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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云仙志|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20 22:04:45|下载:云仙志TXT下载
  《云仙志》

  第1章 雪夜

  第1章 雪夜(本章免费)

  大唐神龙元年正月。女帝武后卧病长生殿,宫中权臣起兵拥立太子李显,二十四日,武后传位。二十五日,李显即位,人称唐中宗。

  同年二月十四日,长安城。

  这天中宗立妃韦氏为皇后,皇城上下,张灯结彩,普天同庆,直至旁晚方得消停。

  此时暮雪初霁,天空中阴云却兀自未消,那金乌西沉,斜晖惨惨,天地间犹有殷红如血,不辨东西。

  帝都长安,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纷纷攘攘,于这夕阳残影中更显繁盛荣华。忽然数十道光芒破空划过,只见一道紫芒在前,十二道白芒于后紧紧追赶。少顷,猛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天空中流光幻彩,气浪掀然,跟着一道人影直坠而下,“砰砰砰”连响不绝,碎瓦残雪纷飞迸溅,一座四层楼阁立时应声而倒。街上行人无不大惊,纷纷四下奔走逃窜,登时乱作一团。

  那十二道白芒于上空绕了一周,随即下落,围作一圈,却是一行道士打扮,只见众人一身的素锦鹤毞,头束盘龙金冠,背负玄铁宝剑,正气凛然,群邪辟易。

  只见那十二个道士双眉紧锁,瞠视前方,口中念念有词,手作剑指,凌空画符,直指垓心。那道道金光熠熠的符咒于众人身前盘旋萦绕,激起满地雪花,漫天飞舞。

  此时日没西山,一轮冷月自东山而起,那融融月光,映着莹莹白雪,冷清惨淡。周遭行人都已是散去,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不远处仍依稀传来阵阵喧闹吵杂之声。忽然废墟之中传来一阵震天狂笑,跟着簌簌声响,从中站出个浑身是血的白发老者,兀自大气喘喘,冷笑道:“甚么狗屁龙虎宗天师道,我看要叫做‘猪狗宗’才好,奶奶的,追爷爷追了这老远,一个斗不过,来两个,两个斗不过,来三个……最后到底还是连老子也来了,嘿嘿,忒也没用,放屁,放屁!张牛鼻子,出来跟爷爷我单打独斗便了,这些个小崽子,爷爷我杀了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如今乏了,却也懒得动手。”

  “青糜老怪,你也不用激我,我追了你数十载,也斗了数十载,我多番劝你重归正途,你却也不听,这许多年来滥杀我正道中人,已是天理不容。我不杀你,别人也放你不过,如今当有个了断!”位于阵眼之中,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双眼紧闭,凌空盘腿而坐,但见他手捻印诀,一旁拂尘兀自虚空画符,周身紫气吞吐,符咒纷飞,盛气凌人。正是天师道龙虎宗首座张凌子。

  那老者撇了一眼道众,沉声道:“‘三清化生咒’么,张老儿,你倒是抬举老夫了,今日你是要定了老夫这条性命,看来老夫也绝不能让你活着离开……”言罢从腰间取下个鬼头印章,将自己鲜血一抹而上,凌空祭起,猛地大吼一声道:“罗丰幽冥,天地煞气。歃血威盟,尽归吾身。地藏莲池——冥尊!”那印章忽然“啪”地一声,往地上重重砸落,数道红芒立时从中央向四面激射而出,顷刻间,阴风呼号,乌云遮月。那地面“呲啦”一声,裂开数道缺口,一只只腥臭无比的鬼手从地下探出,纷纷向众人的脚踝抓去。那老者于中央笔挺而立,双手指诀万变,那周遭腾起的袅袅黑气正尽数往他身上汇去。突然猛听得一声清啸,四周风息云散,却见那老者七窍黑烟吞吐,一双瞳眸猩红如血,周身妖气冲天,骇人不已。

  张凌子摇头叹道:“你当真人道已泯……”忽然一声令下,众道士左手指诀一翻,齐声道:“灭!”剑芒大盛,十一柄宝剑蓦地破鞘腾空飞起,径直往地上插去,顿时一阵悲号传来,那无数鬼手又纷纷缩了回去。那老者突然闷哼一声,脸色难看至极,似是吃痛,周身无端的裂开数道口子,鲜血喷涌。与此同时,那金光炸裂,数百道符咒鼓舞旋转,往那老者身上卷去。张凌子猛地睁开双眼,抄过拂尘,连点七星;众道士立时盘腿而坐,整齐划一,口中咒诀凿凿不绝。但见那金光符咒倏地一紧,幻作十二道金带,将那老者周身尽数缠住。张凌子拂尘又是一挥,众道士指诀倏变,齐喝:“天地劫火!”

