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告诉迪米契,它之所以会如此神秘,是因为它是中原皇朝的地下巫术,从不外传,只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被动用。曾经有一任皇帝叙述过该法术奇毒无比,若不能驾驭它,将会反过来被它所驾驭,因此警告自己的子孙要慎戒。
但这不代表所有的子孙都会听从祖先英明的先见,到如今它还存在这世上的理由便是——能掌握他人意志的法宝大稀奇,弃之可惜。
世上没有多少人能抗拒它的诱惑,也因此唯一知晓如何施行此咒术的金家,一直是皇室暗地里所仰仗的密咒家族,说他们在私底下操纵了中原皇室的兴衰也不为过。
「不会错,珠樱是中了白狐煞。」
「白狐煞?这是什麽意思,难道没有法子可解吗?珠樱未来会怎麽样,有没有复原的一日?」
「解咒的方法有二,一是获得下咒者的合作,亲自解除咒语。二是在下咒的七日内,捉到九百九十九只的白狐,将珠樱浸泡在这些白狐的血中。」
不论哪一个方法,成功的机会都太渺茫了,一来下咒者是谁也没个定论,二来……在这沙漠地带哪来的白狐,何况要捉足九百九十九只!
迪米契神情一黯。「要是无法解咒,珠樱会怎麽样?」
「就这样,既不会死,却也不能说她还活著,她将会沈睡到永远。」这是白狐煞最令人头疼之处,它的威力惊人,绝非三年、五年便可随时间消逝。阿金知道下咒者若非至阴至毒者,绝对不会挑这种咒术。
「永……远?」听到这样的回答,在场者无不倒抽一口气。
迪米契目光锐利地说:「告诉我,你方才说这世上知道它的人并不多,而你不但知道,还能说得滔滔不绝,这是为什麽?」来了。阿金知道他迟早必须将这句话说出来。
「因为,我就是世上少数能使用这咒术的家旅——金家——的其中一人。」
正文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04:04:06)
「你说什麽!」
迪米契再也无法冷静,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你现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对珠樱下手的人,正是你的家人,是不是!」
阿金没有退缩,承受他的咆哮,无言以对的点点头。
「混帐!」
说著,迪米契朝他的脸颊挥出一拳,对於他狂怒之下的举动,阿金没有闪躲他能理解,对迪米契而言,现在凡是与伤害珠樱的人牵扯上关系的,都是万恶不赦的罪人。再说,阿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了,何况要别人去谅解他?
「起来!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你的家人为什麽会对珠樱下这种咒术,珠樱有什麽地方碍到了你或是你家的人?!说!你今日要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就别想活著离开我亦巴的领土。」
从地上狼狈地起身,阿金抹去唇边的血丝。「我无法给你一个交代,我没有你要的答案。」
「什麽!这种不负责任的狗话你也有脸说!你这混帐!」
眼看著迪米契再度要挥拳,一条黑影窜到他们两人之间。「不要再打了!」
看著挥过来的拳头,多玛吓得闭上了眼,脑中晃过的是自己短暂的一生,但她还是没有移动自己的脚,心里头坚定地想著:与其看到阿金再挨打,就算冒著一死,她也要阻止迪米契不可。
幸好,拳头及时停住,就在多玛的鼻端前半寸。
「你这笨蛋,想找死啊!」迪米契愤怒地狂吼。
「多玛,快让开,这不是你该插手管的事!」阿金一样气急败坏,方才的一瞬间,他还以为他的心会被吓得停止跳动了,这该死的小笨蛋,没人要她多管这闲事啊!
