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沟里飞出的凤凰 作者:独牧人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严冬腊月,天上飘舞起毛毛细雨。湿滑的泥泞路被人们踩之后变成高低不平的泥坑道,泥坑道里盛满雨水。
念小学的时候,我家去学校大概要走两公里多的路程。块盆地和无数条阡陌交错的田间小路将我的家和学校象根绳子连接起来。
小路两旁是块块翻耕后的农田,农田里盛满清水。小雨洒落在水面上沾起朵朵小小的浪花。寒风呼啸着吹起水面,形成的层层波浪拍打着积水的田埂。
小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山村里简陋的泥巴墙房屋里走出来,他们排列成长长的队伍,沿着这条小路向学校方向进发。
“再不走,要迟到了”,母亲已催促了我好几次。
“妈妈,我没有鞋子怎么去学校”,我的脚已冻坏了,于是哭着说。
“孩子你就忍耐点好吗”,母亲怜惜地看着我瘦弱的身体和因受委屈而落泪的脸,她感到阵心酸。
我的双脚赤裸裸地裸露在外面:脚上长满冻疮,冻疮上开裂出无数条伤口。伤口已经化脓,肿胀得象个熟透的柿子。股恶心的干稠的液体从伤口里流出,里边还夹杂着丝丝鲜血,浓液顺着脚跟流到我半穿着的双破布鞋上;条补丁的单裤套在我的腰间,裤腿较短,只能盖到我的小腿,裸露在外面的脚腿被冻得不停地抖动。
我身上穿着件破旧不堪的棉衣,上面的补丁就象贴着的块地图:有的地方开着小洞,洁白的棉花从里面露出,象地图上点缀的城市标记。我的全身直打哆嗦,嘴里的牙齿被咬得吱吱做响,嘴巴不断颤栗,脸色发青。
行热泪从母亲的眼角流下,为了孩子们上学和医治妹妹的病,母亲已便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就连吃饭用的粮食都卖了大半,还背了不少债务,家人只能靠菜汤和玉米糊糊过日,哪里还有钱给孩子买衣服鞋靴甚至雨伞呢
“孩子,别哭走起路就不怕冷不怕疼了,你把布鞋带上到学校教室里穿吧。”,母亲安慰着说。
我无可奈何地望着母亲流泪的双眼,天真地问:“那你以后定给我买双”
母亲回答说:“定”
孩子们的天性是好动的,我也不例外。
没多久,我就赤裸着双脚,背着从上初中的哥哥那里捡来的旧小书包高高兴兴地朝学校的路上走去。
待续
二
二
公元九二七年,在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有个生命正在间茅舍里诞生,他就是我的父亲。他的出生给我爷爷的家庭带来了欢乐,同时也给这个贫穷的家庭增添了负担。
在那个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日子里,虽然战争的硝烟还没有燃及到我们这个偏僻的乡村里,但也能闻到浓烈的火药味。物价上涨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封建黑势力犹如几座大山压得村民们喘不过气来。
我爷爷在位地主家做家奴,我奶奶替别人衣服,纺织些布匹过日。家人虽贫寒,但还算快乐,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几年之后,小叔叔也快出生了。
有天,爷爷替地主收租要经过几座山,走了很远的路程。
他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说是被土匪抢劫后被打死了;说是被国民党军队抓去当了壮丁。总之,在今后的岁月里,爷爷在我的家族中永远消失了,奶奶又气又急,在个漆黑的夜晚生下了我的叔叔。
母子三人相依为命。为了生存,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奶奶将不满周岁的叔叔交给位不认识的人抚养,她重新改嫁到了位聋子爷爷家。
我的母亲虽说家庭比较富有,但她还是位苦命的女孩子:三岁时,她家的堵土墙突然倒塌,将外婆和她起埋到地里。邻居们将她们挖出时外婆已经死了:她的尸体护着母亲,紧紧把哇哇直哭的母亲抱在怀里。
我外公是名兽医,在镇上开了间药铺。听到外婆的死讯后悲痛欲绝。
失去了爱妻,年幼的女儿要人照料。外公不得不又娶了门亲,紧接着生下了我的舅舅和姨妈。
