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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三国]碧血银枪|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20 04:01:29|下载:[三国]碧血银枪TXT下载
  不出来,眼前这个好像从灰堆里爬出来的人便是那翻山涉水,能与赵云大战数百回合的黑山军主将。

  啸声未绝,张燕灿亮的双眼目色一黯,挥手将手下兵士赶到一边,沉着声音,向王妩道:“某有话与你说。”

  王妩心中一咯噔,一时之间好似天旋地转,明明脚踏实地,却险险站立不稳。

  “子龙何在?”她伸手就近扶了下树干,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遥远得好像来自九天云外。她担心了许久,挂念了许久,若是赵云无恙,那张燕在见到的她的第一刻,就应该立刻派人通知赵云才对……

  张燕伸手在脸上狠狠一抹,总算露了些样子出来的眉头却仿佛抹不平似的紧紧皱着:“你先听某说……”

  “子龙究竟怎样了!”王妩猛然提高的声音尖锐而刺耳,除了赵云的消息,此刻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其他的话。

  张燕神色几变,极慢极慢地叹了口气。

  赵云带伤北上,途中遇到自剧县而出的三千骑兵。他领兵星夜驰援,与黑山军两向合攻,解公孙瓒巨鹿之围。

  然而曹军退兵的当天,公孙瓒责赵云救援不利,军杖四十,夺兵权。

  赵云到底在军中资历尚浅,纵有人有心为他说话,纵有人钦佩他独立打下青州的奇迹,却不得不顾虑着公孙瓒这一场雷霆盛怒极有可能是源自王妩失踪的借题发作,因此犹豫着不敢多言。

  而知道内情的人则多是跟随公孙瓒征战多年,近年来却被赵云连连夺取风头的军中亲信老将,自然是更不会多言,心中暗喜。

  好在张燕看出形势不对,立刻调集兵马,又是重兵威赫,又是定盟奉承,一通软硬兼施,险些激出了他早点占山为匪时的脾性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和公孙瓒划个道来打一场。这才总算是拦住了那四十军杖,连闯带打地硬生生将赵云带回了自己的大营之中。

  听张燕说完,王妩长长松了口气,曹营之中接连多日的紧张也没刚才短短一刻来得磨人。

  她眼前还有些晕眩,不由用力揉了揉眉心,这才发觉手上软绵绵的,半点力道都没有。

  “多谢。”王妩站直了身子,向张燕裣衽一礼,由衷道谢。

  回想起来,当初赵云送她回幽州的半路打了一架,倒是打了个福星回来。从刘备偷袭,青州告急开始,几次三番,犹如奇兵迭降,化险为夷。这一次若非他在徐州看出问题来,当机立断,赵云重伤在身,又连夜赶路拼杀,公孙瓒此时的四十军杖,岂非根本就是故意要他的性命?

  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王妩紧绷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问起青州之事,和冀州之战来。

  张燕的脸色却依然凝重,好像既没看到王妩在他面前难得的礼数,也没听到王妩的问话。他目光四下一扫,见手下兵士都站得远远的,将本就压着的说话声又压了压:“某要问你一句话。”

  王妩听他说得郑重,又刻意支开旁人,不由心里一动。

  “子龙虽逃得此难,但某瞧那公孙瓒行事颇不磊落,心胸狭窄,手段……”说到这里,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是王妩的父亲,语声一顿,总算是没接着把更难听的话说下去,但神情却仍是愤然,“总之,他容不下子龙,子龙一身武艺,犯不着自己送上去找不痛快!”

  “某问你,若要你跟子龙一同离开这里,你可愿意?”

