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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作品:无爱不欢|作者:guangooo|分类:辣文肉文|更新:2025-05-12 00:51:02|下载:无爱不欢TXT下载
  我目瞪口呆了!

  天啊,他用两千块买了钻戒,那么,这一个月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喝西北风也得刮啊。

  我说你有病啊顾卫北,你知道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奢侈品吗,我们快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了,你知道我为挣这三千块钱每天有多累吗,你知道你每天大爷一样的生活着我有多生气吗,你知道我们还欠周芬娜十万块钱吗?你还说要让我成为地主婆,还要在上海有房子有车,我看你纯粹是在做黄粱美梦,我看你这一切终将是海市蜃楼……我还要说下去,刚一张嘴,一只手迎面而来,我躲闪不起,只听到空气中一声脆响,我的脸上,有了鲜明的五个指头印。

  顾卫北,我的小爱人,他打了我!

  瞬间,我们都愣住了。

  甚至,我没有哭,没有眼泪。

  我们沉默了好长时间,我知道他是为了爱我才去买那枚对我们来说很昂贵的钻戒,我知道他是为了讨好我,我知道他是为了有一个浪漫的情人节。

  转瞬,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然后哭了。

  他把我整个人抱起来,我嚷着流氓,但顾不上了,他脱掉我的衣服,然后一寸寸地亲了我,这是第一次,他这样细致而温柔地亲我,他甚至看着我动情的表情,我捂着脸,害羞地说,流氓,你真流氓啊。

  我们的身体缠绵在一起,一次又一次,像在飞。

  是的,我们是冰与火的缠绵,疼而忧伤。我们是两只冬天的蝴蝶,不知明天有多远。

  事后,我看到一张条子。

  是一张卖血的条子!

  那个钻戒,要二千五,他没有那五百,于是去了血站,他卖了血,五百块,换了那枚钻戒。可我却责骂他!那张卖血单子,我放在了那堆车票里,当然,还有他买给我的所有东西,我想,这一辈子我就和这一个男人好,他肯为我卖血讨我欢心,我为什么不把自己献给他呢?

  后来的每一次吵架,我们都以身体的缠绵做为结束。用顾卫北的话说,两口子打架哪有过夜的?我们越来越像老夫老妻,甚至吃饭的口味都雷同,我们越来越爱吵架,为一点鸡毛蒜皮都要吵起来,当初的豪情万丈到如今只落得在红尘中奔忙,我不穿名牌,不用进口化妆品,有一段时间我只用大宝。上海的冬天清冷,我的脸都冻紫了,因为人还年轻,所以,什么都能对付过去。我想,只要有爱情,我什么困难都不怕,顾卫北说过我,拿着爱情当饭吃。我想,他说得真对。

  拿着爱情当饭吃的女人,总会觉得这世界的美丽,并且十分容易满足,这说明,有的时候,精神世界的富有远远比物质世界更吸引人。

  二〇〇〇年春天,我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小女人。

  我跟着陌生人上了出租车,已经后半夜的北京有清凉的感觉了,街上的霓虹灯还在亮着,他递给我一支烟,然后在我手心上写下他的名字,除了顾卫北,我是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样近。

  我是为了爱情来到了上海,而戴晓蕾是为了陈子放留在了北京。

  他们的爱情是一朵小小的蓓蕾,用陈子放的话来说,得到戴晓蕾,好像得到一朵冰山上的雪莲。她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我劝过陈子放,多理解吧,你不就是因为她出污泥而不染的感觉才喜欢她的吗?毕业的时候,戴晓蕾动过来上海的心思,她说,想和我们在一起,虽然姚小遥伤害过她,但是,她还是愿意和少年时的朋友在一起,我们两个都在上海,她也想来上海。

  但陈子放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几年了,陈子放一直在戴晓蕾的身边,像他这么狂放的搞艺术的人这样对待一个女人,用顾卫北的话来说,真他妈是个奇迹,他大概是把戴晓蕾看成了他的女神了吧。

  很有可能。

  后来我看过陈子放的很多幅画,里面的女子都有清冷的眼神,那眼神分外飘渺,眼波浩如烟海,让人读不懂。那只能是戴晓蕾的眼神。我已经知道,陈子放中了戴晓蕾的毒,他已经无力自拔。

