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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白浅一愣,有些莫名地望向师父,却见墨渊神色如常,只柔和地与她道,“他昨夜喝多了,此刻还醉话连篇,不必在意。”

  白浅还没做声,便又听得东华戏谑地笑道,“你今日若敬了墨渊这茶,他便要不好了。”

  墨渊斜了东华一眼,东华想若这眼刀能杀人,此刻他定然已经被他的轩辕剑砍成了筛子。

  白浅一听,果然紧张了起来。她放下了茶盏,拉住墨渊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墨渊还未答她,东华便笑了起来。白浅听得人言,说东华帝君最是毒舌,最爱捉弄人为乐,且脸皮奇厚无比。她往常也不信,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做。正左右为难,便听得墨渊低沉的声音,“莫再捉弄她了。”

  东华啧了一声,摇头道,“我早先听司命说你最是护着这个弟子,想你那般孤冷寡言的性子,确然想象不出是何样情景。今日一见,果真大开眼界。”他转首向着白浅道,“我方才与你师尊打了个赌,你是当事人,却来评上一评,他该不该饮下你这茶。”

  她有些不明所以,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东华徐徐道,“方才我说我太晨宫茶盏的素釉已没了颜色。那茶盏是若水河一战前我随天君到昆仑虚时墨渊赠与我的,想来也有七万余年了。茶盏失了颜色,也是自然而然,毕竟时光如白马过隙,七万年断然不可挽留。墨渊于人前惯是饮茶,却从不饮酒。想来是酒量太浅,沾酒便醉,怕损了他战神的威名罢。”东华顿了顿,笑道,“我便与他打赌,他若在此饮酒且端正地走出去,我便不去他的昆仑虚搬空他的茶盏茶然喝茶的东华身旁却是空着,他便往那处落了座,侧身去问东华,“墨渊呢?”

  东华也不抬眼,只轻呷了一口,淡淡道,“约莫是回昆仑虚了罢。”

  折颜心下了然,叹了一叹,“才开宴半个时辰便离席,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来。”

  东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细品手中茶杯,“于某些人而言,他不来,岂非示弱?他墨渊何曾惧过何事?便是魂飞魄散之际也没见他皱过眉。”

  折颜一面暗忖彼时你又不在,你如何晓得,一面摇摇头,只叹道,“他确然有惧怕之事。否则便再留个数日又如何?”

  东华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地撑起身来,“看似你也对他与白浅之事知情了?”

  折颜细细揣摩了一番这“也”字,想来应当是他所想的意思罢,方又叹了一口气,“何止知情。当年小五便是我带去与他做徒弟的。若非当年白止拿那丫头也头疼得紧,我早知她日后与墨渊有这等机缘,便是要了我的凤凰命也断不会将她送去昆仑虚,也就不会累他如此了。如今他不止要替弟弟迎亲,还要喝她亲手敬的这口孝敬茶,也难怪他这般早便要回昆仑虚了。”

  东华微笑道,“迎确然是迎了,只这茶却未喝。”

  “说来我竟不知你有这等闲情逸致同他一道去青丘迎亲,”折颜来了兴致,微笑道,“这茶却又是怎么回事?”

  “天君要墨渊去迎亲,虽说于太子这边确也有理,却无有师尊替徒弟送嫁的道理。墨渊何许人也?只因不与他们计较,便被他们得寸进尺。我在殿上瞧见,只替他不值罢了。”东华淡淡道,“白浅瞧来仿佛懵懂,可这茶墨渊若喝了,于他便如毒酒一般。他不过归来数年,闭关期间还替他那胞弟渡了不少修为,他那胞弟却还借着酒劲出言不善,这般经历,面上虽看不出甚异样,想来内里也委实憋屈。不过他惯是个爱硬撑的,我若不开解一番,他便只顾苦来一口吞,一切全摆在心里罢了。于是我便调侃了一番,要白浅将茶换酒,却教他喝着口酒,往无人清净之地出一出这口浊气罢。”

  折颜听罢,只默默叹气。回神思及白浅方才慌张追出去的神情,心绪之间已有些纷乱。仙娥携了茶盏,他便就着一口茶稍事遮掩,却只觉越喝越涩。

  白浅直追至南天门外,也不见墨渊身影。问过在此戍卫的仙兵,方知墨渊已去多时,追之不及。她望向昆仑虚方向,微微有些失神。清风吹起她的一身红衣,带得腰间的一枚琥珀色玉瑗时隐时现,柔和却冰冷。

  五百年后的白浅已然知晓彼时墨渊离席的原因,也知他去了何处,却不得不喟叹天意茫茫,因果缘来,不可违逆。

  墨渊独自回到昆仑虚时,这神山上下一片静谧,半个人影都不见。叠风他们十六人皆在天宫,仙童们想是寻了嬉闹的处所,也匿了行迹。

  他回转至房前,立着思虑了片刻,神思略有些恍惚。东华劝的那口酒固然不至让他醉倒,事实上他的酒量虽非千杯不醉,却断然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他不好酒,不过是认为喝酒误事,于事无补罢了。且他这人由来自律惯了,也因修着逍遥道,于大多数事情上甚是看得开,根本毋须借酒浇愁。只今日这口酒,他却喝得甚是不畅。原本在人前控制得倒也得当,只这酒入愁肠,一股接一股旧事却眼见得滚滚而来。他便只知会了东华一句,离席而去。此刻如斯静谧之间,他却从未觉着这般孤独冷寂,一时竟有了些醉意,堪堪扶住了房门。