  不等王妩回答,张燕又向四周扫看一圈,匆匆续道:“磐水大捷,就当是子龙扬名一战,青州之地你也别管了,就当是回报公孙瓒对你的生养之恩,你们一同离开……”

  这些话显然他已经想了许久,现在在王妩面前一股脑地说出来,甚是顺畅连贯,一口气不带停顿。

  虽是问王妩是否愿意和赵云一起走,可先说赵云此番的凶险,再言公孙瓒无容人之量,摆事实,讲道理,几乎全都盘算停当。

  让王妩借着这次失踪,就当是真的遇了险,甚至连赵云走后如何向公孙瓒交代他都想好了。至于他自己,本想率部投到公孙瓒麾下,而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也看出了公孙瓒并非明主,既然将赵云抢出来之时已经定了盟,那就干脆等掩护他们离开后再作打算。

  他扳着手指,一桩桩安排说得仔细,待他一口气说完,长长出了口气,这才发觉王妩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沉了下来,不由一愣。

  “然后呢?”王妩面色冷然,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张燕意料之中纠结,犹豫,甚至急切难过,统统都看不出来,目光冷静得令他心头一滞,微微上扬的语调中还带了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张燕不由讶然:“然后?什么然后?”

  “我们离开之后,又当如何?子龙呢?该何去何从?”王妩目光湛湛,紧紧捏着手上的帷帽,帽上的帷纱因为她的肌肉用力过度,不可控制地垂在身侧簌簌抖动。

  “卸甲归田么?子龙一身武艺,一腔壮志,年未及而立,厮杀沙场,威名已成!难道要他开弓执枪的一双手去种田犁地,百战银枪只能在强盗山匪这种不入流的宵小之辈面前过招么?”

  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情绪压抑太过,乍惊乍喜,起伏又大,亦或是张燕这提议对她的冲击力实在太大,王妩开头还语声平静,没说两句就激动起来。胸口好似一锅烧开了的水翻翻滚滚,帷帽的边缘被她捏得皱起来,根本没意识到她这一句话直接将黑山贼出身的张燕连带着骂了进去。

  张燕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王妩却一点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冷笑一声:“还是要他另投明主?你莫要忘了,我是公孙瓒的女儿!”

  “若只是他一人,只要他愿意,公孙瓒帐下纵有铁骑上万,又有谁能拦得住他?”激动之下,王妩甚至忘了敬称,直接一口一个“公孙瓒”,冲口而出。

  待她反应过来,生生顿了一下,声音骤然低了下来:“我若不跟着一起去也便罢了,带着我,他又算什么?那不是另投明主,那是见色忘信,背主弃义!”

  张燕陡然动容。

  在这个时代,孝道为先。举官举孝廉,凭着孝道就能被举荐为官。纵然王妩对公孙瓒全无孺慕之情,可身为人女,就注定要和公孙瓒紧紧绑在一起。

  这个时代,固然女人的地位不高,却也相应地将男人推到了前面。尤其是领过兵,声望日重的男人。父母在,不远游。王妩若和赵云一走了之,世人就算会指责她有违孝道,背弃父母,更多的只会将这一切都推于赵云身上。

  乱世之中,择主而事是为平常,但拐了主将的女儿,再与主将撕破脸令投他人,却完全能称得上是德行败坏的背弃之举!

  到时候,没人会追究公孙瓒是如何打压赵云。只有那万千堵不尽的悠悠之口,以孝为名,以义为剑,刺赵云于千年青史之下!

  那可是忠勇过人,信义传世的常山赵子龙!

  王妩抿了抿唇,狠狠呼出一口郁结于胸的闷气,坚毅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悲怆决绝:“若是如此,你还不如就让他以为我死在了曹营,从此再不相见。也好一身轻松,劝他另寻明主!”

  若是如此,还不如顺着历史原来的轨迹,让他投了刘备,至少依旧一身清名,传扬万世。至少年过七十,善终封侯。

  张燕语塞。

  他只想着让赵宇尽快摆脱公孙瓒,另寻明主而事,只想着他如何才能全身而退,保全性命,其他的都可以以后再说。却没想到,就算现在乱世有人愿以赵云为将,他又会背负怎样的名声!

  两军对阵,阵前叫骂,这件事势必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提及。那个朝阳一般战意凛凛,一身铿锵之气的年轻将领,若是背负了这样一个不堪的名声,今后又要如何御军统帅!

  若这世道就这么一直乱下去也便罢了,有朝一日天下重归清明,封侯拜爵,纵使赵云战功赫赫,以孝道治天下的一朝天子又岂能容得下赵云?