就算是堂堂七尺的男子汉,在刚刚那样的情况之下,谁也不会笨得跳出来当肉垫,所以多玛的莽撞行为让两个大男人都呆愣住了。
「我不让,除非王上冷静下来,肯听阿金公子的解释。我相信阿金公子的为人,他绝非不负责任之人。」
多玛抖著声音,大胆地进言後,接著又转向了阿金,说:「还有你,阿金公子,为什麽要故意说出令人误解的话呢?珠樱姑娘的事情连你也没料到,你不是也直呼『为什麽』?可见这件事与你无关。即使这件事可能是你家人所做的,也不代表你就必须扛起这黑锅啊!」
听了多玛的话,迪米契的态度稍微软化了一点。
「发生这种事,大夥儿就算再吵也於事无补,这种情况下更需要我们团结一心,齐想办法才是。你们说,对不对?」最後再补上一句话,多玛终於成功地说服迪米契放下拳头。
「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说清楚。」迪米契的愤怒虽然并未全消,但是看在奥屯多玛不惜牺牲己身也要护著阿金的分上,他决定姑且听之。
多玛拉扯著阿金的衣袖,以目光无言地恳求他好好地跟迪米契沟通。她真怕阿金要是再不将话说明白,按照亦巴王的脾气,或许会下令杀了阿金也不一定。
「你不必担心,我会说的。」阿金叹息著,摸摸她的头。「只是这不会是个太好听的故事就是。」
多玛松了口气。她相信阿金,他绝对不可能涉入谋害珠樱的事,这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之隐情。
「我之所以会说我无法给你交代,当然是我自己也对这件事感到诧异。令我百思不解的是,何以金家的会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坦白说,我和金家断绝关系已经长达十年之久了,这十年来我和他们处於音讯全无、彻底没有往来的情况之中。」阿金开始述说这段他从不愿提起的过往,口气不免沈重。
所谓的血缘,莫非就是指无论你走到何处,离开多久,都会、水远跟随著你的一种束缚吗?他自认在多年就已经斩断的过往,其实还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後?
「我离开金家是在我十六岁那年……」
以深恶痛绝的口吻,阿金开始回想自己下定决心离家的那一日。
收拾著包袱的手,意志坚定而不容任何人阻扰。
「慢著,大少爷,您这麽做我无法对老爷交代,等老爷回来以後再说吧!」金家护法之长——首红,企图阻止他的行动。
「谁都别拦我,当初我跟爹爹约束好的,只要我达成他所要求的,练成第九十九种咒术,我就可以自己决定未来的方向。我早就决定了,要离开这个令人憎恶的地方,谁都无法阻止我,就连你也一样。首红,你最好别跟我动手,否则我身边的这些小家伙都会攻击你的。」
畜养在屋子里的动物们,都不是普通的宠物,每一只都是经过特殊的训练後,专门用来咒杀人的邪物。而它们也只听从主人的命令,一旦主人的生命有危险,便会主动攻击。
里面最令人惧怕的,是一只高达一尺的白色巨犬。它长毛曳地的温驯外表看似可亲,但被命名为「犬神」的它却是只道道地地的阎兽,一旦被它的长牙咬过,便会痛苦得口吐白沫!满地打滚,七天七夜饱受啃骨蚀心的折磨,最後自食其骨而死。
按照金家代代相传的规矩,只有金家的接班人才有资格训练「犬神」。因此,此刻除了他之外,也只有他的爹爹不惧怕「犬神」的威胁。
首红往後退了半步。「雅彦少爷,您别为难我们,我们不知道老爷和您有过什麽约束,只知道老爷要我们保护金家的每一个人。您要是任意离去,我们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他将几件衣物收入行囊里,准备带走的东西不多,所有有关这个家的回忆他都不需要,他唯一想带走的只有娘留给他的一把胡琴,这是娘生前最爱的乐器。反正在这个家中,会去弹奏一这胡琴的人只有自己,相信他将它带走,也不会有人不高兴。
「少爷!」首红看他还是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样子,不由焦急得再叫一声。
终於,他抬起头来说:「我对这个家已经没有半点情感了,首红。你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这是个可怜又可憎的家族,也许是上天给予我们金家人的惩罚也不一定,我们夺走他人的幸福,也牺牲了这个家的幸福,这个家中存有的只是彼此憎恨与敌视,没有爱、没有情。再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只怕我会是下一个疯狂的人,所以我要走,我非离开这地方不可!」
「可是少爷您是这个家末来的继承者,您离开的话——」
「呵呵,想继承这个家的人不是有很多吗?每位姊姊不都图谋这个位子?那就让她们继承吧!我什麽都不要,要我一辈子都在咒杀他人当中度过,我宁可退让。」好了,所有该打包的东西都打包了,只是……他环顾著四周这些年畜养的各式咒兽们,该如何处理这些……恐怕是最後的难题。
「首红,这些动物们就请你转交给爹爹,交由他发落吧!我知道它们无法再接受第二位主人的命令,但我不可能带著它们去外头过日子。要是爹爹决定处决它们,我希望能选一个让它们不受任何痛苦折磨的方式,毕竟它们已经吃过太多苦头了。」
为了养成一头咒兽,除了施咒者要花长时间与它们相处外,咒兽本身在封咒烙印的过程中也痛苦万分。而熬不过这些折磨的,都被淘汰了。
残忍、血腥,这都是要在金家生存下来,必须习以为常的东西。「无法对他人残忍者,又如何达成施咒的血腥使命?!」这是他在三岁开始受训时,爹爹告诉他的头一句话。
……不要,爹爹,我不想杀它,我们放了它,好不好?