  但自始至终,他们只是一对精神恋人,陈子放用自己的痴情痴心一寸寸地侵略了戴晓蕾的心,她却不允许他对她有身体上的接触,即使是拉手。陈子放很茫然,他不是柳下惠,也不是登徒子,他是一个狂野浪漫的男人,从十七岁就有性经历,他的梦想是能看到戴晓蕾的裸体,那一定完美得如同雕塑,一想起戴晓蕾那小马驹一样的长腿,一想起那花蕾似的胸和水蛇腰,还有她凝视男人时的那种眼神,陈子放就觉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之前,他并不是一个对待爱情忠贞不渝的男人。至少,他和五个以上的女人上过床,有的是他的模特,有的是他的同学,还有一个比他大八岁的女人,是他的一个客户,收购他的画,他上她的床。

  就这么简单。

  所有的改变是因为戴晓蕾的出现,他第一次看到她,如但丁初见贝德丽采,惊艳之下,是心心念念的不忘。他以为他很快会得手,然后如丢掉一块抹布一样再开始另一段艳遇。

  但这次他遇到了一个难题,戴晓蕾如同一个久攻不下的堡垒,让他头疼万分。

  男人是有侵略性的动物,是兽,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喜欢。他发了狠一定要得到这个面若桃花冷若冰霜的女子,打听到她爱吃什么爱穿什么,骑几十里为她送来,这些小伎俩日子长了就让人觉得贴心贴肺的温暖,虽然她依旧看起来那么冷漠,可她没有别的男人,只有他。

  后来出现姚小遥事件,戴晓蕾利用了陈子放,但被利用也是好的,他便乘胜追击,天天缠着她。有时候爱情就是个经不起死缠烂打的东西,她在快毕业的时候投降了,决定留在北京,她去了北京的一家杂志社,下了班和他一起吃饭看电影,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各住各的,付两份房租。

  陈子放打电话给我,林小白,你劝劝戴晓蕾行吗?我们可以省下一份房租让她买化妆品,现在北京的房租比黄世仁的妈还黑呢。

  我打电话给戴晓蕾,问她感觉如何。她一直沉默,我知道她的心思。我说,既然留在了北京,那么,好好过吧。

  那是个雨夜,我站在外面等公共汽车,我听到里面有哽咽的声音,不知是雨声还是她哭了,戴晓蕾说,小白,我想你。

  我也想你,我说。

  我们回忆着十七岁分别时的镯子和小镜子,我们至今都带着,如果有下一辈子,我宁可做一个男人,然后去爱她,因为,我明白她的心思。

  她说陈子放向她求婚了,可她总感觉恐惧,莫名其妙的恐惧,她不敢答应他。

  没事的,我安慰她说,陈子放是个搞艺术的人,不可能在乎那件事。

  那件事,是她心头的一块痼疾。她被人强奸过,不是处女,这一切,如果不告诉陈子放,他怎么可能知道?现在的女孩子,还有多少是处女呢?我说戴晓蕾你活得太小心翼翼了,生活其实很简单,根本没有那么复杂,有一个男人这么疼你爱你,甚至连你的卫生棉都是他来买,你真的可以嫁给他了。

  也许是我说的话起了作用吧,不久以后,陈子放发了一条短信给我,林小白,今天我吻了戴晓蕾。

  按说我应该替戴晓蕾高兴,但接到那条短信后我却非常惆怅,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那天我特别主动,要求顾卫北抱着我,要求他吻我,我们吻得很缠绵,我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戴晓蕾的样子,这让我非常有罪恶感,如果我和戴晓蕾接吻,会是什么样子?

  那天晚上我一直纠缠着顾卫北,没完没了,最后他实在没力气了。他说,老婆,饶了我吧。

  他沉沉睡去,我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戴晓蕾,圣洁如修女的戴晓蕾,终于失去她的初吻。

  这一年,我们应该是最幸福的三个小女人,各自找到爱情,周芬娜怀了姚小遥的孩子,戴晓蕾终于不再做修女,她打算好好的和陈子放爱下去,她说,既然没有热情去爱,那么,被爱也是不错的。

  而我和顾卫北更是爱得没完没了,在柴米油盐中体味着人间真情,虽然有时觉得有些麻木,可我们会折腾出那些旧事来回忆,从初相遇说到重庆到北京,再到上海,所有的爱情,都是一个缘分。不过周芬娜告诉我,这缘分,有的是良缘,有的是孽缘。