后母对母亲不好,经常打骂她。母亲度过了个失去母爱的童年,时常偷偷哭泣,外公虽然对她很疼爱,但毕竟不在身边。
我的母亲从小养成了乐善好施坚强不屈的性格。她对村子里的穷人们很好,经常从家里偷出东西周济他们。被外婆知道后,母亲不免挨打挨骂,但她很高兴。
几年过去了,我的父亲转眼成了个大小伙子。
有年,母亲家缺少名帮工,就把父亲请到家里。我父亲很勤劳,人长得较好,在和我母亲接触中,两个年轻人冲破封建礼俗,两情相依,眉目传情,慢慢地相爱了。
外公没有办法,外婆也巴不得母亲早日出嫁。于是就准备好了份嫁妆,择下良辰吉日将我母亲嫁到了父亲和奶奶家的茅草屋里。
父母亲成家不久,我的聋子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了。
1949年全国解放后,贫下中农翻身做主人,举国欢腾。
我父亲被划分为贫农,我的外公却划分为地主。外公的药铺充公,在公社兽医站做了名兽医,在那里接受改造。
外婆不久离开了人世,舅舅也病死了。他英年早逝,留下个不满两岁的儿子和年轻的舅母,小姨妈被嫁到了离我家很远的个石头匠家。
全国成立了农村信用合作社,实行了土地改革,我父母亲家也分到了块自留地,光荣地成为生产队里的社员。
我的大哥金庆书出生了;我的个姐姐在出生后不久,得了场病死掉了;我哭闹着来到世上;我的两个妹妹也来凑热闹,不知趣地朝我们走来。我们的年龄就象是道有规律的排列算式题。
有年,生产队开荒造林,要开垦片坟地,需要将所有坟墓挖开。
在个空气新鲜阳光明媚的地方,有座不知是谁家的祖先的坟墓,此坟好多年没人看管,坟上长满茂密的青草,四季青翠,坟墓年年地长大,坟墓坐西向东。站在坟头可以看见东方的日出。
社员们用锄头钢钎将泥土挖出,发现口黑色的棺木完好无损。
他们将棺木揭开,看见里面具尸体平躺在棺木里,仿佛是位刚刚死去的人,嘴巴张开,双目圆睁。大家很惊讶:按照坟墓上的野草推算,这座坟墓大概有好几百年的历史,而且听村子里的老人讲,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家安葬的死人。
大家很害怕,谁也不敢动下死人。我的父亲当时是生产队的副队长,他壮胆将根钢钎向棺木里的死尸体插去,钢钎落在死人的大腿上,只见股浓烟从棺木里冒出,在空中盘旋了会儿,就被股阴风吹散了。于是,大家恐慌地将棺木合上,重新填上泥土,把土挖平了事。
夜里,我母亲做了个梦,梦见位陌生老人来到我家门口站着不走。母亲问他从哪里来,他只说自己家没有了,已经无家可归。
母亲醒来时,发现我三岁的妹妹在不停地哭闹,无论怎么样哄叫,她总是哭得更加厉害。
后来,送到医院检查,发现得了“小儿麻痹症”差不多快死了,花掉了外公所有积蓄,便卖了所有家产,借贷了好些债物,妹妹总算活了下来,但落了个拐腿的残废。
待续
三
三
我卷着裤子,深脚浅脚地在学校方向的泥路上前进。
刺骨的寒风吹打我的脸,细雨淋湿我的头发,我那双有福的大耳朵象被刀割似地疼痛,冰冷的泥水侵蚀我冻僵的双脚。
我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藏在两只袖管里的手不听使唤地发抖。我缩着脖子扛着腰,活象个上了年岁的小老头子。
有条鱼在稻田里的水面上来回游动,会儿将头露出水面;会儿将雪白的鱼肚皮面朝天空;被风吹起的波浪击打着它的身体,细雨洒落在它的脊背上。
鱼好象在不停挣扎,用双孤独无援的眼睛看田埂上的我,仿佛在哀叫:“救救我吧,我快冻死了”
可怜的鱼啊,你用这样的方式面对以你为食物的人类,不等于羊入虎口吗
人类的天性在于:对自己的同类产生羡慕嫉妒和怜悯;而对做自己的食物的异类,则残忍地把它当成可口的菜肴。
我好象闻到了烘烧鱼的香味。于是迅速地将裤子撩到大腿根部,双脚不由分说地跨进了水田。稻田里的水温比路上的温度高些,水正好淹没我的大腿,我全然不顾地将两只手向鱼抓去,鱼好象才意识到危险,努力往稻田中间游去,但没跑多远,还是被我抓住了。
我回到田埂上,发现自己的裤子被水湿透了,棉衣被浸湿了大片,被冻伤的脚腿上还粘贴满了田间里新鲜的泥浆,腿上冒着热气。
我把鱼用几张纸包好,顺手塞进书包,兴高采烈地跑到学校。
