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原来不是。人生七苦,他也要样样经受。
钟有初心底最深处哆嗦了yi下,冒出了yi个可怕的念头连雷再晖都在叹息,世界会不会毁灭
她只有满心的害怕和凄惶,涨满胸腔,几乎要爆裂而出连他的叹息声都听不得,决不是好现象。
“你手机响了。”雷再晖提醒她。
她定yi定神,原来是收到yi条短信。再看发信人署名,不由得讶yi声。
“怎么”
“我爸让我注意安全。”钟有初大为感动,“我还以为他生气,不理我。看来都是手机中毒产生的误会。”
“中毒”
钟有初简单交代了两句:“朋友闹花枪啦。”
钟汝意打她那yi巴掌早已忘得yi干二净,肯回短信已经是不小进步,终有yi天要开口和她说话。
雷再晖作声不得。方才满心郁郁的钟有初这时才有心情打量盥洗台上的瓶瓶罐罐,池边正放着yi个刻着酒店徽标的玳瑁盒子,打开看居然是yi盒绿头火柴,不由得大喜:“好别致可以给我吗我爸他收集火花。”
钟汝意最得意的是收集了yi整套的三毛流浪记。虽然比不上雷志恒的藏品矜贵,但也自得其乐。
即将失去亲人的痛苦占据了雷再晖的全部身心,但只要钟有初在身边时便轻松下来。他yi直野心勃勃,追逐成功,家庭不美满便要事业达到顶峰。因为曾经身不由己,所以现今他唯yi的乐趣在于支配他人的人生。他从未重视生命中的小幸福竟然会有人因为学会读温度计就开心,收到yi条短信便感激涕零,真是令他百感交集。
他并不知自己已经深深为她着迷。此时最直接的念头是要将她留在身边,久yi点,再久yi点,滑滑稽稽,欢欢喜喜。
钟有初以为自己失言,不该在他面前谈到自己的父亲,令他语塞:“对不起”
他看她yi眼,将手上的残水弹她面上。钟有初猝不及防:“哎,我”
他又弹了yi弹。钟有初终于明白是要她收声。
她就连扁嘴样子也那么可人。他走出去,又倚着门框对她说:“有初,我眼皮快睁不开。”
“我回个短信。”
这条字斟句酌的回信花了她整整十分钟。等她走出洗手间时,雷再晖已经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睡着了。
行李箱已经打开,但衣物还摊在床上。
看来睫毛再长,眼睛再漂亮的男人冬天也得穿线衣线裤。哦,还有软塌塌的全棉背心心口处印着“格陵电力”。
钟汝意还在矿上工作时,yi切生活用品皆由单位负责。往往他会将余下的换成女款拿回家那简直遥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钟有初怔忡了好yi会儿,耳边只闻沉沉的呼吸声。
她把衣服收进衣柜,又帮他脱掉鞋子,不小心看到他的鞋码是四十二码半。
立刻想起以前拍过yi部古装戏,女主角为了给心上人做yi双靴子,偷偷用绢帕量他踩下的脚印。
做演员的坏处就在此,总觉得人生处处皆是戏剧的神迹。
雷再晖足足睡了四个小时才醒来。yi醒来就喊她的名字:“有初。”
“我在。”
窝在沙发上的她披着自己的大衣,睡眼惺忪,连滚带爬挨到他身边。
她有职业道德,不会yi走了之。
冬夜已长,房间里光线昏暗,雷再晖仍能看出她yi张红红白白的俏脸仰望过来,过敏的地方已经复原,不由得心中升起yi丝温存,柔声问她:“你吃过东西了吗”
“嗯。我吃了yi盘姜汁通心粉。”
意识到他接下来的话恐怕十分严肃,钟有初坐正了身姿。
“楚医生说爸爸可能撑不过农历新年。”雷再晖良久才道,“yi切事宜我们都心中有数。数日来,他最开心就是看见你。”
“老人家高兴就好。”
我们虽然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却不应该空落落地走。
“妈妈的性格yi贯是那样,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并非针对。”
“我明白。”
“至于雷暖容,她做人确有很大缺陷,但并非无可救药。只是我现在还没精力与时间来管教她。”
但凡心热,对自己亲人的态度都过于天真:“放心吧,我并不会和她起冲突。”
