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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折颜疲惫地摇摇头,任由肩头血流如注,只望着白浅默默出神。

  “妺冉我已除去了。”东华微叹道,“魔之花的解法亦已知晓。”

  折颜沉默地看着白浅眼角滚落的泪水,沉沉地叹息,回头问叠风,“墨渊还交代了什么?”

  叠风默了一默,半晌,方哑声道,“师父说,碧云珠炼制之时因锁心咒之故,效力有限。若当真封印了玉清昆仑扇,须得帝君亲自全力加持,方能长久。”顿了顿,又道,“我资质平庸,尚只有上仙阶品,难以短时间内继任……昆仑虚后山莲池中的梵天印已被碧云珠封印,然毕竟非同小可,尚需折颜上神加持,时时看顾,直至我继任,龙气复苏。”

  “他还真是,事事周详……”东华叹了一口气,“碧云珠在何处?”

  叠风将玉清昆仑扇递过,默念法诀,一刻灰青色的珠子渐渐浮出。

  东华默念起诀,于碧云珠上刻上咒印。

  加持毕,折颜尚不发一语。待叠风拿回扇子,忽而问道,“这碧云珠既封印着梵天印,又为何能封印玉清昆仑扇?”

  “上神不知,这碧云珠乃有大小两枚。大的一枚封印着梵天印,小的这枚……师父交代,若玉清昆仑扇失控,便以之封印。不过封印之后,十七……”他黯然道,“十七便会失去与玉清昆仑扇有关的所有记忆。”

  “只怕他最初便是打算封印小五的记忆罢。她方才险些入魔。若再记起,怕不是再度寻死,便是真的入魔。一旦入魔,便再也难以转圜了。”折颜蹙眉叹道,“总归墨渊只要她一世安稳,便是忘了……也好。”

  “师父说,将玉清昆仑扇同伏羲琴一道封印在昆仑虚下,便可万无一失。”

  “他还真是,事事周详……”折颜叹道,“只是这魔之花……妺冉虽死,却不知有何副作用。”他转向东华,“魔之花当如何解?”

  “寒月芙蕖。”

  “天宫?”折颜蹙起眉。“要多长时间?”

  “一千年。”

  折颜默然不语。

  “只好先让她住到太晨宫来。”东华叹道,“九儿来照顾她,也好过旁人插手。至于寒月芙蕖……且先去问问墨渊那位胞弟的意思再说罢。”

  折颜回首看向叠风,“昆仑虚自今日起,便交与你了。今日之事……你那些师弟们也有权知晓实情。你便寻个时机,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无需隐瞒。你那几位师弟伤得甚重,我安顿下小五,便来替他们瞧瞧。”顿了顿,又道,“你是墨渊最看重的弟子,亦是他指定的继任者。他在之日便时常与我道你最是沉稳持重。望你执掌昆仑虚之后,不堕墨渊与昆仑虚昔日的威名。”

  叠风涕泪横流,不住地擦着眼睛,衣袖尽湿。

  “是。”

  折颜抱起白浅,与东华一道腾起云来之时,天边浮起一片火红的朝霞,晨光穿透厚厚的云层,万道霞光,已是破晓时分。

  百年后,白浅终自长久的沉睡之中甦醒过来。

  凤九见她醒来,抱住她哭得如泪人一般。

  她茫然地望着一片陌生的陈设与这个毫无印象的哭得梨花带雨般的女子,哑声问道,“你是谁?”

