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剑卿也住进了燕州城里最好的客栈悦来居。
白衣白发的他,极为惹人注目,对于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也不在意,偶尔对上些过于放肆的目光,他抱以抹宽容的微笑。燕州这个地方,接近西域,民风彪悍,民心淳朴,别人看他未必有什么恶意,所以白衣剑卿也能坦然以对。他本就风姿潇洒,这笑更显爽朗,那些人也就多半回以笑容,不再放肆地盯着他看了。
但是出于对江湖中人的顾忌,他还是在进悦来居之前,买了顶竹笠,掩住了自己了面容。
“客倌,您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开间上房。”
“上房间,天字二号房。”伙计对着柜台处吆喝声,“客倌您楼上请。”
进了房,白衣剑卿随手又扔给伙计锭银子,道:“你去清风楼买壶好酒,几个小菜,多余的银子算打赏你的。”
般客栈自然提供饭菜,只是味道上不尽如人意,白衣剑卿自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前半生他已是亏了,往后三十年,该享受的,他就要享受。这也是他明知悦来居里有江湖人,却还要住进来的原因。
伙计掂了掂银子,足有四五两重,估摸着能剩下七八钱银子,他顿时乐得眉开眼笑,连连弯腰道:“客倌您稍候片刻,小的立刻就为您把酒菜办来。”
伙计屁颠屁颠地走了,白衣剑卿环顾房间,家具很般,但收拾得还算清爽,边陲之地,不能跟富庶的中原比较,这样的上房已经算不错了。盆架上有准备好的清水,他用水扑面,将路的风尘洗去,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走过去推开窗户,轮夕阳映入眼帘,夕阳下,燕山顶上片白皑,显得极为壮观。
夕阳无限好,何惜近黄昏,纵使余晖尽,明日复又还。他对着夕阳伸出手,让最后缕余晖落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紧紧握住。晚霞之下,排云雁时隐时现,他不由自主露出抹轻浅笑意,那些云雁,自由自在地飞翔着,它们南来北往,定然是见着天下的美景,留恋不去。
没有多会儿,那伙计就拎着清风楼的食盒回来了。
白衣剑卿坐下来,先尝了口酒,点点头,与当年的味道般无二,难怪清风楼经营二十余年,仍然是燕州最好的酒楼。刚放下酒杯,猛然响起阵急促的敲门声。
19
“剑卿大哥剑卿大哥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
“小玉”
他怔了下,摇头苦笑,这丫头还是追来了。起身开门,温小玉满脸的焦急,在见到白衣剑卿之后,顿时缓解下来。
“剑卿大哥你在吃饭”她眼看到了桌上的酒菜,俏红红的脸蛋露出讨好的笑容,“我肚子好饿哦,剑卿大哥我们起吃饭吧。”
白衣剑卿在她头上轻轻敲了记,仍是无奈地让出房门,道:“进来吧,上官少侠,如果不介意,起来喝杯。”
“那就叼扰了。”紧跟在温小玉背后的上官渚,脸上变了几回颜色,终还是带着几分尴尬,硬着头皮走进来。
“剑卿大哥,你好会享受啊,清风楼的天上琼液,还有爆炒羊肝,烤羊腿,都是清风楼最出名”温小玉在桌边坐下,就大呼小叫起来。
白衣剑卿招呼伙计再添两副碗筷,然后对着温小玉笑道:“温大小姐,这些东西你不知吃过多少回了,还像只小馋猫似的,不怕上官少侠笑话你。”
“死木头,你敢笑话我”温小玉的眼睛盯在了上官渚的脸上。
上官渚连连摇手,道:“不不敢”
温小玉满意地对着白衣剑卿道:“看,他不敢笑话我的。”
白衣剑卿笑道:“真是个笨丫头”
所谓旁观者清,他自然看出上官渚对温小玉情意颇深,只是嘴拙说不出,温小玉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虽然察觉不出上官渚的情意,但是只看她让上官渚跟在身边,显然多少也是有些好感的。
“我哪里笨啦”温小玉大发娇嗔,嘴里塞满了食物,只手已经勾住白衣剑卿的胳膊,摇来晃去,就是不依。
白衣剑卿被她晃得头昏眼花,又见上官渚神色黯然,他连忙认错道:“是是是,我说错了,小玉你点也不笨,不但不笨,而且聪明美丽,大叔我进燕州,就听人人口中都在念首诗。”
“什么诗”温小玉好奇地问。
“你放开我的手,规规矩矩坐好,我才说。”
温小玉赶紧放手,正襟微坐,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满期望地盯在白衣剑卿脸上。
“咳咳”白衣剑卿清了清喉咙,漫声吟道,“燕州女儿正双华,生得旺旺枝花,引得狂蜂浪蝶来,脚踹飞到爪哇”
