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这步。”玉枝:“问题是你那三弟精得,邻村上下也有名。”陈禄:“他再精还跟我精?娘生九子,子子各不同。兄弟之间就有精有憨,就都不联手做事了?当年周文王有百子,周武王伐纣不都用上了?”玉枝:“那该养多少呢?”陈禄:“养羊不成群,误的也是人工。别象他们,养上辆,自己开着挣两个小钱就乐不及了。辆也是养,两辆也是养。咱们要养就养五辆,也值点儿。”玉枝觉得有点儿悬,便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养三辆试试,等跑顺了再加十辆八辆也不迟。”陈禄想了会儿,说:“行,这次听你的。”
陈祯胆量本就有限,土地下放之初没抓住什么机遇。后见二哥养羊养牛发了财,也想养。老婆却说:“家有千万,四条腿的不算。旦遇上传染病,扔都扔不及。”听了这话,他也不敢多养,养了20只羊2头奶牛,终是发不起来。后见二哥种经济作物能挣钱,也想种,却听老婆说:“那东西红黑不定,旦赔了,吃饭也成问题。”因此又不敢多种,只种两三亩,也是挣不下个钱。后见村里不少人买了小四轮拉石头,年能挣好几千,也想买。老婆说:“这正是个营干,跑天耗天的油,不用也就不吃,抽空还能帮下自家的农活儿。”陈祯于是买了辆小四轮运石头。跑了二年,买四轮儿运石头的多了,活少了,他的小四轮儿也就闲了下来。后养大车的请他去开车,年给三四千,他便去了。可跑了年,他觉得自己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为挣这几千,却把家里的活儿全扔了,不合算,便跟车主吵了架,甩袖回来了。如今听说二哥要建车队,让他来做经理,他可以拿到比单车车主还要高的收入,欣然接受。于是很快,陈禄花15万元买回三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又花了2万多元办齐手续,然后以高于别人的工资请来三位性格稳健技术娴熟的司机,让陈祯领着出去挣钱。陈祯领着这队闪亮整齐的人马好不威风。雇用过他的那位车主见了,赞叹不已:“有三个穷亲戚不算富,有三个富亲戚不算穷。怪不得人家跟我耍志气,原来有个好二哥!”
八七年夏,敕勒右旗遭遇大旱,就连向来旱涝保收的清水沟浇水也成了问题。清水沟上有沟水,下有井水,但在连续五个月不见滴雨的情况下,沟水细如蛇,井水水位大幅下降,到了麦子快要成熟的时候,全村已有三分之二的井干了。照这样下去,小麦虽能吃上七成,大秋作物却要绝产了。而昨天东边又放出长虹,告诉人们十五天之内又没雨。眼瞅着被井水维持到现在的大秋作物再不能支撑下去,全村人都着急。那么种了二十多亩高粱玉米的陈禄着急吗?急不到哪去。因为他的主要收入不在地里,他种这些地只是为了给牛羊添补些饲料。这天后半夜两点多,陈禄醒来撒了泡尿就再也睡不着了。让他睡不着的是车队的事。自养车以来,他就常出现睡不着的现象。他在炕上想着几个小时前修车的事儿,就突然想起,修完车他把手电筒放在路边儿,撒了泡尿就径直回了家,忘了拿手电筒。这手电筒如果现在不取回来,待天亮就会被路人捡走。他先是懒得去取,心想个手电筒又值不了几个钱,丢就丢了。后想,不值钱也不能扔了呀!何况丢了旧的买新的也得跑路?想至此,他慢慢起身出屋出院,去拿手电筒。真是天道扶勤,当他拿上手电筒往回返的时候,就看见北面山里哗哗地打了几下闪,雷声却只有细听才有。善于总结规律的他知道,山里打闪,不管山前有雨没雨,定发水,而且打闪次数与水流大小成正比。因此他赶忙回去叫醒熟睡的玉枝和银狮铜狮,各拿把铁锹,分头去打坝截水浇地。这股水出来连斗渠都盛不满,被陈禄全部截留。待天亮人们发现水的痕迹,纷纷取锹出来时,水流已收尾,陈禄也刚好浇完。见状人们纷纷叹息:“唉!总共这么点水,还全让‘老科’截了去。真是钱往多处流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不叫陈禄“阎王”了,改称“科学家”了,简称“老科”。
