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稳全集
作者:落雨秋寒
1解脱
元微国
清幽的佛堂里,谢意馨跪在团蒲上,垂着眼诵着佛经,样子诚心。
突然,大门嘎吱声被人推开了,谢意馨并未回头,仍旧保持原来的样子。
因为不管谁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手上的经文刚好告段落,她轻缓地将手中的金刚经放下,手还没碰到地藏本愿经,便被来人的声音打断了。
“谢意馨,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被拘在此地颂经念佛,哪里还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说话人的声音清丽悦耳,只是说出的话带着不以为然的嘲讽以及轻微的得意。
来人正是王雪芝,谢意馨的表妹,如今朱家后院的掌权人。
谢意馨对她的讽刺没有丝毫反应,显然对于此种情况她已见惯不怪了,她来此和自己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看自己失态的样子罢了。不理她她觉得无趣了自会走开。
可惜今天显然不是谢意馨的好日子,那人也不管谢意馨是否有反应,自顾自地说着,似要发泄直以来的抑郁,“还记得当初你们谢家是如何待我的可恨王家因惧怕你们谢家退了亲,为此,我们王家更是远走他乡,我也因此而被耽误了好几年的花期。若不是得了贵人的怜惜,只怕我也有绞发做姑子的结局了。”
“可是现在,你辛苦经营十几年的切都属于我了,啧啧,偌大的侯府,你经营的那些日进斗金的铺子,全都会是我孩子的,哈哈。”
谢意馨手顿,接着便是若无其事地拿起经书。
王雪芝拍掉她拿着的佛经,谢意馨终于抬起头,淡淡地瞥了她眼。
“纵然你念再多的经,也赎不完你的罪。”想到来意,王雪芝略带激动和兴奋地说道,“你罪孽太深,难怪你的女儿你的儿子个接个全死于非命。”
谢意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雪芝本以为谢意馨会崩溃的,却没料到她这么能撑,当下冷哼了声,继续往她的伤口上痛踩,“也是,有你这样的母亲,要是我我也宁愿重新投胎。”
听到这里,谢意馨只觉得血气上涌,喉咙发紧,尽管拼命忍着。她这样的母亲,她这样的母亲怎么了不就是因为不给朱聪毓纳妾犯了七出之的妒忌而被拘禁于佛堂吗可这侯府她嫁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是个空壳子,她带着大批的嫁妆嫁进来,从无到有,从贫困到富贵,这针线都是她经营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让别人来享受
这佛堂若她不愿意呆,谁又能拦得住她早在王雪芝进门的那刻,她就将休书甩到他朱聪毓脸上了。
那时谢家的处境已经不好了,她要是再闹出和离,无疑是雪上加霜。可她当时没忍住,闹了场,后来宫里那位还下了懿旨斥责她善炉。给王雪芝赐了平妻之位,这道懿旨生生打了她巴掌。再者,她离开是容易,但她的孩子留在朱家就艰难了。后来,她没有再闹,只是退居佛堂。
可是,她的委曲求全,换来的不过是谢家的家破人亡以及双儿女的死亡。
是的,儿子的死亡她早已知道消息,只是朱聪毓想瞒着她,她也不想他们白死,这才隐忍不动,装作不知情般。只待她的计划施行,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他们应该得手了吧
“只是大郎真的死得太惨啦,那身体不知道被泡在水里多少天了,捞上来的时候肚子大得出奇,已经面目全非了,真是可怜哪。”
王雪芝还在那罗嗦,既然他们都以为她不知道,为了那计划,这戏,她得演下去。
“是谁,是谁害死晨儿的”谢意馨慢慢扭过身,抬起头说道,许是太久没说话的关系,声音低低哑哑。
王雪芝得意地看向谢意馨,触到她充满寒意与死气的双眼冷不防打了个寒战,不觉地说道,“查,查到的,线索隐,隐约是指向安家。”
安家,朱家的政敌之。
“安家”谢意馨盯着王雪芝,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似乎对安家恨之入骨。只有谢意馨知道,她的恨意针对的不是安家,不完全是。安家是直接愿意,但根子不在那。
“是,是,正是他们。”王雪芝打着寒战,结巴地说道。
谢意馨眼中的不屑闪而逝,呵,这借口糊弄外人还可以。对现在的她来说,她个字也不信。安家的实力远不如朱家,若是朱聪毓重视晨儿,就算是十个安家也奈何不了晨儿根汗毛。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哪个阀门世家对嫡系子孙不是护得紧紧的为何到了朱家便出了意外还让唯的嫡子出了意外若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呢。