  话音方落,那十二道金带之上立时紫火奔腾,顺势朝那老者身上烧去。那老者也不惊惧,忽然仰头哈哈大笑道:“好极,好极,天地劫火,张老儿,当心可别玩火自焚啦!”

  话音方落,黑气翻涌旋转,继而幻作一个恶鬼模样,那十二道紫焰立时被尽数纳入他的体内,顷刻间,那老者周身忽地燃起熊熊烈火,那火焰却渐渐由紫转黑,忽而只听一声震天怒吼,那黑焰竟顺着金带反冲回去。

  众道士惊骇不已,张凌子大叫不好,怒道:“青糜老怪,你这般便连尸解仙也做不成啦!还不快住手……”

  那老者狂笑道:“有言道‘不成功便成仁’,有你们这些个臭道士来陪,倒也不错,哈哈哈……”

  这时忽听得声声惨叫迭起,左首边四个道士身上猛地燃了起来,顷刻间皮焦肉烂,横死当场。张凌子当下怒不可遏,想也不想,立时腾空飞起,步踏斗罡,剑指飞动,只听“噌”的一声,剑鸣九霄,白芒破空,背上那七星龙渊剑冲天出鞘。跟着他右手捻诀,凭虚御剑,于半空划了个八卦,大喝道:“乾震,天生雷;巽离,风助火,天雷地火,灭!”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雷鸣大作,周遭光芒熠熠,宛若白昼,一道裂缺夹着狂风烈焰直劈而下。顷刻间,地动山摇,树倒楼塌,石屑夹杂着泥土纷飞迸裂,那白芒刺眼,更是不辨东西。待得一切消停,唯见一个焦黑的大坑,却是一个人影也无……月夜梅香,山林小道,四周白雪皑皑,静谧清幽,忽而不远处一阵窸窣响动,“噗”的一声,从树梢落下一堆白雪。一个少年不觉嘟囔了一句,伸手掸掉落在肩上的雪块,身形一矮,从林间闪了出来。

  其时月华如练,倾泻如水,那雪地衬着月光,映出层层淡淡银辉,凄清冷淡。周遭朦朦胧胧,却还算看得真切。只见那少年衣衫单薄,只着了件鹿皮小袄,一双狐绒短靴也不知已穿了多少年月,虽那头发散乱不堪,但脸庞俊秀清朗,眉宇间更是隐隐透着股傲气。

  那少年周身热气腾腾,脸上汗渍未干,腰间挂了一只山鸡,一只野兔,满脸得意欢喜,自语道:“好极,好极,也不枉我等了这一晚上,有这般野味,神仙便也可不做了。”

  行了片刻,来到一个木屋跟前,便是到了住处,方要上前开门,忽然脚上一绊,“哎哟”一声,一头撞上了门板。只听“嘭”的一声,从屋檐上跌落一团积雪,迎头盖下。那少年大骂了一声,撩起一脚便往前踢去。只觉触及处软绵绵,甚是奇怪,待蹲下身,将那积雪拨了开去,却见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老者躺在地上,兀自昏迷不醒。那少年“哎哟”一惊,喊道:“老丈,老丈,醒醒……”唤了数声,不见醒转,伸手探了探鼻息,气若游丝,便只剩一口气了。

  那少年暗道:“不好,怕是要死了!”赶忙将那老者架起,扶进了里屋,放在床上,随手将山鸡野兔放了,点上油灯,转进后屋,一阵找寻了起来。只见那屋里堆满了各种药材,应有尽有。原来那少年是以采药卖药维持生计,平日挑了药材到长安城中贩卖,日子一久,也就识得许多医生郎中,一来二去,都混得熟了,这里学一些,那里教一些,渐渐也都知晓些许门道。

  那少年寻了一会,捧了几味草药来,放在一旁,来看那老者的伤势。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便是吓了一跳,只见那老者浑身上下,尽是伤痕,虽那血渍已干,但仍是有许多鲜血不断涌出。于是那少年索性找来一口大缸,将草药捣碎,灌进温水,将那老者放了进去,每隔一个时辰便更换一次,这般守了一夜。