红旗小学坐落在农田边陲的座小山下面。几间简陋的教室和间教师办公室,将生产队用来晒粮食用的水泥院坝象门字型样包围起来。坝子可以做学生上课用的操场,根用竹子做的旗杆直挺挺地插在坝子边上的石坎里,面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在旗杆上高高飘扬,教室是用泥巴墙堆放而成的,墙上开裂着条条的裂缝,房顶是用瓦片盖成的。在老师办公室门前悬挂着口用生铁制成的铁钟,象个葫芦挂在房樑上,用铁锤击打发出洪亮的响声,便是上课的铃声。
教室与教室之间并排挨着,每间教室开有两扇木窗。教室两面透风,在讲台旁边的堵墙上挂贴着张用水泥粘合成的黑板。墙的右上角端端正正地粘贴着张**画像;张破旧的木桌,是教师用来放粉笔和学生作业本的讲台。
教室共有七排,每排八个座位。个男同学和个女同学公用张桌椅和板凳。课桌的间距较近,空间窄小,书包只能放到冰冷的水泥课桌上。
当我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已经到齐,教室里传来的阵阵朗朗的读书声淹没了我的脚步。我赤裸裸的双脚踩到坚硬的教室的泥土上,感觉到阵刺痛。回到座位时,我赶紧将自己带来的那双破布鞋套在脚上,鞋只能盖到脚背,脚后跟裸露在外面。
上课铃响了三下,个矮胖的脸上长着胡子的中年男人走进教室,他就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陈上成。
随着班长的声“起立”,我们全班同学“嗖”“嗖” “嗖”地从櫈子上站起来,直到老师喊“坐下”,我们才规规举举地坐到了位子里。
老师开始点名字,56名同学个也不少。
当老师大声喊:“金庆录”三个字时,我正冻得发抖。
突然站起来时,我同桌的女孩差点在我们同坐的那根板凳上摔了下来。
老师问:“你的学费何时缴清”
我回答说:“不知道,我妈没有讲”
同学们哄堂大笑,他们好象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我感到脸上热辣辣地,有些无地自容,恨不得从地上开道裂缝钻进。
我的脸胀得通红,居然挤出几滴泪来。
老师看着我落泪狼狈不堪的样子,说:“坐下吧,不过要快点,全班只剩下你人没缴了”
我的屁股又回到了两人坐的那根板凳上。
老师让我们翻开课本,开始讲农夫和蛇的故事:“从前,有农夫,在回家的路上看见条冻僵的蛇。好心的农夫将蛇救起,放到衣服里,蛇在农夫怀里慢慢苏醒,于是,咬了农夫口。
农夫在临死时说:“蛇是害人的东西,我不该怜悯它”
老师正津津有味地讲着,我们静静地听着,教室里鸦雀无声。
突然,放在我书包里的那条鱼仿佛有了灵性也苏醒了,在我的书包里“噗”“噗” “噗”地折腾了几下,全班同学的目光齐落到我的书包里,仿佛农夫那条蛇灵魂就在我的书包里。
老师从讲台上下来走到我跟前,问:“书包里是什么东西”
我怯怯地回答:“是条鱼”
老师让我将鱼拿出来放到课桌上。鱼还在不知趣地跳动,老师气愤极了,顺手将鱼把扔出了窗外。
他怒吼道:“你是在存心和我捣乱吗”
他顺势将我冻得颤抖的身体纠到讲台旁边,罚站了整整节课。自此,我便对陈上成老师恨之入骨。
放学后,我在教室的窗户外找到了那条鱼。鱼身上粘满泥浆,它眼睛圆睁嘴巴张得老大,好象是还在为自己短暂的生命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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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四
在农科小学“初七届”毕业典礼上,钟校长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表讲演:“同学们你们是早上点钟的太阳,希望正寄托在你们身上。
你们生在新中国长在在旗下,在伟大领袖**思想的光辉照耀下茁壮成长,你们已成为又红又专的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你们就要毕业离开母校了,你们之中少数人要进入高中继续深造,继续接受马列主义**思想的熏陶;大部分同学即将回到农村。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们要有颗红心,两种准备 。