  王妩的身量虽在女子中间已属高挑,然而站在张燕面前头顶却才堪堪到他下巴的高度。但少女下巴微扬,纤瘦的身姿笔挺皎皎,菱角般的唇线抿出一道坚毅的弧度,略带沙哑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吐字,一字一句都仿佛直接打在张燕心口。

  张燕额角生汗。他不是那只知冲杀,一味蛮来的莽夫,他懂得何为审时度势,何为轻重缓急。

  要不然也不会在冀州几度易手之下,黑山军仍旧声势壮大。任凭袁绍几次穷追猛打的围剿,他还能左右逢源,率人赶来青州收编败散的青州黄巾兵。

  事有可为有不为,换做他是赵云,是种田卸甲,终日锄头耕牛?还是从此背上骂名,再战疆场?

  何去何从?如何进退,如何取舍?

  征战多年,张燕从未如现在这一刻这般彷徨无力,纵有一身的武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沉默良久,张燕终于废然长叹,魁梧的肩膀好似一下子垮下来,神色黯然。

  然而却还终是不甘心,盯着王妩,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那你说如何是好?难道,子龙若要坦然磊落地领兵打仗,就只能这样任由公孙瓒说打说杀不成?”

  王妩又抿了抿唇,无畏地直视他的目光,眉梢眼角散发出一种不可逾越的自信光彩,青竹一般的身姿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

  “子龙何在?”她没有回答张燕的话,有些事,她要先和赵云商量才能做决定。

  张燕一滞。

  “随某来。”闷闷地应了一句,转身就走。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摇摇欲坠的草棚子,也不知是何年何月遗留下来的,居然在这种战乱的时代还留存着。只是这里显然许久不曾有人踏足,杂草疯长,要不是张燕指给她看,根本连条山道都看不见。

  张燕嘱咐了她几句,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水囊,这才招呼兵士疏疏落落散到四周,将这条山道的上下通路统统守死了。

  看似一阵风就能刮跑的棚子有墙有门,透风不透光。顶上的枯草被人拔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竹骨梁。天光一线,朦朦胧胧照出一个连一张矮塌都没有的斗室空间,只一堆堆草,赵云就躺在草上。

  据张燕所言,离开公孙瓒的军营之后,赵云就一直跟着探山小队搜山找王妩,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沉着脸完全不提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就连那一次山林里的伏击,除了那日在巨鹿战场上的寥寥数言之后,他也不再提起。

  然而到了每日分派各方的兵士前来回报的时刻,赵云却又极准时地出现在张燕的身侧,风雨无阻,日夜不断。张燕就趁着这时候找来军医,却也只是来得及匆匆替他包了伤口,往往药还来不及熬好,已经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回,有兵士回报,在这条山道的附近发现了一支短箭,像极了王妩的臂弩配箭。张燕知道拦不住赵云,终于在强逼着他喝了碗药下去后,亲自和他一起赶了过来。

  没多久,他们就在山道偏南三里之处发现了第二支短箭。

  张燕心中起疑,唯恐是曹军故意设计,将他们套了进去,于是便将分散的兵士统统召了回来,拧成一股慢慢探。却不想赵云却仿佛一下子失了所有的冷静自持,不管不顾地冲在最前面。

  张燕很清楚他的体力精力其实已经到了极限,无奈之下,只能偷袭一下,直接将人打晕了扔到了这里。

  黑发披散,尘色满面。

  昔日俊朗英武的容颜瘦了许多,令原本的修眉朗目变得愈发棱角分明。

  朝阳般的年轻将军褪去了一身耀眼夺目的风华锋芒,犹如一柄传承千年的古剑,苍茫中锐色内敛,却凛然间,更多了一份直透人心,又难以言喻的肃然戾色。

  而此刻,他苍白的脸上却有一团不正常的潮红。

  身在曹营,几次三番,听到一些事,见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过好几个弯想到他。而现在这个在她心里转了无数回,念了无数回的人正活生生地在她眼前,王妩却顿时有了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想靠近,却又不敢上前细看,想摸一摸那副气宇轩昂的眉眼,又不敢伸手。眼泪毫无征兆地簌簌落下来,眼前瞬时一片模糊。

