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张翠山没有起身。素素便跪在那里，低着头，将当初如何为天鹰教夺取屠龙刀而伤了俞岱岩，如何托龙门镖局都大錦护送俞岱岩回武当，如何发现不妥回头与那长着大痣的歹人交手，如何不敌受伤，又如何找去龙门镖局，如何因都大錦撒石灰蒙了眼所以大开杀戒等等过往一五一十的说了。又将大海上张翠山如何侠义为怀舍身相救，如何因为俞三侠这段事由虽两情相悦亦不能跟她成亲等也都一口气的说了。
“素素叙述详情，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是要请真人相信，张五侠顶天立地，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俞三侠和武当的事情。他是素素此生见过最配称大侠的大侠。您没错爱这个徒弟。我想若非当初我俩身处荒岛，素素此生也没机会能嫁给他。十年夫妻，素素本应知足。可殷素素是个贪心之人。殷素素想与张翠山再做十年夫妻，想看着自己儿子长大。原本，我也对俞二侠说过，要我做什么都行，但素素这条命，谁也拿不走。可张真人是翠山此生最敬重的人。如果您认为素素应该为俞三侠偿命，那么素素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
素素说的慢，却是一字一句十分清楚。从头到尾，她和翠山都低着头，但翠山一直攥着她的手不放。越攥越紧。
张三丰一直背着身听素素讲话，此刻她说完了，张三丰长叹一声，“若是真要你偿命你当真无话可说吗”
此话一出，素素翠山的脸色都变了。
“师父素素早已知错了”张翠山哑声颤抖的说，他本想再替素素求情，可想到俞莲舟在路上形容的如今的三哥躺在床上手足残废不能移动的样子，翠山心里顿时一片惨淡。
他转头瞧瞧素素，深吸一口气道：“翠山当日发下誓言，此生与殷素素天上地下永不分离。翠山没能替哥哥报仇还与伤害哥哥的凶手成亲，翠山翠山也不得而活”
武当七侠情义深重，殷梨亭莫声谷等早跪下替张翠山求情。
“师父”俞莲舟跪的慢，却是声音最为响亮，掷地有声。“莲舟与五弟五妹一路回来的这些日子，莲舟一直在旁观察。五妹纵然当年有错，如今也已改过自新了。莲舟愚昧，但莲舟认为五妹罪不至死。况且五妹已查得当日对三弟行凶之人的来历姓名，此人名叫阿三，是西域少林火工头陀门下，现受命于汝阳王府。据说他们本门有秘药黑玉断续膏可断骨生肌，正是救三弟的灵药五妹已经一早请天鹰教李堂主去大都寻此人踪迹。我想明日便与五弟启程去趟大都，咱们找到那人，取来灵药，治好三弟，五妹功过相抵，岂不两全其美”
宋远桥几个原本对素素的身份行为颇有微词。可听俞莲舟这么说，也都兴奋了起来。无论怨仇，能治好俞岱岩的伤才是眼前最紧要的喜讯众人大声商议，便是要一同去往大都找人找药，越快越好。只有素素翠山低头跪在那里，依旧一言不发。无忌在旁怯生生的。这一回中土，不见生人还罢，每次见到生人，妈妈爹爹总是很难过的样子。小无忌憋着嘴跪在那里，小手悄悄拉上妈妈衣袖，却又不敢拽的太用力，一副委屈的模样。
张三丰早已回过身来，他看着一众徒弟们捻须微笑，忽然又转过身去，“翠山素素，你们随我进来”说完便大步流星进了禅房。
将无忌托付给俞莲舟，素素翠山不敢怠慢的跟了进去。禅房大门又高又沉，里面是张三丰闭关的地方，因此关上了门，此地隔音效果最好。只是这里没桌没椅，除了一张石台，什么也没有了。素素翠山进来了又想跪下，张三丰一把拦住，“来来来，咱们坐着说话。”说完便席地而坐，一派自然。
素素翠山也急忙坐下，两人见张三丰一脸笑意，心里的石头放下大半。
张三丰笑眯眯的捋着胡子来来回回的看着两人，忽然发问，“素素啊，你爹他，可好啊”
素素一愣，“我我还没机会回去看他。不过听师叔说他这几年身体还不错”又一想，这可不是普通家长见面闲话家常，她得融入角色便又轻咳两声，“我爹他此生，除了明教阳顶天教主，最为仰慕的就是张真人。”
张三丰笑着点头，“你爹殷教主，武功了得，慷慨磊落，我与他神交已久想来，如此磊落的爹，有你这般磊落的姑娘，也不足为奇啦”
