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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作品:追画记|作者:阎王|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5-11 23:13:50|下载:追画记TXT下载
  “不用急了。”素素冷冷安慰女伴。她看见余卿前面走进门来的龙立潮。

  龙氏商行的大当家跨进门,目光所及处,腻粉楼的一众看客早已经噤若寒蝉。

  在一片寂静里,龙立潮看见脸色苍白的小伙计向自己跑来,身后紧跟着嘴里念念有词的曹二公子……

  汴梁城的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年夜饭,薄暮时分的街道冷冷清清空无一人,马蹄散漫地踏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清空的响声传出老远。

  雪花开始飘下来。

  双卿牵着马缰绳,身边走着沉默不语的龙立潮。

  “爷,你上马吧。”她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她不能安慰。

  她到底是个局外人,他和曹公子之间的恩怨她无力插手,也没有资格插手。

  对曹二公子说的那些话,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爷行得正坐得正,从来不惧怕什么,在人前一向沉稳庄重,可方才……是她连累了他,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余卿,那位李小姐对你就这么重要?”他终于开口了。

  从胡管家那里知道余卿可能去找来京的胡人去了,开始他并没有在意。等到他失去耐心出门去找余卿,才发现他几乎犯下大错。

  “啊?”她不明白,他提到的竟然不是曹公子。

  “你为了打听李小姐的情形,不惜一个人进腻粉楼。”他皱起眉心,“当初你真不该逞强退婚。”

  “这个……小的只是想,李小姐是因为小的才去了北疆。”她试图平息他的怒气,“李小姐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她去的北疆,又不知是怎样的艰苦,小的是由南来的,汴京对小的来说,已经很苦很冷,李小姐她……”

  他打断她的话:“在我身边,余卿还是觉得很苦很冷?”

  “……小的是说,在遇见爷之前……”她不知道这句话答得对不对,“可是李小姐一个人去北疆,孤苦伶仃无依靠,小的想……”

  他再次打断她:“今天一早你不肯跟我和小九练箭,也是因为李小姐?”那时候,余卿还没有得到胡人使节的消息,没有理由一大早就心神不宁。

  “不是,是因为……”是因为爷昨天给的红包。红包太多,让她有了足够的钱离开汴梁,离开他。

  “因为什么?”他低头看她的忐忑和为难。

  “因为……过年,小的也有点想家。”她转头回避他专注的目光,看街边灯影里的雪花。

  灯影里的雪花在微风的空气里舞得悠悠漾漾,让她想起苏州城春天的柳絮。

  她真的应该离开了。这么伤心于离别根本没有道理。她已经做到了当初想要做到的事。真的应该回家了。

  也许……迟疑不去只会给自己添烦恼,也给他添麻烦,就好像方才……

  “爷,如果有一天小的不告而别,爷千万别生气,不值得生气所以千万别生气。”她的舌头忽然说得很快,快得超出了她的心所能承受的速度。

  “还有什么?”他的语气缓慢。余卿藏起的心事就只有这些吗?只是想家、想回家?

  “不止这些其实,小的有三个心愿一个是攒足够的钱回家,一个是知道李小姐平安一个是看爷娶到新夫人。”她保持快得让她心慌意乱的语速,“小的怕这些心愿只能完成一个了,除了回家小的什么也做不到小的……”

  她终于说不下去了,喘气喘得厉害,喉咙里有点疼……

  “余卿,你怎么哭了?”他问。

  “没有。”她努力稳定情绪。

  “看来我不该给你太多钱,让你胡思乱想要回家。”他把手按在她的头上,“你用不着不告而别,等你真的想回家了,龙大哥会送你回家,绝不阻拦。”

  “……”她依旧歪着头,去看灯影里的雪花。

  “龙大哥可以完成你所有的心愿,在你回家之前带你去看李小姐,然后派你做向孙府提亲的使者。”他轻轻转动手掌,把她的头正过来。

  “是真、真的?”他可以完成她所有的心愿?虽然他不能结束她对离别的伤感。

  “真的,”他对小伙计承诺,“等明年一开春,我们的商队就出发。”