“啊这是什么人乱嚼舌根,人家哪有这么凶”温小玉哇哇大叫,叫到半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跺脚嗔怒道,“剑卿大哥,你取笑我”
“没有,没有啊,上官少侠,你英姿挺拔,风度不凡,我敬你杯。”白衣剑卿看温小玉快要发飙的模样,赶紧转来话题。
温小玉的目光果然随着白衣剑卿的话落到上官渚身上,却见上官渚抿着唇角,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分明正在忍笑,她不由大叫声:“死木头,你果然在笑我。”
对白衣剑卿她不敢动手,对上官渚她可就半点不客气了,举起粉拳就打过去。
上官渚苦笑着动也不动,任由温小玉在他身上作威做福,边半点不失礼地举起酒杯,回敬了白衣剑卿杯酒。
“前辈前辈之名,晚辈听闻已久,今日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传言不可轻信。”
他这话说得委婉,却已经表达出他对白衣剑卿的观感,他不信传言,不过淡然的语气也显示他并不想亲近白衣剑卿。
白衣剑卿微微笑,心下反而对上官渚大起好感,不轻信人言,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判断,而且目光坦然,眉宇间隐然股正气,是个挺不错的人。
“上官少侠,我们不论其它,只喝酒便可。”白衣剑卿笑容微敛,眼神里却是片豁然。
上官渚对上他的眼神,微微愕,然后不再多说什么,只晃动酒杯示意,然后饮而尽。白衣剑卿同时举杯饮尽。温小玉见他们都不搭理自己,只好气嘟嘟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拼命吃菜。
他们这里吃吃喝喝,其乐融融,却不知道,外面的大街上,白赤宫正飞奔着,双眼睛再也维持不住原来的冷漠,惊惶地四下张望着,不肯放过闪过眼前的每片白色。
剑卿,你在哪里在哪里
你还活着,对不对
我知道,你定还活着,定还活着。你没有死,没有被烧成灰烬,你是装死骗我,你气我,恨我,不想见我,我都能理解,只求你出来见见我,让我亲眼看到你还活着,让我知道你活得好好的。
剑卿,请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曾经犯下的错。
剑卿,我爱你。
我不能失去你,原谅我的迟钝,原谅我曾经犯下的错,让我们切重新开始。
剑卿你在哪里
剑卿
20
天亮的时候,白赤宫回到了客栈。冷漠的表情掩盖了他眼里的失落。
“公子,您总算回来了。”白安迎了上来。“小公子醒来直喊爹,绿玉姐怎么哄都哄他不住,您去看看吧。”
“四剑十二卫回来了吗”白赤宫却先问昨夜被他派出去寻找白衣剑卿的人。
“还没有。”
白安的回答让白赤宫再次感到失望,难道昨天听到的呼声,只是他思念过度而起的幻觉呆立了会儿,他来到绿玉房中,小孩儿看到白赤宫,立时就不哭不闹了,白赤宫张开双手,道:“痕儿,过来,让爹抱。”
小孩儿从床里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又摔倒,再爬起来,直走到床沿边,被白赤宫把抱起,小孩儿便发出咯咯地嘻笑声,显得非常开心。
“公子,小公子越长越像您了,尤其是这双眼睛,怎么看都带着桃花呢。”绿玉在旁边笑道。
白赤宫看看儿子的眼睛,水汪汪,亮闪闪,果然,小小年纪就已经微露桃花相,他无声地叹息声,低声道:“痕儿,长大了可要聪明些,桃花再多,属于你的,只有瓣,要认准了才能摘,否则悔之莫及”
小孩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咯咯笑着,副完全不知愁为何物的模样。
白安道:“公子,小公子还这么小,您也不能时刻陪着他,不如,再找位夫人”
话音未落,白赤宫已经记冷眼瞪来。
“白安。”
“是。”
“以后,此事休提,否则你就不要留在白家庄了。”
“啊,公子,白安知错。”
“下去吧等等,回来。”
“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把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和供品都撤了。”
“公子,您不去燕山拜祭了”
“不去了。”
白赤宫抱着儿子站起身,推开窗户,远处,燕山隐约可见。剑卿你不需要拜祭,因为你还活着。
抹微笑出现在白赤宫的唇畔,只要白衣剑卿还活着,他就定能找到。感谢上天,给了他弥补的机会,这次,他不会再错失,伸出只手,让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掌心里,然后紧紧握住。