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你们将在哪里得到锻炼,你们将在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发出自己的光和热,沿着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前进,抛洒自己的劳动热忱,献出自己的青春热血。
你们是春天的种子,充满激情和希望。燃烧自己吧用你们的青春展示生命的活力。你会发现你的亲人们将为你自豪”
钟校长显得有些激动,停顿了会儿继续说:“同学们:未来是属于你们的,曙光就在前头,为实现**而奋斗终身吧”
接着,在农科小学的操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钟校长振奋人心的讲话,大大鼓舞了学生们的士气,激发了他们的斗志,站着的学生们个个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四个毕业班的250名初中毕业生集聚在学校操场上,排列成整齐的方队。他们起高喊着**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他们的喊叫声在校园上空回荡,声音响彻云霄。
突然,站在后排的金庆书的手被个女同学的手握了下。回头看时,校长的女儿钟丽娜正在对他微笑,他感到阵脸红。
钟校长讲完话后,中年教师走到学生前场大声喊了声:“散会”
操场上的学生象口的锅,大声疾呼,欢欢喜喜地各自散去。
钟丽娜塞给金庆书手里的是张纸条,上面有行绢秀的字迹:“晚饭后我在河边等你”
待续
五
五
江河以它矢志不渝的性格朝着大海的方向奔流;波涛汹涌的大海张开血噴大口,守候在无数条江河的末端,试图吸干咆哮的江河源头之水。
砣江以其历史悠久古老而闻名。碧绿的江水缠绕在群山树丛之间,象条粗壮修长的大青蟒蛇,正舒展着冰冷的身体,蜿蜒着向东爬行。
农科小学就建造在砣江岸边的个小村子里。条田间小路从校园操场上向河边延伸,停留在江边的块空旷的河滩上。
枯水季节,河床出水很高,翠绿的青山倒映在清澈的水里;夕阳西下,河面上波光鳞鳞波澜壮阔。
个打鱼的老者戴着顶草帽,驾驶条小船,逆流而上。船头站着只鱼鹰,用犀利的目光注视水面。突然,下子潜入水里,从江面浮出,嘴里叼着条小鱼,回到小船上,正欲吞吃,鱼翁卡住鱼鹰的脖子,小鱼就掉落在船舱里;过了会儿,鱼鹰又钻入水底,又捞到了条小鱼。个波浪袭来,小船摇晃了几下,鱼翁熟练地掉转船头,箭般地向砣江下游驶去,然后慢慢地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
吃过农科小学的最后顿晚餐后,金庆书来到了河边。
他穿着件白色的旧衬衣;条用白布染成的裤子,虽然有点褪色,但还是很干净;双母亲做的手工布鞋套在他的脚上;他头发较长,在头上梳着中分,脸庞象女孩子样秀气。
他信步在河滩上拾取颗鹅卵石,使劲地往河中间扔去,石子在水中沾起个小小的浪花,很快被流水遮盖住。
“钟丽娜约我做啥呢”,他自言自语道。
于是,又拾起了块石子,再次向河中抛去。
“他是否对我有意思”他内心有些激动。
石子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不久沉入水底。
“不可能,人家是校长的女儿,不要乱想”,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还是等她来了再说吧”,他开始胡思乱想了。
钟丽娜已悄悄地来到他身后,“你在想什么”,她微笑着说。
金庆书回过神来,回答说:“没想啥子”
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垂下
钟丽娜穿着套崭新的衣装,脚下双皮鞋黑得发亮;头上扎着两根小辫子;嘴上两个爱笑的酒窝犹如两片盛开着的花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钟丽娜是钟校长大女儿,只有个弟弟。姐弟俩同时上学,分在同个班级。他们和金庆书是同班同学。
在农科小学念书的学生,只能读到初中毕业,念高中要到牛佛中学,在全校名250毕业生中只有40个上高中的名额,全靠学校推荐上去,条件是:学生必须是“德智体”全面发展,而且家庭成分较好。
金庆书是班长,毕业考试成绩名列全班第,家庭出身:贫农按理讲上高中不成问题。