  今晚曹公子倒在他脚边之前说的话,对余卿有多大伤害?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余卿的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虽然相处近三年,他其实太在意余卿的感受,他对余卿掩藏身世的努力怀着怜悯,竟没有认真打探过这个贴身人物的底细。

  也许他不该这么软弱,放任自己容许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靠得这么近,这么近。

  可是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他决定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在小伙计最终离开他身边以前。

  不过,小伙计最终,还是要离开他啊……

  雪花飘过街边的灯影。彩色的灯笼,彩色的灯影,映着雪地却显出彩色的冷清。

  在飘坠堆积的漫天白雪里,青石板的街道渐渐消失了。

  宾主两人沉默着,一路走过积雪的寂寞街道,身后跟着一匹没有人骑的雪青马。

  胡管家觉得今年的新年过得有点奇怪。

  年三十的傍晚爷出去找余卿,直到天黑才回来,两个人顶了一身的积雪,好像是从远处一步步慢慢走回来的。

  可他们身后明明跟着踏风嘛。

  接着年初一爷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余卿在小九娘那里存了多少钱。他答一千五百两,爷不相信,还问余卿平时都怎么花钱。

  咳,爷自己给得太大方(今年连工钱带红包一给就六百两),阿余那小子又十足吝啬(连小九的零用钱都分着用),现在有这么多积蓄也不奇怪啊。

  年初二,阿余命马丫将西厢房的铺盖搬去了客房,惹得小九娘絮絮叨叨,担心阿余和爷闹了别扭,(“胡说,你什么时候见阿余和爷闹过别扭?”)又担心客房不暖和,一定要胡管家去问个清楚。

  那就问吧,一问,阿余说爷已经打算给孙家下聘,他腾出西厢房为的是方便胡管家,早点张罗收拾爷的院落。

  这话很对胡管家的脾性,好小子,才让他在爷面前多提孙家的女孩子,他就办到了这个程度!

  胡管家一头喜庆连忙跑去问爷,爷却说要等春天过了才做决定。这……难道阿余不是为亲事才搬家的?

  胡管家极力猜测是不是阿余犯了什么错儿,叫爷起了疑心。再看爷待余卿的样子,比以往的确不同啊,似乎疏远了好些。

  就说以往过年爷喝酒吧,一定要拉滴酒不沾的阿余陪坐说话,夜深人静后胡管家从爷书房过,就会看见喝酒的这位目光炯炯,对面喝茶的那位倒趴在桌子上,拥裘披袄映着烛光做梦。

  可现在……年初三爷在书房一个人喝酒,阿余的客房早早熄了灯。

  “小九,你看阿余是不是突然失宠了?”胡管家不得已,放低姿态来咨询自家的臭小子。人家到底是阿余的好朋友兼好兄弟,或许知道些内情。

  “什么叫失宠?”小九一边放花炮,一边大声问。

  “就是——就是爷不喜欢你余哥哥了!”胡管家大声答,一边捂着耳朵躲避花炮的纸屑。

  “啊?真是这样啊?”小九拍肚皮,“怪不得爷今天一早见我拿着花炮,就叮嘱我别去余哥哥跟前放。爷是不让我带余哥哥玩儿?”

  “你也别在我跟前放!闹得我头疼!给我滚远些!”胡管家气得撵人,“你娘哪来这些闲钱给你买花炮?”

  “今年余哥哥给了压岁钱!”小九笑眯眯跑走,一边得意道,“比老爹你三年给的都多!”

  胡阿牛不去理会儿子的大不敬,继续想心思:看来疏远归疏远,爷还像从前一样护得阿余很周全。

  可是“余哥哥给了压岁钱”?不正常啊,阿余变大方了?

