,源于两位主子都是好静少言的雅士。
他低头思忖了一下。“我考虑后再给你答覆。”
娶不娶妻对他而言毫无分别,只是多个人在身边作伴,不知她能不能忍受颠沛流离的日子,医行天下乃是他的志向。
“你要考虑什么?”
旋风似的妍丽女子无理的闯入,原本只有一人侍婢的她自行调派了七、八名丫环随行,气势浩大地叫人起反感之心。
“华依,你一个人需要这么多婢女服侍吗?少儿戏了。”江柳色扬手要其他女婢退下。
她不依地一跺脚。“这叫排场你懂不懂?人多才够气派。”
“姑娘家用不着气派和排场,改明儿我修封书信给姨父、姨母,让他们为你找门好婚事。”
“这就是你在考虑的事,想把我甩掉?”华依刁蛮的叉起腰怒视。
想都别想。她脸上明白地写着这四个字。
“别把事情说得严重,我准备迎娶杜家千金,与你并无关联。”他是这么认为。
可是一听进华依的耳里却是青天霹雳,她是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和杜襄襄成亲,但是却又过分自信地以为她这么爱他,他应该会取消婚约只娶她一人。
至少也要让她先入门一步,两人恩爱一段时日再娶妻,他的身心只能是她一人所有。
一股冲天的酸味让她很不舒服,她没有雅量和人共侍一夫,表哥是她的,绝对不与人分享,叫姓杜的死到一边去,休要染指她要的男人。
她不允许。
“我不准你娶她,日光堡有我在就休想有她,你去退婚。”她霸道地环住江柳色的颈项。
他无奈又略带峻色的拉下她的手。“你不再是个孩子,胡闹适可而止。”
“不管不管我不管,你要娶的妻子是我,其他女人一律不准碰。”华依骄气十足的说道。
“华依,不许胡闹,我与襄襄的婚事乃先母订下,警在必行。”他微调高音量地以哄小孩方式一阻。
或许是他不善言词,不懂得拒绝,所以她才骄纵不已,小时候的她是多么天真烂漫,一天到晚笑咪咪,一副惹人疼惜的模样。
曾几何时,无邪的小女孩长大了,当初的甜笑蜜语已然转为蛮横、跋扈,事事争强好胜不让人,已多久没听到哝哝软语的轻笑声?
他是喜爱她的,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去疼宠她,无关男女情爱。
外在的表相造成他太多困扰,每每出外行医时,来得尽是大肆装扮的女子,有的愿意自动委身,有的甘心为妾为婢,使得真正疾病缠身的病患延误医治。
多次口头告诫无效后,他只好要张毅先过滤一番。
只不过女人的痴恋已超过他能力范围之内,有时一返内室休息片刻时,床上会有个活色生香的赤裸女子等着,含情脉脉地邀他同享男女极乐。
多半时间他会落荒而逃,若是真的被缠得分不开身,他会大声唤人来解困。
一干属下常取笑他辜负美人恩,有免费的酒喝何必浪费,何况他是医者,多得是让女子无法受孕的药方,一夜欢爱后各自分手便是。
但道德感约束了他的私人欲望,无心纳为妻妾就别毁人身子,他非好色贪欢之徒。
“表哥,你不爱我了吗?”华依知道他对女子的眼泪最没辙,因此以其相逼。
江柳色顿时手足无措地一慌。“哭不能解决事情,你别尽掉泪。”
“人家都快成了弃妇……呜……你不要我……呜……”她哭得一抽一噎的。
“呃!你别哭了,我暂时不娶就是。”他先顺着她心意安抚。
“堡主,不可放任呀。”张毅真为日光堡的前景担忧。
华依狠瞪地推开张毅。“滚远些,主子说话下人少插嘴。”
“你……”他怒目以视,若不是堡主恳求的眼神,他真想一巴掌挥过去。
“哼!狗奴才。”她不驯的一哼转向江柳色。“暂时是什么意思,我会比杜襄襄差吗?”
“你是你,她是她,婚配大事由父母做主,并非条件问题。”江柳色委婉的说道。
“那好,我找云游在外的姨爹主持婚事,你可不能赖哦!”她相信老堡主不会反对。
“我……”他真的无言以对,他曾给她白首的盟约吗?
“好个厚颜无耻的女子,三分姿色就想逼婚,丢尽咱们女人的脸。”
“谁?!”
华依涨红了一张脸抡起拳头,气愤地要教训人,从来没有人敢嘲笑她出众的容貌。
“我,你的师姑婆。”
一道美丽的倩影袅袅而落,艳丽无双的娇颜和敞胸露肩的大胆穿着引起一阵抽气声,呼之欲出的艳胸让人停了呼吸,眼珠子快落满一地。
莲步妖娆,一个秋波横送,勾动万点风情。抹胸外只罩了件薄纱,忽隐忽现的绝妙胴身引人遐思,当场有人喷了鼻血。“一夜五百两,今儿个就在日光堡开张了。”
“嗄?!”