  她愣了愣,并不答话,只要她好好休息,便飞一般奔了出去。

  她要通知东华和折颜她姑姑终于醒来的消息。

  她沉沉地回想,似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似有一个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影子,却总也看不清。

  她只知道必须去他的身旁,于是跌跌撞撞地向那影子追去。可不知为何,怎么也无法接近。

  心似粉碎一般绝望。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

  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洒在窗台上,点点光斑柔和而温暖。

  一切都如斯宁静,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与梦境全然不同。

  一切皆好,只是似有什么不对劲。

  头脑之中空空荡荡,明明什么都没有,可……

  一行泪珠滚落。

  她抬起手,疑惑地看着不受控制的眼泪,一片茫然。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为何却似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和人……忍不住流泪。

  第36章 陌上逢 之一

  青牛童子打着呵欠,摇着竹扇,抠着脚丫子坐于兜率宫前的台阶上,斜眼看了看台阶下立着的人,无奈地叹道,“我说子阑神君,你快回去罢。这才半个月光景,你便来了好几回。老君与你说过多少回了,与你并无师徒之缘,切勿执迷。漫说老君如今已闭关,便是未曾闭关,也断不会收你。”

  台阶下方那人一昂首,不忿道,“老君为何不肯收我?可是因着那女人的缘故?老君莫非老糊涂了,要我拜她为师?!”

  青牛童子摇了摇竹扇,一撇嘴,“你算老几,老君会收你?这天上地下等着做老君徒弟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资质上乘者更是不可胜数,就连我都排不上号!可惜老君从不收徒,你便死了这条心罢。”忽而又了然地笑道,“至于白浅上神……你就这么怕她,竟不敢提她的名姓?自你去锦瑟岛拜了她为师,也过去了不少日子。说来你前世跟她便有些渊源,因缘际会,今世做定了她的徒弟。用老君的话说,这叫‘因果既定’。改不了的,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老君便是不收徒,我也不能拜她为师!”子阑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满脸颓丧。

  青牛童子正欲接话,忽见子阑身后不远转出一人,不由得笑了,“你拜或不拜,白浅上神这师父也与你是做定了。你说是不是,散花天女。”

  子阑听着青牛童子如此说,顺着他的目光向后一望,喜出望外,起得身来,“胭脂?你怎么来了?”

  胭脂淡淡瞧了他一眼,却不答话,只向着青牛童子道,“老君已闭关了么?”

  “正是,”青牛童子瞥了一眼振奋的子阑,一勾唇角,“你既来了,这宫里便交与你看顾,我且去歇息片刻。”说罢,也不停留,转身便走。

  “胭脂,你怎么来了?”子阑笑意不减,“我还以为你一直不愿见我。”

  “我再不来,你可是要大闹兜率宫了?”她叹了一叹,“老君闭关前知你定要来缠着童子,便令我届时来寻你。你此生乃是白浅上神命定的徒弟,休要再做他想。”

  子阑面色一黑,便颇有些不忿,“那老太婆有什么好,怎么就成我命定的师父了?”

  “白浅上神乃是这三十三重天上少有的上神,修为亦颇高深,做你师父还委屈你了?”

  “你不懂!”他一屁股在台阶上坐下,愤愤不平,“她号称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美则美矣,却整日里与根木头也没甚区别。我方上离恨天的那日,老君领着我去见她。她老远见着我,便扑过来抱着我唠叨了半晌‘你终于回来了’之类,哭成个泪人一般。我虽不记得前世与她有甚纠葛,心里想着,她这般真情毕露,想来定是看重我的,这师父总不会错。没曾想,那日之后,我每每有不懂的跑去寻她解惑,她却再未正眼瞧过我一眼。”顿了一顿,向着她摊了摊手,“你说,这种整日里伤春悲秋、整夜整夜须饮酒方能入眠,成天不发一语的上神,如何做我的师父?与其随着她荒废了年月,虚度了光阴,不如早做打算,免得日后耽误了我修行!”说罢,便自衣襟内掏出一叠纸张来,扔在地上。

  胭脂默默听完,拾起纸张来,一页一页,慢慢翻看。

  那纸上写满字句,细细读来,却满纸离愁别恨。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算天长地久,有时有尽,奈何绵绵,此恨难休。』

  “怎么样,我未曾骗你罢?”子阑无奈道,“也不知她为何如此。”