上天有眼,请让他跟剑卿见面,哪怕是让他跪地哀求直到死去的那天,他也心甘情愿。仿佛冥冥中,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祈求,窗外的大街上,白衣赤马,悠然而过。
“剑卿”
那瞬间,时候仿佛停止,他忘记了呼吸,只看着那道与记忆中模样的潇洒背影,是他,赤马如焰,白衣胜雪。
白赤宫的眼前片模糊。
仿如初见,却不是初见,竹笠之下,为何白霜满头剑卿,他的剑卿
他的胸口蓦然剧痛,缕血丝缓缓溢出嘴角。
“公子”
绿玉声惊呼,他恍然回神,那抹白色已渐渐消失在人群里。
“绿玉,照顾好痕儿,让四剑十二卫护送你们回庄。”
他把孩子往绿玉怀里塞,手按窗沿,人已穿窗而出,向着白衣赤马消失的方向追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愿作香尘随马溅。
21
昨儿晚上顿酒菜,白衣剑卿等三人都颇为尽兴,直喝到月上中梢,上官渚和温小玉才离开。白衣剑卿合衣睡去,居然觉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坐在床上愣了会儿,捶了捶自己的腿,有种酸痛的感觉,不禁有些失落。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昨天才骑了会儿火影,今天就酸涨不已。
梳洗过后,他退了房,正要走出客栈,迎面走来个少年,熟悉的面容让他身体僵。
白安
脑中思绪飞转,难道昨天看到的马车里坐着的是白赤宫不,不对,声音不对。难道是白赤宫有了新宠那么勾人的声音,想必也有着非同寻常的容貌
白安从他身边直直走过,只对他的满头白发好奇的看了眼,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面容。白衣剑卿突然失笑,随手戴上斗笠,缓步走出客栈大门。对面相逢不相识,只怕白赤宫早已忘记他这个人了吧。
也好,就让他们互相忘记吧,从此,天各方,再无牵绊。左拥右抱的是白赤宫,啸傲山林的是他,各得其乐。
牵了火影直出了东城门,白衣剑卿却意外地看到温小玉早已等候在城门口,旁边自然跟着寸步不离的上官渚。
“我就知道你会不说声溜走,剑卿大哥。”温小玉双手叉着腰,副嗔怒状。
白衣剑卿摸摸火影的毛,无奈道:“小玉,你”
“我怎么了”温小玉抢白道,“我特地起了个大早,眼巴巴地在这里等你,为你送行,剑卿大哥,你难道是要怪我不该来为你送行吗”
送行瞅瞅温小玉肩上的包袱,白衣剑卿苦笑道:“小玉,我这去,浪迹天涯,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温小玉立时横眉竖目,道:“谁说我要跟着你,人家才不稀罕,我是来送行的。”
“小玉好,你们送我到十里凉亭就回吧。”白衣剑卿叹了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退步。
温小玉狡黠笑,道:“姑娘我爱送多远就送多远”十里百里,还是千里万里,她自己说了算。
“上官少侠”白衣剑卿转而望向上官渚。
“别叫他,他已经说了,我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
温小玉洋洋得意,上官渚轻咳声,给白衣剑卿回了个莫可奈何的眼神,白衣剑卿忍不住长长地叹息起来。
“小玉,别任性。”
“剑卿大哥,人家要跟你起闯江湖嘛。”温小玉改用撒娇加无赖的攻势,死死抱住白衣剑卿的只胳膊,“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
白衣剑卿大感头痛,按了按额角,心念转,趁温小玉不注意,对上官渚挤挤眼,上官渚微微愣,旋即会意地微微点头。白衣剑卿这才道:“好吧,答应你就是,你松手吧,我快要被你扯下马了。”
温小玉这才满意地松开手,坐回自己的马上,却不料她才坐定,白衣剑卿竟然拍火影,飞速地窜了出去。
“小玉回去吧”
白衣剑卿的声音遥遥传来,话音未落,人已在数十丈外,火影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剑卿大哥,你骗我”温小玉气得大叫,正要纵马去追,才发现上官渚的马正好横在她前进的路上,等她绕过上官渚,白衣剑卿的身影已经几乎看不清楚了。
“死木头,都是你,啊啊啊,气死我了”
火影再快,她的黑水仙也是千里挑的良驹,如果不是输在起步上,她起码还能跟上段路,可是现在,连追都没得追了。温小玉把气全撒在了上官渚的身上。
上官渚仍是贯的沈默,任打任骂。他知道,白衣剑卿不肯温小玉跟,完全是为了她好,个是芳名正盛的女子,个是声名狼藉的男子,如果走在起,对温小玉完全没有好处。
22