收完秋,陈禄终于做出个决定——卖车。为什么呢?因为车队至今没给他拿回分钱的利润。那时运输业务倒是不缺,缺的是汽油。那时的汽油还在公家手里统着,上面基本按人头分配。而迈达召乡养车的偏多,乡政府也只能按养车的人头进行分划。这样,养车大户陈禄可就惨了。他尽管使尽了送礼等招数,也只能满足半的需要。因此他的车总是跑跑停停。加之陈祯对司机们的生活过分刻薄,张桌子上还要吃两样的饭,惹得司机们发现小毛病故意不说,单等出了大毛病才修。对这切陈禄心里象明镜似的,但生气也没用,都怪自己当初虑事不周,用人不当,遂干脆卖车了事。每辆车卖了3万元。这样他年到头养车赔了8万多元。好在这年奶牛和羊群又为他添进4万多元,使他的财力不至锐减。对此玉枝态度很好,则认为自己也有责任,也没有把后路看清;二则觉得丈夫此时已够自责,该给予安慰才对。而陈禄呢,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跟当年金狮高考落榜比起来,这就不是个事儿。把车卖掉后,他反倒睡得踏实了。
种地上不了规模,养车搞不到汽油,该干点什么呢?陈禄和玉枝不甘心年年就挣四五万,二十年才挣百万。“收羊绒怎么样?”陈禄经过再三思量说:“那刘侉子年年来收羊绒,赚不了钱能跑那么勤?”玉枝:“但不知人家收下都卖到哪了,问他也不说。”陈禄:“管他卖哪儿了,有猪头不愁找庙门。”玉枝:“听说刘侉子有什么好战友照应着。”陈禄:“我看不在那个上,关键看货对不对头。货不对头的话,有谁也不行。你二哥让你花块买他八毛的东西,少了行,多了你干么?”玉枝:“那该咋收呢?”陈禄:“他们咋收,咱们咋收。”玉枝:“收多少!”陈禄:“先收十五万元的咋样?再少了均摊费用可就高了。”玉枝:“嗯!也不能再多,咱们这毕竟是头回。”商量妥当,陈禄便四处张贴,开秤收起了羊绒。期间遇上成宗的好绒,就以稍高于刘侉子的价钱买进。近处收得差不多了,就上后山收。结果不消个月,收足15万元的。他本打算就此停秤,但见门市叫开了,人们还不断地送货来,便又好中选优地收了5万元的。在收购过程中,他顺便打听了下绒的去向,知道山东河北上海等地都有梳绒厂,上海的要大些。收罢绒,他正想去山东河北上海等地看看,就见刘侉子找上门来,愿出23万元成总接他的货。他不说卖,也不说不卖,只说:“那个黄先生想出24万接,只是钱还没到手,要我等他十天。这样吧,若是十天后他还弄不到钱,就卖给你。”支走刘侉子,他对玉枝说:“我现在要马上去河北上海看行情。去了若见跟咱们这儿的差不多,就会打电话回来叫你卖给刘侉子。所以我走三天后,你每天中午12点去邮电所等下我的电话。”说罢即去。去了六天,打电话回来:“你立马抬高点价钱再收,能收多少收多少,越多越好。”玉枝领命急忙去收。待把手中剩下的十万元支完,便又抬高点价钱去赊。由于人们相信陈禄的偿还能力及为人,因此又让玉枝赊回5万元的来。陈禄回来,当即将前后收下的共35万元的货全装上车,直发河北,结果净赚了10万多元。随后商贩们大肆收购,结果因差价陡缩,所赚甚微。
八八年春,新的羊绒产下来,商贩们都压低了价收。可绒主们惦记着去冬的热价,不怎么愿意出手。见此陈禄稍抬了下价钱进行收购,结果用20万元收下相当于去年25万元的货。收下后因市场行情起不来,便在那儿搁着。到秋天,各厂家把原料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流动资金也回来了,便给提了点价。按这个价,商贩们只能赚20,因此不怎么愿意出手。陈禄则想,20就20,总比不收的强,于是发货。待他把货发至河北,不意江苏青海新建两家梳绒厂,也开始进货,羊绒价钱回升至去冬水平。陈禄见状,打电话让玉枝稍抬价格迅速收购。玉枝便连买带赊,又收足30多万元的。待众商贩收购时,绒主们的要价也涨了,赚头又小了下来。这样至春节前,陈禄的存折上便又添进20万元,其中自家的牛羊收入5万元。