“我知道你不至于和她yi般计较。但她咄咄逼人不要忍。”雷再晖道,“有初,绝不要再委屈自己。”
精神力量对病人的影响竟是如此强悍。
雷志恒先是开口要求吃饭。过了两日,又要求下床散步。
收到这样的消息,来探病的人重又多了起来。川流不息的人群引得主任医生楚汉雄教授数次大发雷霆:“病人需要休息”
艾玉棠持天真念头,觉得丈夫可同死神角力,且赢到最后。连乖戾女雷暖容也态度软化,不再处处顶心顶肺。
她活到二十五岁,yi场恋爱也没有谈过。她心志坚定,这yi生只需要yi双强有力的臂弯为她挡风遮雨,之前是父亲雷志恒,现在理所当然要哥哥雷再晖接力。父亲既然能奇迹般康复,她就大发慈悲,饶过雷再晖。
雷志恒恢复了每天上午收看英文台的习惯,半个小时的国际新闻全是雷暖容同声翻译。
艾玉棠为彰显虎父无犬女,特对钟有初解释:“容容大学读的是英语专业。她的导师曾经建议她去系统学习同声传译。”
言下之意十分遗憾。雷暖容偏不:“我为什么要成天飞来飞去,和yi帮高高在上的人说话有病。”
只要能待在父亲身边,她宁可在格陵电力的总务处做yi些琐碎工作。
那天雷再晖和钟有初两人yi进病房,就听见雷暖容桀桀冷笑: “我是说爸爸不会这样小气。”
“钟小姐,你过来。”艾玉棠从木盒中拿出yi条珍珠项链,“你雷叔叔叫我拿这颗琉璃去制yi条项链,你看看,喜不喜欢。”
琉璃地球配上yi对对由大到细的珍珠,洁白润圆,十分端庄。
雷志恒嫌老气:“我说要时尚点,适合年轻人。”
艾玉棠解释道:“老蔡说琉璃颜色浮动,拿珍珠来镇是最好。再说,我觉得钟小姐很适合珍珠,典雅大方。”
雷再晖柔声问她:“喜欢吗”
钟有初满心喜悦,并不掩饰:“嗯。很漂亮。很喜欢。”
雷暖容轻蔑地嗤yi声。雷再晖知道钟有初不会与她计较喜欢就是喜欢,何必故作矜持雷志恒听她说喜欢,更是高兴,将项链拿在手中:“有初啊,你靠过来yi些。”
钟有初嗯yi声,移到雷志恒床前,折下脖颈;雷志恒亲自给未来儿媳戴上,又轻声道:“有初啊,我把再晖的世界,就托付给你了”
yi闻此言,钟有初不由得yi阵心悸。
她突然想起了母亲叶月宾。
她纵身yi跃之前,又将女儿的世界托付给了谁呢
yi部戏从开镜到杀青的周期大约是三至四个月,若是这样呕心沥血的大制作,又更是打定yi年半载的计划。
做戏的日子淡淡地流过,忽久忽短。久,久到钟有初已记不清楚自己出入医院了几次;短,短又短到她觉得似乎还未听够雷志恒口中的少年雷再晖的故事。
值得yi提的是,当戏做到精彩时分,他们在医院遇到了利永贞。
遇到闺蜜固然欣喜,看到雷再晖就是yi脸惊讶:“咦发生了什么我和你发短信”
现今已经轮不到她来医院轮班;她不过是跑腿送些东西。
大惊之下,钟有初尚未来得及开口,雷再晖就已经将手伸了出去。
“你好,我是雷再晖。”
个中原因颇复杂。但利永贞那样聪明伶俐的人,立刻明白了不过是yi场无伤大雅的误会。
不由分说,她抓起两人的手交叠在yi起,声音十分快乐:“有初,雷书记和艾阿姨都是好人。雷先生,我把有初交到你手上了。你要是不好好对她,我拿千万伏高压电死你啊。”
雷再晖爱屋及乌,顿觉钟有初的朋友也那么可爱:“yi定。”
后来利永贞再没有出现在医院里,听说是因为工作繁忙,而工作繁忙的yi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封雅颂在北极的工作提前完成,即将返埠。
它在你眼里
甫yi踏上格陵的土地,封雅颂便深深吸了yi口这令人眷恋的污浊空气。
他的灵魂和肉身自北极涤荡yi圈回来,更觉开阔。世外桃源固然令人向往,衬得世俗都市yi切分外可爱。
唯yi可惜的是,他刚到北极便写了明信片回来,至今同事们都还没收到。
若还有遗憾便是回到公司后没有见到利永贞。他料到她不会夹道欢迎他回来,但不见人影也实在抗议得太明显。
等他述完职回到家中,母亲陈礼梅嘘寒问暖之余,不停告诉他许多琐碎的事情。
“贞贞替我换了杂物间的灯泡和微波炉的插座。梅雨天气,我胳膊疼到举不起来,佟樱彩不见人影实话告诉你,我的手机快捷键第yi位换成了利永贞。”
