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前辈，有没有兴趣跟素素下盘棋啊”
五子棋这种东西是她上学时候经常玩的，因为在课堂上没有棋盘棋子却可以用纸笔直接划方格当棋盘，三角圆圈当棋子，所以不受条件限制随时都能玩。此时她用尖利的骨头做笔，在地上画上方格，大言不惭的跟谢逊挑战五子棋，心想仗着自己曾经背过的两个必胜开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如何跟她相比，哼
谁料想三盘下来她不但一局没胜，输得还是极快，最多30步，最少竟然只有10步，谢逊就赢了她三盘过后谢逊把骨头一扔，不屑的丢下一句“小孩子家的玩意儿。我7岁就不玩了”，就走回去睡大觉了
挫败的素素发扬越败越勇的神，又挑战张翠山，张翠山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却比谢逊还厉害，每局第15步，她准输。她都已经万分小心了，却还是输得丢盔弃甲。沮丧的扔掉骨头，她委屈的看着张翠山，“你又是几岁玩到不想玩的啊”
“12岁。”张翠山捡起素素扔掉的骨头握在手里，两只骨头沿着画在地上的棋盘格线游走着，“我10岁被师父带回武当山，五子连珠，是三师兄教我的第一个游戏。在那之前，我连棋子都不敢碰。小时候家里哪里有钱买得起棋呢那时初见大师兄与师父对弈围棋，我好生羡慕，却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浅薄，这棋君子好圣洁好伟大，连拾起棋子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用提去学了。三师兄看出了我的窘迫，却未明说。他只逗我用围棋棋子玩五子连珠。五子棋的规则简单，他又刻意让我，我握着棋子这才慢慢有了信心。他跟我一起找五子连珠的棋谱琢磨下棋套路，2年时间，我们俩的五子棋就再不输人。再后来跟着师父师兄们学真正的围棋，才发现这尊贵的围棋也不过如此。此后我越下越好，师兄弟里再没人下的过我。想来，却还是那时与三哥研究五子棋时最开心。只是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他下一盘，再下一盘也好。。。”
俞三侠那不是。。。
素素轻轻凑上前，小声问道：“你下山时，他。。。伤势如何”
“命得保，已是万幸。”张翠山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停了停，似乎想对素素扯一个笑容，嘴一咧，却是极为凄惨的表情。深吸一口气，他再说，声音却是在颤抖着，“全身筋骨寸断，武功尽废他。。。他恐怕这辈子，连床都。。。” 啪的一声双手将那两只骨头双双折断，他站起身来奋力扔进大海，“我张翠山真是没用伤三哥的凶手没找到，师父交代的任务我也没做到，我。。。” 他忽然一顿，望向素素，却说不下去了。
当日师父交代自己去保护都大錦一家的命，都大錦一家却是被素素灭门。这笔血帐还被赖在他的头上，害武当山跟少林结下梁子。而他跟素素，后来又。。。 师父的嘱托，师兄的恩义，素素的情意，这笔帐，他现在真的是算不过来了，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没一件事情做好的他一拳砸在那冰山上，“张翠山你真是废物”
素素想到电视里俞岱岩受伤的惨样，实际情况怕是比电视演的还要恐怖几十年只能躺在床上，堂堂武林大侠，竟然连坐起身都做不到，虽然几十年后张无忌治好了他的手脚，他恐怕再也当不了大侠啦而这一切，似乎跟殷素素有着莫大的关系，好像，是殷素素先伤了俞岱岩，再将他护送回武当山，却不小心让他糟了毒手。这么说。。。
素素轻轻覆上张翠山颤抖的肩头，“这一切都是因为素素。是素素的错，不是你。”
张翠山回过头，“素素你也不必如此，我。。。我都知道，当日你护送三哥回武当，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怪你。龙门镖局。。。无论如何，现下你已改过，相信佛祖也会原谅你。”他又垂下眉叹了口气道：“你或许不记得，我却还记得，素素翠山同生共死，将来纵使阎王要你下地狱，翠山也会陪着你，翠山言出必行，绝不食言。”
素素听来又是一惊，原来当初殷素素并未将她伤俞三侠的事情对张翠山据实相告，难怪，难怪张翠山能接受她，怕是日后武当山寿宴之际张翠山自刎身亡，也是为了这个未曾相告的秘密吧她看着这个明明痛苦不堪在自己的对错中煎熬的男子，如今她跟他，她是否应该跟他坦白呢
此时太阳西行，天色已晚，看不到月亮，天上满是乌云。素素默默拉下脸上墨镜，又伸手取下张翠山的墨镜，她沉静的望着他，像是要鼓足勇气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她一咬牙，拉着张翠山的袖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若是我告诉你，当日俞三侠受害时之所以没有自保能力与素素有关，你，可还会执着于那个诺言”
此话一出，张翠山愣了一下，然后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说：“这种玩笑，你最好别开。”
“若是我说，当日素素之所以亲自护送俞三侠回武当山，是因为事先他被素素所伤，素素的暗器，素素的毒，我。。。”
“别再说了”
她还没说完，自己的左脸就挨了一记，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她的脑袋登时木了，一屁股被打坐在地上。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坐在地上，不知下面要如何。
只是想跟他坦白而已，不想与他再有什么隐瞒。这样一个笑如朗月清风般的人，待她好到她不想亏欠他丝毫。看他挣扎在这些是是非非中，不如早早将他从誓言与责任中放出来吧，让他重新选择若他放不开这段仇恨，起码日后他不会埋怨她，埋怨自己。她忒自一笑，或许这样做的直接结果是自己这条命先没了。不过即使是那样又如何虚假的幸福幻象，她有过一次。幻象破灭的时候，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所以绝不想要第二次。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拥有幸福的机会，就必须是真实的坦诚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欺骗。