第七回金凤有幸结良缘陈禄无奈折老本
八九年春节刚过没几天,陈祥从东面回来,告诉陈禄陈祯:“妈看不见了。”陈禄听陷入沉思:“20年来,我则家里太忙,二则心里有气,很少去看望母亲。即便去了,也不给她好脸色看。如今想起来,她毕竟是我的母亲呀!没有她,我能长到14岁?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母亲和父亲样,对自己又是疼爱又是严加管教,为自己日后的为人处世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自己虽然12岁失学,14岁开始挑起家庭重担,但毕竟还有过个美好的童年。”想至此,他悲怆地问:“知道是啥原因不?”陈祥:“好象是白内障。”陈禄:“能治吗?”陈祥:“据说能刮,刮了就能看见。”
于是隔了天,陈禄来到母亲身边。他见母亲当年修长结实的身躯如今已萎缩成把,不由又生出几分伤悲:“妈,我来了。”“是禄儿么?”老太太听到陈禄说话,噌地坐起来,伸出干枯的手去捞探。陈禄赶忙把手伸过去接着。摸着陈禄粗壮有力的手,老太太欣慰地笑了下,然后去摸身边的烟盒和打火机。陈禄赶忙帮她点上。自从陈福死后,老太太就开始抽烟了。如今她咂吧了几口烟,说:“妈没事,除了眼睛看不见,其他都挺好,顿还能吃十个饺子。祥儿你出去,我有话跟你二哥说。”说罢待陈祥出去,才说:“禄儿,你还怪妈么?”不善于在亲人面前撒谎的陈禄犹豫了下,才说:“不怪了。”老太太摇摇头,说:“回答得慢就说明还怪,你以为妈糊涂了?”陈禄:“不,真的不怪了。您已经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至于其他的,我们本就不该管。”“不,你听我说。”老太太打住陈禄的话,顿了顿,说:“有些话我藏了二十年了,只到今天才想说出来。我当年后走,并非真的因为忍受不了孤寡。我当时都61岁的人了,已经守寡十年了,难道还离不开老汉?我若不走,就会受人欺负。你是啥人我不清楚?你能忍得了自己受辱,却忍不了我受辱。我若被欺负得多了,你早晚会办出你二叔的事来。人家剃了我个头,你就剃人家两个头。人家若煽我巴掌,你还不把人家的脑袋给摘下来?”陈禄恍然大悟,不禁哭出声来:“他们不是不敢欺负你了么?”老太太:“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从公社到大队,有多少不知死活的愣头青?”陈禄:“那你说出来,我去味地忍嘛。”老太太:“让你味地去忍不如让你去杀人。你性如烈火,教你长期忍下去不但会把你活活气死,还会毁了你世的英名。”陈禄追悔莫及:“那,那个疯狂的年代结束以后,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原因?那样我也可以早点理解您嘛。”老太太:“早点告诉你,人们会以为我是为了贪图你的富贵才这么说的。现在不同了,我是个快入土的人了,不需要什么富贵了,人们不会怀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只有先生存,而后才有发展。像你大哥‘出师未捷身先死’,只能叫老娘常常泪满襟。我这眼就是哭你大哥哭坏的。你若再有个闪失,我还能活吗?我带祥儿起走,也是为了给他摘掉那顶黑帽子,好让他没遮没拦地求个前程。他也的确学得不错。可柳老汉虽是贫下中农,却没点门面,也没法保送他上大学。我原以为你们这辈子就算完了,谁知形势变了,你们还可以通过发展经济展抱负。听说你在咱们那儿搞得红红火火,妈打心里高兴。更为可喜的是我的大孙子考上了大学,光宗耀祖了,你爹在地下也安心了。妈心硬寿长,什么都看上了。若当初就随你爹去了,还能看上?所以我要告诫你们,不论遇到多大的打击,都要顽强地活下去。金儿那次来了,我就嘱咐他,以后若当了干部,不要欺负人,凡事都要留有余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咱们那儿的那些心短的干部不都遭到报应了吗?