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目不转睛的江柳色全然忘了他的身份,震惊的双瞳有着一抹不明的悸动,鼻翼间突然有种浑然未知的黏湿感。
她到底是谁?
艳如洛阳牡丹高傲倨然,眉眼间流转着妖媚气息,看似妖野却带着一丝纯然骄气,撩人的一笑似百花朝圣,跪称花后。
他迷惑了。
心。
“你们在干什么?”
江柳色难得严厉的斥喝声让众人一惊,面面相觑的噤了音,手中想拿来买一夜的银票不知是收还是放地停在半空。
环绕在美艳女子四周的男人不少,有的是本在议事厅服侍的仆从和商行掌柜,有的是堡内惊艳而大受吸引尾随而进的管事、长工。
用蛊惑两字来形容并不为过,他们个个像中了蛊似的移不开视线,两眼直盯着波涛汹涌处。
“哟!我说这位俊哥哥,你好凶哦,人家会怕的。”啧!好俊俏的男子,不输郑可男的男装扮相。
欣赏归欣赏,看惯了一干出色男子,她倒不觉得有何特别,至少还未到了心动地步,只让人有戏弄的欲望。
“呃!姑……姑娘,你是不是穿……穿太少了。”江柳色口笨地吞了吞涎液,一股恼人的冲动令他想解下外衣披上她的雪白香肩。
“我穿这样子不好看吗?”宋怜星挑逗地扬扬睫毛,一手撩抚胸口。
“好……好看。”
不只江柳色胸口一热,所有在场的男人都蠢蠢欲动想取代那只手,抚上她酥人心志的玉肤。
“我也这么认为,瞧你都看傻了眼,血流成行了。”她咯咯地笑拭他两行血渍。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身子一僵地任由她擦拭,异样的情愫撞击心房,让他有种幸福感,希望这一刻永远停住。
“怎么?叫猫儿叼了舌头,叫啥名谁呀!”宋怜星取笑地一拍他脸庞,身子似有若无地倚偎在他臂膀。
“江柳色,姑娘贵姓?”好香的女子馨味,他不由自主地贪吸了两口。
“小女子姓宋名怜星,人称牡丹仙子,望江爷怜惜。”她似有无限娇羞一抛媚眼。
牡丹仙子?!
见多识广的张毅心生防备地靠近堡主,此江湖上人言毒心辣手的牡丹妖女来此有何目的,想伤害谁吗?
“不敢,请问姑娘来日光堡有何贵事?”好一朵牡丹花。
“来做生意咯!”大张艳帜定是人满为患了。
“做生意?!”
“女人的身体就是本钱,看爷出不出得起价。”
“你……你是……”江柳色讶然的说不出话来。
“哪来的野婊子,卖淫到妓楼去,你当日光堡是花街柳巷吗?爱来发浪别不知羞耻。”华依暗忖非要严惩门房。
妒意横生的华依努力地撑起胸前一片天妄自比大,怒火中烧的口出恶语,她有着浓烈的嫉色,觉得自己的地位被剽窃。
以往她是堡中唯一堪称容貌出色的佳人,附近人家的女儿无一及得上,自然是绝尘美女。
可是今时今地出现了一位艳容照人,多情妩媚的娇娇女,硬生生地把她贬了下去,叫心高气傲的她怎能吞得下这口气。
“哟哟哟,你不是那个长得很抱歉,一直逼俊哥哥娶你的丑人儿嘛!”恶人还怕人欺吗?尽管开道来。
“你敢骂我丑,活得不耐烦了!”她冲过去要打人,教江柳色直臂给挡了。
“原来你不只是人丑呀!连嘴巴都臭得发出死鱼味,难怪俊哥哥瞧你瞧得都快反胃了。”挑拨离间可是她的专长。
华依气得牙根直磨。“表哥,你让开,我今天非撕烂她那张狐媚的脸皮不可。”
“来者是客,不可造次。”她真是神女吗?他有一丝酸涩。
“你看她态度多傲慢,好像日光堡是她所有似的,不教训教训她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华依,你再任性我就送你出堡。”江柳色不自觉地下了重话。
微微一颤的华依露出难以置信的受伤神色。“你为了一个不要脸的妓女要赶我走?!”