  赵云双目紧阖,眉头微皱,好似睡梦之中亦在担虑竭思,无一刻平复安宁。

  王妩闭了闭眼,反手擦了把脸上的泪渍,关了门,慢慢走到赵云身侧,蹲□来。

  赵云脸颊额头的温度明显偏高,接触到王妩微凉的手背时,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动了动唇,含含糊糊溢出一句梦呓。

  “阿妩……”

  “我在这里,”王妩将他额前鬓侧的碎发拢到耳后,哄孩子似地柔声轻语,“子龙,我在这里……”指腹划过那熟悉至极的眉眼,她的眼底又是一阵发酸。

  赵云的嘴唇嚅了嚅,喉口微动,缓缓睁开来的眼中却满是迷离茫然。看着王妩,却又似全然没有看见王妩,没有焦点,如同仍在睡梦之中。

  王妩看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发着烧,却不知多久没有好好喝口水,烧得迷迷糊糊的,又怎会好受。

  张燕到底是个粗鲁汉子,行军打仗,餐风露宿,有什么伤病也习惯了咬一咬牙,仗着身体底子好,就硬扛过去。那些军医也是拿赵云没办法,天知道他已经烧了多久!

  王妩分明地记得,那晚在山林里,赵云就已经发起了低烧,神智昏昏了。

  见赵云又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王妩在他拧着的眉尖上轻轻揉了揉,拔开水囊的塞子含了小半口水,一手托了他的下巴,带着水光的菱唇就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如同那日郑家酒宴之上,四唇相接,水泽暗渡。却又不似那日酒宴之上,那般羞怯难抑,心如擂鼓。

  不知是有了先例可循,还是此时赵云双眸紧闭,看不到那眼底自己放大的影子搅起的震惊慌乱,亦或是现在四下静谧,无人打扰,这个亲昵到了极点的姿势,王妩做得极为自然。

  这么久以来的忧心重重,惶惶不安,曹操的悬刀于顶,郭嘉的深不可测,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弭如晨间轻雾。

  那仿若无尽的思念,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头的牵挂,都在这一刻统统释放出来,化作心底一腔柔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容不得她顾左右而言他,再没有任何借口逃遁遮掩。

  一双有力的手掌突然扣紧她的脑后,王妩含了半口水的唇齿骤然被撬开,毫无章法地翻搅啃咬,好似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瞬间夺去了她全部的氧气,几乎不留半点喘息的余地。

  才渡了一半的水,另一半险些呛进气管。王妩几乎窒息,下意识瞪着眼,伸手抵在赵云不知何时仰起来的胸膛上。

  赵云的动作一顿,扣着王妩脑后的手松了一松,轩昂的眉眼中还带了几分迷惘之色,怔怔地看着她。

  王妩只觉得自己脸上腾起一阵火辣辣的热度,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急促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叩击在掌心中,又令她莫名地心安。

  “阿妩……”赵云的声音仍像是梦呓一般,黯哑而飘渺,又带了点不确定,尾音微微上扬,好像小心翼翼地在求证什么。又像是一个雨天里迷路的小孩,瞪着哭花了的眼,四处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王妩的心顿时为之一软。

  长长舒了口气,方才被吓了一跳而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看着他眼底自己的影子,王妩轻轻抿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向他一笑,展开手臂,半是抱,半是托到他的背上,示意他慢慢躺下去。

  然而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放稳,笑容还挂在唇角没完全绽开,却见赵云眸色陡然一沉。

  下一刻,她只觉得身子陡然一轻,眼前的景物一下子转起来,晃得她一阵晕眩。不知怎的,已经躺到了那草堆上。

  根本不等她反应,赵云的吻已是翻天覆地一般席卷过来。

  始终冷静自持的年轻将军此时神智沉沉,清明不再。却又像是终于放纵了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念想,肆意而疯狂。

  赵云对于男女之事并无太多的了解,唇舌交缠之间,横冲直撞,全凭着一股激涌的热血,凭着男人的直觉,肆无忌惮掠过王妩的嘴唇,面颊,眉眼,然后又回到唇上。磨咬亲吮,百般来回,青涩而又笨拙,毫无半点技巧可言,只好像恨不能将她含入口中,吞入腹中。