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陈禄已泪流满面:“妈,我带你去看病,我要让你重见光明。”老太太:“不用了,我都看了80年了,也看够了。”陈禄:“不!我要让你再看二十年。”说罢不由分说地打点了下,把母亲抱上来时即雇好的小轿车,来到自治区首府最好的家医院。在他的要求下,医院给老太太做了全面的检查,检查后又进行了专家会诊。会诊结束,位权威大夫将陈禄叫至边儿说:“陈禄啊,你的片孝心我们可以理解,刮除白内障的手术也不算难做,但我们不赞成给你母亲做这个手术。”陈禄惊异地问:“为什么?”大夫:“怎么说呢?这么跟你说吧,若把人比作手电筒,那么眼睛就是前面的玻璃。当手电筒里面儿的电能所剩不多的时候,光擦掉玻璃上的灰尘是没什么意义的。老人家双目失明,是因为视神经和眼球上的毛细血管萎缩,眼球用得少,进而蒙上了灰尘。”陈禄:“你是说,我妈快油尽灯干了?”大夫:“可以这么说。所以说,与其让她遭这份儿罪,不如让她平静地度过余下的时光。”陈禄无奈地将母亲送回去,陪她住了几天,临走执意放下1万元。而当时当地全年人均纯收入才有500元。为此玉枝随便问了问:“你给她那么多钱,就不怕她拿了给人?”陈禄:“那我不管。我只管尽我的心。至于她给不给人,那是她的事。只要她高兴,她爱给谁给谁。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高兴’二字?”后人有诗赞陈母:
轻财重义品不凡,能给小叔分半产;
做事尽是长久计,不图子孙时欢;
心硬程度世少见,想下咋干就咋干;
城府之深尤可叹,有话能藏二十年。
陈禄探母回家不久,新疆内蒙东北的很多地区特别是牧区突降大雪,很多羊只被冻饿而死。而就在此时,全国最大的家绒毛加工厂鄂尔多斯羊绒衫厂建成投产,开始收购原料。闻听此讯的其他厂家和大小商贩迅速开始抢购羊绒,绒价十天内从20元涨至30元。置身其中,玉枝问陈禄:“咱们收不收?”陈禄:“咋不收?收得够迟得了。错过太阳,不能再错过月亮。”玉枝:“价钱已经这么高了!”“嗨!天天见涨的东西才能赚钱。”陈禄的眼里放射着睿智的光芒,“今天收下明天就跌了,你还能赚钱?”说罢和玉枝如巨龙出海,以端山拿岳之势抢购羊绒。天天见涨的价钱对陈禄的胃口起不到点的抑制作用。绒价涨至60元,玉枝不无所思地说:“要不别收了,咱们现在卖了就大赚了。”“嗨!人家赚下个亿还不觉得多,你赚下这么点儿就觉得多了!”陈禄之语气吞山河,“世上的亿万富翁是咋产生的?就是在这种物价暴涨暴跌中产生的。你以为是年十万年十万地挣下的?我被压制了三十年,如今我要用几年的功夫追回这三十年的损失。”绒价涨至80元,玉枝问:“还收吗?”陈禄惊异地问:“咋不收了?”玉枝:“它总有个极限吧?物极必返,跌开了咋办?”“问题是你知道这个极限是多少?如果是150呢?你现在卖了不就亏了?”陈禄摆出副富有韬略的样子,“跌开也不怕。行情衰跌总有个过程,不可能下子从100跌到10块。所以等它从100跌到95再出手也不迟。咱们又不都是100收的。”绒价涨至90元,陈禄的60多万元资金就所剩不多了。玉枝问“收完这几万不收了吧?”陈禄:“收。”玉枝:“钱从哪来?”陈禄:“贷嘛!别人能贷咱们不能贷?”改革开放以来,陈禄还没有向银信部门贷过款,因为他自己的资金还直闲着。现在正值春耕时节,政府要求银信部门保障春耕生产。因此当玉枝去找银信部门告贷时,银信部门尽管给足了她面子,才贷给5万元。陈禄掂了掂这5万,说:“这么点儿能干个啥?”玉枝:“看来只能这么多了。人家上头有限制。”陈禄:“那是说呢。你给他们的领导加上分利息试试。”这招果然灵验,玉枝又贷回15万元。至此,银信部门的领导可就实在不敢再贷给了,否则就要冒被纪律追究的危险。玉枝问陈禄:“收完这20万还收不?”陈禄:“倒想收哩,拿什么收?”