素素彻底呆了，神交“张真人不嫌弃我爹是魔教教主吗”
张三丰笑着摆手，“你爹虽然子偏激，行事乖僻些，可不是什么卑鄙小人。我倒是很想交交这个朋友再说，正邪两字，素来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又何谈什么嫌弃不嫌弃那”
素素呆呆的咧嘴笑了。虽然她早有把握张三丰不会有门户偏见，但老实说，这趟回中土她才发现，所谓魔教正派，真是这个世界很多人用来区分是非的唯一标准。即便开明豁达如俞莲舟，当初初闻她的身份时，也曾摆过脸色不大高兴吧。可眼前这位真人
张三丰果然是张三丰多可爱的老头啊
张翠山在一旁有些不着头脑，“师父，您您不怪素素吗”
张三丰看向翠山，“你当初娶素素的时候，难道还怪她吗你能给人机会重新向善，怎么，你觉得你师父倒不如你了么”张翠山惭愧的低头忙称不敢，张三丰又一声叹息，“你三哥，才是你们该去赔礼道歉的人啊他这些年活得太不易了他若是不肯原谅你们，你们也别讶异。来日方长，我想，若是那黑玉断续膏真的能寻了来，待他康复了，也就不会再怪素素了吧”
“只是”张三丰又说，“素素你避重就轻，翠山你欲言又止，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跟为师交待啊”
翠山素素互看一眼，心说老爷子好厉害连他们俩仍有心事都看出来了当下也不含糊，将当日海上谢逊发狂，他们三人飘上冰火岛，又如何了解他的凄惨身世，如何与他结拜兄弟，又如何为了他的生命安全和武林平静而编出谎话瞒骗世人等等等等全都说了。
张三丰点头听完二人陈述，“唉世事弄人啊谢逊若是遇上一个好师父，恐怕也不至如此。空见大师死的冤枉”他将翠山素素扶起来，交待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牵连重大，这真相，你们别再与旁人提起了。他既然是你们义兄，那么他当年所犯罪孽，也得你二人来还啦好好想想办法，替他赎清罪孽。等将来事情淡了，你们再出海将他迎回来，送来我这里，我教他念经打坐，颐养天年，也是好的。”
张三丰的一番话，让翠山素素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了。素素激动的拉着张三丰的手，“谢谢张真人谢谢张真人”
张三丰眉头一皱，“怎么还叫真人翠山你说，你媳妇该叫我什么呀”
张翠山笑笑，“素素，快叫师父”
张三丰遣了二人离去，又吩咐弟子们带无忌进来。素素翠山离去时，隐约听见张三丰在感叹“屠龙刀究竟是福是祸啊”
两人相视，心里都说，是祸绝对是祸 只他们俩却因祸得福世事真是难料啊
禅房外，众弟子与小无忌早聊开了。无忌天好奇，也不大认生。又有他二师伯在这里给他撑腰，刚刚被吓到的一点点早被殷梨亭张松溪的善意给补回来了。于是对于暂时跟父母分开与白胡子太师父爷爷相处，没一点压力。挥手道别，就拉着几个师叔师伯进了禅房。
众人都走了。素素翠山不约而同的长舒一口气。问题一件一件迎刃而解，每一件都比素素想的要顺利的。
“累不累你想先歇歇么”翠山怜爱的抚上素素面颊。
素素笑嘻嘻的摇头，拉上他的手十指紧扣，“我想去见俞三侠。现在就去吧”
翠山将她的手环上自己臂弯，“好。现在就去。”
武当山十年未归，格局倒是没怎么变。张翠山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俞岱岩居住的地方。俞岱岩早年常常外出，所以他住的禅房在最外围。眼下这房子无端端的多了几分冷，却不知是为何。
房门口有小道童在熬药，翠山上前询问俞岱岩是否就寝，那小道童不认得张翠山，更加有些惊讶山上怎么会有寻常女子来看三师伯，当下居然警觉起来。张翠山不愿与他过多争执，想直接进房，小道童倒是很尽责的威胁说要喊人了。
素素在旁被这两个罗嗦的人逗的笑了，她忽然大声，“俞三侠你五弟张翠山回来看你了”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