  可怜的胡管家正纳闷到极处,沈默姑忽然中断四处闲逛和寻花问柳,跑回家来找他。

  “老胡,你可听到什么闲话没有?”沈默姑沉着脸。

  “什么闲话?是生意行情还是桃色新闻?”胡阿牛满腹心事,答得心不在焉。

  “算——算是桃色新闻吧,咳!”沈默姑也满腹心事,疑虑重重。

  “是桃色新闻你就别跟我说,我这会子没心思听你和那些女孩子闹出来的荒唐事,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些个小戏码我早听厌烦了,你也该玩厌烦了吧。”胡阿牛没好气。

  “我是玩得有些厌烦了,可是暂时又没有什么别的可玩,你知道我这个人是闲不住的,所以——我这是在胡说什么!打住!”沈默姑一拍脑袋,“老胡,我不是来说自己的风流韵事的,今儿我要告诉你的戏码,虽说也有‘大打出手’这一节,可不知道算不算‘争风吃醋’啊!”

  “不是你的戏码?那是……”胡管家心里一动。

  “是——”憋了半天,沈默姑欲言又止,转口道,“老胡你还记不记得年三十那晚?我们等着吃年夜饭,直等了半天!”

  “眼前的事情怎么不记得?可吃年夜饭和你说的……”难道胡管家担心的事情终于又来了?他不由苦起脸,“大姑你别告诉我,说爷和阿余回迟是因为……桃色新闻。”

  “啊?!我还没提头儿,你怎么就知道了?”沈默姑惊讶,“老胡你有事瞒着我!”

  “我瞒你做什么,不过是前些时候那起小人传了些流言飞语,我当没听见。”胡管家气愤道,“难道你要我跟那起小人学嚼舌根?”

  “谁嚼舌根了!”沈默姑也生气了,“浓浓亲眼看见龙大哥为了小余和曹二公子翻脸,现在满城人都知道了!我倒也想当没听见,可……咳!”

  原来沈默姑今天去腻粉楼“拜年”,一路见到的人都看着他窃窃私语,他正得意:莫非我过了个年,越发变成万人迷了?却被浓浓泼了好一瓢冷水。

  “小冤家现在才来,人家正想着你来呢,急着向你打听余卿呢!”

  “喂,你想着我来,只是为了打听那娘娘腔?”

  “不只我要打听,你没看见满楼的客人都——实话告诉你,年三十那天你们余卿不知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结果被喝醉酒的曹公子调戏,差一点……”

  “什、什么?!你说余卿被一个男人调戏?不可能!余卿不可能一个人来腻粉楼,就凭他那胆量!再说,那娘娘腔要真被调戏,也是被你们两姐妹——”

  “以后你别再娘娘腔、娘娘腔地叫人家余爷了,人家可是和你齐名的男子汉!曹公子诬蔑余爷没有男子气,说他是你们龙大当家的……那纯粹是胡说!”

  “啊?这么看来,这件事情是真的。”

  “怎么不真!多少人看见的!亏龙大当家及时赶到,不然……余爷丢了脸面,你这个做兄弟的也不光彩。”

  “先说好,我可不是那娘、那死小子的兄弟。浑蛋,没事一个人逛到这里来干什么,又不会喝酒爱姑娘!对了,你方才说什么,那曹公子说小余是龙大哥的……什么?”

  “还问!还不快装作没听见!当心被你们龙大当家揪着脖颈子丢出门,就像那天他丢曹公子那样。哎呀,那情形真是可怕,从没见你们龙大当家那样动怒!又没一个人敢拦他!若不是余卿在一旁怯生生说了句——‘爷,他喝醉了’,那晚我们腻粉楼必定要损失一位常来常往捧场的阔绰公子了……”

  ……

  “腻粉楼那起王八蛋满嘴胡浸,硬说龙大哥失控动怒是为了和余卿的确有暧昧,叫曹公子说中了!”沈默姑回忆起浓浓姑娘的言语,不由丧气,“老胡你是知道的,龙大哥做事一向沉得住气,这回怎么……”

  “你别瞎丧气!”胡阿牛见沈默姑动摇,气得八字胡一翘一翘,“实话告诉你吧,这些风言风语我几个月前就听到了,也告诉过爷,爷听了文风没动!这就叫脚正不怕鞋子歪!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听外头那起小人胡说,还瞎疑心?”

  “几个月前?别是龙大哥论婚那一段吧?”沈默姑若有所思,“怪不得连余卿的婚事也一起论,还要论在我前面……”

  “臭小子别想歪了!爷爱惜余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