待陈禄把这20万元支完,当地绒价也就涨至100元。这时,位貌似厚道的人找到陈禄说:“我现在有两千多斤好绒,想按80块钱每斤卖半,不知你能不能吃下?”陈禄纳闷:“为什么这么便宜?”对方明白陈禄的心思,便说:“这些绒是从我的羊身上积累下的,本来还不想卖。可我的儿子要换肾,急着用钱。”陈禄想:“就是急着用钱,也没必要这么贱嘛!”对方:“现在的绒价虽在100元开外,但商贩们的钱差不多都用完了。除了你,谁能再下子拿出这么多?”陈禄觉得有理,便说:“那我看下货。”说罢随对方行程50余里,来到个建筑比较阔绰的人家。进这家大门,就见个大院子的偏角果然关着200来只上好的绒种山羊。再进屋,就见个二十多岁的后生果然浮肿得厉害。随后看货,就见其货果然好,按现价足能卖到120元每斤。陈禄从绒堆的各个部位取了样品至院子里看了又看,搓了又搓,未看出什么不对,便想:“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万有诈,这处院子还不能抵补?”于是说:“三天内等我的回话。”说罢急忙回来和玉枝拆借高利贷。由于人们相信他的偿还能力及为人,所以让他两天即筹到10万元3至5分的高利贷。第三天,他领着位验货高手去接货。高手仔细验罢货,也说没问题。陈禄便付了款,带货而回。
此时正如那位说的,绒价虽然居高不下,但厂家和商贩们的资金都用光了,商贩们手中的货又不肯轻意出手,所以羊绒有行没市。等了段时间,玉枝说:“要不,咱们先把那些最后收回来的好绒卖了,打些高利贷和贷款。”陈禄点点头,便带了那千多斤“好绒”来到厂家,愿每斤卖100块钱。厂家听好绒才卖百,愿意接收,于是验货。验罢货,没好气地说:“小巫婆还想哄真神仙!”陈禄惊问:“怎么啦?”厂家:“你这绒是经过化学处理的,已经分不值。”陈禄慌忙携货去那个人家找那人,却见人去房空。他向邻居打听,邻居说:“房东早在半年前就搬到城里去了。”陈禄:“那,个月前住的那些人是谁?”邻居:“租房的。”陈禄:“可他的口音怎么跟你们的模样?”邻居:“他本来就是我们村的嘛,不然能租到这处院子?”陈禄:“他还有个得肾炎的儿子?”邻居:“不错,他儿子若不换肾,就要死了。”陈禄:“那他人现在哪去了?”邻居:“嗨!他这个人常年在外做买卖,个月前回来住了几天就又不知哪去了。”陈禄干气没办法,最后想:“十万八万的,也没啥,算我救了人了。”此时羊绒仍是有行没市,陈禄又不愿大幅降价处理,只得耐心等待,以期厂家流动资金回轮些后抬价接收。谁知这等就是年。年后的结果如何暂且不提,先要说的是陈禄在这观望中又迎来件高兴事。
金狮上大学后,金凤还想补习高中,陈禄却不让她补了。金凤听不让她再补,就哭了:“不上几天中专,我不甘心呀!”陈禄:“凤儿呀,再补上几年就算考上,念出来多大了?对于女孩子来说,婚姻比功名更为重要。如果因为求取功名,荒废了青春,耽误了婚姻,合算吗?何况你这考的是中专,也谈不上什么功名。”金凤:“我捞不上张文凭,找不下份工作,能有好的婚姻吗?”陈禄:“能。好汉养千口。有志气的男人不在乎你的地位和收入,而在乎你的容貌和为人。当年有位有门面的女人要找我,我没找,却找了戴着高帽子的你妈。为什么?因为你妈比她年轻漂亮。”金凤:“我今年才20,又不急着结婚,不上学干啥呢?再说,好男人可能不在乎女人的收入,却不会不在乎女人的文化。因为没文化代表着落后,有谁愿意接近落后呢?”陈禄:“现在不是有降分录取的自费中专吗?我让你今年秋天就去念。”金凤乐了,原来父亲绕来绕去,还是要圆她上中专的梦。她所上的这所中专录取分数线虽比正式中专仅仅低了20分,年学费却高达3000元,且不包分配。为此金凤不敢像正式中专生们那样吃喝玩乐,而是整日价专心苦读,以求凭扎实的成绩找份儿工作。两年后她以优异的成绩从中专毕业,陈禄打算凭自己的雄厚财力为她找份牢靠的工作,她却说:“我正念得上瘾,却毕业了,怎么办?我今年才22岁,不如再深造吧?”陈禄知道她在中专学得很深入,便点点头,又以每年高达3000元的学费将她送进所相同专业的大学。入学之初,大学课程与中专课程有许多重复之处,因此她的学习负担不再那么沉重。于是件关系到她终生命运的事情发生了。