不行!雅彦,听话,杀了它。如果不杀它,它会反过来扑杀你的。你必须选择,是让它杀了你,或是你了结它的生命。这就是你的第一份功课,不完成它,爹爹是不会让你离开这间屋子的。
……不要,爹爹,求你不要关上门,爹爹!
雅彦,爹爹是为了你好。你要快点学会所有的咒术,早日独当一面,不辱没你身为金家唯一儿子的身分,展现给大家看看你的天分。
……呜呜,爹爹,爹爹!
最後当爹爹放他离开那间屋子时!他是完成了功课,但也了解到哭泣是天底下最没有用的东西,它无法帮助他,也救不了他。三岁的他,从此不再哭泣。
再会了,过去的一切。他最後看看这伴他成长的屋子,再无留恋,提起行囊往屋外走去。
「少爷,求求您再想一下吧!」
首红跟著他走出房门外,仍不死心,企图说服他,他们沿著花园铺设的小径往前厅而行时,一个庞大的影子断阻了他们的去路。
「哟,我说这是谁啊?偷偷摸摸地带著包袱想去哪儿?该不是趁著爹爹不在,想带著我们金家值钱的东西跑掉吧!哼,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唉,有什麽样的娘,就有什麽样的儿子。」
「大姊。」
「别叫我大姊,我可不认你是我弟弟。」冷酷地驳斥道,胖胖脸颊上显得狭小的眼睛露出凶悍的目光说:「我说首红,一大早你就吵闹个没完,让人听了就心烦。怎麽,捉到小偷了不成?」
向来各人自扫门前雪的金家人,竟会出面干涉这件事,首红见状在心里暗道不妙,光是想办法留下大少爷已经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要是大小姐也来凑热闹,不但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只怕会是雪上加霜。
「不,没有,很抱歉惊扰到大小姐,我们会自己处理的。」唯今之计,只盼大小姐能乖乖掉头离去就好。
「干麽?有事怕我知道吗?」金家长女嘲讽地看了看一旁缄默不语的少年。「这家伙是闯了什麽祸,想乘机逃跑吧?哼,平常在爹爹面前就会装乖巧,现在爹爹不在就乱来,瞧我回头不在爹爹面前狠狠地说你一顿!」
阿金微微一笑,这十六年来忍气吞声换得的,却是他人眼中的「装乖巧」。
真是够了,这地方累积的不是人与人的爱,只是不住增高的仇恨。
没错,他的亲生娘也许未经爹爹明媒正娶,只是个什麽都不懂得的下女;他不过是因为爹爹一时兴起玷污了娘亲,无情无爱之下所生的污秽之子,娘从得知怀了他的那一天起开始神智不清,时而清醒、时而疯狂。而爹爹要不是因为他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儿子,恐怕当初都不会认他。
从小这段丑陋的历史,就不断地由自己的「姊姊们」口中说出,并且为他冠上一些不堪入耳的侮辱称号,像是「下女的杂种」、「不要脸的私生子」……等等千篇一律的话语,听得他早已麻痹。
他要是想要有好日子可过,唯一方式,就是顺从爹爹的话,练习著一种又一种的咒术。这样他就可以获得爹爹的赞美,以及姊姊们眼中越来越深的恐惧感。因为他学习到的咒术越多,将他当成怪物的姊姊们也就只敢出口怒骂他,而不再敢出手打他了。
想一想,他忽然间有放声大笑的冲动,为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自卑」、「委曲求全」感到莫名的可笑,察言观色换得的绝非他人的真心,人要是不能真诚地面对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无心的假人,根本就不算是人啊!