两人正在纠缠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另道白影,骑着快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连停也没有停下,直直地向着白衣剑卿消失的方向而去。
但是,只在这擦身而过的工夫,温小玉的声音仍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死木头,你知不知道,剑卿大哥已经失去武功,他个人上路,要是被人认出来,多危险啊死木头,我恨死你了”
其实早在发现白衣剑卿的白发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白衣剑卿脚下虚浮,身内力全无,别看她大大咧咧,在这方面却是细心之极,白衣剑卿不说,她也硬是按耐下好奇心不问。
白衣剑卿不肯留在温家马场,她之所以追出来,不是因为她舍不得他,而是她放心不下,当年,白衣剑卿在江湖上得罪过不少人,更因为那个可恶的该杀千万次的白赤宫,而被天教悬赏十万金,尽管天教的教主方宏隐两年前在江湖盟主大选前夕就失踪了,天教群龙无首,近两年来势力再萎缩,可是这份悬赏直没有取消,失去了身内力,白衣剑卿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
这个道理,温小玉懂,白赤宫更懂,握着马缰的手因用力而泛起白,他要追上剑卿,定要追上,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剑卿,包括他自己在内。谁敢动剑卿根毫毛,哼,他的眼里闪过道凌厉寒光。
白衣剑卿当然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并不害怕,即使失去了身内力,并不代表他没有自保的能力。穆天都隐居在红枫谷,闲着无事做出来的药,也是千奇百怪,他专捡那些能用得上的药拿,返香,就是其中的种。
返香,只是种香粉,平时洒在屋里,能除臭,还能安神,让人睡上个好觉,可是返香旦遇上迷香,就会立刻变成另种香,这种香,专解迷香的药性,而且能将熟睡的人唤醒,唯的副作用就是,被返香的香味唤醒的人,会有天夜的时间处在极度兴奋之中,过后又会有十二个时辰的极度疲劳。
这天投宿之后,睡到半夜,白衣剑卿突然醒来,鼻中闻到变成另种香味的返香,他立时警戒起来,屋里的香味之中,夹带着微微的呛味,这让他放下心来。只手无声无息地探入中衣内袋,先取出粒药丸放入口中,然后捏破只蜡丸,股略带刺鼻的味道在被子里弥漫开来。
会用江湖中最低劣的迷药的,只有些三脚猫功夫的小杂碎,他虽内力尽失,但还不致于会打不过这些小杂碎,只是他的身体大不如前,能避免打斗还是尽量避免的好。来人非常小心,放出迷香后,并没有马上进来,足足等了柱香的时间,白衣剑卿才隐约听到房间被撬开的声音。是个惯偷啊,手脚干净利落,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到。
眼睛微微睁开条缝,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个人影正在翻他的包袱。白衣剑卿没有动,如果这个人只是取财,他不介意送点银子给他,反正包袱里只有些碎银,银票他都贴身放着。
可是如果这个人贪心不足的话,他在心中冷笑。事实证明,人,没有不贪心的。那个人从包袱里只摸出了几两碎银,气得甩包袱,然后摸着黑往床边而来。摸到了被角,那人微微顿,猛地掀开被子,伸手向白衣剑卿衣服摸去。
便在这瞬间,弥漫在被子里的刺鼻味道散发出来,那人不慎吸了口,骇然疾退,却发现全身的骨头已经变得酥软无比,竟然连站也站不稳,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了声闷响。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白衣剑卿略带讽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将那个人吓得全身发抖。点起灯,白衣剑卿转过身来,与那个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怔。
“白白衣剑卿”
“季惜玉”
23
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见他们相互之间谁都不想再相见的人。相比白衣剑卿的厌恶,季惜玉明显要害怕得多。
“你你你是人是鬼”
白衣剑卿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打量他几眼,突然露齿笑,道:“是鬼。”
“啊啊啊不是我害你的,你不要来找我走开走开”