无yi不是提醒他,这些家常功夫,多得利永贞不计前嫌帮忙。可芳邻并没有给他机会道谢。
从工作表上来看,她连着下了两天电站,值了两夜班,马不停蹄,带着徒弟去工业区检修
屈思危多么器重她,真是工作多到百手千腿都做不完。整天不见人影,只有yi张凌乱的办公桌,杯子里剩半杯残茶。
她也许喝了yi半,收到工作信息,立刻起身便走,头也不回。
待她回来时,将yi大叠明信片甩在封雅颂桌上:“为什么电力yi课的信箱里塞满了这个”
哈,明信片和利永贞yi起姗姗来迟。
封雅颂还来不及阻止她,她便yi口将隔了七夜的茶喝了下去,还嚷着好渴好渴。
“利永贞”
“怎么”利永贞拿眼角瞥他,不咸不淡,“大家怎么还不来拿明信片封工千里寄鹅毛,礼轻情意重。”
这般话中带刺,还是和从前yi样。
北极yi草yi木均不可带回现代都市,只有明信片。收到了明信片的同事们个个笑逐颜开。封工多有人情味,每张明信片都附着不同字句。只有兰宁啊yi声。
“怎么了”
她举着自己那张明信片,脸yi直红到脖子去:“师父给我写的是电站防火守则十二字口诀。”
利永贞坐定在电脑前将键盘按得啪啪作响她已经逐张看过,唯独没有利永贞。前徒弟兰宁还要在她伤口上多插yi刀。
“哎呀,那你yi定不会再忘记。”
“封工,给女朋友带了什么呀”有人如此问他。
利永贞拿起水杯快速走了出去。这姿态告诉大家,近七个月的合作之后,封雅颂和利永贞依然水火不容。
直到下班,两人不得不走同yi条路线回家的时候,封雅颂出声了。
“利工,等yi下。”
“干什么”
“yi起拼车回去怎么样。”
利益驱使,利永贞嗯了yi声。
在车上,封雅颂问她:“怎么出外勤出了七日那么久”
利永贞愤然:“我去创造世界了,不行吗”
yi部黑色别克从窗外驶过,封雅颂突然道:“利工,你觉得刚才那车怎么样我打算买车,以后上下班方便许多。”
利永贞大为嫉妒。才从北极回来,拿了高额津贴,就做这副暴发户嘴脸不,凭心而论,封雅yi直有理财计划。
她突然想起佟樱彩的骐达男,实在对封雅颂骂不出口:“好像还不错。”
“那以后”
毫无征兆,yi阵锐疼自胃部传来,利永贞疼得蜷起,完全没有听见封雅颂在说什么。
她记得月头才放了yi盒奥美拉唑在包里,但颤抖着手翻出来只有空空的锡板,不知何时已经吃完。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母亲数落她吃药如同吃糖,不由得气馁加惊惧。
“你怎么了”封雅颂察觉到她有异样,yi张桃心脸已经煞白煞白。
yi阵甚过yi阵的锐疼不断升级,扩散到四肢百骸。利永贞紧紧捂着腹部弯下腰去:“唉,我的胃很疼”
他立刻对司机说:“师傅,请你开去最近的医院。”
利永贞已经痛到浑身无力,双耳闭塞,病痛如同蚕虫沙沙啃食光明,眼前皆是黑暗yi片。
有谁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永贞,坚持住。”
浑浑噩噩不知道捱了多久,又听见鸣笛声响成yi片,谁在骂路况yi塌糊涂,好似前方出了什么交通事故,寸步难行。利永贞疼得轻声哭了起来。
砰地yi声,鸣笛声和叫骂声灌向耳中,车门被打开。
她身体yi轻,已经被封雅颂抱了起来。
“贞贞,不要怕。”
怎么可能不怕疼痛最能折磨人的意志。她心底yi片悲凉,以为短暂yi生就此结束,可又不甘心。
大约半小时后,在社区卫生站内,利永贞才从那些消极负面中恢复神智,头依然有些晕,但胃区已经完全不疼。
“怕你坚持不住,所以先在卫生站挂了药。”封雅颂拿热水过来,“喝下去。”
同样,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痛后余生的感觉真是快乐极了,充满感恩。
“谢谢,我现在好多了。”
坐诊大夫过来建议:“小姐,你经常胃疼最好还是定期检查。”
他应当在利永贞痛的时候命令,那时候叫她作牛作马也愿意;现在她只觉得这话过耳即忘。
面对医生她唯唯喏喏,但对着封雅颂又恢复强硬:“今天的事情不必告诉我妈。”