她开始也没起疑,谁会相信个作为父亲的男人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只是在这佛堂呆久了,过了最初的恼怒伤心,心神慢慢恢复了,才寻到这些疑点。她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那个女人对她孩子的不喜,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就在此时,朱家的家主朱聪毓脸色阴沉地往这里走来。
他逆光走来的样子让谢意馨有瞬间的恍惚,十年了,他如继往地清秀隽逸,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就是他的眉眼间多了抹成熟,更为他增添了风采。可惜,这张曾经让她迷恋非常的面皮如今却让她厌恶不已。
朱聪毓见到王雪芝在此,略有意外。再见两人副对峙的模样,眼中闪过抹不喜,他看向谢意馨,不赞同地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侯府主母的雍容仪态”
王雪芝见朱聪毓走进来,眼中闪过抹慌乱,但发现谢意馨与之对上后暗松了口气,然后默默地退到旁,垂下眼眸掩饰眼中的得意。
谢意馨冷笑,儿子都死了,她还要什么雍容只有他这种无心的人,才会死了儿子都副没事人的样子吧
“朱聪毓,你这个无能的家伙,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护不住。”
朱聪毓看向王雪芝,见她不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就知道消息是从她这里泄露的。谢意馨的质问让他愧疚了下,仅仅只是瞬,接着整个人变得无动于衷。那双眼睛不带感情地审视着她,薄唇紧抿。
不对,应该是她说错了,姓朱的是有那个能力的若他要保这两孩子,他们就不会出事。如今他们却个个出事了,却是朱聪毓默认了的。
想到此处,谢意馨冷冷地对上他沉静如昔近似冷漠的眸子,“不,应该说,你愧为人父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他们的父亲”
她直都知道朱聪毓冷血,她只是没想到,宫里那位只是轻轻地表达了对她双子女的不喜,朱聪毓竟然如此不顾骨肉亲情
若当初还抱有幻想,这些年来也足够她看明白了。开始自己嫁他时就知道他心有所属的,但这么些年来,她替他们朱家主持中匮,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待他更是温柔小意。若是颗石头,揣在心窝里这么些年也有温度了,但他却直未能忘却旧情。这也就罢了,只是可怜她的双儿女,打小就没得到过他们父亲的关爱,得到的只有冷淡与漠视。自从那次进宫与那人见过两次之后,情况越发不堪。朱聪毓见到这个儿子再没了好脸色,小则皱眉,大则呵斥。朱聪毓这个做父亲的虽不会动手打人,但对个十二岁正是崇拜父亲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厌恶是个不小的打击,足以摧毁他的自信。如今更因为他们父亲的放弃而丢了性命。
朱聪毓沉默,此事,确是他错在先。
“侯爷,赶紧吧,洒家还赶着回宫呢。”直跟在朱聪毓身后的太监头子上前催促。
“这个...”朱聪毓迟疑。
看到这些太监,特别是那端着三尺白陵以及樽毒酒的托盘。谢意馨蓦地笑了,她何其聪明的个女子,她当然知道这些人出现在这意味着什么。说明了她的计划成功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下去给她的双儿女陪葬去了。而朱聪毓的迟疑,大约是收尾可能做得不够漂亮,让人发现了蛛丝马迹。而那女人素来是个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看来今天自己是难逃劫了,不过,走到这步,对她来说,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太监头子抬眼瞧了瞧朱聪毓,见他不语,显是默许了他们的行动。当下转身对谢意馨说,“谢氏,你毒害皇嗣,摄政王妃赐你死罪条,毒酒杯白陵条剪刀把,你挑样吧。”