“你知道吗,上高中的名单已经确定了”,钟丽娜说。
“我不知道,你应该不成问题吧”,金庆书问。
“我上不成了”,她回答说,脸上闪烁着泪花。
“为什么”,金庆书不解地问:“你的毕业成绩不是班上第四名吗”
“我的名额让给我那位公子弟弟了,我父亲说:女孩子读书多了不好。为此,我还给他大吵了架”,钟丽娜显得有点委屈。
她继续说:“听说班上还有个名额没有定下来,就是你和张副校长的儿子当中只能去个,你还是争取下吧”
金庆书感到眼前片茫然,说:“我怎么和人家争我只好听天由命了”。
他心里很清楚,和个纨绔子弟相争意味着什么,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替你向父亲打听了,他说还得研究研究。”,钟丽娜说话很坦然。
同时,脸上表露出怜悯的神情:同情心是女孩子的天性,何况二人有点同病相怜呢
两人各有所思,默默地沿着河堤走了很久很远。
他们不知道河堤有多远,通向哪里他们将走向何方
天空中,明月高挂群星闪耀;河滩上,流水潺潺;皎洁的月光,拖着他们颀长的影子;暮色笼罩的大地,是那样的宁静安谧。
阵轻风吹来,带走了他们对未来遥远的期待与梦想。
待续
六
六
升学的名单终于下来了,张红榜张贴在学校大门口的泥巴墙上。上面全是些公社大队和学校领导,以及他们的姑舅老婊们的孩子的名字。
他们的姓名象块不朽的丰碑,将永远载入农科小学的史册,这些学生们踩着父辈铺垫出的道路,正向新的“科学技术高峰”攀登。
金庆书和学校几名三好学生却名落孙山。他们象几朵含苞欲放的花朵,被人们摘下来抛弃在废水沟里,消逝在人们惋惜的目光中。
于是,红榜变成了几张大字报:几声无助的呐喊,变成了几句无聊的话题,校园只不过是多了道围观的风景。昙花现之后,学校恢复了平静,校园内依旧书声朗朗,上课的钟声还是按照它原有的节律敲响。
金庆书回家当了农民,钟丽娜“上山下乡”做了知青。
晚上,我放学割了筐牛草交到了生产队的牛棚里。回家后,看见母亲和哥哥金庆书正在灶房里烧晚饭。
农村人的锅灶是用泥巴砌成的。灶上装有口手拉式的风箱,风箱是用来燃烧木碳和柴草时送风的;旁边开了个送柴草的窗口;灶上有两口相通的锅台,主锅台上放置口大锅,副锅台上放置口小锅;根用砖头砌成的烟窗,从副锅台后面的小洞里顺着墙角伸出屋顶人多高,做饭时,柴草烧烬的浓烟就从烟窗排出,飘散在房屋上的天空里。
做饭需要两个人完成,人坐在灶前拉风箱往灶里送柴草;人站在锅灶旁,做饭炒菜。
母亲用布袋将我不满岁的妹妹栓在背上,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倒进了大锅里,然后,用把由竹签做的刷把洗锅。
洗着洗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积聚在心头,她突然将刷把扔进锅里大骂道:“这些龟孙子,简直是丧尽天理。不行,老子明天要找你们那位钟校长评理”
锅里的水溅了出来,洒落在正拉风箱的哥哥头上,脸被水打湿,挂着的水珠往身上流淌,衬衫湿透了大块。
背袋里的妹妹被吓得直哭。
母亲侧过脸大喊了声:“不准哭”,并抖动了几下身子。妹妹被震住了,下子止住了哭泣。
“钟校长已找我谈过话,说我不是他们公社的,不应该占用他们的升学名额”,哥哥沮丧地说。
我外公退休前,在大桥公社上班,他和钟校长有交情。农科小学归大桥公社管,那里的教育质量比红旗小学好。于是哥哥就转了学,现在外公已退休在家,年老体弱,人走茶凉,谁还会卖帐呢
“是庆录吗”,从里屋传来了外公微弱的声音。
“外公,是我”我回过神来,往外公的病床前走去。
我那位拐腿的妹妹金庆秀,正坐在外公床上听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最近以来,我外公有些神情愰惚,对我们特别疼爱和依恋,常常把我们叫去听他讲故事。
父亲扛着锄头收工回家时,天色已晚。
我家墙上挂着盏灰暗的煤油灯。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方桌上吃晚饭,我们每人盛上大碗玉米粥,桌子上摆放碗泡菜和盘炒好的莲花菜,菜里点油腥都没有。
外公的饭菜是母亲特别做的,每顿都做上碗烘粑的猪肉那时,我们吃肉叫打牙计,要到过生日或过节时才能吃到和碗白米饭。
有时,我和不懂事的妹妹看着外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就急得流口水,便说:“外公你吃的啥子好香哟”