从初三到高二,金凤直与邻村位名叫杨晓丹的女生同桌。由于相处时间长了,相互感情密切,便经常到对方家里串串。杨晓丹有位哥哥叫杨振华,大金凤5岁,生得方正俊朗而又白净,副绅士模样。他入学本就晚,加之读罢高中理科班后又转学文科,因而直补到二十老几。金凤到杨晓丹家的次数多了,自然与杨振华也相熟。两人初识,心上学的金凤没多想,只把这位斯文勤奋而又随和的老兄当兄长。杨振华也只把金凤当小妹看待。谁知到金凤高中毕业,杨振华发现自己已不能没有这位活泼美丽的姑娘。但开始鉴于金凤直在补考中专,自己又前途未卜,只好把爱深深埋在心底。八六年夏,就在金狮考上西北民族学院的同时,杨振华考入内蒙古师范大学政教系。考上大学增强了信心,杨振华便假借与金狮交流,常到陈家走走。但鉴于金凤在专心苦读自费中专,不便开口。八八年秋金凤上了同类专业的大学,学习负担不再沉重。杨振华觉得是时候了,但上门几次都没勇气说出来。八九年暑假,金狮因逃避家里的劳动没回家,杨振华就假借进山游玩,常来陈家走串。经过这么几年的磨蹭,傻瓜也能觉察出来,陈禄和玉枝岂能不知。但陈禄觉得自家是女方,人家又是正式大学生,得等人家先开口。这天,杨振华从山里玩水下来,照例来陈家歇脚。这时只有玉枝在家。玉枝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为了女儿的幸福,该开这个口了,便问振化:“振华,姨问你个话,你找下对象了没?”杨振华听心里腾地下紧张起来:“没有。”玉枝:“你们总得找个正式大中专生吧?”振华:“那倒不定,只要有灵气就行。”玉枝:“从正式院校出来才能捞上铁饭碗呀!”振华:“我才不在乎女人的工作和收入呢,我想我念出来养个家还是不成问题的。”话已至此,玉枝便不再兜圈子,说:“那你看我们家金凤咋样?”杨振华听,脸腾地下红成关公:“她愿意么?”玉枝:“她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杨振华:“我是愿意,就看她吧。”说罢匆忙告辞出来,长吁口气,却高兴得像拥有了全世界。回到家里,他向全家人宣布他的选择,不想遭到包括晓丹在内的全家人的极力反对。时任乡政府水办主任的父亲说:“她可没有饭票。”振华:“我养得起。”父亲:“她是温室里的花,没经过什么风雨。”振华:“那才高贵。”父亲:“她爹是活阎王。”振华:“是阎王就英明勇武。”父亲:“反正不叫你娶。”振华:“反正我要娶。”晓丹:“她爱慕虚荣。”振华:“人活脸面树活皮,谁不好面子?”晓丹:“她连个饭也给你做不熟。”振华:“能学会数理化,还学不会做饭?”晓丹:“她手脚大。”振华:“那是大家风范。我讨厌的就是抠钱痨。”母亲:“你那学算是白念了,找了个农村货。”振华:“我读书为的就是江山和美人,咋能说白念了?”隔日其姐晓红跑回家,黑着脸说:“你要娶了她,我们以后不登门。”振华:“人家怎么着你了?你不登门。”姐姐:“反正不登。”振华:“不登拉倒,这对我好象没什么损失。”姐姐:“你全然不念父子姐弟之情。”振华捶胸顿足:“我究竟是怎么你们了?说我不念父子姐弟之情。”振华的两个弟弟还没有发话,见这阵势,也就不再发表什么意见,究竟对此事持什么态度,只有天晓的。
杨荣见时劝不住振华,也不再力争,打算通过慢性渗透的方式,让其改变主意。谁知渗透了几个月,不但未将人家渗透过来,反被人家渗透了过去。于是等寒假到,他即派出在本乡带交游广泛名头响亮的生意人冯有亮到陈禄府上正式提亲。提亲几天后,杨荣便在儿子振华媒人冯有亮及乡财政所所长苗旺的陪同下,笑逐颜开地到陈禄家里来为儿子订婚。订婚宴上,他说:“亲家啊,这门婚事啊起初我们是有些不同意,但绝不是因为你们这家子怎么怎么地不行,而是想让振华找个有工作的,省心省事点。这也是人之常情,亲家你也不要见怪。”陈禄忙点头说:“那是,那是,谁不为自己的儿女好呢?”杨荣接着说:“但我是跟着共产党干了几十年的老干部了,思想还没那么僵化。我们要求子女这么地那么地,还不是为了他们好?既然他们只有这么地才高兴,我们又有什么不高兴的?”陈禄连说:“对对对,就是。”媒人冯友亮接着说:“实际上,老杨直也不怎么反对。他们当干部的有个优点,管教子女从不用高压强硬手段,只是说理。说不通,也就不说了。”杨荣接着说:“不管怎么说,不结亲是两家人,结了亲就是家人了。从今往后,咱们可要常走串,互帮互助。”陈禄:“对对对,互帮互助。”第二天,陈禄带着陈祯金凤回访杨家,杨荣与苗旺冯友亮及另外几个亲友盛情接待。酒至半酣,杨家的两位亲友知道陈禄是大老粗,便拿些对联诗词劝陈禄饮酒。不意陈禄酒至酣处思路宽,对答如流,反把他们灌了个够呛。见此情形,杨振华也打心里高兴,觉得很长脸。订了亲,金凤与振华的来往增多,但并未因此将整个身心坠入爱河,仍以学业为主,以求将来能从经济上真正对得起振华。