“呵呵,朱聪毓,你就任由他们在朱家胡来你身为人父,保不住双儿女,身为人夫,保不住自己的妻子,你还是男人吗”谢意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聪毓定定地看着疯狂的谢意馨,淡淡地说道,“你不用激我,也不必狡辩,林同奶嬷的儿子已经把切都坦白了,结果定会让你大失所望的。”
朱聪毓拍了拍手,从大门处走进个人,那人正是她奶嬷的儿子林同。此刻林同并不敢看向谢意馨,只是躬着腰,朝着朱聪毓卑微而又讨好地笑着。
功亏溃,谢意馨的笑声蓦然止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朱聪毓,那女人的儿子没死那么,她让人给他下的绝育散,也没成功咯
“哈哈哈...”突然,谢意馨发出更大的笑声。她什么都算到了,天时地利,独独漏算了人心。
众人如同看疯子样地看着她,好会,谢意馨才止住了笑,有些意兴阑珊地道,“不用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我知道就算此事与我无关,你也不会违逆那个人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可怜可悲,爱个人爱到没有了道德伦常,你还剩下什么”
“闭嘴”朱聪毓脸色阴沉,他恨极了她此时还胡乱攀咬他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
除了当事人外,那些太监听到这些秘辛,俱是惴惴不安。而王雪芝亦是脸惊讶。
“说到你的痛处,恼羞成怒了”到了这里,她也不怕说什么了。看到他的痛苦他的紧张,谢意馨有瞬间的快感。
“你给我闭嘴”
“哈,那个女人就这么好我连提下都不行你不让说,我偏要说”
“王雪芝你没听错,朱聪毓直对那殷慈墨有非份之想...”这话是对愣神的王雪芝说的。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聪毓打断了,“你发什么疯,这个时候还乱攀咬别人。”朱聪毓转过头对那些太监喝道,“你们都傻了,还不赶紧送她上路”
谢意馨嘴唇微勾,轻蔑地看着脸紧张的朱聪毓。她只是吓吓他罢了,那个女人,她还不屑说。
“呵呵,朱聪毓我瞧不起你。如果你真爱她,当初就不该迫于压力娶我,娶了后就算你不爱你也有责任,而且你是有儿女的人,你总得为儿女想想,为这个家想想吧但你并没有。还有殷慈墨,成天副高高在上救世主的模样来插手别人的家庭她凭什...”
“唔唔...”几个太监围了上来,其中个将她的嘴捂住,另个拿着白陵往她脖子勒。
谢意馨也不反抗,含笑地看着朱聪毓,眼含轻蔑,缓缓闭上眼,结束了她短暂而又错误的生。
“侯爷,谢氏既已伏诛,洒家也该回去复命了。”太监头子看着缓缓倒下的谢意馨,轻声说道。
“嗯,你们回吧,什么该说与不该说的,你们都知道吧”
“这是自然。”
那些太监走后,朱聪毓瞟了王雪芝眼,道,“谢氏的后事就交给你办理了,记得要风光大葬,也不枉我们夫妻场了。”
“是。”王雪芝连忙应声。
朱聪毓最后看了谢意馨眼,走了。
当朱聪毓走远后,王雪芝看着谢意馨的尸身,想到朱聪毓的绝情,没由来的心里升起浓浓的恐惧。
2再遇
朱门大户,九曲回廊,景色依次展开。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繁花似锦,鸟语花香。
谢意馨斜靠在临窗大炕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株小桃树。
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厌伏邪气者也。桃之精生在鬼门,制百鬼,故今作桃人梗著门,以厌邪气。
在孩子初生之时,由他的父亲亲手栽种株寓意美好的植物,已经是谢家历来的传统,寄寓了长者对下辈的期望。
这株桃树正是她出生之时,她爷爷让她爹亲手种上的,寓意美好。以那桃树如今的高度来猜,她尚未及笄。
犹记得谢家家破人亡的时候,她曾悄悄回来过,当时这株桃树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了,而且树身还布满了蛀虫,哪有如今生气蓬勃的样子
往事如烟,浮生梦,如果不是过往的记忆太过深刻,恐怕她都以为她上辈子的经历只是梦境场罢了。
他们谢家,是大昌国的十大家族之,而且是排名靠前的前四大家族之。
她的祖父谢持礼与太祖君无威有袍泽之情,更是当今圣上的师傅。因而他们谢家显赫时,无人敢欺。
只可惜祖父走后,谢家失去了保护散,再因为她父亲对下任皇帝的过早下注,以及谢家的叔伯子弟在仕途上频频犯错,被当今以及下任皇帝所不喜。
谢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下滑坡,后来她父亲以及其他的些谢家子弟也度闲置在家不得任用。