外公于是把肉放到我们碗里,母亲看到后就给我们顿痛打。
父亲将碗筷端到手里说:“庆书,你回来得正好,现在家里正缺劳动力,你到生产队上工后,多挣份工分可以多分点口粮,我们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还没等父亲把话说完,哥哥的眼泪已经簌簌直流。
“你在放屁”母亲打断父亲的话,说道:“象你那样大字不识个,算啥”
父亲被骂的哑口无言,默默地低着头喝起粥来。
哥哥慢慢地将碗筷放在桌子上,然后声不吭,哭着向屋外跑去。
母亲追出门口,问:“庆书,你要去哪里”
他应了声:“我想出去走走”
大门外,天空漆黑团伸手不见五指。
不久,远处的村子里送来几声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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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七
我犯了个错误:试图将童年时期所有的陈年旧事象流水簿子样记录下来。于是,染上了唠唠叨叨的毛病,想到读者们如果有的话看得不耐烦愁眉不振的样子,还有些于心不忍,而我冗长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为了不让大家等得太久,我得赶紧去买几张稿纸,用段朴实的文字将自己杂乱无章的故事链接起来。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子。
舅舅的病世对外公来说是个沉重打击,白头人送走黑发人是种多大的悲哀。
舅舅去世后,外公把我家的房子和舅母家搬到了起,说是好互相照顾。
排宽敞的大瓦房坐落在座小山脚下的翠竹林里掘起,瓦房正中大门面朝西山,从大门口了望,可以看见片宽阔的农田和农田边上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有我的学校。
瓦房共有五间,正中间是堂屋,堂屋是我家和舅母家公用的,可以用来做饭厅。堂屋右边间是舅母和表哥的卧室,另间是则是灶房猪圈和厕所;堂屋左面两间,是我们家的房子。
我家共有七口人外公退休后住我家,人口较多,父母亲就在我们的两间屋子后面砌起了间土墙,上面盖上些茅草,做为灶房猪圏和厕所,我们家人摆上三张木床挤住靠堂屋的间,外公人占在最端的间。
舅舅的去世,最最不幸的要算我的舅母了,舅母抱着块贞洁牌坊,孤独地过了好几年,寂寞时的痛苦,青春的马蚤动,让她难以忍受。
终于她红杏出墙了,在和生产队长暗送秋波后,频频相约中偷吃着甜蜜的禁果。
在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们在生产队的麦田里正行好事,被社员们双双抓住,于是,背上了破鞋和不贞的骂名。
然而,我的舅母是报复心极强的女人,她把这切归罪于我母亲,认为是我母亲告发并带人捉的。她采用不同方式报复我们家,于是场又场的舌战,在我母亲和舅母间展开。
我们向往美好生活,期待美丽的人生,我们厌恶痛苦的折磨,恐惧死亡的威胁。然而,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个生命消失了,有无数个生命在茁壮成长,人类社会就这样文明地推动着,短暂而慢长的生命过程,映证着个时代的历程。
我的外公去世了,有人说是老死的,有人说是病死的,甚至,有人说是被我舅母气死的,总之,死去的人长眠地下,活着的人往前迈步。
临死前,外公躺在他的病床上,不停地喊着母亲的名字,在回光反照的那会儿,他把我们全家人叫到床前,用手指着我,对母亲说:“让他多读点书吧,他将来会有出息”
说完就咽气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好象有无数的话语要对我们讲,有好多的事情还没做完,带着对生的眷恋离开人世。
这时,屋子里传来母亲歇力斯底哭声。
我外公的尸体被停放在堂屋中央的棺材里,无数只花圈摆放在灵堂周围,守灵的乡亲们络绎不绝,他们都为这位兽医的逝世而惋惜,带着无限悲痛来参加他的追悼会。