市场如海洋,小本经营的商贩象海洋中单独游走的鱼,根本无法知道整个海洋里究竟缺什么,不缺什么。八九年春的羊绒相对加工厂家来说,根本不缺,只是因为商贩们只进不出才显得缺了。因此在这场羊绒大战中最大的受益者是养羊户,他们年拿到了往年几年才能拿到的收益。那么养羊户们的既得利益能保住吗?未必。因为部分养羊户开始大肆购买羊只,只羊的平均价从过去的150元涨至300元。
近日,些养羊户陆续到陈禄家里来买羊。为此陈禄对玉枝说:“要不卖了吧。绒价再高,只羊能产多少绒?咱们买卖做下这么大,还能顾来产绒?再说,咱们买卖人决定卖不卖种东西,千万不要看咱们自己是不是有用,而要看它的价钱是不是已经可以。价高的时候卖了,等它跌下来还可以买嘛!对于我来说,除了老婆孩子,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卖的东西。这房子若有人给3万我就卖,卖了我不能再花万盖去?”玉枝:“问题是这只300块也少了点吧。绒价涨了好几倍,羊价为什么才涨倍?”陈禄:“哎,算羊价不能光看绒价,还得看肉价皮价毛价。羊又不光产绒。所以我认为它已经涨到头了。”玉枝:“我看它没涨到头。绒值钱的时候,皮和肉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嘛。买狐狸的时候谁会考虑狐狸肉的价钱?再说,我总觉得光做买卖有点悬,同时搞点生产踏实。”在这个所谓的小事上,陈禄没有固执己见,随了玉枝。无独有偶。随着些人大量购买羊只,另些人便趁着奶牛价格平稳,购买奶牛。于是又有些人陆续找上陈禄的门来,要以每头5000元的价钱购买他的奶牛。此时陈禄觉得这奶牛的饲养利润越来越低,想将之卖掉,同样因玉枝舍不得而作罢。
至八九年秋,按理绒毛加工厂家的原料消化得差不多了,绒市该返活了,绒价该上扬了,结果没有,商贩们只得继续等待。九零年春,绒市依然沉闷,商贩们依然等待。此时若肯降三成价,这绒还是能卖出去的。但改革开放以来很少赔过的商贩们怎能接受这么大的落差?何况有些商贩根本就不能不等下去。他们没有多少自有资金,若就此卖了,就只能以跳楼或流浪的方式去逃债,因此只能抱着线希望等绒市上扬。谁知这线希望也很快破灭了。夏天,众加工厂家终因忍受不了长期沉重的产品成本和长期沉闷的市场,打通了条新的进货渠道,以每斤15元的价格从澳大利亚进口优质羊绒。随之当地绒价无情地暴跌至每斤10元左右。陈禄毕竟不是阎王,而是人。他守着堆夜失宠的本地绒,欲哭无泪。玉枝问:“咋办呢?”陈禄:“能咋办,卖吧。”玉枝:“卖了就破产了。”陈禄:“不卖破得更厉害。澳大利亚的绒都进来了,你的绒还有涨价的日子?”说罢将手中的绒全部卖掉,只得23万元。而今他欠银行贷款和高利贷本息37万元,缺口14万元。玉枝问:“先还谁呀?”陈禄苦着脸说:“先还银行吧。银行那边不能再扛了,再扛就要上法庭了。”打完银行贷款本息,月息三至五分的14万元高利贷没有着落。如不打,年利息就要生出将近5万元。陈禄没法,只好卖羊。谁知水落船低,每只羊只值150元,300只羊只能卖得45万元,离14万还差老远。陈禄没法,只得牛羊起卖。不知怎地,八六年以来陈禄的奶牛老产公牛,以致过了四年才增加了4头母奶牛。好在此时每头奶牛还能卖得4500元。玉枝见牛养都要卖,凄凉地说:“都卖了咱们可就啥都没了,连个来钱的地方也没有了。”陈禄:“你算帐嘛,现在这些羊年只能给你挣5000块,卖了却能让你年少付两万的高利。那牛就更不用说了,如若不卖,产下奶汁大部分得倒掉,干脆见不上收入;若卖了,年能让你少出万五的高利。”这个帐陈禄不算,玉枝也清楚,只是心情上时接受不了,于是说:“奶牛还是留下两头吧。两头的奶汁,转村子也不愁卖。”陈禄点头应允,于是卖掉全部的羊和十头奶牛,获9万元。至此,陈禄还欠月息3分的高利贷5万元,年需支付利息18万元。