到了她在夫家出事的那几年,谢家更是被打压得人丁凋零,而这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如今的三皇子未来的圣上君景颐,或者说,罪魁祸首是殷家庶女殷慈墨才对。
她得出这结论,并非只是因为她死于殷慈墨之手。而是在新皇登基后的几年里,殷家是谢家倒台后的最大获益者,虽然他们对付谢家的手段向比较隐秘而不激烈。而且许多算计都让向与谢家不对付的政敌管家背了黑锅,但重生回来的几天里,谢意馨痛定思痛,想了许多,不难发现,谢家倒霉的那些事里,或多或少都有殷家的影子。
对谢意馨来说,殷家对付谢家,虽然让人芒刺在背,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朝庭上的资源就那么多,有人想上位,必定有人就得下,不管是主动下还是被动下,都是很正常的。她虽然只是女流之辈,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君景颐的态度,甫登基,便任由新势力对谢家进行攻击。而他却只是味沉默,这样的袖手旁观,让观望的人明了新皇默许的态度,那些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家族瞬间加入了打压谢家的行列,瓜分谢家的政治资源。
谢家直在他身后支持他上位,虽不是居功至伟,却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不管谢家因何得罪了他这个新皇,都不应该是卸磨杀驴的借口。这样的吃相实在是难看而谢家因过早被人暴露牵涉到夺嫡事件中,以致不得不全力以赴,不能像其他的家族般隐藏实力,而新皇登基后,更没有恢复元气的机会。切的切,皆因他而起。
如今想起,她仍然意难平。
想想那些年,多少谢家的子弟亲族连受挫折,多少谢氏子弟渐渐淡出了朝堂,抑郁不得志,更有绝大部分的有才之士遭受牢狱之灾。而谢意馨不知道的是,在她死后的几年里,她爹和些叔叔伯伯们也相继离世,谢家嫡支全部死亡,无人幸免,死因千奇百怪。剩下些谢家的旁支及偏远的族人都是庸碌无为之辈,再加上他们谢家三代不得入朝为官这条申令,谢家恐怕是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谢意馨再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会遭遇不测,何尝不是失了家族依靠后的结果自己身为谢家嫡出小姐的身份让人忌惮了,他们想斩草除根啊。
上辈子,他们的确做到了。
但是,既然她重生了,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些亲人,她就不能让谢家倒下。
她相信,他们谢家的叔伯兄弟并非无能之辈,他们上辈子输就输在有心算无心,以及局势的错误估计,才会让人打了个错手不及。
这次,有了她对今后十几年的先知先觉,全族起努力,定能改写家族悲惨的命运
今日起,她将尽她所能,为自己,为谢家谋算个盛世安稳。就算最后不能改变结局,她也要从他们身上咬块肉下来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后,谢意馨的眼神明亮起来,不复之前的迷茫及愤然。她抚摸着眼前的小桃叶,轻轻吐出呼出口浊气。
殷家,个连京城十大阀门都进不了的家族,却妄想图谋谢家,胃口也够大的,也不怕称死
记得上世,殷家针对谢家的布局随着殷慈墨的崛起已悄然开始,而谢家的叔伯们开始是轻敌,但朝堂上接二连三的挫折及损失最终也让他们意识到对手的难缠。
朝堂相争,政治博弈,有失有得,都算正常,那些损失对谢家来说虽痛,但不至于伤到筋骨。
可是殷家手段够狠够毒,趁着新旧皇帝交替的混乱时刻,来了招釜底抽薪,弄残了谢家嫡出的少爷她的弟弟谢觅瀚,惹得当时身体有恙的谢老爷子惊怒交加,病情恶化,骤然去世。时之间,谢家门庭大乱,更因此被趁虚而入,抓住了不少把柄。
可以说,谢老爷子就如同谢家的保护伞,他在,就算新君对谢家再怎么不满,也得有所顾忌。可是谢老爷子去了,那切的保护便不存在了。
所以,整件事的关键还在她爷爷那,只要她爷爷在的天,他们就有时间化解这些针对谢家的阴谋诡计。至于其他的,再徐徐图之。
幸亏她现在才十四岁,刚认识朱聪毓殷慈墨他们不久,切尚来得及改变的时候。
理清了这些,谢意馨顿觉阵轻松,至少不像之前整个压着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春雪,咱们走吧,爷爷和奶奶他们也应该快到家了。”谢意馨扬起明媚的小脸,笑咪咪地说道。她爷爷奶奶前几日去伽蓝寺了,今天回来。