封雅颂从未见过她疼成这个样子,认真问她:“利永贞,你上次做检查是什么时候”
说起来轻松yi根管子从鼻子伸进胃里去,光听听就不寒而栗。
封雅颂大为震惊:“你是不是疼傻了做胃镜能比你今天痛苦”
利永贞尚嘴硬:“我并不是常常这样疼。”
“可是yi旦疼起来不成人形。”封雅颂句句尖锐,“额头全是冷汗,yi张脸煞白,胡言乱语,哭爹喊娘。利永贞,你不爱惜自己身体。”
听闻自己竟有这么多丑态落在他眼里,利永贞愈发不听劝:“马上就是年度体检了,为什么要现在花钱钱是浪打来的吗”
“平时不见你这样吝啬。”
“敢和你比小气每个人都有明信片,独独缺了我”利永贞存心要将话题岔开,岂料越说越气,“封雅颂,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你走了七个月,只要礼梅阿姨yi个电话,灯火水电都是我去修,你女朋友被撬墙角,我狂追七条街”
抛开种种恩怨,难道她不值得yi张明信片利永贞越想越委屈,返家全程不再和封雅颂说话。
封雅颂也没有解释,yi双眼内平静疏离,若有所思。
到了目的地,他才说:“利永贞,气好消了。”
利永贞立时决定恨他yi世,并且要立刻将这决定和钟有初分享。
等进到家门,林芳菲不由分说递过来yi个纸盒:“哎呀,你可算回来了。封雅颂的礼物早就送到,我和你爸都好奇得很。”
利存义说:“我们尊重你的。”
话虽这样说,他们却大大方方地围了上来。
利永贞揭开盒盖,里面放着yi本棕色相册。
哎呀,实在重的很。两只胳膊环过来恰恰能抱住。
她翻开厚重的牛皮封面,扉页上写着简简单单几个字。
利永贞:
它在你眼里。
封雅颂
他们听见女儿轻声嘟哝:“早点拿出来,我也不至于气得胃疼。”
她yi页页翻开来是封雅颂在北极拍的照片。
雪龙号无比威风的红色船尖似要撕裂天空,直升机内的仪表盘;黄河科考站上飘扬的五星红旗;北极熊拗颈看着镜头;黄色小花簌簌在风中站立;冰川的姿势如同鲲鹏齐齐展翅高飞;极小的灰色蜘蛛爬在暖气管上,世界最北电站
都说北极风景单yi,可是张张照片都有独特取景之处,yi幅北极风光在利永贞眼前徐徐展开。
利永贞看得痴了,目光久久不能离开。
她要到稍后才知道yi共两百yi十九张照片,从封雅颂离开到回来,每天yi张。
林芳菲终于忍不住发问:“这些都是封雅颂拍摄”
“嗯。”
利存义赞道:“没想到他摄影水平如此高。”
“那是相机好。他上船前带了yi整套的镜头。”利永贞反驳,“还有,单反穷三代。”
林芳菲当然比女儿更加牙尖嘴利:“哦是吗我不见你玩单反,可也穷得叮当响。”
利永贞立刻打电话给封雅颂:“二月八号这张我要放大,方不方便把底片传给我。”
“要多大”
利永贞雀跃:“我要将北极熊的粪便和小黄花挂在床头。”
封雅颂知道她气来得快也消得快:“我送给你。”
“谢谢。”
林芳菲叹道:“雅颂真是个有心的孩子。送给贞贞的礼物这样精致,送给他女朋友的又该多”
话音未落,利永贞已大力将相册合上,推到yi边去。
她已经想歪了方向,还越想越歪。
过两日封雅颂果然将照片连相框yi并送过来,而利永贞连水也欠奉yi杯。
“利永贞,你最近情绪波动很大。”
“生理期,不行吗”
封雅颂只得摇摇头,叹口气。
她浑然不觉自己这样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样子,看在旁人眼内已经十分可疑。
钟有初劝解她:“你如果想知道相册原本的主人,就直接去问他。”
“怎样问封雅颂,这相册是不是原本准备送给佟樱彩她现在要不着了,才送给我”利永贞摇头,“只怕什么答案我都不相信。”
钟有初轻轻道:“我不信利永贞会爱上这样yi个轻佻的人。看轻你爱的人,等于看轻你自己。”
利永贞yi字yi句地咀嚼,醍醐灌顶:“有初,你说得对。”
可yi时的醒悟并不能长久,在工作中看到封雅颂,利永贞依然不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绪,要与他抬杠,斗嘴,针锋相对。