  这年春天,周芬娜又出了事。

  她一直为自己的爱情担心受怕,姚小遥离婚了,但还是不肯娶她,他继续在欢场上声色犬马,他拿定了芬娜不会离开他。

  姚小遥又打了她。

  那天,她陪着他去打牌,他的牌点很背,她站在一边指点着他。姚小遥骂她,贱人,用不着你。

  他总是这样轻视她,他有学历,人长得好看。况且,是周芬娜哭着喊着要去爱他,这和陈子放要去爱戴晓蕾是一个道理,他们都是一个欠了一个还,而唯一两情相悦的就是我和顾卫北。顾卫北说,上一辈子你一回头我就看到了你,有两颗虎牙的女孩子,一定是我的老婆。

  这是周芬娜为姚小遥第二次怀孕,连姚小遥自己都想要这个孩子,那时,他们的孩子五个月大。

  那天晚上姚小遥输得很大,后来周芬娜就不吭气了,不吭气了也不行,姚小遥阴着脸,当时还有两个女郎,有一个分外妖娆,姚小遥说,来,马子,让哥摸摸,换换手气。

  那个女郎很媚地走到姚小遥身边说,姚哥,摸一下要一千块的。

  姚小遥说,一千块,一万块也行。

  他们当着周芬娜的面打情骂俏,周芬娜在角落里挺着大肚子冲过来,都以为她会和姚小遥打起来,但她冲上去打了那个女人两个耳光,你个狐狸精!

  两个女人打了起来,互相抓着头发,骂着最脏的话,姚小遥站起来就走了,周芬娜追出去,姚小遥回身就给了周芬娜一个耳光,贱人!你他妈不懂逢场作戏吗?我不过是想给自己的手气开开光!他再打,这次,打了周芬娜的肚子,他不是故意的,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要自己的儿子,他只是生气了。这是事后周芬娜在医院里替姚小遥做的解释,她始终没有哭,孩子死了,她还是怕姚小遥生气,怕他嫌她没有给他生下儿子来。

  女人要是犯起贱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个人从医院出来,看到春天的阳光很好,而我在阳光下,泪如雨下。

  前世,周芬娜一定欠了姚小遥的,然后老天爷罚她今生来还。

  出院后的她更瘦了,人成了一小瘦条,她甚至开始只穿黑衣服,常常叼着一支薄荷烟,眼神清凉,越来越像戴晓蕾的眼神。

  而我春天的时候去北京出差,却发现戴晓蕾变了。

  她爱笑了,而且穿起了艳丽的衣服,带我去百盛和燕莎买春装,她付钱,陈子放卖画能得到不少钱,她的脸上,闪现出动人的女人光彩。

  爱情的力量啊。我说,真没想到,爱情可以使一个人变得这样神采奕奕,如今的戴晓蕾和周芬娜,都好像换了一个人,一个变得忧郁伤感,甚至和我讨要几本小说看,一个变得小女人味十足,中午吃饭时,她掏出电话说,我得问问我们家子放,他知道哪里吃得好。

  看,都成她们家子放了。

  哎,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我替戴晓蕾高兴,当年的冷美人不见了,换成了在爱情蜜中泡着的小蜜蜂。

  我悄悄问,你们那个没有?

  哪个?她红了脸。

  做爱啊。我大声说。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流氓啊你,你以为都和你和顾卫北似的,没有,真没有,别不信,看你那样子,好像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似的。

  没有想到没有上过床就甜蜜成这个样子,他们仍旧各住各的,陈子放跑来的第一句话是,林小白,我比窦娥还冤,比刘备还背啊。

  我哈哈笑着,说他手段还是不够,这一点,要向顾卫北取经。

  那是我们很甜蜜的一次聚会,在香格里拉狠狠宰了陈子放一票后,他们又把我拉到后海酒吧,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沈钧。

  那天他是酒吧的主唱,不像别的摇滚歌手那样奇装异服长发披肩,他有很干净的眼神,散淡而沙哑的嗓音,常常让我想起窦唯来,想当初,王菲爱他,也是爱上他干净的眼神吧?

  起初我没有注意到,只是和戴晓蕾陈子放狂侃,我说太想念北京那些小吃了,明天早晨咱得去吃卤煮火烧,中午去东四吃麻小……戴晓蕾打断我说,林小白,这酒吧里有一个大花痴看你呢。

  我回过头去,看到了沈钧。

  他真在看着我,很专情,就如同我看顾卫北一样。戴晓蕾说,他至少看了你半个小时以上了,一边唱一边看你,他翻唱着羽泉的《冷酷到底》——我宁愿你冷酷到底,好让我彻底的放弃……又是一个大情种。我扭过头来说,我可不想有什么艳遇,有一个顾卫北就足够了,他可是个大醋坛子,告诉我,和男人不能单独在一起,除了六十岁以上的;和他们说话不能超过三分钟,除了谈业务;如果遇到对你抛媚眼的男人,要一闷棍打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我还要说下去,陈子放和戴晓蕾已经笑得出不来气。那天晚上我们又一直喝,直喝到我快晕了,然后被他们拉着,他们尽够了地主之谊,上船顺水漂流之后,酒吧里的男人站在岸边等我。

  我想认识你,他说。

  这让我很惊讶,因为来得太突然所以觉得无所适从。

  为什么?