白衣剑卿的笑容在做贼心虚的季惜玉眼里,变成了恶鬼狞笑,露出尖利的牙齿。他翻过身体,拼命向前爬,可是无论怎么爬,也爬不出去。
这软神散还真有几分邪门道,看着季惜玉神情变得似狂似乱,眼里的惊恐之色越来越浓,本来挺不错的张脸又青又白又扭曲,白衣剑卿不由对穆天都的药大感惊异。软神散,不仅能让人身体酥软动弹不得,而且还能让人的精神处于狂乱之中,曾经做过的亏心事会件件呈现在眼前,如果四个时辰之内得不到解药,这个人就会因此而变成个疯子。
“你也是出身名门,怎么沦落到鸡鸣狗盗的地步”
从季惜玉怀里又搜出几支迷香,凑到灯下看,果然是最劣等的那种,再看季惜玉衣裳褴褛,神情猥琐,与当年相比,更加不堪了,显然沦落此道已不是日两日。
他哪里知道,季惜玉自从与温家订亲之后,自以为有了靠山,花钱大手大脚,而且还赌上了,温堡主原先还替他还钱,但温小玉学剑有成之后,把剑杀入季家,把剑架在季惜玉的脖子上解除了婚约。季惜玉没了温家堡在金钱上的支持,很快就把整个季家都输光了。不久就沦落到只能靠偷盗过活的地步。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季惜玉仍在惊惶地向后爬,双眼睛却没有看着白衣剑卿,而是四下张望,仿佛身体四周全都有索命的恶鬼。
“不是我害你的不是啊啊啊大大夫人,你别来找我,那天那天晚上是三夫人在你的酒里下了药,又把我引去,原本是要我作证你跟白衣剑卿私会,谁知道白衣剑卿没没来,我好心想扶你回房,是你自己脱光衣服缠上我我我还帮你穿上了衣服不要找我不要”
先不说季惜玉这话里有为自己的下流无耻开脱的意思,他所说出来的话,震惊了屋里屋外两个人。
白赤宫呆立在门外。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他终于追到了白衣剑卿,可是没想到却听到这样的话。其实早就明白,当年是自己嫉火狂烧,连真相也不查明,就冤枉了白衣剑卿,可是当亲耳听到事实时,悔恨仍然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拳头握得紧紧的,他想脚踹开门,冲进去乱拳打死季惜玉这个无耻的混蛋,可是身体却仿佛僵了般不能动弹。他有什么脸见白衣剑卿他冤枉了他,用酷刑鞭打他,在李九月面前羞辱他,甚至还他对白衣剑卿造成的,岂止是身体上的伤害,心灵上的伤害,他要用什么来弥补
剑卿剑卿究竟要怎样,才能弥补曾经的错
门之隔,他怯步了。
“原来是你”白衣剑卿眼神沉,脚踢在季惜玉的胸口,将他踢得连翻几个跟头,再次惊叫起来。
“白白衣剑卿,你也也别来找我,烧死你的不是我是白赤宫,对,是白赤宫,他现在左拥右抱,庄里面俊男美女无数,是他对不起你是他害死你的去找他你去找他报仇,别找我,不关我的事”
“这倒是不关你的事。”
白衣剑卿踢了季惜玉脚后,见他吓得身体都佝偻起来,抱着头直发抖,他心中的怒意反而渐渐消失。这种人渣,打他还脏了自己的手,不如扔出客栈,四个时辰之后,没有解药,季惜玉就会变成真正的疯子,算是对他做的这些事的报应。
看到季惜玉仍然在惊恐的大喊大叫,他眉头皱,又往他嘴里扔了粒药丸,刺耳的尖叫声立时停止,他打开门,把人扔出客栈,沿途隐约听到几间客房里都有响动,却没有个人出来看眼,不由暗叹人心不古,若是他反被贼人所害,只怕也没人出来帮他把吧。
屋里又安静下来,可是白衣剑卿再也睡不着,返香的副作用已经呈现出来,这天夜,他是别想再睡了,其实即使没有返香的药力,他也睡不着了,当年哽在心里的个疑团终于解开,却不免让人唏吁。
推开窗户,让夜风吹进来,满天的星光,有种遥不可及的寒冷。黑暗里,双炙热的眼神,落在站在窗边的白衣剑卿身上,溢满了心痛与疼惜。
切都倒置了,当年,是白衣剑卿躲在暗中偷偷地看他,现在,是他躲在暗中偷偷地看白衣剑卿,那种微带紧张的的喜悦心情,还有丝淡淡的心痛,他都体味到了。
两个人,两样心思,就这样,直到天亮。
24
白衣剑卿知道有人在跟踪他。
因为返香的药力在十二个时辰的极度兴奋之后,还会有十二个时辰的极度疲劳,所以他暂时没有离开眼下投宿的这个座小城,而是等天亮后,就在小城里四处逛。小城虽然小,却也是个商客们前往燕州必经的道路,挺热闹的,小城里也有市集,他随便逛了逛,觉得无趣,又回到客栈,干坐了会儿,顺手翻了翻穆天都给他的那本珍草录,意外发现其中味紫萱草,就生长在这附近的座雾隐山上。
乘着现在精神好,他稍做准备就上山了。远离了人群之后,他才隐隐感觉到有人在跟踪。完全是他的感觉,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正是这种感觉,曾经不知多少次让他免于被人偷袭。