“宋姑娘是开开玩笑,你不能信以为真的加以侮辱。”不知为何,他就是偏了点心。
“我是妓女呀!有钱好办事。”火上加松油的感觉很棒。
红滟滟的香唇半噘,宋怜星摆出撩人的媚波,纤细指尖在香肩上缓缓滑动,故意心悸地用力吸了口气,起伏的胸波令人血脉偾张。
勾引男人的手段她在行,随便伸出丁香舌一舔唇瓣,一行男人中便有一大半起了反应,口干舌燥地拼命咽口水,下身有突起物。而另一小撮的男人早已受不住的往外奔,到了井边提了桶水往身上泼,复一身湿淋地站在门口窥视。
“听到了没有,表哥,她自个都承认了,你还不逐她出堡?”愤恨难平的华依大声叫嚷。
为难的江柳色怅然一睨。“宋姑娘,莫再作弄在下,何必贬辱自身呢!”
“妓女难道不是一种行业,有需求才有供给,你要我吗?”宋怜星刻意扬扬裙摆,小露藕白足踝。
凡事适可而止,一点点诱因足以燎原。
人心本贪婪无比,给了甜头就想连株拔起,连泥土都不留。
她太了解男人的心态,看得到吃不到叫人心痒难耐,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终身难忘。
只有一个字奉送男人,就是……
贱。
他差点回了声,好。“你能进得了日光堡必有过人之处,我相信姑娘并非泛泛之辈。”
“瞧你这嘴儿多会哄人开心,不介意我在此住个一年半载吧!”欺负呆子有点不上道。
“我……”
江柳色才要回答,担心他应允的华依立刻回了一句,“不行。”
“呵呵……丑姐儿,我问的好像不是你哦!”多碍眼的小花石,没事乱喳呼。
“你……你叫我什么?”熊熊火光在她眼底燃烧。
“唉!人若无容该有德,无德又不懂修饰真令人悲哀,你活着还有何意义?”石归石,滚回小河床。
恼怒到头顶快冒烟的华依拾起镇石一扔。“你才去死,低贱的野女人。”
宋怜星不避不闪的态度让人捏了一把冷汗,吓得江柳色不顾一切地推倒始作俑者,疾步地冲向面带媚笑的绝色佳人,意欲及时一栏。
碧绿色的镇石正好停歇在他肩胛骨处,宋怜星出手握住镇石的细白柔黄映衬着他的视线,他竟有大片刻失神,伸手自然而然的握住。
似天经地义的属于他。
“表哥,你居然推我——”
这一吼,江柳色神智为之清醒地松开手,怅然若失的讪然一哂,忽感尴尬地要去扶起泫泪欲泣的表妹。
蓦然,一双柔若无骨的匀细笋指轻轻勾住他的弯臂,掌心中的镇石冰凉地直接触于粗肤,引起他一阵酥麻感,顿时迈不开步伐。“好哥哥,你待奴家真是有情有义,奋不顾身地抢救奴家,叫人好生感动。”宋怜星的指尖在他的手臂上一点一点地轻抚着。
江柳色忽觉全身好热。“在……在下并没有……救到姑娘。”
“别再在下、姑娘的叫,多别扭,我唤你一声好哥哥,你应我一声美人儿不就得了。”他正直得可爱。
“于礼不合……”一道黑影愤怒地插入两人之间。“滚出去,狐狸精,不许碰我表哥。”
“可是我有一个坏习惯,喜欢和人作对。”闪过阻拦的宋怜星与她唱反调地偎向江柳色胸膛。
美人投怀送抱自是乐事,若是成为争扯对象就不是快活了。
“你放手,表哥是我的,把脏手拿开。”华依愤而要出手伤人。
“无盐女妄想潘安郎,你敢照镜子吗?”要刁能蛮得过祖师奶奶吗?
“你还一直羞辱我丑,表哥,你管她是不是客,叫人把她轰出去啦!”华依直使着性子要命人动手赶。
偏偏一群男人像中了邪似的立于原地,对她所下的命令不为所动,让她气得想杀人,两眼盼然如焚。
先不论她在堡中的定位,光是美人的风情就足够犹豫个老半天,更别提当家的堡主正在跟前,没人肯服膺一位刁钻外人的使唤。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唤她一声表小姐是客气,不是让她拿着羽毛当令箭,随便糟蹋人的自尊。
“你们敢不听从我的指令?”