  她默了一默,微微叹道,“是了,你尚不知墨渊上神之事,难怪……罢了,总归今日是我掌着兜率宫,且老君已嘱了我……你便随我往承明殿走一遭罢。”

  那承明殿乃是兜率宫中一处极僻静的处所,由来便少人迹。承明殿内有一方八尺宽一丈长的水池,常年水波荡漾,清澈见底。子阑从未到过此地,见着这水池,难免问了一问。

  胭脂只道,“此乃太清境的万华池。据说可观前数十万年,亦可观后数十万年三界之事。”

  子阑笑道,“莫非与第七天的妙华镜相似?”

  胭脂冷笑道,“妙华镜岂能与这万华池相提并论,且仅能将凡世之事一观罢了。这万华池内,人神仙鬼,但凡存于世间的,万事万物皆能通晓。”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能随心操纵这万华池者,仅老君一人而已。旁人便是道法通天,亦只能观其一隅。”

  子阑环伺一圈,见着一旁墙上挂着一柄宝剑,便又问道,“这剑是?”

  “寒水剑。”胭脂眼波一转,微笑道。

  又见香案上一面镜子,乃问道,“这镜子?”

  “昆仑镜。”

  最后指着白玉瓷瓶问道,“这瓶子是?”

  “羊脂玉净瓶。”

  子阑叹道,“皆是不得了的法宝,今日真是开眼了。”

  胭脂笑道,“老君的法宝岂止这些,你没见过的多的是。”

  子阑摇头叹了一叹,“这老君,委实厚此薄彼。你不过比我早生了几百年,便能随侍老君身侧,掌管兜率宫。我便只能拜那女人为师,住在锦瑟岛。人比人,气死人!”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胭脂微微一笑,了然地摇摇头,“锦瑟岛不好么?那处可是三十三天最重要之处,守着归元池,可是无上功德。”

  “我就不懂,那归元池有什么好守的。”

  胭脂敛了笑意,缓缓道,“昔日白浅上神方至那岛上,便将落伽山改名为锦瑟岛。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悔。”

  “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了然了一切,往事却不可追。追悔莫及。”

  “因此方才改为了锦瑟岛?”

  “正是。”

  子阑顿了一顿,蹙眉道,“那归元池呢?”

  “说起归元池,便不得不说起重生之事。”胭脂浅浅地望向他,“你可知自己已死过一回?”

  “知道,”子阑淡淡道,“说是我自神魔大战之时死去,死后却于这三十三重天重生。”

  “我亦是重生之人,”胭脂蹙眉道,“神魔大战前便已死去。”顿了一顿,又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何有的人死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人却可在这离恨天上重生?”

  子阑略思索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是何缘故?”

  胭脂低头望着万华池盈盈的水波,淡淡道,“明明两情相悦,却因天意不得相守,就此死别……这番情意天意固不怜,但若散于凡世或天上,皆是一番难以纾解的痴与憾。浩浩苍天虽大,却难装下这无边的怨愁之思。是以,天不见怜之人,老君发宏愿怜之,以保天之稳固。三界之内所有两情相悦却不得相守的痴男怨女魂归之处,便是这三十三重天云海下无边的碧海。于那碧海之内辗转一段时日,老君再于归元池之中渡之,便可复生。乃至魂飞魄散者,老君于池中以昆仑镜重将魂魄结好,待归元池中映出那人生前的模样,不久便能重生了。归元,归元,便是元神回归之意。如今你可知晓了这归元池的要紧了?”

  “等等……”子阑顿了一顿,“照你的意思,能于离恨天重生之人,皆是生前不能相守的痴男怨女?”

  胭脂默默点了点头。

  子阑嘴角一扯,“我应当不在此列罢?”

  胭脂默默望着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看,我左瞧右瞧都和风月不沾边,不像是耽于情爱之人。”他笑道,“一定是弄错了。”

  胭脂不答,只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