  次日清晨,天气清朗,金光普照。那少年趴在大缸前正自熟睡,朦胧中听得似是有人呻吟般唤道:“水……水……拿水来……”那少年猛地惊醒,见着那老者醒了,心中欢喜,赶忙取了水来,送至老者嘴边,一点一点喂了去。那老者缓了缓,看着那少年,有气无力地道:“小兄弟,你……你……你是谁,可是你救了老夫……”

  那少年答道:“我姓苏名小三,便是我救了你。老丈,你又是从何而来,怎地伤成了这般模样。”

  那老者咳了一声,缓缓道:“我……我么,说来你也不识得我,小兄弟,你……你叫我吴僼便是了……这……这可说来话长……”忽然双眉一皱,呕出一口黑血来,话还不待说完,便又晕了过去。

  苏小三大惊道:“哎哟,要泡坏了。”忙将吴僼从大缸里抱了出来,移到了床上。这时苏小三忽见到吴僼面上一阵红,一阵紫,周身滚烫如火,不知为何。于是伸过手,试着与他把脉,心中暗道:“这把脉之术我也只是初学,却不知能否瞧出些端倪来……”方甫将手探上,猛觉胸口一滞,一道强劲的力道往自己身上冲来,“嘭”的一声,将自己弹出数丈,撞在了墙上。

  苏小三站起身,惊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那老丈体内息紊乱,似有数道气息逆转乱冲,若再收得不住,怕也活不过十二时辰!”

  这时吴僼又醒了过来,气若游丝地道:“苏……苏兄弟,我体内婴元已被震碎,真气……已……已散,便是无力回天了……”

  谁道苏小三却没在意,兀自低头沉思,口中喃喃道:“木火土金水,肝心脾肺肾。五脏五行,药亦五行,相克相生,内气流转,以调生息。药为木者,阿胶、灵芝、天麻……火者,人参、当归、莲子……土者,茯苓、白术、厚朴……金者,党参、黄芪、桂花……水者,首乌、白芍、芡实……是了,便是这般,可我却不知用量多少……罢了罢了,不妨一试,也好过不治而亡。”于是转过头,打个俏皮,笑道:“老丈,你要想死也别急在这一时三刻,怎么也先让我治上一治,若得时运,你便算捡了个便宜,若不然,死了也就罢啦!”

  说着闪进后屋,一番摆弄,约莫二盏茶时分,只见他捧了五大捆药材出来,而后拿出药臼、碾船,捣碎磨粉,搓丸制膏,按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各置放一旁。待得一切备置妥当,也消去了大半光景,已是将近午时。苏青云将那野兔山鸡剥了皮,去了内脏,草草烹了,囫囵吃了一番,见着吴僼又晕了过去,暂时也无大碍,便自己歇息去了。

  睡梦中,苏小三也不知是记着哪个江湖郎中的话来,呓语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五行药理,当相生而毋相克。以药养气,毋进飨食……”忽然惊醒,跳将起来,心中大喜。

  于是苏小三便日日给吴僼以药当饭,按五行相生之法,以木属之药养肝,火属养心,土属养脾,金属养肺,水属养肾,内服外敷,每日隔两个时辰轮转一番。起初吴僼因药性或强或弱,体内气息紊乱更加,周身疼痛难堪,受尽煎熬。后苏小三对其用量加以增减,两三日后,渐而有所好转。

  原来吴僼体内的元婴内丹已被震碎,真气四散于身体各处经络要|岤,周天运转不畅,血脉拥堵,命悬一线。而苏小三用五行之法配药调养,他虽不知其中道理,但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误打误撞,利用五行药理,循序渐进,竟而将吴僼那散入经脉中的真气收回了丹田气海之中,重新凝聚成丹,救了他的性命。

  第2章 道亦有道

  第2章 道亦有道(本章免费)

  时光如梭,眨眼间,已至春暖花开时节。如此过了数月有余,吴僼体内气息渐转顺畅,昏厥次数也有所减少,脸色日见血色,红润有光。

  一日苏小三醒来,已是日过三竿,不想自己竟睡了这许久,算到吴僼该到了服药的时候,急忙起身,来至正屋,却见床上空无一人,吴僼已不知了去处。正自担心,忽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推了开去,迎面走来一人,却是吴僼,那手里提着山鸡野兔,獐狸鲜鱼,腰间挂了两个葫芦,闪了进来。苏小三立时板起面孔道:“吴老,你怎的这般胡乱走动,也不怕岔了内息。”