春雪见她终于笑了,心中偷偷松了口气。前几日三小姐觉醒来后整个人就不对劲了,无缘无故发作了奶娘,之后就直是肃着张小脸,夜里更被恶梦惊醒了数回,今儿可算是笑了,这算是好了吧
“小姐,外面风大,把披风披上吧。”
谢意馨搓搓手臂,发现确实有些春寒,便依言系上了披风。
当谢意馨领着贴身丫环来到门外的时候,她二婶及继母已经领着两房的孩子等在那了。
二婶管氏见到她,状似关心地问,“馨丫头,外头的日头太毒了,你病刚好,快回屋里息着。”她不乐意地暗忖,馨丫头出现,又要把两老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若只是看她二婶紧皱的眉头以及不赞同的表情,谁都以为她是真心关心人的,可谢意馨十四岁的身体里装的是二十几岁的灵魂,自然不会错过她眼中的不喜。于是谢意馨微微笑,“二婶,我好多了,再说我也好久没见爷爷奶奶了,想得很呢。”
看谢意馨的表情,管氏就知道劝她不住,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呵呵,馨丫头真孝顺,我们蓉丫头就不行了,成天只知道玩儿。”管氏说的蓉丫头正是二房的嫡女谢蓉婧,此刻正不高兴地瞪着谢意馨。
谢意馨由得她瞪着,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尊心强,容不得在人前比人差,她是过来人,她明白。
随即管氏话峰转,“只是两老刚离府几日,你就病了,瞧瞧,才几日功夫,你就瘦了圈,脸都尖了。会你爷爷奶奶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文氏这当人继母的待长房留下的嫡女照顾不周,两老个错眼不在,谢意馨就病了。
文氏拽紧了儿子谢觅瀚的手,抿紧了嘴,也不辩解,毕竟两老不在的几天,谢意馨生病了是事实,虽然只是夜里着了凉。
谢觅瀚吃疼,仰着头叫了声文氏声娘。
见此,谢意馨暗自叹了口气。也难怪管氏如此这般,她娘家不比文氏的差,可两人嫁入谢家,境况却大不相同。文氏作为谢家继氏,手上抓着管理内宅的权力,管氏屈居在文氏之下,仰人鼻息,加上她又是个好强的,自然是不服气的。
而上辈子,谢意馨就是在二婶文氏若有似无的撩拨下,对文氏的防心很重,总怀疑她做什么都是带有目的的。
说起来,文氏与谢意馨的外家还有着表亲的关系。
犹记得文氏初嫁进来之时,待她是极好的,只是当初自己不懂事又任性,才点点地消磨掉继母的关心。而继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只是面上的情谊的呢好像是那年,继母不知从哪得知了养樱桃的法子,她当时有问过自己要不要种上,如果要的话,她就让人弄来树苗,可自己当时并不在意也不想承她的情便拒绝了。
而自己当时并不知道这樱桃树苗是文氏的娘家从东瀛弄回来的,极是难得,就是文氏自己,也只有个庄子种上了而已。而文氏说要给自己的庄子种上,真真是片好心,而且还是从自己所得的份例里匀出来的。而来年,樱桃树果然挂了果,而且还被做为御用之物进献皇宫。时之间,樱桃价格飞涨,而且因为稀有,还有价无市。当时君景颐与朱聪毓得知她家有樱桃庄子,就问她能不能上那去玩儿几日。而那时她已经与朱聪毓感情极佳了,为讨其欢心,她向文氏讨要那个庄子,当时文氏没有立即答应,还副为难的样子。那时自己慢怎么反应来着,好像是去求了老夫人,以势相押,把庄子要了过来。后来她隐约知道这个庄子已经被文氏作为添妆礼送给了程家,因为程家大小姐对谢微澜有救命之恩,这是添汝礼也是答谢礼。而自己的做法,与强取豪夺差不多。似乎那事就发生在今年吧
谢意馨苦涩笑,原来自己上辈子个性真说不上好啊,任性又肆意,真让人喜欢不起来。难怪她当初执意要嫁给朱聪毓的时候,文氏好几次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怕是当时她就觉得这婚事不妥了吧只是她也明白自己定听不进去,所以才会这样。
现在想来,自己也不是个全然无辜的人,辜负过人,也被人辜负过。
这边谢意馨还沉浸在回忆里,那边二婶又絮叨开了。“馨丫头,和二婶说说是不是你这病是不是屋里缺了啥,还是你屋里伺候的人不精心”管氏的声音里充满了难言的兴奋,说吧说吧,最好是闹到老太太跟前去,这样两人都讨不到好。
二婶这出接出的,打着关心她的名行挑拨之实,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二婶,我屋里啥也不缺,母亲待春暖阁很好,春暖阁几乎不曾缺什么。春雪他们也伺候得好,您就别费心了。”
想不到谢意馨会为文氏说话,所有的人都讶异地看着她。
文氏心中暖,觉得她这做人继母的并不是没有回报的。