  喜欢,他说,我喜欢你。

  这是我见到沈钧他告诉我的第一句话,他拉起我的手就走,我想挣扎却无能为力,他几乎是卷着我上的车,我们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他走,因为简直不可理喻,此时已经后半夜了,我的朋友戴晓蕾和陈子放刚上了船,在我的身后说,真是行为艺术,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我跟着陌生人上了出租车,已经后半夜的北京有清凉的感觉了,街上的霓虹灯还在亮着,他递给我一支烟,然后在我手心上写下他的名字,除了顾卫北,我是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样近。

  我接过了烟,如果没有记错,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吸烟。

  你吸烟的样子真好看。

  可这样的艳遇我很不适应,我说我有男朋友,你这算劫持。

  我不管,沈钧说,我喜欢做与众不同的事,你一进来我就觉得认识你,我喜欢你坐在窗边那坏坏的笑。

  第一次见面,我们就好像认识了多少年。沈钧告诉司机,车一直开,绕着北京转,一直到没油了我们就下车。

  我想是不是我在潜意识里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为什么他拉我上车时我居然有淡淡的喜悦?是不是前世我是吉普赛女郎,喜欢妖娆风情,喜欢一些狂放的事情?后来我发现自己对于男人的取向也大抵如此,我喜欢那些看起来人很干净,却内心狂野的男人,他们风趣幽默,他们会哄女人,他们把爱情看得很重,虽然不至于当饭吃,可是也绝对拿它当回事。

  直到天亮我们才分手,后来我置疑过自己很多次,我是不是一个好女孩?我怎么可能办出这种事来,和一个陌生男人跳上车,然后一直吸烟,吸到天亮听他说着梦话。他说话的声音真是好听,我得承认,他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个男人。

  快到天亮的时候他为我唱歌,全是他自己写的歌词,他问我他红得了吗?我说肯定能红, 我看人比较准。

  那看男人准吗?

  当然,我说,我一看你就是一个花痴。

  我能拥抱你一下吗?沈钧问。

  我犹豫了一下,我刚一犹豫,他就过来了,轻轻地拥了我一下,真的是轻轻的,让人感觉到云淡风清。

  我们拥抱了一下,这是除顾卫北之外,我对第二个男人的拥抱,他留下我的手机号,他说,林小白,什么时候你的男友甩了你,我收留你。

  我哈哈笑着说,那你要等到下一辈子了。

  那我也等,他说,只要你肯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一见钟情,甚至没完没了地纠缠。当然,后来我知道,我不过是像一个人而已,沈钧说,我一出现,他以为死去的女友又回来了。

  十九岁那年,他是一个青青子衿的少年,他的女友,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女,在那个偏远的小城,一朵爱情小花悄悄盛开了。

  他们都是高三学生,他喜欢音乐,最大的理想是报考中央音乐学院,而她亦是好学生,想到大城市继续自己的梦。

  爱情就那样生根发芽结果了,但他们没有管住自己,他们偷食了禁果。她怀孕了。被同学老师发现,然后世界在瞬间崩溃,她服了毒,一个人踏上黄泉路,他被学校开除,那时,离高考还有三个月。

  从此他背着吉他来到北京,做流浪歌手;从此,心如死灰,宁可是一段枯木,慢慢变腐朽。

  直到遇到我,我太形似那个女孩,一出现,就注定是他的劫,他拐我上出租车,一路上讨好我,为我唱歌,唱到流泪。这些,亦是我后来知道的。

  分手时我只挥了挥手说,如果我被人抛弃,一定会来找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顾卫北分手,我们之间,爱得骨肉难离,谁可以将我们分开?不不,他是我生生世世的爱人,我喜欢与他缠绵,到老到死。