宋怜星轻笑地一点他宽温的胸。“人要有自知之明,没点姿色的女人是很吃亏的。”
心头鼓噪着,江柳色几乎着迷地看着她一启一阖的唇瓣,听不进两人争执的内容,她的身子多适合贴近他怀抱,淡淡幽香染上了他衣襟。
“闭嘴、闭嘴,你凭什么一再评论我丑,你这个任人压、任人骑的烂婊子。”
往事如血红了心眼,宋怜星笑意骤冷。“我不介意你多念三句,好久没人给我脸色瞧了。”
“你以为长得美就端了起来吗?残花败柳有何值得夸耀,不过是株临江柳,人人攀折博人欢,人前笑来人后悲,可笑又可恨……”
不知死活的华依骂顺了口,不顾江柳色愀变的怒颜,伤人的字眼如止不住的暴雨,一滴滴侵袭平静的冷地,腐蚀了蒙尘明珠。
眉间的阴霾之色渐聚,嘴角上扬的宋怜垦不见笑意,冷得令人发毛,席间只有张毅察觉她的异样。
他戒护着主子,心里却很明白她针对的是何人,遂准备冷眼旁观地瞧着一场好戏上演,那人嚣张得太久了,该是有人给予迎头一击的时候。
“华依,你再出言无状,休怪表哥不留情。”她说得实在太超乎一个名门闺秀该有的教养。
“我才不在乎呢,她有什么本事……”
啪!
一声,所有人都震住了,瞪大双眼瑟缩脖子。接着又是三个啪!啪!啪声,清脆地叫人不能错认,那声响大得让在场的人都有种痛感,不自觉地抚上双颊,庆幸自己不是挨打的人。
然后他们看向挥掌的人正在检查她的绢纤玉指。
“哎呀!要命。”
宋怜星轻呼一声,众人都提着心打算开溜,生怕是下一个受难者。
“你们瞧她的脸皮多厚呀!居然刮伤人家的小指片。”她嗲媚的一嗔,大伙全松了一口气。
更是的,好不容易留了半年之久的小尾指指片就这么裂个小缝,说来还真心疼呀!坏了她纤纤玉手的美态,少了动人的小指勾勾。
唉!这一招可挑动不少男人的情欲,有点可惜了。
无妨。她露出灿烂如霞的笑容,像是痛快的神色,让每一个人感受到她此刻的愉悦。
呃!有一个人例外。
“你、打、我——”
原来没打傻呀!“怎么有个窝窝头在说话,天生异象了吗?”
“从来没人敢伤我一分一毫,你竟敢……嘶!动手打我!”华依痛得冷抽了口气,不敢抚触发肿的双颊。
“喔!是我吗?太不应该了,干么多事地和只畜生计较呢!有损我美人的风格。”宋怜星无限“悔恨”的叹气。
华依委屈的嚎陶大哭。“表哥,她欺负我……”
“呃!你……她……你们……”不知该维护谁的江柳色左右为难。
一是他表妹,但她为人处世都太过自我,惹得全堡怨声载道,无人愿意亲近她,他很无力约束她的任性行径。
一是令他动心的女子,可是她却自诩出身青楼,举止大胆、开放,一时之间也叫他无所适从,分寸抓提不准地不知该不该责备她的不是。
人都会有脾气,表妹如此诋毁诮讽,连他都差点要发火教训,何况是她呢!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是宋怜星先挑衅的。
第四章
“师姑婆,我不过走慢了你几步路,有必要气愤到要毁掉日光堡吗?”
瞧她做了什么好事!
因为殷风行动不便走不快,所以不耐烦的师姑婆手儿一摇说她先走一步、一会儿日光堡见,然后人就如一阵风扫过不见踪影。
一会儿,不到半个时辰,瞧她把一堡的男子都搞得魂不守舍,个个丢下手中工作齐聚一堂,两眼发直地直瞅着美人儿瞧。
刚一进堡不见半个男子,她还以为堡里出了事,急急忙忙偕同殷风入内。
结果呢!她一朵牡丹艳艳群雄,徒让红颜泪失声——她的表姐。
“哇!好清灵的月下仙子。”张毅都看傻了,怎么又来个绝色佳人?
今儿个怎么搞的,仙、妖从天谪吗?
“张毅,不可对二少主无礼。”对于他过度的注目,殷风有些许不快。
“二少主?!”
当场一阵喧闹声起,人人纷云不已,乍是七分惊来三分喜,又有几分不信。
二少主是女儿身?!
最诧异的莫过于日光堡的堡主江柳色,兄弟……兄妹十七载,竟不知唯一的手足是女儿身?太出人意料之外。
“你是……柳月?!”眉宇间神似,五官如出一辙,除了那一身女子装扮。
忸怩的江柳月不自在的扯扯裙布。“大……大哥,我想换回男装可不可以?”
“不可以。”
一男一女同时出声,宋怜星用嘲笑的眼神推开喊得比她响亮的殷风,敢和她抢出风头!
“师站婆,我真的穿不惯女装,绊手绊脚很难行走。”她多次摔伤的膝盖正隐隐作痛。
小的时候很痛恨为何要穿男装,她羡慕其他人家的女儿可以梳理得漂漂亮亮出门,绑着可爱的小发辫玩布娃娃,而她只能穿着单调的衣裳和一群臭男童玩泥土。
那时她常想,长大了之后要将自己装扮成庆典游行的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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