谢意馨也懒得解释,重活世,她的眼光已不在局限于内宅,再者,客观来说,内宅由文氏管着也没出什么纰漏,这就够了。她也不必见文氏,就像只斗气的母鸡似的处处给她找不自在,这样大家都累。
她只是笑着朝谢觅瀚招招手。从她出现,小家伙就直好奇地看着她。
谢觅瀚是文氏生的,才四岁,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喜欢亲近她,上辈子也是如此。还小的时候,只要谢意馨出现,他的眼中就看不到旁人,待大点,就爱往她住的春暖阁跑。可惜,上辈子她嫁人之前真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加上对这个异母弟弟也不怎么待见,对他常常是不搭理的,烦闷的时候还会骂他,常常把他给惹红眼,再大些,谢觅瀚也晓得他大姐姐不喜欢他了,也就渐渐地不再出现了。
这些或许都不算什么,但让谢意馨感动和愧疚的是,当时她被逼着退居佛堂,是他亲自赶到谢家替她出头,明明那个时候她祖父刚去世不久,正是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连她的父亲也不敢前往看她眼,可是谢觅瀚去了,尽管他的境况也并不好,刚被退了亲,仕途也搁至了,还出了意外伤了脚。
他不知道,当她赶出门来,看到他被朱府的家丁推倒在地艰难爬起来的时候,她有多震惊多难过。因为谢家已经倒台,他替她出头,自然是未果,当他蹒跚着脚步被叫器的家丁赶走时,谢意馨掩面而泣,她后悔了,后悔当初未嫁时,为什么不对他好点,他是她弟弟啊,唯的弟弟文氏因在生产时伤了身子,未能再有生育。
想起这些往事,谢意馨心中再次感谢老天爷,让她能重新来过。
谢意馨心思百转之时,才四岁的小家伙仰头看了文氏眼。
文氏犹豫了下,才缓缓点头,得到母亲点头后,小家伙嫩红的小嘴咧,露出小巧洁白的乳牙,颠颠地朝谢意馨飞扑过去,“大姐姐”
谢意馨有些吃力地接住这个小炮弹,掐掐他的小脸,笑道,“沉了,大姐姐快抱不动了。”
小家伙在谢意馨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小脑袋用力地点头,“嗯嗯,瀚儿又长高了,有这么高,这么高哦。”说着,挣扎着滑下地,伸出小胖手猛地往上比划着。
谢意馨忍俊不禁,其他人也是个劲地憋着笑,小家伙不懂大家在笑什么,转着小身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的迷惑。
看他这副迷糊的样子,大家更乐了。
“瀚哥儿,你呢,现在就只有这么高。”谢意馨微笑着把他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告之他目前正确的高度,“想长高点,每天都要吃饭饭哦。”
小家伙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小脸纠结,“可是,饭饭不好吃,菜菜才好吃。”
“光吃菜菜是不会长高的哦。”
这是大姐姐说的,小家伙很高兴地答应了,“瀚儿知道了,瀚儿会记得吃饭饭的。”
此时文氏趁机说,“瀚哥儿,你不是常说男子汉大豆腐吗哪,现在你答应了你大姐姐要好好吃饭,就要做到哦,要不然我就告诉你大姐姐去。”
“娘,瀚儿定努力吃饭,你不要告诉大姐姐”生怕大姐姐会对他印象不好,谢觅瀚急急保证。
“好好,咱们不告诉”
管氏揪着帕子,看着眼前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情不是很好。
笑闹间,车轮咕噜噜的声音渐近,几輌庄重大气的华盖马车映入眼帘,后面还坠着几辆普通的马车。
“大姐姐,大姐姐,爷爷奶奶他们回来了。”谢觅瀚显得很兴奋。
谢意馨疑惑,怎么这么多马车答案不久后揭晓,没多少功夫,马车里的人陆续下了车,她爷爷她奶奶,还有几个少年。谢意馨地瞳也微微张大,君景颐朱聪毓
3第三章
他们怎么会在这
是了,上世她爷爷奶奶也是这时候回来的,当时她受了二婶的挑拔回屋装病了,自然不晓得君景颐朱聪毓他们有跟着回来。
两人下了马车,过来与他们见礼,其中管氏笑得最是热情,特别是那双凤眼,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两男子,更是透露着十分满意。
谢意馨扫了眼在伫立在旁娇羞不已的谢蓉青,明白在世人眼中,这两人实乃佳夫良婿。君景颐示之以外的形象向都是爽郎稳重睿智的,而且宅心仁厚。与他相较,温文尔雅的朱聪毓同样风度翩翩。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两人以后必心系女,或者说不是以后,现在恐怕都是了吧