  吴僼笑道:“无碍,无碍!躺了这数月,日日以药当饭,不食人间烟火,快也成神仙了。今日进山打了这许多野味,又寻得两壶猴儿酒,该着好好大吃一顿。”

  苏小三道:“做神仙不好么,逍遥自在,天地任游,也不需甚么生计。”

  吴僼道:“做神仙固然不错,只是要做到那份子上,却非一朝一夕,太也麻烦,不做也罢啦!”说着将野味美酒放于桌上,又道:“不如烤了吃罢。”苏小三叹了口气,顺手抛去一包药道:“你先将这药吃了。”说着转过身,拿起一堆的野味,径自生火去了。

  不一会儿,肉香四溢,苏小三端了两三盘烤熟的野味来。吴僼将盛着猴儿酒的葫芦塞去了,一人一个,招呼他过来坐着。

  吴僼吃了两口肉,饮了三口酒,连声说了四个妙,笑道:“你也忒会烧菜,若是那药也如这般好吃,我便再躺个数月也无妨了。”

  苏小三道:“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拿性命当回事。那日我胡乱治了一番,也算你走了时运,保住性命,不然哪还有命在此饮酒吃肉。”吴僼却笑而不语,只管吃肉喝酒。跟着他抿了抿嘴,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苏小三笑道:“那日我已与你说过了,想来你重伤之下,迷迷糊糊,也记不得。我姓苏,名小三,你叫我小三便好,旁人都这么叫。”

  吴僼喃喃道:“小三!小三?这名字怎地如此的别扭,哪个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儿取这样的名字,太也不雅,伤风败俗,不好,不好!”

  苏小三笑道:“吴老不喜欢叫那就不叫便是,我倒是不觉得怎生不好。”

  吴僼大声道:“不成,不成,这‘小三’我是决计不会叫的,难道要叫你做阿猫阿狗么,这哪里是人的名字。我看你眉清目秀,英姿凛凛,居然叫了‘小三’,这成何体统,往后我不叫,你也不许叫,若是让人家知道我吴僼认识了个‘小三’,那还成什么样子!”

  苏小三搔了搔头,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依你看我该叫什么才好?”

  吴僼沉吟了片刻,忽地望见屋外青山白云,朗朗乾坤,心中舒爽,不觉计上心头,一拍大腿,笑道:“青云,你便叫青云,苏青云!青山雄浑,桀骜不羁;白云飘渺,高洁傲然,如何!”

  苏小三道:“青云,苏青云,那好得很,好得很,今后我便叫苏青云啦!”其实先前吴僼说的那一番话,他也不知其间道理,只觉得这“苏青云”比“苏小三”说来更是朗朗上口,霸道非常。而他是本山野粗人,自然也不在意旁人如何称呼。

  谈笑间,那一盘盘野味已被一扫而空,酒过三巡,吴僼已然泛起了一丝醉意,想着自己竟能死而后生,无不感慨,叹了口气,站起身,一拜到底:“小子,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若用得上老身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了。”

  苏青云惊道:“吴老你这是作甚!你是长辈,我是小辈,怎可受这般大礼!咱们相逢便是缘分,又何须如此客气。是了,这数月前我便想问着此事,吴老你是怎地伤成了这般模样,又是从何处来的?”

  吴僼道:“这可是说来话长。数月前,我遭那龙虎山道士追杀,不料这些个臭道士见着单打独斗非我敌手,又邀了数个帮手,一来二去,便有十二人之多,后同我于长安城中大战了一番。虽他们人多欺负我人少,我也是不惧的,但终是寡不敌众,不得耍了个手段,耗去自身大半元神,使出那双伤咒术,才得以脱身,御风逃走。可不想那些臭道士竟而穷追不舍,我先前已是身负重伤,眼下又哪里是他们对手,打到后来,连着被数道咒符击中,失了意识,从空中摔了下来,之后的事,想来你也是知道了。”

  苏青云恍然道:“原来老丈是修道之人,即都是同门,为何又要这般相斗相杀,太也没趣。”