  一只手扣在她脑后,另一只手却在她腰间,无师自通一般沿着她的背脊来回摸索,如同阵前斥候探路,披荆斩棘,为后军开道。

  脊椎的底端凭空窜上一股陌生的麻痒感,好像一根羽毛,若有似无地拂过心尖,轻痒而不可抓,微刺又无法抚,令王妩情不自禁地打了个轻颤。

  还有一片火烫炙热的触感,几乎要将她通身都烧起来。

  剑拔弩张,兵临城下。

  王妩在赵云的身下用力扭了扭,脸色有些发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很清楚。

  却又似乎不清楚。

  作为一个有过网络,有过生理课,心智成熟,思想开放的现代成年人,王妩虽然不曾真枪实弹地上过场,但始终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情很懂,也很看得开。

  其间的过程,甚至感觉,都能通过电影,电视,甚至无数精确绝妙,或含蓄,或奔放,字字珠玑的文字作品加以想象,感同身受。

  而她现在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纸上谈兵!

  懂和会根本就是两码事!

  看得开和放得开更是毫不相干!

  因为刚才正托着赵云的背,王妩的手顺势正环着赵云的腰,清晰地感觉到指腹下男人线条分明的背肌随着他的动作紧紧绷起,令她突然想到了动物世界里草原上那奔跑的花豹。身姿矫健而优雅,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舒展,都蓄满了一触即发的强大力量。

  赵云的眸子乌黑如夜,迷蒙间却有一团火在跳跃,似雾气萦绕,又似水光湛湛,深不见底。他稍稍偏头,放过王妩水泽涔涔的唇,埋头到她白皙的脖颈间。滚烫的面颊近乎贪婪地贴着王妩的肌肤,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呼出来的热气,喷在颈间,身下那翻滚的悸动,越来越明显。

  “阿妩……阿妩……”

  急切的喘息声中,能清啸穿云的声音却压着一声又一声低哑的喃喃之语。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子此时好似一个迷了路的孩子,不知所措,一心一意往王妩怀里钻。

  一双开弓执枪的手,现在开的是衣襟腰带,翻山越岭,长途行军,执的是那柔凝娇嫩的雪山玉峰。

  王妩没有穿心衣,中衣之下就空空荡荡。她从没有像这样清晰地在意他手上的薄茧,倒吸了一口冷气,喉间溢出一丝呜咽,如初生的幼猫细细地叫。

  正自彷徨无措的赵云好像受了鼓励,低头在那雪山之上催开了数朵嫣嫣寒梅。

  衣襟散开,或从肩膀,或从腰下,一件件剥离,肌肤陡然与空气接触,虽是盛夏之际,也不由激起一层战栗。

  赵云的身材极为均匀,虽然瘦了许多,却瘦不露骨,腰身劲窄,肩宽臂强,手臂稍稍一收拢,就将王妩整个人都裹在了怀里。

  起伏的肌肉在腰间肩背形成优美的线条,收拢成浅浅的腰窝。王妩稍稍移动了一下手的位置,衣衫就从他背上彻底滑落了下去。露出腰间肋下,数圈白布层层而裹,一道暗色的伤痕自后背在白布间蜿蜒。

  “你的伤……”王妩仰了仰头,声音断断续续,语不成句。

  非我不愿,时非善耳!

  王妩狠狠吸了几口气,强自冷静下来,手上微微用力,要推开赵云。

  却冷不防与此同时,和王妩特别缝制的中裤做了许久斗争的赵云终于寻到了攻克城门的办法。

  最敏感的地方感觉到冷意之时,最后一层门防失守!

  赵云就这样闯了进去。

  堂堂少将,悍不畏敌,正面冲锋,强打强战,弃诡道迂回,扬一身武艺!