第八回金狮弃医要从政银狮抛牛要经商
“中学用了功,大学松松。”60分万岁在当时的大学里甚是流行,金狮却在远大理想的支撑下依然苦修,因此于年级第二学期的开学即被推选为学习班长,并于二年级的年初拿到头等奖学金。而就在师生们对他将来的考研寄予厚望之时,他却作出个重大抉择,从此弃医从文。因为他发现自己经过年的苦修,对医学依然没有多大兴趣,对社科类公共课却兴趣日浓。他深深地知道,所谓天赋就是兴趣,没有兴趣,天才也会变为蠢才。作出这抉择之后,他除了上课认真听讲外,其余时间便头扎进校图书馆,如饥似渴地过瘾地博览文史哲群书。
民族学院的待遇很高,除学费书费住宿费全部免收外,每月还要发给每名学生33斤面票30元菜票4张电影票2张洗澡票及45元的助学金。因此这里的学生如果手紧点,是可以不从家里拿钱的。但没有哪位家长不从家里寄钱来,陈禄更是不问有无,按月寄出200元,就这还直夸:“金狮这孩子成器,至今过日子很仔细。”这么来,民院的学生可就潇洒了。而就在这潇洒的氛围中,有位女生因为自惭形秽,内心空虚,跳楼自杀了!对此不少同学表示同情,金狮却失口大骂:“只管自己解脱,不管别人死活。老人费尽千辛万苦,把你培养成|人,还没乐够呢,你倒好,下子自行了结了。真他妈的自私。”八九年春夏之际,全国大中城市爆发了场轰轰烈烈的学潮,多数大中专院校的学生乃至教师走上街头,示威游行。学潮持续了个半月,开始以“打官倒反腐败”为主题,后来有些人将矛头直指中央某些领导人。在此期间,陈禄生怕金狮有事,连发三份内容雷同的电报:“父命你不要闹事。是邓小平给了你堂堂正正做人和上大学的机会。”为了不让父亲着急,金狮也连回三份电报:“尽管放心,我听您的。”事实上,即使父亲不发电报,金狮也不会表现得如何激进。在收到父亲电报之前,他也只是隔三差五地跟着游行队伍走走。为此有的知心同学问他:“像你这许身政治的,怎么表现得点也不突出呢?”金狮答:“正因为许身政治,所以不能随便儿就背个什么罪名。”对方:“那你跟出来干什么?”金狮:“了解了解国情民意,体验体验政治生活。”对于这场学潮,中央始终十分冷静,既没在当时乱打乱杀,又没在事后乱捕乱抓,只处理了极少数的人。西北民族学院只有两人受到处分,表现不突出的金狮自然啥事儿都没有。
临毕业的那个学期,西北民族学院兽医班的学生被安排至西安兽医院实习个半月。而全班同学只在兽医院帮了十来天的忙,便在老师的带领下四处旅游,遍访名胜古迹。这日游经个草堂,堂内香火甚旺,香案上放着桶签。几位同学陆续上前抽了签,签上所言多数不错,也有个别差的。看罢同学们的签,金狮也好奇地上去抽了签,却见:“慧光如日,堪照九洲;重任在肩,莫辞其责。”众人看罢称奇,金狮忙说:“瞎猫碰了个死耗子。”同学们便说:“那猫的运气还能赖?”这日中午,同学们游至座山的中腰,感到累得慌,便坐下来用餐歇息。歇了会儿,多数同学懒得再往上爬,只在周围的景点转游。其中两位同学意犹未尽,便怂恿金狮块儿上了最高峰。峰上有座庙,庙的正中央供着三圣母,门边坐着位昏昏欲睡的妮姑,妮姑前放着桶签。两位同学上前各抽了签,签大意是桃花运开喜临门,签大意是不需劳碌度平生。看罢签语,金狮也好奇地抽了签,但见:“荣华景,富贵来,天地生成吉相,诸事遂心怀。”两位同学恭喜金狮,金狮忙说:“纯属巧合。”同学则说:“巧合便是运气,有意安排反不为命相。”金狮虽然不信那套,但还是增加了几分好心情。
实习回来,班主任把金狮叫至边,说:“上面给了咱们班个研究生指标,只考外语,其余由系里推荐。系里考虑到你的外语水平最好,所以打算推荐你。不知你有没有这个心思。”金狮:“谢谢系里和您的好意,但我不想再上学了。”班主任:“为什么?”金狮:“我想早日走上社会,参加实践。”班主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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