  五万块,我连本带利还了姚小遥。

  十万块,我们也还了周芬娜。周芬娜说,真是不相信你们这样时来运转,看来,人哪一天发财真是上天注定的。

  回到上海的我没有和顾卫北提起沈钧。不过是一段小插曲而已,不过是我的好奇心而已。

  沈钧偶尔给我发个短信,比如天气热的时候他会说,喝点绿豆汤是不错的。这样的话,让人觉得温暖,好像是大哥一样。

  顾卫北就不会照顾人,也许他从小得到的照顾太多了。他赋闲在家的时候常常会打游戏,等待我回来做饭,中午就吃一包泡面。开始的时候我骂他懒,后来有一天我被上司骂,挤着地铁回家的路上差点中暑了,回家后他依然在打游戏,我上去就拔了游戏机的插座,然后说,你太欺负人了。

  他立刻火冒三丈说,你怎么这样!他继续把插座插上,而我继续拔掉,我们来回插来回拔,最后,我急了,抱起游戏机扔到了楼下。

  我听到很清脆的声音。是游戏机撞击水泥的声音。那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喜欢游戏机,所以,我送了他。

  他再次动手打了我,并且骂我泼妇。

  那天我们没有很快和解,而是我跑了出去,跳黄浦江的心都有了。我给周芬娜打了电话,告诉她,我不想活了。

  她很快就找到我,然后领我去吃饭,她抽烟我吃饭,她劝我,男人就是孩子,该哄着还是要哄着。

  我把手机关了,不让他找到我,他这样没有上进心,被人炒了鱿鱼就知道玩,他还信誓旦旦让我过什么美好生活,全是骗人!我一边哭一边和周芬娜说着,我说没想到他这么“废物”。这两个字说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在我心中,顾卫北应该是个英雄类的人物,至少让我崇拜和喜欢,但现在,他太让我失望了。

  我想住周芬娜那里,可她劝我回家,她说,别吵了,他一定急坏了。

  果然,周芬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顾卫北。

  回家吧,他说,我去接你。

  不回!我坚决地说。

  回吧,他磁性的声音传来,总不能做流浪猫吧?算我错了吧,以后,你愿意往楼下扔什么都行,甚至把我扔了都行,但总不能不回家吧。

  我的心又软了,唉,冤家。

  他是骑车来接我的,我们好久没有骑车了。从前放了暑假和寒假总是一起骑车去玩,多数时候是我坐在单车前面,如今他骑了一辆破车来接我,一把抱我在车上,然后说,让我们重温旧梦吧。

  这个家伙就是这样,把你打哭了再把你哄好了,我们知道不能总这样打下去,肯定会伤感情,可到时总是情不自禁,下一次吵架忘记了为什么,我终于骂出了两个字:废物。他突然愣了,然后捂住脸哭了。

  这次,跑了的是他。

  我找了他一夜,我不知他去了哪里,在上海他哪有朋友,他卡里有钱吗?他的工作一直不顺利,好像他有万丈豪情就是到处用不上,他想做买卖又没有资金,他还欠着周芬娜十万块钱……这是一个焦头烂额的男人,而我还说这么重的话,我后悔了,一说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这他妈跟杀人有什么区别啊?上海现在多难混啊。我疯了一样叫着他的名字,边跑边叫,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失去他!

  我疯了似地找他,把能找到的地方全找了,我想到如果失去他我会活不下去了,是的,我宁肯他天天在家待着,宁肯他就这样陪着我,宁肯这样慢慢到老,只要我不失去他。

  最后,我在外滩找到了他,他好像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胡子拉碴,像个讨饭的,站在风中,分外疲倦。

  我在身后唤了他一声。

  他扭过头来,看到我泪流满面。

  对不起,他说,林小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我哭着,用拳头打着他,他怎么可以跑一夜,怎么可以让我找不到他?!我们发疯一样吻在一起,这次,我像小兽一样咬着他,最后,他的嘴唇出了血。

  为了顾卫北,我去找了姚小遥。

  我知道他可以帮助顾卫北,他有的是钱,他可以的,而且,在上海这么多年,他有很大的势力。

  我凭什么帮你?姚小遥问我。

  我回答不出来,因为,我是为我的爱人,而他,对这个男人并不感兴趣。

  我从开始说,从我和顾卫北的相识相知相恋说到现在,从一点一滴说到纠纠缠缠,我想用我的爱情打动一个人。那时,我除了爱情一无所有。

  他吸着一支很粗大的雪茄烟,一言不发听我说着,我说完了他问,说完了?我说是。

  你要多少钱?