  吴僼哈哈笑道:“当真没趣,当真没趣得紧。虽是同门,却非同道。我看你久居山中,于世上之事知之甚少,可当真白活了。我便与你说罢,如今大唐盛世,那中宗老儿,便是当今皇上,最好求仙问道,广修庙宇,引得天下间人人趋之若鹜。自中宗老儿颁了圣旨,要招那得道之人为大唐国师,这可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肥差,闹的人人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妄要将天下玄门尽纳自己麾下。便是同门相残,那也不足为奇。”

  “而玄门之中,又有仙、鬼二道之分。这仙道一脉,讲究的是修身养性,以阴阳五行之法、仙家之术,抱朴归元。有道是‘百年修真悟道,一朝得道成仙’;这鬼道一脉,虽也以其为旨,但却与仙道是背道而驰,多以鬼神之力,地煞之气凝炼自身元神,所用之法,或诡谲,或阴损,但皆以求速成仙法,羽化飞升。只因鬼道中人所用之法大多滛邪无道,损己害人,被仙道所不齿。百年来这两大派系不知有过多少厮杀争斗,仙道视我鬼道为眼中钉,为正大玄门,多番发难剿杀。以至如今鬼道势弱力微,一蹶不振。”

  苏青云点头道:“吴老想来是鬼道一脉的了。”

  吴僼笑道:“不错,天下间素有‘五派二宫三魔君’之称。仙道一脉,分龙虎天师道、华山凌霄派、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青城派之五派,其中以前四派位首,那青城派不喜凑世间热闹,山上一干老小,整天不是打坐就是闭关,行事邪乎,因此也无人爱去搭理。而我鬼道一脉,却没分得这般细致。只因那修行之法千奇百怪,故大多各自为政,可虽是这般说,却也有个领头的,便是那昆仑山玄月、焚仙谷紫薇二大仙宫了。”

  “至于那三魔君,其余二人生死不明,说了也无用。而老夫便是其中之一,人称‘青糜道人’的便是我了。嘿嘿,小子,你如今可是后悔将我救了?老夫可不是甚大善之人,死在我手里的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啦。”

  苏青云暗道:“原来如此,我该好好记着……”继而摇头道:“善恶之道,终归人心,心善才是真善,心恶才是真恶。怎可由表判之。我看老丈不像恶人,虽是杀了这许多人,想来也是有因。若真是滥杀成性,我此刻便早已命丧黄泉啦。”

  吴僼闻言心中大悦,哈哈笑道:“要是那些臭道士都有你这般见识,那当真是天下太平了。”

  苏青云道:“追杀你的那些道士,又是什么来头?以多欺少,太也可恶。”

  吴僼道:“便是龙虎天师道这些牛鼻子了。”

  苏青云“啊”的一声道:“天师道龙虎宗,这倒是如雷贯耳得很。听闻龙虎宗弟子常常于百姓悬壶济药,处处替人捉妖除魔,在城里我是见得多了,却不似这般大恶之人。”

  吴僼冷笑道:“嘿嘿,那倒也不见得,你方说看人不可由表判之,却又说着那些臭道士不似大恶之人,哎,毕竟你涉世未深,终究还是不知道的。那龙虎道士从上到下,从老子到小子,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之辈。数年前,你可见过那些臭道士为置我于死地,不惜杀光了半个镇子一百五十口性命。又曾见过诸派子弟荒滛无道,借采阴补阳之说,宿柳眠花;更于皇宫之中,以炼制长生金丹为由,强占后宫嫔妃,又怕自家老子知晓,竟是狠下杀手,却反嫁祸于我鬼道中人……嘿嘿,我道中人虽非什么正人君子,但个个坦荡荡,杀一人便杀一人,更不殃及无辜;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嫁祸他人。”

  吴僼这一番话虽是简短,却也说得苏青云心中愤然不已,不觉握紧了拳头,往桌上重重一砸,说道:“这般恃强作恶,当真无耻,却没有人管上一管么。”

  吴僼道:“这你又是不知道了,天下修真之道,大抵分三大宗,一为玄门道宗;二为佛门禅宗;三为魍魉妖宗,既是万物得天地灵气,千年成精,化为人形,修仙得道之属,独立于佛、道、人三界之外,与世无争。而当今中宗老儿又是痴迷道家仙术,故玄门仙道者一枝独大,四处为虎作伥。虽佛门向来与其不合,两家不相往来,常常不是兵刃相接,便是口角之争,但碍于中宗老儿的面子,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只管吃斋念佛便好。可我鬼道向来便被视为妖邪之物,前后受敌,当真没了出头之日。试问天下间,除了皇帝老儿,谁还能管得住那些臭道士。”