「你、你笑什麽笑!!恶死了,莫名其妙地笑什麽,你是在嘲笑我是不是?不要以为爹爹疼你,你就气焰嚣张起来!我告诉你,像你娘那样疯子的血统,也一样存留在你的血液里,你迟早会跟你娘一样成为一个疯子,到时候爹爹眼中就不会有你这个废物了。」金家长女气得抖著手直指著他的鼻端,扯著高亢的嗓子,歇斯底里地说著。
「你说的是,金大小姐。」收拾起笑脸,他决定从现在起不再虚情假意,他淡淡地说:「像我这样的废物,早一日离开金家,是金家的福气。所以,我要走了,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请你放心。也请转达其他几位金家小姐,就说我金雅彦从今天起算是死了,从此世上不再有我这号人物,她们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才上前两步,金家长女便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惊,这才注意到向来骂不还口的弟弟,有某些地方不一样了。
「你、你要走就走啊!哼,别以为我会留你。」不愿意在口头上认输的金大小姐,还是仗著气说。「可是不许你带走我金家的一分财物,属於我金家的东西,你没资格带走。」
他撤嘴一笑,逼近金家长女身前,令她不由得高叫:「干麽,你、你想对我做什麽!」
深恐他在临别前留下什麽咒术,好报复自己多年来对他的苛待,金家长女几乎是随时打算拔腿飞奔。
可是他什麽也没作,只是将手上的包袱扔下,提著一把破旧的胡琴说:「我就带这个离开,这是我娘的遗物,我想你们也不要。这总行了吧?」
「好哇!你滚,快点滚,再也不要踏进我金家大门一步。」
「是,遵命。」
哈,以後就算求他,他也不愿意再回来呢!放下包袱也好,这下真正做到无牵无挂一身轻,往後就能随意漂泊,过著属於自己的生活了。
「少爷!」
只有首红追著他来到门口。他回头望著这座隐密在神山中的庭院,对他而言,自由就在眼前了,从未跨出过这占地一甲的房舍外,心情竟带著几分紧张,不过其中夹带著兴奋与期待,也是他初次品尝到的愉快感受。
他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的空气,回头对著首红说:「你别担心无法跟爹爹交代,你就告诉他,我修练去了。至於要多久才回来,我不知道,也许我会修练一辈子吧!我就不说再见了,首红。」
挥挥手,他跨出门,从今天起,他决定自己不叫金雅彦,只是一个漂泊四方、随遇而安的旅人阿金。
「来人啊,去替我拿鞭炮来,我要放鞭炮庆祝!」
身後犹传来姊姊的高叫声,但那已丝毫不再影响他平静无波的心情了。
「经过十年,我已彻底遗忘自己是金家的一份子,是金雅彦这个人。对我来说,流浪戏班子的阿金才是我。」
大夥儿围坐在桌前,静静地听完阿金的述说後,自然也能理解为何连阿金自己都对这件事感到诧异。十年了,如果说金家的人有意对阿金赶尽杀绝,那十年来有许多的机会,为何会是现在?再说,如果是阿金的爹爹要找他回去,那就更不可能对阿金的朋友不利,因为这只会让阿金更加下定远离咒术之家的决心。
「难道这十年来,金家的人都没有跟你联络?」
即使是情感再不好的家族,能这麽彻底地断绝彼此关系的,实非常人能理解。多玛便无法想像自己会十年不与爹爹联络。她是打算出外去见识见识,但顶多半年,就打算求得爹爹的谅解,原谅她不孝的行径。
「没有。」阿金果断地说。
「那的确是很奇怪。」迪米契也终於能认同阿金的难言之隐,身为诅咒别人的家族的一员,到处都可能藏有敌人,任谁都会隐姓埋名,不想提起这段过去。