就连晨跑也要争。咦封雅颂几时也有了晨跑习惯。不管,不给他说话机会,要跑到他前面去。
“为什么利工和封工还是水火不容我以为他们合作了这么久,至少会有些默契。”
“默契从来都有,只是利工嘴上不饶人。”
“封工脾气收敛了许多。至少两人进电梯,他会按掣。利工骂人,他会圆场。”
“去过北极的胸襟就是不yi样。”
不仅是胸襟开阔,出手也很阔绰。封雅颂很快买了车,头yi位乘客是利永贞。
她却十分不礼貌,当成的士往后车厢坐。
封雅颂也没在意她的臭脸,发动了车子。他这辆车有全景倒车系统,但认真的他从来不用,仍是从驾校学的姿势,yi手掌方向盘,yi手扶椅背看车后的障碍物:“我给你讲个笑话以前有yi个财迷,从来不打的士。”
利永贞立刻疑心他在指桑骂槐:“什么意思”
封雅颂转着方向盘将车拐到主干道上:“有yi天财迷提着很重的箱子出门,实在没力气了决定打yi回的士,结果和司机吵起来。你说为什么”
和他较劲半辈子的利永贞立刻开始搜肠刮肚:“你这是脑筋急转弯猜人名地名歌名成语歇后语这得要个提示才行”
她偷偷摸出手机来搜索,封雅颂从后视镜里看了急急忙忙碌碌的她yi眼,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公布答案吧”
“因为他是头yi次打的,他很担心司机因为行李重多收钱。”
利永贞足足愣了三秒。
“真不愧是从北极回来的精英,连笑话都冷的彻骨。”
封雅颂继续说:“还没完。他已经做好了跟司机力争到底的准备,必要的时候就拿公交车跟他做比方”
怎么还有下集
“你在哪里看到这个笑话我刚才没有查到。”
他们已经驶过电力大厦,汇入都市的夜归车流中。
“结果司机很友好的说,先生,行李绝对免费不收钱”
“我知道他yi定是说那就把我也装进箱子里去”
“没有。他就拿出笔写了个地址,说那司机麻烦你帮我送过去,我坐公交去了。”
“最后猜错了”利永贞大为懊恼,“我觉得我的想法也很有意思不应该有标准答案。”
前方的信号灯变成了红色。封雅颂停下车,转头深深地看她。
“永贞,我真的只是想让你笑yi笑而已。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和我争锋,就安安静静地听这个笑话呢不好笑你可以不笑。”
利永贞yi怔。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说了yi句:“专心开车,不要说话。”
封雅颂柔声答:“好。”
她随即就把脸转向了窗外,仿佛外面有很值得凝视的风景,过两秒看厌了,又转头看另yi边;最后开始认真翻手机上的通讯簿,从a翻到z,又从z翻到a。
到了家,她正要开门进去,封雅颂喊她的名字:“永贞。”
她不知他要说什么,便站着等了yi下,直到感应灯熄灭,两人都站在黑暗中,利永贞的心才猛烈跳动起来。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通。
北极是她和封雅颂共同的梦想,从来都是。她不会和别人分享,封雅颂也不会。这和爱情无关。
封雅颂说:“晚安。”
“哦,晚安。”
她也如释重负地溜进门去,两颊烧得如同烈火燎原。
后来她就坐到副驾驶座上去了。
后来封雅颂每次接她回家都会给她讲个笑话。有听过的,有没听过的,有好笑的,有不好笑的,但利永贞再也没有插过嘴。
她问钟有初:“这样,是在追我吗”
钟有初抚着额说:“我不知道。”
利永贞顿感惊慌:“我可yi五yi十都告诉你了,你要对我的感情路负责。”
钟有初无奈道:“我也只有倒追的经验而已啊,你可以看他是否受你追。”
这提议真差劲。
“楚求是怎么追你”
利永贞咦yi声:“咸丰年间的事情不要再拿来说,没什么印象。总归是送送花,吃吃饭。”
她已经完全忘记楚求是曾经天天早上打电话马蚤扰她,可见此人在她心里并没有地位。
可怜人家也是青年才俊,敌不过封雅颂才接送几天,利永贞已经yi颗芳心急急地要交付出去。
“好,那我问你,如果封雅颂追你,你要怎么办”
利永贞声如蚊蚋:“不知道。大概会很气。”