  还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闷哼,王妩猛地皱起眉头,死死咬住嘴唇,浑身的冷汗都一瞬间冒了出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收拢,攀住了赵云的脖子。

  赵云埋首在她的颈边,心跳急喘好像阵前战鼓,身体如奉军令,停也不停地立刻开始了策马驰骋,开疆拓土的冲杀。

  王妩绷着身子,深深吸了口气,指尖在他的肩膀上抓出几道细痕。

  赵云的肩膀上,背脊上,全是细密的汗水,王妩的手指从上面划过,却一下子触到了硬得有些咯手的裹伤布料。被她连抓带攀,扯得从赵云的肩膀上滑落下来,落到她眼前。

  稍稍垂眼,就看到一根色泽鲜亮的织锦腰封。也不知何时,从哪里落了出来,一头落在她身上,一头则搭在赵云的背上。

  这是……她头一次骑马时用作马镫的曲裾腰封……

  交给赵云之后,王妩曾在信都城内又在他身上见过一次,当时只当做他要以此为参考,研究一下这跨时代的产物。

  原来,他一直带在身上……

  王妩心中骤然一软,紧绷僵直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松了松紧咬着唇的牙齿,任凭他扣着自己的腰,将她身体里最幽深有隐秘的地方慢慢打开。

  那骤如急雨的疼痛似也缓了下来。

  兵法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动如雷震。”

  赵将军沙场征伐,银枪横扫,冲锋陷阵。

  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似惊龙出海,戏凤于山巅。如决积水于千仞之溪,崩玉山在万丈绝崖。驰骋千里力千钧,其势难挡,其力难敌。

  王妩的额头上很快便细汗淋淋,身体又酸又胀,却火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全然不觉方才空气中的微凉。

  王妩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晕了过去,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打了一场硬仗,疲惫不堪,倦极而眠。

  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好像藏尽了世间的光芒,熟悉至极的眉眼,温和至极的笑容,将清瘦了许多而线条分明的脸颊轮廓衬得极为舒朗精神。

  身下还是那一堆枯草,眼前四壁空空荡荡,一线天光却已然消失不见,只余一点如豆灯火,遥遥在角落中跳动。

  王妩脑海中涌现有一瞬间恍若隔世般的迷茫。

  但随即,她突然想起张燕还等在门外,不由心里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坏了,张燕……”然而身子又酸又胀,手脚发沉。别说坐起来,才稍稍一动,腰里就酸得厉害,哼了一声,连个身都没翻过来,就又躺了回去。

  “没事没事,有我在。”赵云和她并肩躺在一起,手一揽,将她搂进怀里,还轻轻拍了拍,在她耳边轻语,“我已见过飞燕兄,他自率人守在外面,你安心歇一晚,凡事明天再说。”

  这个时候,那个酣畅淋漓地征伐的将军却又变回了那沉稳如山的模样,波澜不惊的眼中含着笑,脸上依旧微微泛红,却已然不复那脆弱无助,只是拍着王妩的手势显得有些生疏别扭。

  两人俱着中衣,王妩身上干干爽爽,全无半点记忆中模模糊糊的汗渍黏湿之感。但周身火炉一般的热度,圈在身前的臂膀,贴着侧脸的胸膛中传来的有力的心跳,熟悉又鲜明,将某些仿佛远如梦境,却思之就会脸红心跳的记忆一幕一幕都勾了出来。

  王妩闭了闭眼,闷闷地“嗯”了一声,脸上的晕色爬到耳根。

  赵云肋下的布条似乎裹得比方才更厚一些,两人贴在一起,清晰地隔在中间。王妩想起他身上的伤,又想起方才那一场剧烈的“战役”,赶紧睁开眼,低头看去,入眼却只有白白净净的中衣,看不出丝毫端倪。

  王妩皱了下眉,伸手在那布条上摸了摸。不是错觉,确实比之前更厚了些,从肋下腰间,绕到肩头,来来回回,似乎绑了好多层。

  赵云一把捞住她上上下下的手,说话时胸膛跟着微微震动,不等她问就开口道:“没事,那伤口早就好了。箭镞擦着肋骨,伤不及骨,自然好得快。”

  其实,他受伤之后不曾好好休息,先是星辰赶路再是战场拼杀,之后还有公孙瓒的翻脸。加上没有王妩消息,他什么都顾不上,一直都只是草草包扎一下的伤口其实恢复得并不好。

  可他自然不会把这实话告诉王妩。

  王妩挑眉。若是这话放在她初来这个时代时说,她或许还会相信。但现在,她好歹也算是见过些许场面的人,又怎会如此好骗?

