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磁带,本尼·阿历西亚已经听了三遍。听到精彩之处,他往往要揿停止键,倒带重听。两天前,他又听了一次,那是他乘飞机去佛罗里达的时候。他坐在头等舱,套上耳机,一边听一边呷着饮料。当听到帕特里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求饶声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这几天本尼·阿历西亚却难得发笑。他已经肯定帕特里克作了全部招供。而仅凭这些供词,是无法找回那笔巨款的。帕特里克知道自己终究要被逮住,于是把钱交给那个姑娘,并让她藏了起来。除了她,谁也不知道钱在哪里,包括帕特里克在内。真是聪明绝顶的做法。没有丝毫纰漏。
“你看找到她要花费多少代价?”本尼·阿历西亚问斯特凡诺。两人正在房内用午餐。这个问题,他已经提了无数次了。
“你是指钱,还是别的什么?”
“恐怕是钱。”
“很难说。我们只知道她是哪里人,不知道她藏在何处。不过她很可能会在比洛克西一带露面,因为她的情人就在比洛克西。这方面可以想想办法。”
“要多少钱?”
“我想想看。大概1o万美元吧,不能保证一定成功。把这笔钱划出来,花光了我们就停止。”
“联邦调查局会不会察觉?”
“不会。”
阿历西亚搅拌着他的午餐——西红柿汤面。那笔巨款已经追出一点眉目,就此罢休未免太傻。虽说干下去困难很大,但得到的回报也更大。这四年来他一直在打这个主意。
“假如你找到了她呢?”他问。
“那就让她说话。”斯特凡诺答道。想到他们要用对付帕特里克的那套办法来对付一个女人,两人相互做了个鬼脸。
“他的律师那里呢?”阿历西亚最后问,“我们能不能在他的办公室和电话线上安装窃听器,偷听他和委托人的谈话?他们肯定要谈到我那笔钱。”
“这是可能的,你真想偷听他们的谈话?”
“还用说吗?想想看,杰克,9ooo万美元。扣除三分之一给那几个吸血鬼律师,也许有6ooo万美元,我当然想这么干。”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你是知道的,那律师可不笨,他的委托人也很谨慎。”
“得了吧,杰克。你的本领我是知道的,你准有办法对付。”
“我们先盯梢他几天,看他有什么安排。事情急不得,反正他的委托人一时也动不了。眼下我关注的是联邦调查局不要碍我的事。有几件事,像撕掉办公室的封条,拆除电话里的窃听器,我需要他们马上替我办。”
阿历西亚挥手不让他说下去。“你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说不上,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先吃你的午饭,那些律师正等着我们呢。”
斯特凡诺先离开套房。他走出饭店,朝一辆违章停在i街的汽车里的两名特工客气地挥了挥手,然后加快步子,向相隔7个街区的律师的办公室走去。过了1o分钟,阿历西亚叫了辆出租车,也离开了宾馆。
斯特凡诺在挤满律师和律师助理的会议室里呆了一个下午。双方的律师——斯特凡诺的律师和联邦调查局的律师——用传真机来回传送协议。最后各方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联邦调查局同意不对斯特凡诺和他的客户进行起诉,而斯特凡诺也答应把有关搜捕帕特里克·拉尼根的一切情况告诉他们。
斯特凡诺确实打算把自己掌握的大部分情况告诉联邦调查局。既然搜寻到此终止,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了。审讯收效甚微,只问出了一个藏钱的女律师的名字。鉴于该女律师已经失踪,联邦调查局未必愿意耗费时间和精力来寻找她的下落。干嘛要找她?那笔巨款并不属于他们。