我第次体念经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尽管有些模糊不清。
我不该争抢外公的食物。现在他再也不说话了,再也吃不下东西了,而我天真的拐腿妹妹居然站在外公身旁,拉着冰凉的手哭喊着:“外公起来吃饭了”
在那个“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的年代,我们还是按照外公的遗愿,将他的遗体安葬在五公里外他出生的那个山村里。
外公死后不久,我们和舅母共用的堂屋被堵墙从中间隔开了,屋子便分为二。
在他去世的第三年,我最小妹妹又来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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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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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在我家的房屋前盖建了两排泥墙茅草屋,两排房子和我家的大瓦房,围成个“门”字型,门字的中央则组成个院坝。
每排房子各有三间单人房。每个屋子里摆设张简易的单人木床,上面铺上些稻草床草席。副锅灶在房间的角落里。厕所在后墙边所谓厕所,就是在墙脚下挖上个泥坑,泥坑通向墙外。
左边排房子供男人居住,右边排让女人起居。
有天,几名陌生的皮肤白嫩满脸带着幼稚的十七八岁的青年各自背着床被褥,个鼓型的深绿色水壶,副碗筷,张脸盆和毛巾等洗簌工具。他们之中,还有两人各带把二胡和竹萧。
他们个个用好奇的目光搬进了房间,住进 “新家”,开始了他们无法躲避的坎坷命运他们将要在这几间潮湿的房子里消磨掉自己宝贵的青春年华。
他们就是带着满腔热情,响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号召,来到这里锻炼的知青。
他们的户口随着身体起飘泊,扎根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在这里深深地打上了个个鲜红的烙印。
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山村的宁静,他们身上粘染着的城市文明之光。他们智慧的头脑以及身上套着的“中山五”劳动装,在乡村里是多么的醒目耀眼。
生产队的村民们象参观副展览,他们三三两两来到我们院坝里,围观在我们家门前,我家门口就象个了不起的展台。
没过几天,村民们慢慢地议论阵子之后,大家也就习以为常。我家的院落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而在我们小孩子们的世界里,却带来了份欢快几分热闹和许多神秘。
他们悠扬的二胡竹笛声从房间传出,就会吸引我们好奇的目光,我们就得往他们房间跑去,聆听我们听不懂的音乐,尽管他们是对牛弹琴,大家也有点贻然自得,各取其乐。
刚来的时候,他们不会烧菜做饭,个个急得象泪人似地。我好心热情的母亲就让他们到我家搭伙食,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烧柴做饭;他们不会种田施肥耕地,农民们就在他们跟前示范;他们雪白的大腿浸泡在泥水里,蝗虫钻进他们的肌肉里吮吸着他们的鲜血;火红的太阳晒在他们幼嫩的皮肤上,流出的汗水滴滴从脸上滑落,沁染着他们的衣衫;咆哮凛冽的寒风吹得他们的茅屋吱吱做响,他们就卷缩在床上嚎哭呼喊着他们遥远的城市里的父母亲。
时间天天地过去了,他们也就随遇而安。他们的身体开始变得粗壮结实,皮肤变得坳黑;扛锄头用的纤细的手变得粗糙;挑重担的肩膀磨成厚厚的茧巴,他们每天腰肌劳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社员们起上工下工挣工分分口粮,过着地地道道的农民生活。
然而,狂热的青春活力迫使他们耐不住寂寞。于是,大队所有的知青都集聚起来组成了个宣传队,他们挨家挨户的演出,把自己的欢乐交给贫下中农分享,他们洪亮的歌喉,在静寂的山村里尽情舒展,动人的歌声,在乡间小路上传唱。