只不过君景颐如今是皇子,以后更是皇帝,拥有更多的机会罢了。而朱聪毓虽然求而不得,却直是痴心不改。看到脸淡然的朱聪毓,谢意馨讽刺笑,手下更是紧紧握拳,尖锐的指甲刺得她深疼。只是这疼到底比不上心底的丧子之痛,若非多年的历练让她控制力不错,在看到他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孔,她恐怕早已上前狠狠甩他两巴掌。这两个伪君子
谢意馨愣神了好会,景颐满眉头微皱眼含讶异地扫了她眼,复又看了朱陪毓眼。
不经意间,谢意馨对上君景颐满是笑意的眼,面无表情。这样的自己,算是极反常了吧若是之前,见着自己喜欢的人,她定会立即上前,和祖父撒娇番,以博取君景颐的好感。可是重生后,她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会见上面,她才刚刚整理好思绪,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们,如往常样的热情她目前做不到,只能僵着张脸了。
上世,她最先喜欢的是君景颐,可他不喜欢他,却也知道她向任性,而持节公素来疼她,也不敢摊开与她说。最后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谁想出了这么个曲线救国的方法,让朱聪毓亲近自己,最后娶了自己。
或许朱聪毓也舍不得殷慈墨为此伤心伤神,他或主动或被动地开始接近自己了。而自己也日渐沉浸在他编织的温柔网里不能自拔,什么人的都劝都听不进去,心意想要嫁他。而她的父亲,本来就极看好两个皇子,这两个皇子分别是三皇子与四皇子,并且不知如何取舍。而她的执意而为,给三皇子这边增加了砝码,让她爹不得不做出选择,心意辅助君景颐上位,到关键时刻,真可谓是倾尽全族之力。
“听闻谢大小姐前两日病了可曾看过大夫”寒暄完长辈,朱聪毓含笑地说道。
谢意馨福了福身,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托福,只是小风寒,并无大碍。”
见她不复前些日子的热情,朱聪毓嘴角的笑意微凝,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眼,嘴角微勾,笑得真诚,“那便好。”
谢意馨低垂着头,看着脚尖,并不像往常那般热情地寻找话题与他聊天。其实却是竖着耳朵留意不远处她爷爷与君景颐的谈话,只隐约听到她爷爷婉拒了君景颐邀请她三叔当伴读的提议。
反倒是朱聪毓似是不介意她的冷淡般,挑了些伽蓝寺的趣闻说了,朱聪毓时不时地补充两句,而她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
那厢,君景颐被被拒绝了,神情上倒看不出有多失望。可谢意馨注意到他拿着折扇的左手不住地抚摸着扇柄,显然心中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无波。这个小动作是十几年后帝威日盛时的小动作,这个小动作出现,说明有事惹他不快,他也把这事记在心底,有机会绝对会有作为的。
谢意馨知道他直都想搭上他们谢家这条线,因为谢家的支持不管对哪位皇子来说,都是个加分,份助力。
上世,她自以为与君景颐交好,于谢家来说,百益而无害,在不少事情上推波助澜,让两者关系亲密些。最后落得家族只得出力,却被别人摘了桃子的下场。
可令她不解的是,爷爷似乎也不怎么阻止,有时候是会劝她,却也不是那种极力反对的样子。现在想来,多半还是因为自己吧,朱聪毓伪装得很好,而当时自己自以为过得很幸福。再加上君景颐较之其他的皇子,确实有不少优势,祖父才默许了她的切行为。如今看来,祖父真是个谨慎之人啊。
这厢,谢意馨在胡思乱想。那厢,仆人已将外出的行李马车归置妥当,原本直与君景颐寒暄着的谢老爷子见到孙女那样子,眼底透着几丝赞许与笑意。想不到他们出去趟,小丫头倒长了点心眼。
哼,不是他谢持礼势利,看不起这姓朱的,若他朱聪毓是个品性好的,哪怕是个乞丐,他谢持礼样以礼相待。
谢持礼双历经世事的老眼,早已看出他心思不纯。男儿志存高远不是坏事,可他接近馨丫头分明是不安好心。他向以君景颐马首是瞻,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分明对馨丫头无意,分明是想把谢家绑在三皇子的阵线上,以此增加他的政治资本,对馨丫头并无丝欢愉之情。
再加上他看得出来,馨丫头对三皇子有好感,可三皇子对馨丫头无意。才过了小段时间,就由这姓朱的围着馨丫头转了。这两人什么算盘,持礼公也猜到几分,正因为猜到了,才会生气。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前些日子见这丫头高兴,他也懒得多说,想等过阵子看看再说。若这丫头不能醒悟,他冒着得罪皇子的可能也要掐断他们。而且经历此事,谢持礼对三皇子也有所考虑,此人太过贪心,连这么简单的舍得都不明白,日后想想,他暗自摇了摇头。