  况且,先不说她曾亲眼见到这伤口血涌如注的模样,若真的只是普通的皮肉伤,又怎会那么久了还不裹着布条?

  见王妩显然一脸不信的样子,赵云微微一滞,干脆抓了她的手往自己额头上放:“你看,出了一身汗,已经没事了。”又挪了□子,指了指绑在肋下的白布:“这么大的动作伤口也没迸裂,可见是全好了,放心吧……”

  正所谓过犹不及。王妩本来也没指望他能说实话,看方才他腰里的力道……想来至少这伤口不会对筋骨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那顶多以后她盯着他按照军医的嘱咐休息养伤就是了。

  可在听到他说“出了一身汗”的时候,王妩突然意识到他这一身汗是怎么出的。眨眼之前她想到他腰里的力道,只是顺着伤口的复原程度来想,被他这么一说,却猛地想到了她在那力道之下,溃不成军……

  王妩心念转得飞快,脸红得几乎都要抬不起头来了,却哪知他下面还有一句“这么大的动作”?

  看着眼前俊朗的容颜一副清清白白要证明自己的无辜神情,王妩一时语塞,不知是怒还是羞,唯有红着脸狠狠横了他一眼,趁着他指纱布表清白的空当,抽回手用力挣了一下,翻了个身,留了个后背给他。

  说的时候一心要打消王妩的担心,理直气壮,然而这事对赵云而言虽是生平头一遭,说的时候顺口,等话一出口,再看到王妩的反应时,又哪有想不到其中的深意的?

  这是典型的多说多错。

  赵云自己脸上的血色也是一片大好,心虚得连连干咳:“咳咳……那个……阿妩,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妩的背脊紧紧贴着赵云的胸膛,体温透过中衣传过来,每一份震动都显得格外清晰。虽面红过耳,心里却有莫名的喜悦之情淡淡地浮现上来。说不清,只引得唇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不由翻回身来,又横了他一眼:“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声音慵懒,尾音轻轻上扬,眉梢眼角还泛着红,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她半侧着面对赵云,宽大的中衣沿着少女挺拔的身形垂落,勾勒出初初长成的起伏曲线,乌黑的长发有一小半铺洒在单薄纤瘦的肩膀上,还有几缕从交领的领口探进去,白皙如瓷的肌肤,若隐若现地还留着一两个旖旎万种的红印子。黑发如瀑,眸光流转,半是羞恼,半是担忧,犹带稚气又还带着余韵未散的眉眼别有一番风致妩媚,婉转迤逦的声音,令室中才散去的旖旎又浓郁起来。

  好像心里最深的地方也被那缕柔软发丝触及,赵云的手放到王妩腰上,收拢臂弯,火热的双唇就落在她额头上。

  王妩下意识闭上眼,柔软的触感,和赵云微热的呼吸,久久停留在她额头上,如同停留在她心里。

  王妩勾了勾唇角,主动展开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

  “云当立于世,定不相负。”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城外三十里的密林里,黑压压的人马与山林融为一体,除了骏马间或的响鼻,寂静无音。

  赵云身上还带着伤,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王妩又岂会让他再度涉险?

  伏兵于此,就算与刘备翻脸,陶谦调集守军将他们困于城内。只需引火为号,三十里的距离,足以在城门关闭之前,抢入城中,接应他们脱险。

  见到这些杀气腾腾的兵马,赵云不由策马快行了几步。而王妩却伸手托了把腰,慢吞吞地落在后面,在马背上伸了伸筋骨。

  自冀州回来,因为那一夜“运动过度”,她骑不得马,只能借口连日惊吓,身体不适,让张燕去寻了辆马车赶路。

  而山间行路,马车却又要比骑马慢了许多。王妩为了不落在郭嘉之后,只能由张燕先行带队返回青州和陈匡通气,选出那五十精锐之骑。她则坚持让赵云找了人来和他轮换着驾车,日夜赶路。

  这样一来,虽然晚上还能睡觉,也不至于耽误太多行程。但山路崎岖,却是几乎颠得她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这还亏得是赵云好几晚将她抱在怀里,稳住身形的结果。

  好容易能勉强骑马了,却还是没彻底恢复过来。从徐州出城而已,只骑了这么点路,她就腰里发沉,又酸软无力起来。两腿之间,也有些打飘,夹不紧马腹。

  赵云很快注意到她的异样,一勒马缰,缓下步伐,一脸担忧地问她:“要不,还是换回马车?”