渐渐地,些鸡摸狗盗之事在他们当中蔓延,构成了知识青年特有的道风景:生产队的稻谷红薯甘蔗,被他们提前享用,村民们的鸡狗跳进他们了滚烫的油锅。
在星光灿烂的夜晚,对对知青男女,偷偷来到山坡上大树下和菜地里拥抱亲吻,宣泄着他们炽热的爱火,立下了个个的山盟海誓。
有本黄色的手抄本在他们中间流传。文章里描写两个上海知青从恋爱爱到错爱的历史。故事生动细腻,情节感人,爱的描写栩栩如生,耐人寻味,在当时与红楼梦金瓶梅等起例为**。
男知青们仿照书中的情节,用双色迷迷的眼睛偷看女知青洗澡换内裤。然后,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蹑手蹑脚地钻进她们温暖的被窝。在他们游龙戏凤的时候,可忙坏了我家养的那条大黄狗,它忠实地守在村口为他们站岗放哨,不让陌生人打搅他们的睡眠,直到他们心满意足,还有些余尤未尽,依依不舍地离开右边那排女知青房间时,我家的狗便蹦跳着摇动尾巴,尾随他们身后,目送他们拖着疲倦的身体打开自己的房门。
然而,在个晴朗的夜晚,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放了把大火,把我家右边那排女知青房屋的三间茅草屋烧得精光。
突然,我看见位美丽的少女搓着醒松的睡眼从浓烈的烟雾中跑出来。人们发现她没有穿衣服戴乳罩,条红裤叉拴在她雪白两腿上,她那丰满的臀部在火光下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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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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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我们人类的祖先尧在将天子之位传给舜时,曾让他在个雷雨即将到来的大森林里考验,看他如何走出这片林子
他孤独地在森林里行走,没有点恐惧感,毒蛇狮虎豺狼都被他的胆识吓跑,不敢伤害他。暴风雨来临时,森林里片黑暗,闪电雷鸣伴随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周围的树丛象长了胡须样的怪物,在四面咆哮,让人难辩东西南北。
可智慧勇敢的舜,还是在这片千变万化的森林里走出去了。
太阳把大地烤得火红,盆地象块硕大的蒸笼把稻田里的水份蒸干,开列成条条坚硬大裂缝,田间秧苗全部枯死。
社员们喘着粗气,在炎热的屋子里边用扇破旧的扇子在大汗淋漓的身体上摇晃,焦急地数落着过时的季节。
天空终于发怒了,喷下来几天几夜的大雨。洪水泛滥巨浪滔天,淹没了所有的农田,和部分房屋我家地势高,没被淹着,旱灾水灾轮流袭击,生产队变得颗粒无收,保管室里的粮食全部分光也无法满足和填饱户户膨胀着的人口的嘴。
于是荒灾瘟疫流行,灾难降临到了我们不幸的村子里。
公社虽然发放了微薄的救济粮,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我们学校暂时休课。知青们暂且回城市里避难,在我家院落里,只留下他们几间空荡荡的茅草房。
自然以它不定的秩序而循环,人类以其互爱的性格而友善。在百多公里路的个山村,却逃避了这场天灾**,他们对我们很同情,通过农村有线电台广播向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愿意向我们提供粮食。
我坚强不屈的母亲和勤奋好胜的哥哥金庆书踏着祖先舜走过的道路,和村子里几个农民起浩浩荡荡地沿着山路出发了。
山路崎岖,道路漫长,他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渴了,喝口河水;累了,就在山坡上打个小盹;饿了,就吃块随身带的干粮,母亲舍不得吃,对哥哥说:“你年轻,多吃点,吃了好赶路”
哥哥说:“我身体好,扛得住。妈妈,你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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