“你是不是觉得封雅颂曾经和佟樱彩在yi起,所以他爱你,没有你爱他那么深。”
这句话说到利永贞心上了。
“永贞,不要把曾经的情史当做瑕疵,把它当做疫苗。以后封雅颂就有抗体了,明白吗”
利永贞觉得有道理,可毕竟不甘心:“那,我也去打个疫苗怎么样”
钟有初轻喝:“你们已在暧昧,何苦伤害无辜的人。”
利永贞嬉笑:“我开玩笑。有初,和你聊天好愉快。晚安。”
逝
雷再晖望向收了线的钟有初,yi对鸳鸯眼似笑非笑。
“你只有倒追的经验”
彼时他们坐在行政套房的起居间内,墙角点yi盏弯颈白炽灯,温暖灯光撒下来,映得他yi头黑发如鸦羽,手中的记事本正翻到崭新yi页,上面工整写着几行工作安排。
“这”
雷志恒身体愈来愈好,头脑愈来愈清醒,可是雷再晖并没有多高兴。
他好像来了兴致,整个晚上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话,此时又加yi句:“你教训起人来头头是道,老气横秋。”
不知是褒是贬,钟有初只得说:“我很喜欢偷偷看女主角的剧本。以前的台词写的很精致,引经据典,所有诗词都应景应物,美得不像话。”
雷再晖突然感兴趣:“说两句来听听。”
被他这样突兀yi邀,钟有初脑中诗词完全忘光,yi时只拾起两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最通俗最浅显,三岁小儿都会吟诵的唐诗,完完全全写出雷再晖颠沛流离的人生。
幸好现在身在故乡,虽然是住在酒店里。
雷暖容不知何故,选在yi个雪夜来访。
“雷再晖,你看yi搬回去住,父亲身体和精神都好多了,总说闲得发慌。我和妈妈打算为他出yi本彩绘册,展示他yi生所收集的琉璃。”
“若是扬名,会有更多珍品出现,寻找伯乐。父亲yi定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出力,你出钱。”
说的好不理所当然。
除开在片场,钟有初从未见过yi个人的情绪可以变得那样快,她刚到医院时,雷暖容还将雷再晖看做唯yi救星,死命缠着他;雷志恒稍稍好yi点,立刻将雷再晖视作鸠占鹊巢的敌人。
变心如此之快,只有yi个原因。
她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雷暖容滔滔不绝说了yi堆,雷再晖沉稳听着。钟有初坐在他身边,只见他长长的睫羽凝然不动,如同yi尊雕像。
“喂说话呀”
“父亲知道你们的计划”
“蠢啊你,这是个惊喜。”
“他恐怕不适合这样劳累。”
“那你不用管。我和妈会操作。父亲写的心得有yi大摞。你拿钱出来,我找人润色。顶级摄影师来拍照的话,要提前yi个星期预约。”
“孟国泰那种商贾都能出自传,父亲yi生奉献给格陵电力,写本随笔有什么不可以。我们都希望他高兴。”
雷暖容这种无脑儿居然yi套yi套说得好不流利。钟有初心yi直提到胸口,知道背后yi定有人怂恿,趁这yi家人病的病,老的老,弱的弱,要揩油水。
雷再晖yi口拒绝:“不。”
雷暖容肯定做好和他争辩的准备,立刻高声喝他:“出yi本书又不要很多钱就算加上宣传费,对你来说也是九牛yi毛快点拿支票簿出来现在是你表现孝心的时候了。”
毋庸置疑,雷志恒yi旦康复,她还会将雷再晖扫地出门。
雷再晖道:“雷暖容,你想清楚。父亲并不是实业家,为何会有价值千万的收藏品。”
雷暖容脸色yi变,咬住嘴唇不说话,面上慢慢显出懊悔和害怕交织的神色。
“切勿晚节不保。”
钟有初也觉得yi股寒气慢慢爬上脊骨。
慈祥和蔼的雷志恒不是完人。不,远不是完人,而是浊人。
她忽觉锁骨间的琉璃地球有千斤重。
雷再晖又道出严酷事实:“父亲已经交待我,身后所有藏品匿名分批捐向美术馆,博物馆,低调处理。”
雷暖容乱了阵脚:“父亲现在稳步康复,你不要咒他。”
“父母已经教了你快乐,洒脱,自在和高傲,现在开始你要从我这里学会否定,挫折,沮丧和反思。”
“雷再晖,几时轮到你教训我。”
“长兄如父。”
雷暖容yi肚子晦气,猛地起身:“就当我没来过。”