  五万,我说五万就行。

  他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接了电话就出去了,周芬娜说得对,这个人派头大得很,他不会轻易许诺什么。

  其实我可以再向周芬娜张口,但我张不了那个嘴。

  而且,这件事情我不能让顾卫北知道,他的自尊心会受伤害,他只说过一次要开个装饰公司,说他的同学从重庆来了,美院刚毕业,学的室内装饰,他想当他的老板,他笑着说,我最适合的职业就是当老板。

  我要让他当成这个老板。

  第二天,姚小遥打电话,林小白,你来拿钱吧,找我的秘书就可以了,不用打借条,算我送你的,不,算我送给你的爱情的。

  我欣喜若狂,拿了五万块钱给顾卫北打电话,亲爱的,注册你的公司吧,你可以开始干了。

  而更惊喜的事还在后面,其实五万块哪够啊,我想再找父母张罗点,再找找陈子放,这一切还没有来得及实行,李卓来了。

  我看得出顾卫北的兴奋,他们像哥儿们一样拥抱在一起。李卓回过头问我,林小白,你先吃一小会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非礼他了。

  我们那天喝了个烂醉,李卓醉眼蒙眬地说,真他妈郎才女貌,要不是看着林小白这么死心塌地坚如磐石,要不是看着顾卫北跟着了魔一样,我真想插上你们一足。

  她还提出一个请求,吻别一下我们,因为她要走了,去美国了。

  我们爽快地答应了她。

  其实她是想吻别顾卫北,我只是她的一个借口。

  她哈哈笑着吻着我们的脸,然后说,就算我酒后无德非礼你们了,嘻嘻。说完,她抱着我们哭了。

  那天,她留下了十万块钱,然后说,到时连本带利还我,我是黄世仁,要收租子的。

  真是哥儿们,我想李卓是我印象特别深的一个女孩子,侠胆义肝,如果是男人,我非爱死她不可。

  我清楚记得,顾卫北的公司是六月十八开的张,放了很多炮,他们第一个月就接到了五个客户,他四处找那些民工来装修那些有钱人的房子,他的同学负责设计,第一个月,他们挣到了两万块。

  顾卫北说得没错,他真是适合当领导,当他告诉那些安徽或湖北来的民工如何做时,我看到他十分神采奕奕。我想,他的黄金季节真的要来了。

  到年底的时候,他们的公司已经成了正规军,再也不用四处找游击队,而且,他不再接那些家庭装修,他装的都是一些豪华酒店和大宾馆,不过半年时间,我们脱胎换骨了。

  是机遇抓得好,上海的装饰市场正火热。况且,他有学专业的同学,而他最擅长联络,和人打交道,那是他的长项。

  五万块,我连本带利还了姚小遥。

  十万块,我们也还了周芬娜。周芬娜说,真是不相信你们这样时来运转,看来,人哪一天发财真是上天注定的。

  顾卫北送了我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用他的话说,先住着,不是喜欢张爱玲吗?有了钱,我把她在上海住过的地方全买下来送你,我就当回胡兰成,天天来私会你。

  二〇〇一年的春天,我们向着有钱人迈进了。

  他挣来了钱,然后提来一兜子,哗啦倒在床上,大声嚷着,老婆,给咱数数。我知道这小子在卖弄,但我得他给卖弄的机会不是?他累得很瘦了,人好像也有些苍白,但精神气十足,我们计划着买这买那,然后给孙子买个别墅什么的,发财的梦总是让人过于兴奋,我们不再穿那些杂牌子衣服,一水的名牌,他就是阿玛尼,我就是宝姿范思哲,谁还用大宝啊?兰蔻,眼霜也当面霜用,有钱!

  那阵我们的嘴脸真有点像暴发户,中间还衣锦还乡了一次,给他父母和我父母分别置办了行头若干,又买了太太口服液这类。他妈和我妈都有点急地说,把婚结了得了,证办了没有?没办证就住一块了,那是要犯法的啊。

  顾卫北笑嘻嘻地告诉我,他们老担心证,你说这年头谁还办证啊,办完证甩你多不好甩啊。我说是啊,我甩你也不好甩啊。

  那个证,其实一直在我们心里了,我有时想,如果我们真有那张红红的结婚证,是不是会没有了以后的灾难啊,是不是我们就真的能拴在一起,然后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第一个分离的不是我们,而是戴晓蕾。

  她在电话中哭得泣不成声,好像快要崩溃了一样,她说,林小白,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不能再见这个人,他身上有一股魔力,我爱的人是顾卫北,我应该好好地把自己的爱情进行到底,我们俩中间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所有的事情还是缘于处女身。