尽管他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其实非常希望联邦调查局停止对他的马蚤扰。斯特凡诺太太整天唠唠叨叨,家庭压力非常大。倘若他不能很快恢复使用办公室,公司就得关门了。
所以他打算满足他们的愿望,把大部分情况告诉他们。不过他花了本尼·阿历西亚的钱,总得继续设法寻找那个姑娘。要是运气好,也许能将她逮住。他还派了一些人去新奥尔良监视拉尼根的律师。这些具体事情都不必让联邦调查局知道。
鉴于联邦调查局比洛克西分局没有任何合适的地方,卡特要求治安官斯威尼在县看守所替他找一间办公室。想到联邦调查局要把触角伸进他的管辖地,斯威尼感到极不舒服,不过他还是勉强同意了。他腾出一个杂物间,搬进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拉尼根专案室算是挂了牌。
然而他们却没有多少材料。帕特里克诈死时,没人把车祸和谋杀联系起来,因而没有努力搜集一些物证。后来那笔巨款被窃,怀疑产生了,但破案的热情早已降了下来。
卡特和哈里森县探长特德·格里姆肖仔细清点了他们少得可怜的材料。他们有1o张车祸现场的彩色照片。这些照片是当年格里姆肖拍摄的。两人一道把照片钉在一面墙壁上。
现在他们知道了火势特别旺的原因。显然,帕特里克在车内放了几塑料桶汽油。正因为这样,铝质座位架熔化,车窗毁坏,遮泥板断裂,尸体不像人样。那1o张照片当中,有6张是关于尸骸的。它位于前排右侧座位,看上去像一团黑乎乎的焦炭,仅露出半截髋骨。那辆汽车连续翻了几个跟头,离开公路,翻人一条深沟。它是从右侧开始着火的。
治安官斯威尼将汽车残骸保留了一个月,然后将它连同其他报废的失事汽车,卖给了废品收购商店。之后,他为这事感到非常后悔。
那1o张照片中,还有几张是关于失事汽车周围的现场。树木野草均烧成了黑色。志愿者战斗了一小时才把火扑灭。
非常凑巧的是,帕特里克已经要求将自己的遗体火化。按照特鲁迪的说法(她曾于葬礼后一天接受了一次问话),帕特里克是突然作出这种决定的。他要求死后遗体火化,并将骨灰葬于该县最美丽的公墓——洛克斯特格罗夫。这时离他失踪不到11个月。他甚至修改了遗嘱,加上了有关火化的条款:他死后,由特鲁迪负责将其遗体火化;万一她和他一道死去,由卡尔·赫斯基负责将其遗体火化。此外,他还在遗嘱中就葬礼之事做了具体安排。
他的这一动机来自某个委托人死后的家庭纠纷。由于计划不周,该委托人死后其家人对殡葬方式争吵不休,最后连帕特里克也卷入其中。他甚至劝说特鲁迪挑选自己的墓地。特鲁迪将自己的墓地选在他的墓地旁边。但两人都清楚,只要他先死,她会马上另做选择。
负责火化的工人后来告诉格里姆肖,帕特里克的遗体火化已在那辆汽车里完成了9o%。当他把尸骸推入2ooo度的炉内烧了一小时后,扫出来的骨灰仅4盎司重。这是他迄今所见到的重量最轻的骨灰。而且他不能对尸骸做任何判断——男性,女性,黑人,白人,年轻,年老,大火发生前死活,等等。他并非不想说实话,而是实在没法说。
在卡特和格里姆肖手里,没有尸体,没有验尸报告,也没有那个屈死鬼的任何信息。帕特里克凭借一种最能毁灭证据的方式——火,极其出色地掩盖了自己的一切痕迹。
那个周末,帕特里克是在一个破旧的狩猎小屋里度过的。该小屋在格林县境内,离利夫镇不远,毗邻迪索托国家林地。两年前,他和杰克逊县的一位大学校友把它买了下来,并打算略加装修,作为度假之用。那里太具有乡村气息了。秋冬两季,他们猎鹿;春天,他们打火鸡。随着夫妻感情的逐渐恶化,他在小屋过周末的时候越来越多。从他家驱车到小屋仅一个半小时。他声称可以在小屋上班。那里是多么宁静。他的校友——小屋的另一主人——听了没有在意。
特鲁迪假装埋怨他周末经常不在家。但其实,兰西就藏在附近,正等待帕特里克外出。
1992年2月9日晚上,帕特里克打电话给妻子,说就要离开那个小屋。他刚刚完成一份复杂的上诉辩护状,非常疲倦。兰西继续鬼混了一小时才悄然离去。