「对了!」他再问道。「或许这世上还有其他人懂得如何使用咒术。你不是说你家有护法?既然有手下,那麽他们自己私底下学习,不小心外传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阿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金家的护法或是下人都签下终身契约,没有命令不得下山,回来後也一定检查她们的贞节。这是因为金家的祖先相信女人只要没被男人迷昏了头,便没有什麽背叛的欲望,和野心勃勃的男人不同。金家从来只买小女孩入山,从小训练她们的忠心,让她们随时都可为金家而死。那里简直和个女人国没两样,又去哪里接触外人,导致咒术外传呢?」
「孤王不相信,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就像缝得再好的衣裳也会有破洞的一日。」迪米契挑高眉说道。
「王上说得没错,以前曾发生过一、两次这种状况,可是那些人的下场,早令後继者不敢蠢动。施咒不是想像中那麽容易的事,遇到法力比自己高强的人,轻易就会被击垮,并且反过来被自己所养的咒兽给吃了。所以一些旁门左道人物去学是行不通的,没有经过金家人传授,所学的至多只是皮毛而已。」
阿金再次探看了一下珠樱,然後说:「假如是不入流的咒术,我可以试著帮她解除,但……从她的伤处研判,施咒者的功力不低,我不想冒这个险。万一解不开事小,有种咒术表面上看似解开了,结果反而是令中咒者提早死亡的一种可怕陷阱。」
「照你这麽说,难道要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她永远地昏睡下去?!」
「不,那也不成。」阿金重重地叹一 口气。「我们并不知道施咒者所下的是什麽样的指令,要是对方设有期限,那麽时间一到,她还是难逃牛头马面的拘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有什麽办法是可以的!」迪米契拍桌说道。「我管不了这许多了,将金家的所在告诉我,我率军前去攻打,直到他们乖乖地解开珠樱身上的诅咒为止,不然我就杀得他们草木不生、尸横遍野。」
「不,这我也办不到。」
「我就知道,你嘴巴上说与家族断绝关系,到头来,你还是会选择站在自己家族那一边。没关系,我也不勉强你配合,珠樱是我的妻子,本来就该由我救她,别小看孤王的探子,我自会找到金家的所在。」
「你误会了,亦巴王。」阿金皱眉低语。「你要金家的地图,我随时都可以画给你,问题是哪怕我画地图给你,你一样到不了那里。它位於南方的神山不说,那里有著诡谲的天气与千变万化的地形,并且藏著七险,每一险都有金家设下的机关,到如今还没有人能成功地破解它直捣黄龙的。」
「哼,你要找藉口也找像样一点的吧!你说没有人能破解它,那麽你金家人也应该下不了山,回不去才是。」
「金家有条给自家人行走的地道。」
「那我们就顺著地道……」
「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小心谨慎,深怕人前来寻仇的金家,岂会不事先想到这点?他们在建地道时已经事先设下关卡,那是条只准单人通行的狭路,如果有两人想强行通过,地道会整个崩坏。」
「可恶!」迪米契忿忿地一击掌。「你们的仇家也太多了吧!小心到这种程度,真是异常。」
「他们有很多的经验,足以教他们该如何防范仇家。」
「……」
简单一句话道尽现实的一切。多玛无法想像,如果换成是自己身为金家的一份子会如何?她很佩服阿金竟能抛下一切,做真正的自己。不像她抱著冒险的精神,他是彻底醒悟之後,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凭藉著过人的意志,达成目标。
光看现在的阿金,谁能想像他曾有过的黑暗过去?