  想起那像过山车一样颠簸的马车,又四下环顾了一下雄赳赳,气昂昂的骑兵队伍,王妩咬了咬牙,拍拍玉狮子的脖子,摇摇头:“我难得在有此威风,骑兵阵中坐马车也太丢脸了,还打击军中气势。还是慢慢走罢,玉狮子走得挺稳。”

  他们一边低语,一边往前驰近,两匹马靠得极近,马首并列而行,就连马儿也显得格外亲密。

  然而,本该在青州城内带兵守城的张燕此时正勒马于密林前,向着他们行来的方向翘首张望,神色焦急。

  袁绍长子谭用沮授之计,兵出太行,诱公孙瓒父子二人孤军深入。公孙续贪功中计,兵败遇伏,退兵时旧伤复发,留田楷镇守冀州,自引一军退往青州。

  败军之讯传来之时,王妩和赵云方才出城不过半日。算算时日,公孙瓒抵达青州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公孙瓒是个刚武自负的人,被曹操如此摆了一道,定不肯轻易善罢甘休。更何况,青州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属地,他来青州,根本无需再找什么借口。可见,这旧伤复发,非但不假,还极有可能已经到了公孙瓒已不能再战的地步。

  在张燕火急火燎的大嗓门中,王妩在这突然冒出来的军情之中垂下眼,手指在马缰上轻轻摩挲。

  公孙瓒既然已经对赵云起了戒心,又怎会任凭青州还在他手中?

  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那么快。快得她还没来得及和赵云细说日后的打算,没来得及一起商谈该如何面对公孙瓒,如何自处。

  肩头微微一沉,赵云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衫沁入肌肤,暖融融的,好像一直能传到心里。

  “青州守军五千,三千已分至救巨鹿之围,我去将剩余的两千打散,编入黑山军内,即刻准备交出城防,退居沿海,守水路要津。”赵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眉宇间笑容温柔,看不出丝毫不甘忿然。语气坚定而自信,仿若天塌地陷都不能动摇他分毫。

  打散那两千骑兵,等于是将他手中的兵力化明为暗。公孙瓒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率军前来,就不能抹杀他夺取青州之地的泼天之功,即使要以救援不力为名将巨鹿之败算在赵云头上,功过相抵,也无话可说。

  王妩最担心的,是赵云一时转不过弯来,面对翻脸不认人的公孙瓒,还固执于所谓的忠义,半点手段也不肯用。此时听闻他主动提出打散骑兵,以保全自己手上的兵力时,不由长长透了口气,放下心来。

  “不急,”王妩扬起脸,笑容明艳如霞,眼底却透出几分狡黠之意,令赵云心中因打散骑兵而浮现起来的一丝怅然很快消散了开来,“我还指望你为我打造出一支天下无敌的铁骑来,怎能叫你从此手上无兵?”

  剧县内,城门大开,却全无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沿街的店铺门板紧闭,长街上只有一队一队手执兵戈,面带煞气的兵士来回巡走。身上破旧脏污的胄甲和跨在腰间的刀随着他们的步伐相击,发出森冷沉闷的轻响,一声一声,回荡在冷寂而全无人烟的街道上,更显得一派萧索。

  偶尔有一两个玩心重的孩童从内向外悄悄推开门,却连头都没来得及伸出去看,就被家中的大人一把抓了回来,按在膝头一顿狠揍的同时,还不忘捂紧了嘴。没有哭叫吵闹,只有一串压抑的闷哼被一扇木门尽皆挡住。

  州府门口,手执长枪钢刀的兵士层层围护,寒光森森,杀机重重,任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王妩换了一身同样层层叠叠的曲裾,三步绕膝,乌发轻挽,盈盈立于门前。却不带帷帽,扬着下巴,清丽绝伦的容颜隔着刀兵利甲,毫不示弱地与一双和她有七分相似的狭?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