  方欲回至房内,却一眼瞥见门外地上放着一枝白色的优昙花。霎时间,他蓦地想起了什么,神思也瞬间清明了些许。想起这花枝的主人,又思及自己之前的种种,他便一回身,转去了酒窖。自酒窖里提了两瓶九万年未启封的酹秋月,向后山行去。

  行至后山桃林尽头,便再无路可去。墨渊只在峭壁畔站定,抬手一化,那足下的绝壁之上竟缓缓显出一段石阶来。他便提着酒,一步步向那深渊下走去。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方至谷底。

  人尝言昆仑虚南渊深三百仞,虽则墨渊行来无有阻碍,却也颇费工夫。这谷底却是一片平坦开阔,芳草萋萋,而不远处靠近峭壁的山边长着一株参天的乔木,那树上枝繁叶茂,遍开优昙花,远看似缀满了一树冰雪。

  墨渊便提着酒,徐徐往这树下而来。方到树下,自树下峭壁上的山洞内忽的蹿出一只白睛虎纹的怪兽来。其兽身大类虎而九首,九首皆人面。那怪兽顿了一刻,猛地向墨渊冲来,堪堪便要将他踩在脚下。

  墨渊却和缓了面色,叹气道,“别闹。”

  那怪兽说来奇怪,见墨渊如此说,便瞬间乖乖地坐了下去,甚至还向他摇了摇尾巴。

  墨渊摇摇头,无奈道,“你可还记得你并不是狗?”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那兽首,那怪兽尾巴见状摇得更起。

  待墨渊收回手,那怪兽忽而化作清风散了身形,与此同时,自山洞内走出一人来。

  那人着了白衣,散着发,眉清目秀,却冷着一张脸,一身怨气远远地便能瞧出个子丑寅卯来。

  墨渊见着他,一时百感交集,正欲开口说话,却不想那人已怒气冲冲的冲了过来,难以置信道,“这身酒气是怎么回事?!七万余年不见,你竟成了酒鬼??!”

  不待墨渊说话,又冷笑起来,“你这酒鬼倒好,若非我遣了钦原衔了优昙到你房外,你怕是再过七万年也想不起我来罢?”

  似是被自己的的话吓到,那人默了半晌,只看着墨渊不说话。末了似是伤感地哼了一句,转身回了山洞。

  墨渊无奈地摇摇头,随着他一起入得山洞来。

  “小吾,七万年前……抱歉。”墨渊方停下脚步,便叹了一声。

  “我陆吾神君镇守昆仑虚几十万年了,从未想过竟会死在七万年前。”那人敛去乖张之色,凝神道,“但相比起那时的难以置信与不甘,我似更不能听你这般黯然神伤的叹气。”他转头去看墨渊,蹙眉道,“我确然记得当年你儿时拉了我的袖子叫我小吾,虽则我空长了你几十万岁,却被一个愣头青硬叫成了同辈。不成想彼时尚诙谐的孩童今日竟如此这般寡淡。竟还因误了天机,将昆仑虚荒废成一座荒山野岭,断了一脉龙气!如今归来,竟不来此知会一声,只顾整日整日的独自伤情。”他叹了一声,缓缓道,“你终究还是变了。”

  “七万年前若非因我魂飞魄散之故,昆仑虚断不至荒废至斯已致绝了龙气,更不会害了你的性命。”墨渊面上带着愧疚,喟叹道,“一切都是我的过失。我早该想到昆仑虚山神与主人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命运相连。我既已算定会有那一日,便不该贪那一丝侥幸,早早便该将打算告知于你,让你有个准备。或我早一步将昆仑虚之主的位子让出来,你便不会因我魂飞魄散之故被牵累,以致平白丢了性命。”

  陆吾听他满口愧欠,却将自己魂飞魄散之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仅如此,还说要将昆仑虚之主的位子让出去,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惯是这般独断专行,有什么事宁可烂在心里也不说一字。诚然你提前告知我你的打算,我还是会与你共死,但莫说七万年,便是十几万年我也等得,这龙气我也自有办法保全。只你往后若再提起昆仑虚易主之事,休要怪我赶人。”

  墨渊听他说得愤懑,言语之间却一片是好意,不由得舒了眉宇,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既已被称作酒鬼,今日便陪我喝一回,如何?”

  “谁要陪你个满腹愁绪的醉鬼喝酒啊!到嘴的好酒都没味道了。”陆吾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手却不听使唤地接过了酒壶,拍开封泥,“这可是你酿的酹秋月?我已九万年没尝到了。认识你三十几万年,从未见你因何事买过醉。今日你就因去迎了趟亲,便这般模样,真是出息了你!”

  墨渊找了靠墙的石凳坐了,自嘲地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你那点事,我能不知道?”陆吾也随他坐在一处,不禁哼了一声,“这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