「那麽,要我选择坐以待毙吗?即使知道不可能,但我岂能放弃希望?」迪米契走到床边,握著爱妻的手,贴到脸颊边说。「只要能唤醒她,再次令她恢复生气,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阿金早已在心中下了定论。「让我去吧!」
「咦?」
「我是唯一有机会进入金家并且解开珠樱身上咒术的人。我会回去,找出是谁对珠樱下的咒术,将『他』带到这里,让他为珠樱解咒。这是最快也是最妥当的方法。」
多玛猛烈地摇头。「不行的,不行。既然金家都有人对珠樱不利了,也许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你这样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再说,你进入地道後,我们就再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进入金家,万一你要是没有回来,或者无法及时赶回,那珠樱一样没有救哇!」
「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而且会尽快!」阿金严肃地看著在场的每一个人说。
「请相信我。」
「整件事的关键在於……我们还是不清楚敌人的目的,到底『他』想要什麽,为何会这麽做?假设知道的话,一切就会好办多了。」迪米契并非不愿意相信阿金,但多玛说的也不无道理。
阿金是他们的唯一希望,所以他们负担不起万一连阿金也失去的代价。
「已经别无选择了,」阿金沈重地说。「甚至连让我们犹豫的时间也没有了。我想施咒者之所以不针对我而来,应该就是要给我警告或下马威。不至於置我於死地,那麽我回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才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达成对你们的承诺。」
「……并非我不相信你,只是……」迪米契为难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妻子。「也许我该和你同行。我知道地道无法让两人通过,但我可以试著去闯七险,这样我们其中一人应该可以……」
「别开玩笑了。我要是救回了珠樱,却弄丢了她的夫君,肯定会被她纠缠,一辈子不得安宁,我可不想应付凶狠起来的她。」阿金微笑著。「要去闯七险也行,就我去。我也很想见识、见识金家祖先们所安排的机关呢!」
「不,绝对是有人同行会比较好。」迪米契也不肯退让。
「您可别忘了自己不只是珠樱的夫君,也是亦巴的王,难道你要令亦巴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吗?您的责任重大,这事儿就交给小的来负责。」阿金做下结论。「就这麽决定了,请您守候在珠樱身旁,我会带回解咒的人、解咒的药,一定会让珠樱完整无缺地回到您身边。」
「……好吧,我就将珠樱的命交到你的手上,希望你能不负我所托。」
「我即使拚著自己的命不要,也不敢辜负你。」
两人握手约定,彼此都了解,此刻他们所交换的是深刻的信赖与坚定不移的信念。
就在此刻,多玛怯生生地插口说:「我……我来陪阿金公子到神山去吧!」
正文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04:04:06)
多玛第一次看到阿金口中的神山,即被其间云雾飘渺的景况所震慑,他们还没有进入神山呢。不过是在最接近它的村庄眺望,然而几乎望不见高耸入云端的山顶,而绵延数百里的山脉峰峰相连,横亘在天地之间。
「这、这麽多的山头,哪一座才是神山呢?」多玛怀著几丝胆怯问道。
「嗯……严格来说,其中最高的那一座,本地人唤它为「帕伦」的山,便是外界所知的神山,只是我们的目的地是它左方那座较矮的山头,你瞧,就是那座隐藏在两座高山之间的矮巅,当地的人都昵称它瓦呼,也就是恶的意思。普通的外人不会分辨这麽多,将这数十座山头都统称为神山。」
听阿金这麽一描述,多玛才注意到夹在两山之间的那座看似诡谲的山。不说别的,光是它彻底笼罩在云雾内,幽森的气氛便令人望之却步了。