难道季惜玉有同伙还是自己被人认出来了故意在山中绕了大圈,却没见那人有什么动作,让白衣剑卿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有误。直到他把紫萱草采摘回去,这路上,被跟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那个人是没有恶意,还是另有图谋
在极度的疲劳来临之前,白衣剑卿把整个房间都洒满了穆天都的药,然后放心的蒙上被子埋头大睡。不是放心穆天都的药,而是他已尽力,如果那个人真的要对他不利又不怕毒药的话,那他担心也没什么用。
半晌之后,白赤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他知道房里有毒,他亲眼看着白衣剑卿在整个房间里洒下毒药。可是他还是进来了,推开四面窗户,把毒粉吹尽,尽管知道白衣剑卿早已服下解药,他还是担心这些毒药会对白衣剑卿的身体造成伤害。至于他自己,没关系,可以用内力把毒暂时压下去,等回到白家庄,到凤花重留下的药里找找,也许有可以解毒的药。
这天,他直跟着白衣剑卿,看着白衣剑卿脚下虚浮吃力地上山下山,他整颗心都跟着纠结起来。对个高手来说,有什么比失去武功更可怕,尤其是白衣剑卿这样的高手,几十年的苦练,朝尽失,多少努力全部付之东流,更糟糕的是旦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只怕立时便有杀身之祸。
屋里的毒粉吹尽,他又细心地关上窗,唯恐风吹进来,扰了白衣剑卿的清梦。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近乎贪婪的望着那张睡颜。只有此时此刻,他才能这样靠近,甚至,伸出手试图碰触。
然而,下刻,他的手却僵停在半空,白衣剑卿的眼睛,突然睁开,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他的心狂跳起来,缓缓收回手,嘴唇张了张,满腹思念,却个字也说出不来。
白衣剑卿明显怔神后,又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再次睁开,神情已是冷静如水,他的眼睛里没有白赤宫最害怕看见的恨意,也没有白赤宫最希望看见的深情,白衣剑卿看他的眼神,就好象是在看路边的个行人,生疏而礼貌。
可是比起充满恨意的眼神,白衣剑卿现在的眼神,反而更让白赤宫全身发寒,仿佛被冰水灭顶般的感觉。他惶恐极了,指尖甚至开始产生轻微的颤抖。
“剑卿”
“白庄主。”白衣剑卿拥被坐起,开口的第句话就在白赤宫的身上,又加了块冰。“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白赤宫强忍下心中的骤然剧痛,深吸口气,勉强露出个笑容,柔声道:“剑卿,我来接你回家。”
白衣剑卿警戒地看了他会儿,脸上虽然冷静如水,其实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离开了红枫谷,极有可能再见到白赤宫,在他下决心出谷之前,他已经设想过最坏的局面。也许白赤宫仍然不会放过他,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已经死过次,就不在乎再死次。对白赤宫偶尔的温柔,即使时隔两年,即使已是心如止水,他仍然在这瞬间感到阵心悸。
“白庄主,你说笑了吧,我无家无累,孤身人,哪有家可回。”冷淡的拒绝了白赤宫,那个会因为白赤宫的点点的温柔而甘愿付出切的人,已经死在那场火中,现在的他,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剑卿,你别这样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待你,再也不伤害你”
白赤宫边说,边冲动地握住白衣剑卿露在被外的手,入手的柔软与无力,让他顿时又是阵心疼,剑卿不仅清瘦了,而且失去了内力之后,连身体也变得虚弱。而这切,都是他造成的,这刻,他只庆幸剑卿还活着,让他有弥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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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剑卿抽出了手,返香的副作用让他此刻感觉极为无力和疲劳,先前装睡,不过是想引出暗中跟踪他的人,却没想到竟然会是白赤宫,初时的惊诧过去之后,他现在没有多少精神跟白赤宫周旋,背靠在床沿,淡声道:“白庄主,请把桌上的纸笔取来,多谢了。”
“剑卿,你我是夫妻,不必这么客气,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白赤宫讨好似地取来纸笔,连墨都主动帮白衣剑卿研好。