只是谢持礼没想到,才从伽蓝寺回来,孙女就给了他个惊喜,果然不愧是他谢诗礼最疼爱的孙女。
谢意馨有点不耐烦了,这两人究竟还要呆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人家家子刚见面有很多话要说吗
放是她的不耐烦让君朱两人感受到了,两人告辞了,并未多留。
“不愧是皇子世子,果然风度斐然。”管氏脸赞叹。
谢意馨撇撇嘴,没有搭话,而是领着谢觅瀚迎上前,挽住她祖母的手,而谢觅瀚则抱住谢家奶奶的大腿,两人亲切地唤了声爷爷奶奶。
持节公捋着花白的胡子,呵呵笑,红润的脸庞皱纹舒展。而谢奶奶看着手拉手的姐弟俩,早就欣慰地笑眯了眼。
门外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众人拥着两老往家门走去。
4第四章
体谅两老周车劳顿,众人并未多呆,说了几句闲话便纷纷提出告辞了。谢老夫人也没多留她们,只说过两日缓过劲来后再聚聚,顺便把堂二奶奶请过来。文氏管氏两人自然不会反对,又奉承了几句好话,她们才各自回房。
而谢意馨则被她谢老爷子留了下来,如此来,管氏走时脸色不是很好,公公婆婆就是偏心眼,同样是孙女,她家蓉青分到的宠爱尚不及馨丫头的半。
从两老崇德园出来,谢意馨抱着小家伙温和地与文氏说了几句话,又与小家伙约好了明天到崇德园的时间。小家伙才牵着他母亲的手,步三回头地走了。
文氏松了口气的表情让谢意馨哂然笑,她变化那么大,恐怕文氏也有疑惑和担心吧。文氏不反对瀚哥儿与她亲近,但是也不放心让儿子去她的春暖阁,到崇德园,她便无碍了。毕竟姐姐不是亲的,祖父祖母可是亲的。
如此,谢意馨又在崇德园呆了两刻钟才回房。
春暖阁
谢意馨洗了头,拿了本书随意斜倚在炕上,春雪拿了张干帕子擦拭着,半湿不干的时候,她停手拿了个精致的小罐子出来。
“不用擦头油了,你把头发擦干就行。”她粟色的头发,不够黑亮,但发质不错。上世她对此很在意,经常高价弄回些稀奇古怪的头油,就为了能让头发更黑亮点,以讨朱聪毓的欢心。
想到朱聪毓,难免想到现下的状况,如果不是她突然重生,恐怕现在她对他已暗生好感了吧
“三小姐,奶娘做了你最爱吃的马蹄糕。”春雪轻声打断了她飘渺的思路。
谢意馨回首,只见奶嬷捧着小碗马蹄糕讨好地笑着。
春雪擦干了头发,将油灯的灯心挑了挑,然后默默退到旁。
谢意馨放下书,看了眼奶娘小心翼翼的神色,暗自叹了口气,这几天奶嬷做小伏低她不是没看见。春雪说她还偷偷抹了泪,她听着心里也难受,可想到死前她儿子的背叛,她心里有芥蒂,再加上刚回来那会心绪不稳,也不管奶嬷对林同的事是不是知晓的,便发作了她。甚至还度想将她换下来。
经过了几天,她也冷静下来了。她想起以前她爷爷说过的句话,当你得势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助力,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而当你失势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会成为你的阻力。愈是失势,考虑就愈要周全,必须把所有可能成为不利因素的事物都考虑进去。
以前她总是不轻意怀疑别人,当时她让林同去办那些事的时候,已经为他们想好了后路,可她并没有说出来。而对林同他们来说,再大的恩情也比不上性命重要。
可以说,林同的失败,她要负很大部分责任,她没想到人心难测,只让他们看到了自己孤注掷,不知道她已为他们谋划了条生路,以为她这是拉着他们起死,难免有人生出二心来。
哀兵必胜,那是在士兵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如果有退路不用死,那结果便截然不同。
想明白这点,她的思绪便回到了奶娘的处理上。诚然,别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待奶娘。只觉得她无缘无故重惩了奶嬷,威风是竖立起来了,但却无法服众,而且会让人觉得自己喜怒无常,寒了身边奴仆的心。
自然,她也不能为了还尚未发生的事迁怒于奶娘,但难免心中会有芥蒂。
她只需记得,奶嬷的儿子不可深信,不能作为心腹,只能当作般的奴仆来使唤,核心的机密事件她是不会交给他了。
若是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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