「金家挑选那一座山作为永久的居所并非毫无理由。」阿金一边领著他们用来代步的犁牛前进,一边对坐在牛背上的多玛叙述。「它地处两山之间,吸收地之阴气,日照极短促,长年冰封雨冻之下,非常容易累积瘴气,形成天然的怨念场,是培养咒兽最合适的地方。」
正所谓草木吸取日月精华者能化为妖精,同样的,吸取著天地阴气生长的野兽们,也有著容易转为邪恶咒兽的体质。
只是选择居住在这样的地方,金家人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族中人多半寿命不长,活到四、五十岁便已经算是长命之人。也因为地属极阴,几代下来,金家的人丁日渐单薄,到阿金出生的时候,全家族的男丁就他和爹爹、爷爷,总计才不过三人。
爷爷在他幼年时便已去世,如今爹爹的年岁也逼近五十大关,要是连爹爹都走了,那麽金家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人国了。
金家人明知道住在「瓦呼」——这种不利於人生存之地,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明白使用咒术是种损德害人,将来会祸延子孙的事,却依然无法舍弃「力量」与「权力」的诱惑,甘心成为咒术的俘虏,世世代代只能窝居在此地。
远离了家族之後,阿金头一次才看清楚他们的可怜与可悲之处。
口口声声说是要守住祖先们所打造的家业,金家身为咒术之家的尊严绝不容许被挑战,凡是叛徒都要赶尽杀绝……说穿了,不过是因为无法看透自己早被咒术给诅咒了,使得自己成了这黑心法术的头号祭品而毫不自知。
想到自己的骨子里也流著这样愚昧的血液,阿金实在不得不心寒。
「这世上果然还有许多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神秘事物呢!像我虽然对中原文化很了解,也看了不少来自那边的书卷,却一点都不晓得金公子所说的这些事,真是太令人大开眼界了。」
「光只是想开眼界并不难,可惜我们此行并不光是来『开开眼界』而已。」
「抱歉,我硬要跟来,一定给阿金公子添麻烦了吧!」
「是啊!想一想,真不该被你那番话打动的。」阿金叹息地说。「可是既然你人都跟来了,就不该再说什麽抱歉不抱歉的话,至於添麻烦,我也早有准备,你就尽管麻烦我吧!.」
多玛脸一红。她也没想到自己大胆的要求,会获得阿金的认可。
回想当时自己说出「我来陪阿金公子到神山去吧!」的莽撞言语,她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有勇气那麽说。但现在她却很高兴自己办到了。能有这样难得的机会,更加了解阿金这个人,令她全心全意地感谢老天爷,哪怕未来有千难万险横阻在他们面前,只要和阿金在一起,多玛什麽也不怕。
「我是不知道你这算是老实,还是老奸巨猾啦……」
同样回想起当天在亦巴王寝宫里那番对谈的阿金,以鼻子哼气,摇著头说:「普通人要说服别人带她去,一定会说「我能帮到你什麽、什麽忙」,或是「我可以为你做什麽、什麽」、「我能给你什麽、什麽」。可你小姐居然开口就说「我知道我什麽也做不到,既不懂工夫,也不懂人情世故,没见过亦巴以外的世界,只是个沈重的包袱也不一定。」。听到这种话,我还能怎麽办呢?」
双手一摊,阿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要是说不让你来,岂不真的存著把你当成废物看待的意思?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即使是大姑娘如你也该能派上点用场,这才一改初衷地让你跟来,就不知道我是捡到宝木或是一根朽木了。」
「因为我是真的什麽都不懂,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就算扯谎也一定会被拆穿,所以……但我会努力不让自己成为你的绊脚石,我发誓,我说我愿意在万一的时候,做你的肉垫、挡箭牌,这些都是句句属实的。」多玛紧张地将身子往前倾,不顾落下「牛」背的危险,焦急地说。
「危险!」
撑住她差点掉落的身子,阿金搂住她的腰,两人四目以对,彷佛有什麽隐而不见的火花迸裂在空气里,烧烫了多玛的脸颊,也让阿金扶持她的手抖颤了一下。
好瘦的腰身,她到底有没有吃饭啊?