  那天是戴晓蕾的生日,陈子放买了花和戒指去求婚,戴晓蕾很感动,因为几年下来,她真的能感受到陈子放的痴情,有多少次他差点突破了最后防线,但都被戴晓蕾有力地制止了。那个晚上的一切,仍然似一个噩梦一样。

  来,喝点酒吧,陈子放对戴晓蕾说。

  他拿来两瓶长城干红,他是故意的,他想把戴晓蕾灌醉。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喝多的了,戴晓蕾在电话中说,反正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晕乎乎,好像抽了鸦片一样,陈子放又从包里拿出一件东西来,是一套红色的戴安芬的内衣。他说,来,我给你穿上。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磁性,热乎乎地在戴晓蕾的耳边,他的眼神那样火辣辣,似一只要发狂的小野兽。

  他一直想着有一天可以看到戴晓蕾完美的身体,那是他的一个极致梦想。在他看来,没有比戴晓蕾更纯洁更像天使的人,虽然花花世界红男绿女,虽然戴晓蕾身边有很多有钱有势力的男人,但戴晓蕾于他而言,就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

  就在他解开戴晓蕾的最后一个扣子的一刹那,戴晓蕾脑子里残存的清醒推开了他,不要——她喊着。

  他们撕打起来,一个要,一个不要。

  陈子放不明白为什么,他问,你为什么要当贞节烈女啊,谁还给你立牌坊吧?真以为你处女身可以卖一百万啊?

  不,戴晓蕾突然说,陈子放,我……不是处女。

  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是不是告诉陈子放,她想,既然相爱,绝对不能骗他,有爱情就会包容,这样,她才会放下这个包袱,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这句话显然吓着了陈子放,四年了,他一直把戴晓蕾当成女神,当做最冰清玉洁的女孩子,但现在这个女孩子说,陈子放,我不是处女。

  戴晓蕾,这个善良而纯洁的女孩子终于说了实话,她说了多年前的那个噩梦,说了心里的恐惧,陈子放的表情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尴尬、难堪、恶心,然……不不,都不是,那是一种难以解释的表情,好像心中的一块最完美的玉碎了,以为凝固的是一块琥珀,结果却是支离破碎的残花败柳。

  如果那天晚上他接着疯狂地要,或者说根本只字不提,或者直接说分手,戴晓蕾都可以接受,但这一切他都没有做,他说,这……这样啊。

  然后,他走了。

  第二天,他再来,还如以前一样,送来了戴晓蕾爱吃的叉烧和小零食。

  第三天,他还来,照样聊天说话,说自己的画卖出去多少。

  ……

  但他不再吻她,不再粘粘乎乎。戴晓蕾终于崩溃了,她明白,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身体不再感兴趣时,已经不再是爱情了。自己的爱情,没有开始,已经结束了,那件事情也成为了陈子放的一块痼疾,即使将来他们结了婚,他们一定不会幸福。

  那枚戒指,他甚至没有拿出来。

  戴晓蕾搬了家,辞了职,她离开了那家杂志社,去了另一家单位。她打电话告诉我,好多事情都是梦,你以为那是现实,其实,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陈子放也打电话给我,他也哭了,他说,林小白,为什么会这样?你说,这世界怎么会这么无情?

  他没有去找戴晓蕾,他知道自己再也爱不起来了,他并不看重处女,他接受不了的是戴晓蕾居然被人轮奸过,那两个男人打碎了他的梦,他宁可戴晓蕾和别的男人谈过恋爱,上过床,这都无关紧要,只要真爱,只要投入自己的感情,那么,他是真的可以理解的,但他无法忍受一块玉就这样碎过,有了裂缝。他是处女座的人,他说,我无法忍受不完美,我很爱她,正因为爱,才离开。

  我骂陈子放,你会毁了戴晓蕾的!你知道她爱上你有多么不容易吗?你真的会毁了她的!你怎么能这样啊。

  我能怎么样?我就是接受不了!很明显,陈子放那天喝多了,他一边说一边哭,最后,他的手机好像没电了,就断了。

  我决定去一趟北京,即使无济于事也要去一趟,并且,我拉上了周芬娜,我说,去救救戴晓蕾吧,她恐怕是缓不过来了。

  去北京之前我给沈钧发了一个短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那些无意间的短信让我感动吧,我想,我就是去看一个老朋友,就像看戴晓蕾一样。我这样劝着自己,却又在心里骂着自己,我怎么可以这样做,如果顾卫北知道了,他会气死的。