她似yi阵风似的卷出去,落下外套也浑然不觉。钟有初赶紧给她送出去。她穿的很笨拙,钟有初帮她套上yi只袖子。
“其实很晚了,天气又差,不如留下来。”
哎哟,还不是雷家人,已经摆出大嫂口吻。
雷暖容戴帽子手套,又缠好围巾:“爸爸每天晚上要起来三四次,我得回去。”
她有yi份如假包换的孝心。
“钟有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钟有初婉转道:“那个人教你踏雪来访,好为你说的话加重几分筹码。可见并不关心你。”
“亏我还敬重他是父亲的老部下。”雷暖容冷冷道,“用心险恶。”
哎呀,原来她想错了,钟有初暗暗怪自己孟浪,起初还以为是雷暖容的异性朋友。
“我yi开始并不知道雷再晖是领养儿。他是长子,令人骄傲无可厚非,可是yi旦知道他的身份鸠占鹊巢你明不明白”
“你怎么受得了他自大,冷酷,专断”
哥哥也觉得妹妹难缠。钟有初送客回来,他正站在窗边喝水,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显然是动了些气。
钟有初摸着项链,轻轻走过他身后,冷不防yi把凛冽的声音响起。
“觉得它很脏”
钟有初并不是圣人:“我yi直觉得它很脆弱。”
他将水杯放在窗台上,朝她走过来。因为暖气足,钟有初在房内只穿了薄薄的驼色羊毛开衫,链坠正好落在锁骨处。
雷再晖伸手轻轻拈起那颗价值不菲的琉璃。
“至少现在不要摘下。”
这股气势令她不自在。雷再晖在她面前展开了陌生的yi面。
“如果不是生病,只怕已经被请去喝茶。”陌生的那个雷再晖说,“国人的观念自古如此,再严重的罪,都可以用死来赎。”
现在这种结局反而好。人生如此,只得残酷。
“可是楚教授肯签字让他出院。他在好转。”
雷再晖双肩有些塌下来。他们都将医生奉若神明,说yi不二,不愿深思。
那天并无特别。只是雷志恒特别通透,雷暖容特别温顺,艾玉棠特别慈爱,雷再晖特别沉默。
“再晖,这是你身份证明以及领养档案。以后由你自己保管。”
雷暖容嗔道:“爸,你这是干什么不要急急忙忙立遗嘱嘛。”
雷志恒正色道:“我们是寻常人家,没有遗嘱。yi切交给再晖处理。”
“好。”艾玉棠微笑,报出yi个门牌,“精卫街yi百三十八号。我永远也忘不掉。再晖,你自该处废墟中存活下来。”
钟有初yi下子坐直。这个门牌号她也永生难忘,是无脸人的家啊
“你只有小臂那么长,浑身血污。从来没有见过在台风中还能毫发无伤的婴孩。再晖,你福大命大。”
“我知道你是假的。”雷志恒突然对牢钟有初,“但你和再晖哄得我很开心。”
“哎呀,请不要叫我这时揭下画皮。”
雷志恒呵呵笑:“你的耐性不假。谢谢你,孩子。”
从头至尾,艾玉棠和雷暖容都在说病人恢复的很好,但雷再晖没有说yi句话。只有雷暖容试探地喊他哥哥,他应了yi声。
吃完饭后,雷志恒和雷再晖在阳台上喝了盏茶。说他们两个不是亲生父子吧,好多姿势和语气都很相似。
夜色皎好,繁星满天,闪耀了千千万万年。
“快回去吧,明天再来。”
那明天钟有初还要不要来做戏
两人自雷家出来,慢慢地走回酒店去。
街上并没有什么人,零下的空气像刀子yi样割着肺,呼出来的白气yi缕又yi缕。
两人又见有流星陨向东南角的大海方向,心情说不出的迷茫和空洞。
回到酒店,钟有初鼻尖已经冻得通红。
“怎么办该谢幕了。”
雷再晖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低声道。
“不要走。”
他抱有初抱得很紧,直要按进肋骨里去。事后钟有初想起来,那时候雷再晖已经隐隐感到,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凌晨两点三十七分,雷再晖的电话响了。
还未走进雷家,便听见哭声透墻而来。
yi进门更是不得了,穿着睡衣的雷暖容在地上不住打滚。看到钟有初,突然yi招鲤鱼打挺翻起身,又把她往门外推:“外人滚出去”
艾玉棠虽也伤心欲绝,但还晓得阻止女儿放肆,雷暖容便又去追打正填写死亡证明的医生,yi边抡拳yi边嚎叫:“继续抢救,继续抢救啊你们为什么要给我希望,最后又夺走它为什么为什么”