阿金以前也曾经救助过她一次,在她扭伤脚的时候也是一样抱住了她的身子,那时候就隐约觉得她的纤腰细得不寻常,平常被不起眼的宽大袍子遮住,根本没有机会察觉。
这时,他也再度忆起了她受伤时,自己在仓促间一瞥而过的白细脚踝,那是足以勾起任何男人遐思的美丽曲线,若不是因为她受伤的机会而得以拜见,恐怕那双漂亮的小脚就要永远埋没在丑陋的裙摆底下了。
「阿……金公子?」
他一动也不动的瞪著自己裙子的模样,不由得让多玛困惑地喊了他一声。
「啊!嗯!小心点,这「牛」背不比马背,但摔下来也够教人疼了。」阿金窘迫地清清喉咙,真是怪事,他从没做过这麽丢脸的事,居然对姑娘家的裙下风光直作妄想。
将她安全地送回牛背上,他迅速转移话题。「不晓得锦锦那家伙消气了没有,当他知道我要带你来神山时,直说著他也要跟。唉,别开玩笑了,这一回可不比普通的返乡探亲,带一个女人我都不晓得能不能应付得来了,再带个半大的孩子,别说要过七关,就连入山都不可能。」
「呃……」讲到这个又掀起多玛的愧疚,离开亦巴时,锦锦红著眼眶,硬是不肯来送行,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就像在指责她抢走了他的「阿金哥哥」似的,教人不舍。
「你是不是又想说抱歉?」阿金看透她的心思,微笑地说。「那现在就掉头回去,让小不点跟我来好了。」
「不,我……」这时,多玛才领悟到自己的自私。
是啊,就算要跟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抢,她也想跟在他身边。她不想将他身边的位置让给任何人,即使是比起自己更需要阿金也不一定的人。
多玛重整心情,正色以对。「从现在起,我不再说抱歉了,阿金公子。就算要跟再多人道歉,我还是想跟你一起,所以我要以行动证明,我会和你成功地带回能帮助珠樱姑娘解咒的方子,证明你选择我是对的。」
「你非常聪明,多玛,总能举一反三,了解我想说的事。」阿金浅浅一笑。「那麽为了奖赏你的聪明,就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牛儿踩著一定的步伐走在越来越崎岖的道路上,风慢慢地刮起,多玛不得不用双手拉住自己的兜帽,怕被风给吹跑了,因此她差一点就听不到阿金所说的头一句话。
「……关於我为何会在刚见到你的时候,有那样不寻常的讨厌反应。」
心跳漏了一拍,多玛暗地心想,果然自己在初次相见时,还是惹他讨厌了。为什麽呢?她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没有生得一副甜美的脸孔,但大部分的人都说她举止有分寸,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并非她自夸,她至今还不曾一见面就惹得对方讨厌。
「因为你有许多地方勾起了我的回忆。」
多玛闻言哑然地望著阿金,而他也心有灵犀地回头一笑。「很讶异吗?听到我这麽说?其实,我和你有许多地方都很相似,所以在你身上彷佛看到过去的自己。对我而言,「过去」是一种封印与禁忌,是我连碰都不想碰的东西,也因此……理智上我知道你是「非战之罪」,却还是免不了排斥你,希望能与你拉远距离,好让我不再回想起从前。」
下意识地又想说抱歉,可是多玛看到阿金扬起眉头瞪著她的模样,又把抱歉吞回肚子里去。
阿金高兴地点头,这才又往下说:「说来可笑,我说的那些责问你的话,其实也是在责问著过去的自己。还记得我问过你什麽吗?」
多玛立刻点点头,当然,只要是阿金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牢牢地记在脑海中。「你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奥屯多玛?说我的态度很奇怪,懦弱、察言观色……我也没有无话可回。」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懦弱的是我,察言观色的也是过去的我。你的矛盾就像是我曾有过的内心矛盾一样。我只是强行将自己重叠在你身上,说了那些重话,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
说出了积在心头已久的话,阿金有种重生的感觉,也许一直逃避去面对的过去,反而会成为隐而不见的包袱,压在自己背上而不自知。奥屯多玛的出现,正巧提供一个机会,让他好好清理掉内心污秽的垃圾。
这也是阿金一改初衷,从不愿与奥屯多玛接触,极力排斥,转变为透过与她的接触,厘清自己与过去的自己所存在的矛盾关系。
至於带她来这儿的决定,阿金也不知道将有著正面或负面的结果,他只能将这一切交给老天来作判断喽!
「不……千万别这麽说……」多玛有些不知所措,了解了原因之後,她才能反省自我,这是她唯一值得高兴的。
「你要是不接受我的道歉,我岂不是没台阶可下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啊,那——」她急得慌乱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
见状,阿金哈哈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你别再那麽紧张,弄得自己又要跌下牛背了。我是跟你闹著玩的。」
多玛红了红脸,嗫嚅地说:「想不到阿金公子是这麽坏心眼的人。」
「我的坏心眼可多了,以後小心别被我骗得团团转。」他耸耸肩说道。「凡是认识我的人,都难逃被我出卖的下场。」
她头低得几乎垂到了胸口,以有如蚊子般的叫声说:「如果是你,就算被卖,也会被卖得很开心。」
高高地挑起一眉,阿金岂会不?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