  苏青云叹道:“世间有道,因果循环,似这等胡作非为,终造报应。”

  吴僼忽然大骂道:“报他个奶奶,天下人恨不得将我道中人诛之而后快,那些个牛鼻子,自己明着干了伤天害理之事,却都算到我们头上来。旁人也不管甚么是非不是非,只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哎,自从二十年前,那武后无端的得了煞病,不想仙道中那几个百年不死的老混头子,这时竟而携手言和,沆瀣一气,一齐上京进谏,上奏那病是因我道中人暗中作祟而起,又言我等意欲扰乱龙廷,大有夺权篡位之嫌,必当除之,以绝后患。你想那混娘们岂能不信,立时就下了一道圣旨,着仙、佛二道,并同三十万御林军于三月之内剿灭鬼道一脉。”

  “继而那三月之中,腥风血雨,天下大乱,死伤者不计其数,大多更是无辜百姓。到得后来,我道寡不敌众,二大仙宫惨遭屠戮,众人死的死,散的散,而当年令人闻之丧胆的鬼道三魔君,如今也只剩我一人了,其余二人自天山之战后,再不得音讯,眼下也不知生死如何。至此我道一蹶不振,日渐式微,这数十年来也未见出得个什么旷世奇才,光凭我等这些个老头子,能管甚么用。”

  苏青云狠狠道:“如此这般,竟还要赶尽杀绝,还枉称什么玄门正宗,我看都是些猪狗之辈,还不如都杀了的好。”

  吴僼摇了摇头,叹道:“道亦有道,道亦有道,大恶大善本是一念之差,天下间又哪里有甚么是至善,有甚么是至恶的,世人终是太过肤浅……不说啦,不说啦!”

  苏青云转过头,撇了一眼窗外,只见那金轮西沉,倦鸟归林,天边晚霞熠熠,竟是已到了日暮时分。不想同吴僼这一番谈话也消去了半天光景,只觉着肚中饥饿,方想到日间才得吃了半块獐肉,其余却都被吴僼一扫而空。于是打了个呵欠道:“说了这许多,却忘了已到了饭点。吴老,你该把药吃了,我再将那余下的獐肉煨上一煨。”说着便转进后屋去了。

  灯火黯淡,夜风习习,那春寒料峭,兀自有些许乍暖还寒之意。屋内炉火未尽,微温熏人,惹得一阵的浓浓睡意。二人用过晚饭,已感疲惫,便都各自歇息去了。冷月融融,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吴僼不觉被那“凿凿”之声惊醒,只因昨日猴儿酒喝得多了,那后劲忽发,头晕脑胀,本想一觉睡到晌午时候,眼下只得翻身下榻,朦胧中又骂了两句,才晃晃悠悠地去寻水洗脸。待得穿了衣衫,用过早饭,循着声响,出了门,转至后院,却原来是苏青云在伐薪砍柴,方甫要上前说些抱怨的话语,一瞥眼间,却瞧见他用来砍柴的利器竟是一柄生锈的长剑,心中不觉怪异,走上前去,问道:“青云,你怎地使柄破剑来砍柴,也不觉着钝么?”

  苏青云笑道:“若是旁的剑,定是钝的,使不得。可这柄剑却不同一般,轻重方好,竟比平常铁斧锋利了许多,甚是称手。”

  吴僼听闻,更感奇怪,不觉好奇心起,说道:“拿来与我瞧瞧,兴许能看出个名头来,若是个什么神兵利器,你是受用无穷了。”苏青云摆摆手,将那剑抛了过去,便在这一瞬之间,吴僼却瞧见了他右臂之上有个暗红色的纹印。刹那间,他心中有如雷击,猛地一阵,但又不得确信,兀自摇了摇头,接过剑来,仔细看了一番,只见那剑古朴素雅,约有七尺七寸,其上锈迹斑驳,似是千年古物一般。而那一边剑刃之上,却是露出了一道金光熠熠的锋口来。原来是那砍柴时锈迹脱落,方显了出来。此刻吴僼心中更是惊愕不已,喃喃道:“莫非,莫非……”却又说不下去了。