张翠山，最后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你可会，重新作出选择
此时张翠山面色惨白，神情更是不能置信般痛苦，他看看自己的右手，想去扶坐在地上的素素，却又停住，伸出的掌变成拳，砸在旁边的大冰山上。这一下，远比方才的一拳厉害许多。他不敢想此事的前因后果，脑子里的念头却不受控制般运转着。
素素的暗器蚊须针，他不是没有见过。都大錦说当日三哥在临安便已身中剧毒。师父说三哥身上除了大力金刚指的伤之外，还有掌心腰腿间几个极细的针孔。这伤口，确实跟蚊须针吻合。张翠山深吸一口气。以殷素素的格与当日的王盘山大会突然出现的屠龙刀，她伤三哥取屠龙刀，这是她做得出的事情。当日她说自己偶遇俞三侠将他护送回武当，现在看来，以那时殷素素的个，大概不会无缘无故施这样的恩惠。她护送三哥回武当，是如她所说对三哥侠义的敬佩还是出于对三哥的愧疚她后来与那伤三哥之人动手受伤，是如她所说力护不敌，还是另有内情她杀都大錦一家灭门，是恼他坏了自己的大事，还是将这份加深的愧疚变成埋怨发泄在那些人身上
回想当日龙门镖局事发前后，他遇到她时，不是没想过她就是伤三哥之人。只是不知不觉对她动了心，当面质问她时，她坚决的否定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不想她是凶手，便掩耳盗铃再不去深想。若是他神智清明，或许。。。他早就发现啦
她不该伤三哥的。不该让堂堂俞三侠在遭人如此狠毒的对待时连一丝抵抗力都没有。若不是中毒，三哥武艺高强，怎会轻易被贼人伤到如此
想到三哥醒来将会面临的屈辱，他该杀了她，替三哥报仇么
他抬起手，对着殷素素的脑袋，却是万般下不去杀手。若是当日他们出海之前她坦白一切，他一定会把她带回武当山请师傅发落。若是当日在龙门镖局被他发现此事，他也会毫不犹豫杀掉那个心狠手辣的妖女。只是现在，殷素素这个人，他懂了。她坦率直白，做恶时绝不虚与委蛇，敢做敢当，敢爱敢恨。或许天鹰教的环境容不得她做一个好人，但他信她护送三哥，是出于愧疚与敬佩，而不是别的谋诡计。他信她对自己当初的作为比谁都悔恨，不然也不会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便要将龙门镖局灭门。那是她的行事作风，他虽不喜，却了解。他相信她撒这个谎只是因为喜欢他，正如他当日未加分析便信她所言，或许自己，也希望她撒这个谎吧
虽然杀不了她，这个谎话戳破了，他，却是再不能掩耳盗铃的跟她在一起了。张翠山闭上眼睛，一下子没了力气。他顺着冰山滑坐在地上，双手冰凉，脸色惨白。
“你可还会执着于那个诺言”方才殷素素仰头看着他说出事实的表情又出现在他面前，从数月前她走火入魔失去武功开始，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再否认自己是那个殷素素，不再亲近他，抵触他的照顾。她不再想恢复武功，不在乎江湖屠龙刀，不再动杀念，连他们捕杀海豹她都不愿看。原来从那时起，她便有所考虑这是不是说她已经改过向善，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了
很好。极好。只是这样的悔悟，佛祖可以原谅她，张翠山却没有资格原谅她。只有三哥才有资格去原谅，他无法也毫无立场代替三哥做这个决定。
捂着半边脸坐在地上的素素，原本默默的等待着张翠山的质问，却许久也不见他发出什么声音，她抬起头，看见一脸痛苦紧闭双目散坐在地上的张翠山，不由的心里一紧，原先的笃定与理直气壮刹那瓦解。她这样做，真是为了他好还是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看着他痛苦自责矛盾的模样，她的愧疚更是有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或许原来的殷素素是对的只将秘密隐瞒在自己心里，要担惊受怕下地狱也是自己一人。不相告，更是不忍他受同样的痛苦跟折磨，将一切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要下地狱也是殷素素自己去，张翠山不知情，便不用受此牵连吧她猛然明白了殷素素对张翠山的深情，那真是命可以不要甚至赔上自己的灵魂，也不忍他受半点的痛苦
只是这样的隐忍，她做不到。建立在谎言上的幸福纵然再美再好，也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假的美丽，她受够了。宁可早点陷在真实的痛苦里。她跪着移到他面前，想问他究竟如何处置她，眼神却正好撞上他睁开的眼睛，一个充满疑问与愧疚，一个痛苦自责矛盾失落，对在一起，两人的心都是一紧。立刻看往别处，错开对方的注视。
“。。。对不起。” 良久，素素只说得出这句话。
张翠山听了，却只是讥笑，“武当山上那个不良于行的可怜人俞岱岩才是你对不起的人，殷素素，却没有什么是对不起张翠山的。况且张翠山对不起俞岱岩的，也不比你少多少，更没资格原谅你或是惩罚你。” 他拍拍衣服站起身来，看也不看身边的素素，“既然殷姑娘承认当日说谎在先，翠山与殷姑娘的誓言。。。便不能做数了。不过这似乎正好如姑娘所愿，既如此，翠山与姑娘不再有任何牵扯。你与俞三侠的恩怨，他日若有缘得回中土，还请姑娘到武当山向我三哥当面道歉。至于现在，你我互不相欠，从此，就做个不想干的人吧”
说完疾步走出简易帐篷，几个纵身，到了冰山的另一侧，那是她视线之外的，回头，也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素素闭上眼睛，眼眶里蓄积的泪水这才终于流下。这样也好。起码，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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