白衣剑卿往床里挪了挪,空出块地方,将纸铺平,提笔便写下两个大字:休书。
白赤宫脸色大变,把抢过那张纸,揉成团扔得远远的。
“剑卿,你你不能”他原想说不能这么做,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他做过的那些事,别说是封休书,白衣剑卿就是想杀了他,也不为过。
白衣剑卿看也没看他眼,径自拿过另张纸,边写边道:“这封休书,原本在两年前就让你写的,可是你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当年他自绝前,就想跟白赤宫刀两断,就是死,他也不想以白赤宫妾室的身份死去。
两年前白赤宫隐约记起,就是李九月产子的那天,白衣剑卿说过要跟他谈谈,但是妒火中烧的他没有让白衣剑卿说出话来,原来从那时候起,白衣剑卿就已经已经
看着休书两个字再次出现在白纸上,白赤宫的眼神猛地收缩,再次夺过那张纸,撕成了粉碎。
“剑卿,从来只有夫休妻,没有妻休夫,我不会休你的。”
白衣剑卿仍旧没有看他眼,再次取过张纸,缓声道:“当年的婚书是我代你写的,休书也不必烦劳二主,我写你签,从此后,你我刀两断,各不相干。白庄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相见也是陌路”
他话没有说完,手中的纸笔连同砚台,已经被白赤宫劈手夺走,全部扔在地上。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他再也按奈不住,紧紧抱住白衣剑卿,把脸埋入他的脖颈间,喃喃道,“剑卿,你原谅我,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你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好好待你我爱你”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微颤。
“你爱我”白衣剑卿的声音飘入他的耳中,仿佛轻风吹过湖面样的轻微。
“剑卿,我是真的爱你,原谅我的迟钝,以前我直不懂,伤害了你,我们回家吧,让我弥补曾经对你的伤害”
“你爱我”白衣剑卿又重复了次,语气中多出几分笑意。
“是的,我爱你我爱你,像你当年爱我样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可是我已经不稀罕你的爱了”白衣剑卿用力推开了他,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白赤宫,你曾经那么恨我,将我百般折辱,现在却说你爱我,难道你爱个人的方法,就是拼命折磨他,羞辱他”
“不,不是剑卿,我不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剑卿你原谅我我会弥补的,你打我顿,骂我顿,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别离开我”白赤宫心慌了,他试图从白衣剑卿的表情里找出曾经的深情,可是白衣剑卿的面容始终沈静如水,只有眼睛里,流露出可笑的意味。
白衣剑卿的确感觉到可笑,他静静地望着白赤宫,比起两年前,现在的白赤宫显得成熟多了,也更加美丽,这种超越了性别的美貌,曾经使他沦落,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平静的面对这张容颜,仍然有心动的感觉,却不再沉沦。
“打你顿,骂你顿,我伤害了你,又能够弥补回什么不过是多了个被伤害的人而已。白赤宫,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说出你爱我的话,如你所见,我的武功已经废了,身体也不太好,已经不能为你做什么了,现在的我,没有利用价值,甚至连供你泄欲也不能,如果你对三夫人的死仍然耿耿于怀,想要报复我的话,直接动手更好,不必说这些可笑的话,我不会相信,也不会动心。”
“剑卿”白赤宫的脸上片惨白,白衣剑卿的每个字,就像把刀割在他心头,流血不止。
“我很累,你要动手,请爽快点,如果你觉得直接杀了我太便宜我的话,可以先出去想清楚怎么动手,不要坐在这里打扰我睡觉。你不必担心我逃跑,现在的我,除了点毒药防身之外,没有逃跑的能力。”
说到这里,白衣剑卿眉尖微微皱,白赤宫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也没有毒发的迹象,看来,穆天都的毒药也只能对付像季惜玉这样的三脚猫,对真正的高手恐怕没有什么效果。