  第3章 遇险

  第3章 遇险(本章免费)

  吴僼自瞧见苏青云手臂上的纹印同那锈剑之后,心中又是惊,又是喜,看着左右无人,赶忙将他拉入屋内。一把抓过他的右臂,拉起袖子,仔细端详了起来,看了一会,暗道:“错不了,错不了,这便是饕餮纹印,这小子竟是‘轩辕剑使’之后。想来那柄剑也不是凡品,应是那上古神兵‘轩辕古剑’不错了。如今让我撞见,嘿嘿,天意如此,要让我道重振旗鼓……”

  苏青云奇道:“吴老,你这般一惊一乍的作甚……”吴僼也不搭理,问道:“这手臂上的纹印你可知道?”

  苏青云忽然笑道:“哎哟,你说这个,这哪里是甚么纹不纹,印不印的,自打我懂事起,就见着了,如鬼画符一般,擦又擦不去,我想不是疤痕便是胎记了罢。”

  吴僼又问道:“那这柄剑又是从何而来?”

  苏青云道:“这也是自我懂事起,便就有的了,我见那上边锈得厉害,想来卖也没人要,用来砍柴倒是称手得很。”

  吴僼心中恍然:“原来这小子却什么都不知道。”又问道:“你父母何在?”

  苏青云有些燥了,说道:“吴老,你怎的竟问些无趣之事。我父母早就死啦,只记得十五年前,他们将这柄剑留与了我,也没说什么,就走了,直到如今也没再回来。”

  吴僼心下恍然道:“原来如此!二十年前却得以逃出了生天……”跟着又道:“这剑来头不小,你可收好了,日后还使得着,别再用来伐薪砍柴,忒也暴殄天物。”苏青云心中疑惑,但也没想太多,只得点头应诺,径至后屋收好,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天夜里,吴僼躺在塌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双手枕着头,心中暗自忖道:“再过得数月,便是那五百年天劫之期,想来仙道那些牛鼻子自认这事能瞒天过海,也是我因祸得福,撞上了这小子。如今我道之兴衰,便都在他身上了。眼下那轩辕古剑的锈迹正渐脱落,届时剑中灵气上冲九霄,引得天地撼动,那些老混头子定会寻到这来。我不如将那二十年前的事说与了他听,再教这小子修习我鬼道之术,一来修身成仙,二来也可助我道东山再起……唔……不妥,不妥,我若说与了他听,他年少意气,报仇心切,定是不能安心修道,反倒误了大事……而我即便说与了他听,我无凭无据,他又怎生相信……不若先教他修习道术再做计较。”

  “只是……只是……若真破了那五百年之劫数,这人间怕是要有大灾祸了。那些臭道士死了倒也无甚可惜,只是那无辜百姓,万万生灵,怕是要遭涂炭……哎,罢,罢,日后得事谁有算的准,杞人忧天,枉自断肠……”想到此处,心中有了计较,便也没了什么烦扰之事,不觉困意袭来,便昏昏睡去了。

  这日天光正好,万里晴空,满山新绿。山道旁草长莺飞,鸟鸣凿凿,涧中水流涓涓,鱼虾潜跃,尽显一派生机。苏青云哼着小曲,满载而归,一路玩赏,信步而行,那不时从远处飘来的山雾,衬着万丈悬崖,更是有如那人于天上行,居于仙境中的渺渺之感。苏青云边行边看,心中惬意非常,自语道:“做神仙便是这般境界了罢,倒也不错。只可惜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却尝不到这些个山珍野味,太也可惜。”

  正行至山腰处,忽听得从一旁草丛之中传来一阵“呜呜”哀鸣之声。他好奇心起,便循声找去,拨开草莽,却看见一只毛色银白的狐狸正卷缩在杂草之中,浑身瑟瑟发抖。一只前足血迹斑斑,那血迹兀自未凝,想来是受伤不久。苏青云道:“好漂亮的狐狸!只是我还未曾尝过这狐肉是甚个滋味,今日倒正好撞上……”还未说完,又听得那狐狸“呜呜”数声,眼中泪光莹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苏青云蓦地愣了愣,笑道:“说笑,说笑,你可别当真啦!幸得遇上了我,若是换着旁人,却没这般走运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说道:“这伤药是我花了好些功夫才配好,臭是臭了些,却是有效得很。”说着从瓶中挑出些许,伸过手,往那伤口处抹去。那狐狸竟也不闪不躲,就这么随着他涂抹膏药。跟着他又顺手从衣衫上撕下一条碎帛,包扎了一番,便算是好了。这才站起身道:“你看能走不能。”那狐狸似是懂了他说话之意,兀自抬起前足,动了动,继而又呜呜两声,算是应了。