  飞机上,周芬娜的脸色一直阴晴不定,我感觉她有事情瞒着我,我说你怎么了,告诉我行吗?她摇了摇头说太累了。自从跟了姚小遥,周芬娜变得那样陌生了,是的,她好像换了一个人,从前满口粗话的她不见了,穿衣风格突然变得那样朴素,从前的妖娆和性感全然不见了,特别是再次流产之后,她几乎只穿黑衣,而从前染了的烫了的头发,现在全变成了黑直发。

  如果我和她在一起,别人会以为她正青涩,而我看起来那么干练。

  她的话越来越少,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这个当年最丰满的女孩子,如今是三个人中最削瘦的女子。

  再次见到戴晓蕾时,我和周芬娜都呆了,我们相互看了一眼。

  这是我们认得的那个冷漠高雅如仙女一样的戴晓蕾吗?她吸着烟,穿着露脐装,一条牛仔热裤仅仅盖住了臀线,那样的性感妩媚妖娆,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径庭!衣服就是一个人的语言和形象啊。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戴晓蕾说,不可以吗?我一个搞时尚杂志的,穿出什么你们都不应该觉得奇怪。

  我仍然觉得奇怪,我说戴晓蕾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甘堕落?

  堕落?我倒愿意堕落,谁都想堕落,只是有的有资本,而有的,连堕落的资本都没有了!

  只不过一个陈子放……周芬娜说。戴晓蕾吐了一口烟,然后使劲摁在烟灰缸里说,别跟我提他,我谁也不爱,他算老几?

  那天我们仍然去了三里屯,喝到后半夜,最后都喝得醉了,我们往回走的时候,过来几个男人拦着我们。戴晓蕾笑嘻嘻地说,是不是以为我们是鸡呀,是不是想嫖我们啊?我们可不是处女了!

  她真的喝多了。我说,你胡说什么,快走。

  那几个男人还是拦住我们,周芬娜给他们看了看她身上的刺青,一条青龙。她说,小子,别和姑奶奶来这套,黑道上我都玩的不玩了。

  那几个男人跑了,戴晓蕾突然蹲在马路崖子上放声大哭。

  我准备找陈子放好好谈谈。

  见了陈子放我也呆了,他也变了,沉默寡言,脸色苍白。他的屋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雍容华贵。我说陈子放,我想和你谈谈,你让她回避一下行吗?

  那是他的香港客户,喜欢他迷恋他,陈子放说,既然没有了理想没有了爱情,跟谁都一样的,何况,她有钱,可以在香港给他开一个画廊。

  你真贱。我骂陈子放,你才是真流氓,什么东西,你知道你害死戴晓蕾了吗?你会毁了她的!

  我无能为力,正因为爱她,我才这么在乎,请不要再劝我了,我想,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啐了陈子放一口,转声走了,这世界为什么变得这样孤单而无耻?为什么男人可以寻花问柳,为什么女人一旦失身就是终生的污点?

  戴晓蕾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而且穿的衣服越来越暴露,她甚至说,为什么总是男人享受女人,我想,我们应该学会享用男色。

  她变了,一场爱情让她变得这样面目全非。我无力改变她,只好任其发展。她告诉我,不要担心我,放心,我会让男人为我服务的,这是本事,与爱情无关。

  在北京的最后一天,我打电话给沈钧,要拨出最后一个号码前,我是犹豫的,因为觉得是在玩一个刺激的游戏,因为觉得是在做一件对不起顾卫北的事情,但我还是做了。我终于明白,每个人的内心,也许都有冒险的基因。

  我听得出沈钧很激动,我说我在天安门前等待你,我正在金水桥这呢。他在电话中嚷着,那就别动,现在北京流氓特别多,你那么纯情,别上了阶级敌人的当。

  你才纯情呢,我说你这是骂我呢。

  我等了近一个小时他才到,大老远,我看到他向我奔来,一刹那间,我的心跳好像加快了,我看到他好像都出汗了,不过是二〇〇一年初夏,他却红着脸流着汗说,天真热啊。

  我笑了。他说,你千万别笑,林小白,你一笑特别迷人,你应该知道你特别迷人,所以,笑对我是一个致命的吸引,我会想亲你。

  我立刻不笑了。他又说,不行,你不笑也不行,你一不笑,我就想起那宋词中忧郁的女子,对镜贴花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