26
白赤宫惨白着面孔,看着白衣剑卿蒙上被子再次倒头大睡,他全身都浸在冰水中般,寒冷彻骨。白衣剑卿不相信他的话,他的肺腑之言,他两年的懊悔与思念,在白衣剑卿眼里,只是场别有目的的作戏。
心口处的疼痛越来越强烈,体内阵气血翻腾,再也压不住体内的毒性,口黑血喷了出来。他连忙伸手捂住唇,不想让自己的喘息声惊扰了白衣剑卿,悄悄逸出房去,坐到屋顶上,运功调息。
白衣剑卿这睡,真的睡足了十二个时辰,白赤宫不知其由,吓得连忙找来大夫,大夫给白衣剑卿诊了脉,只说无妨,不过是太累而已,白赤宫听了,又是阵心疼,想不到不过是爬了座山,就把白衣剑卿累成这个样子。他就更加悔恨自己当年的行为,如果不是他,白衣剑卿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等到白衣剑卿醒的时候,白赤宫已经亲手布置了桌药膳,他决定要先给白衣剑卿补补身体。
解手洗浴之后,白衣剑卿坐在桌前看着这桌热气腾腾的药膳,倒是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就吃。白赤宫躲在门外,看白衣剑卿吃得痛快,他忍不住翘起了唇,眼睛笑得弯弯。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已经不那么痛了,至少,白衣剑卿还没有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还有机会。
吃饱喝足,白衣剑卿退了房,牵出火影马,拍拍衣襟,上路了。这次,他没有放开速度,只让火影踱着步,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白赤宫跟在十丈开外,几次想靠近些,可是他靠近,火影就加速,始终跟他保持着十丈的距离。如此几回之后,白赤宫明白了,白衣剑卿是不肯让他跟近了。
不跟近就不跟近,只要让他跟就行。白赤宫自我安慰,总有机会的,他会让白衣剑卿重新接受自己,每三天顿药膳,他按时按点地送到白衣剑卿的身边,远远地看着白衣剑卿爽快地吃下去,他比什么都高兴。
投宿的时候,他总会要间与白衣剑卿相邻的房间,夜里想着白衣剑卿睡不着觉,他就用耳朵紧贴着墙壁,哪怕是只能听到白衣剑卿翻身的声音,也能让他安心。
这天投宿到家大客栈,他听到白衣剑卿吩咐伙计准备热水和浴涌,身体里的血气蹭地声就高涨起来,连晚膳也顾不得吃,跑进自己的房间就蹲墙角,把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没多久,隐约就有水声传来。
两年了,他整整两年没有抱到白衣剑卿,他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渴求着,听着隐约的水声,他几乎能想象出白衣剑卿此时的每个动作。白衣剑卿的五指修长,掌心厚硬,因为折梅手以奇绝精巧而见长,所以白衣剑卿的手指向灵活,这双灵活的手现在定拿着布巾,擦过脖颈处,直擦到锁骨处。
咕噜。白赤宫咽了咽口水,感觉到口干舌燥。白衣剑卿锁骨的形状非常完美,曾经,他很喜欢在那里啃咬几口,看到凸出来的地方几个鲜明的齿印,会极大的刺激他的欲望。
水声渐渐低沉,那是擦洗的布巾在往锁骨下移动,白衣剑卿的胸膛不算宽厚,但是十分温暖,尤其是胸前两点茱萸,在被用力搓揉之后,会胀挺起来,鲜红欲滴,配合着锁骨上的齿印,会让人产生极大的愉悦感。
想到这里,白赤宫不由得喘息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唯恐白衣剑卿会听到。指尖碰触到点湿意,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了满手的鼻血。
正在发怔,突然响起来的水声又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水声比刚才大了很多,白衣剑卿此时定是抬起了手,在擦洗自己的手臂。
白赤宫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他记得白衣剑卿在意乱情迷的时候,会紧紧地抱住自己,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着我爱你。那时候他听到这些爱语,明明就会变得更兴奋,甚至很多次,只要白衣剑卿说出爱他的话,他就会在白衣剑卿的体内泄如注。他是如此地爱着白衣剑卿,为什么那时候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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