  苏青云喜道:“能走了便好,别再要让人逮着啦!”过了片刻,那狐狸却是动也没动,苏青云道:“你怎地还不走……”忽而恍然道:“哎哟,想是饿了罢,也算你走了大时运,我身上正有些烧鹿肉……”说着解开包袱,撕下一小块鹿肉,递了过去。不想那狐狸忽地跳将起来,往苏青云手上咬了一口,继而衔着鹿肉,径自往山中去了。

  苏青云“哎哟”一声,那两排齿印处立时鲜血淌淌,可他也不在意,只笑骂道:“你这狐狸,倒也真会记仇,我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却将我咬了一口。”摇了摇头,胡乱将血拭了,上好膏药,便要动身而返,忽然空中风声猎猎,眨眼间,身前已然多了两个人来。

  那两人一身素锦大笔,盘发束冠,背后一柄七尺剑奕奕生光。苏青云吓了一跳,见着是两个道士,而衣衫光鲜整齐,有板有眼,隐隐又透了一股凛凛正气,想来便是仙道一脉的了,却不知是哪门哪派。

  苏青云虽觉着眼前这两道士一身的正气浩然,威风凛凛,但心中却不觉感到一丝的厌恶,撇了一眼,也不搭理,扭头便走。不想那两道士却先行一步赶上,叫道:“这位小哥,留步,留步!”说是这般,却将那山林小道挡了个严实。

  苏青云不得住了脚步,冷冷道:“怎么,如今道爷也做了山贼盗匪?”

  那两道士不觉双眉微颦,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愠意,但随即笑道:“小哥也当真会拿我俩消遣。还请教小哥,可曾见着一只银狐经过此处?那孽畜伤了前足,我等循着血迹一路追赶至此,却于此间没了痕迹,望小哥详细。”

  苏青云笑道:“哎哟,原来不是要当山贼盗匪,却是要当猎户来了……”忽地脸色一沉,淡淡道:“没瞧见!”心中暗道:“这两人不安心修道,寻只狐狸作甚。当真无趣之至。”

  那两道士见他戏谑玩笑,心中怒气渐生,又想着他不过是个山野村夫,不识礼数,既是没见着,也不愿与他啰嗦。方甫转身便走,这时其中一人却瞧见那一旁的杂草倾倒凌乱,其中血迹斑斑;又瞧见苏青云衣衫之上有得些许血渍,而那手上更是有圈齿印,不觉心念一转,便有了计较。跟着“咦”的一声,装作吃惊道:“小哥,你这手是怎地,这么放着可是不好。不如我与你治一治罢!”

  也不待苏青云答应与否,那人身形一闪,抓起他的右手,探出双指,轻轻一按,口中默念了一句,只见一道符咒于手背上一闪而过。苏青云只觉头脑一阵晕眩,猛地将手甩了开去,怒道:“你……你干什么!”

  那道士冷笑一声,转到另一人身旁,与他耳语了一番。那人道:“小哥,你救了那孽畜,却没甚好处,还是交了出来罢!”

  苏青云心中大惊:“他们怎地知道,当真是奇了。”心知如今已是隐瞒不过,便随即大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等既是修道之人,应该明白得很,如今跟只狐狸过不去,还不如快快还俗种田去罢!我便是不说,那又怎地!”

  那人叹了口气道:“小哥,那孽畜可不是一般的山野走兽。那是千年狐妖得道成精,即是妖类,如若不除,定要为祸人间。你便算是替天行道,就交了出来罢!”

  苏青云暗道:“原来是个狐妖,难道这般通达人性。吴老曾说这魍魉妖鬼之属独立于佛、道、人之外,既是与世无争,又怎地会为祸人间。这两道士也要这般赶尽杀绝么。”跟着喝道:“是妖又怎样,说什么为祸人间,全是胡说八道。若是这般,方才又怎么不取了我的性命。你们这些臭道士,各各恃强凌弱,为非作歹,才是那为祸人间之辈!”

  那道士做火道:“臭?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