不,从来没有人给她希望,她只是yi厢情愿。
雷再晖走到那已安息的老人床边坐下,凝视了他的面容几秒。灯光下雷志恒的脸颊消瘦但不凹陷,嘴角甚至还噙着yi丝笑容。
这段时间的快乐和营养,使他走的时候维持了尊严。
突然yi只手轻轻搭在雷再晖肩上。
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那手虽然小巧,虽然柔软,却令人镇定。
“妈。衣服在哪里。”
艾玉棠即刻将寿衣拿出,想替丈夫换上,但不知为何,双手抖得如同筛糠yi般,钟有初帮忙,雷暖容又冲上来想打她:“关你什么事不许你碰我爸谁也不许碰他”
雷再晖即刻叫医生给雷暖容打镇定剂。
“死的是我爸啊为什么你们还要霸占他你们都去死我不要他死”
她的胡言乱语渐渐变弱。
yi切都安静了。yi如雷志恒在那yi边的感觉,yi切都安静了。
逝2
雷志恒书记的病已经拖了这么久,谁都知道免不了这样的结局,只是收到消息时间早晚而已。格陵电力所出的讣告,是定于停灵的第三日集体去吊唁。利永贞和封雅颂也在列,但未曾来得及与钟有初说两句便要匆匆离开,为络绎不绝的吊唁者腾出位置。
他们没有见到第yi日的盛况,据说这次雷家的众多亲戚全部到齐,场面蔚为壮观。
生的时候没空看他,只有死了才济济yi堂。个个痛哭流涕,悲恸不已。
“老雷。我yi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实在问心无愧。”只有艾玉棠对yi双儿女说实话,深深疲倦,“我记得你们父亲生前总爱说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那我就真的不悲伤了。”
格陵是移民城市,各种殡仪礼节由五湖四海带入。yi旦攀比起来,非常铺张浪费。光花圈就已经全是鲜花与富贵竹编织,每三个小时必须清理yi次,否则便摆不下。挽联上,写着许多如雷贯耳的大名,也yi起丢掉。
当然,这些活不是雷家遗孀来做,自有电力公司成立的治丧小组接待和打理。
负责收帛金的那位会计第yi日便受到极大挑战,不得不在下午四点时急召银行的押运车来取款。
雷再晖采取新式做法,令来宾只鞠躬不用跪,但仍有不少人坚持将头磕得梆梆响。
死后极尽尊荣,与生前孤寂形成强烈对比。
雷暖容只晓得哭。但凡有人和她说上两句,她便嚎啕。
于是再没有人去惹她。直到邝萌出现,她去安慰家属,没有说上两句,雷暖容已经涕泗交流。
大哭之余,还不忘控告家兄冷血,yi滴眼泪也未掉。可她控诉的方式十分奇怪,极像是得不到兄长关爱的孩子,转而夸张诋毁。邝萌原想套些话出来,奈何不得要领。
两人各怀鬼胎,都没有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
邝萌知道雷再晖是个极能控制情绪的高人,更何况他与养父数十载未见,只怕感情有限。她见雷再晖yi身丧服,伫立遗照旁,身形瘦削,我见犹怜,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替他分担。
无论怎样,他现在也应该十分脆弱,正需要yi襟温柔胸怀。
她yi直逗留到黄昏宾客稀少的时候,才鼓足勇气凑上前去和雷再晖寒暄:“雷先生,我是邝萌。”
可他的记忆显然没有为邝萌留下个好位置:“邝小姐”
邝萌只得谈起自己那盘消遣用的小生意:“你不记得了我,我本来要请你工作,只是,现在”
雷再晖这才将前因后果yi并记起。他并不欲在亡父灵前谈论工作,于是便轻轻走开了去,邝萌立刻会错意,心潮澎湃,快步跟上。
“令尊没有和你说过”
“什么”邝萌贪婪地望向他的脸。在她印象中,雷再晖穿过银灰,深红,明黄,藏青,可原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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