在斯通县与哈里森县交界处,帕特里克把车停在一家乡村商店的门口。他买了12加仑汽油,共计14美元21美分,用信用卡付了款。他还和店主维哈尔太太聊了天。两人已经很熟。这位老太太认识许多过往的猎手,尤其是像帕特里克这样喜欢在商店停留、并自夸会打猎的人。后来她回忆,帕特里克情绪很好,只是说自己很累,因为整整工作了一个周末。她听了这话觉得奇怪。一小时后,她听见警车和消防车从门前急驶而过。
帕特里克的那辆布莱泽牌汽车被发现翻倒在8英里路之外的深沟里。这条深沟离路面8o码,整个车身吞没在熊熊大火中。一位卡车司机最早看见火焰。他试图上前救火,但在离着火汽车5o英尺处,眉毛就被烤焦了。于是他用无线电呼救,然后坐在树墩上,无可奈何地看着它燃烧。由于它是向右侧着的,底部朝外,所以无法知道里面是否有人。
等到县治安官起来时,火势已经大得看不清车身。野草和灌木也烧起来了。其他志愿者开来了一辆小消防车,但找不着水源。交通堵塞越来越厉害,不久围观的人成了堆。大家默默地站在路边,看着下面呼呼作响的火焰。因为没有发现失事汽车的司机逃脱,每个人都相信他或她将要连同车内的一切化为灰烬。
两辆大消防车来了,火终于被扑灭。治安官斯威尼不知疲倦地守在现场,等候汽车残骸凉却。差不多到了半夜,他发现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心想这可能是尸体。验尸官就在身边。最后那根髋骨证实了他的猜想。格里姆肖拍下了照片。等到尸体完全凉下来后,他们把它收拾干净,放进了硬纸盒。
他们用手电筒照了照牌照上凸起的字母和数字。凌晨3时3o分,特鲁迪接到了电话。在好歹做了四年半妻子之后,她成了寡妇。
治安官决定夜间停止清理汽车残骸。拂晓,他带着五个副手来清理现场。在公路上,他们发现了9o英尺长的滑行痕迹。于是他们猜测,也许有头鹿窜到车前,致使可怜的帕特里克失控。因为火蔓延到各个方向,一切可能有用的线索都被破坏了。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在离汽车残骸131英尺处发现了一只鞋。这是一只没穿多久的耐克牌运动鞋,尺码为1o号。特鲁迪一下子就认出它是帕特里克的鞋。面对拿鞋给她辨认的官员,她伤心地哭了。
治安官猜测,帕特里克的汽车准是连续翻了几个跟头才坠入深沟。也许在此期间,他的躯体也随着翻滚,并将一只鞋脱落,甩出车外。这样解释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他们用拖车将汽车残骸拉离了现场。到了下午,帕特里克的尸体被火化。翌日举行了追悼会,接下来是短暂的安葬仪式。他躲在树上用望远镜观看了这一情景。
卡特和格里姆肖望着桌子当中那只运动鞋。在它旁边,摆着一些证人的证词。这些证人是:特鲁迪、维哈尔太太、验尸官、火葬场工人,甚至包括格里姆肖和治安官。他们的证词均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唯一令人惊讶的证词出现在那笔巨款失窃数月之后。有个住在维哈尔太太商店附近的年轻农妇作证说,她的的确确看见一辆1991年制造的红色布莱泽牌汽车停在路边,位置正好在失事现场附近。事实上她目睹了两次。一次是在星期六晚上;另一次大概在24小时之后,也即汽车着火的时候。
该证词于帕特里克的葬礼举行七星期之后由格里姆肖在那个农妇的家中笔录。这时帕特里克的死已裹上了怀疑的外衣,因为那笔巨款已经失踪。
16
这位年轻人叫海亚尼,巴基斯坦人,是高级住院实习医生。他天生富有同情心。他的英语带有浓重的土音。似乎他乐意到病房和帕特里克交谈,谈多久都行。在他的治疗下,那些伤口正在痊愈。
不过帕特里克没有摆脱精神上的忧虑。“那种难受我无法准确地表达。”他说。这时两人差不多谈了一小时,海亚尼把话题引到了这方面。帕特里克对联邦调查局的诉讼提出后,各家报纸都以醒目位置报道了这个消息。从医生的角度看,诊治一个遭受如此可怕伤害的病人非常难得。任何年轻医生都会为自己接近社会风暴中心感到荣幸。
海亚尼同情地点点头。继续谈下去,他的眼里露出了恳求的目光。
今天,帕特里克当然愿意这样做。“我睡不好觉,”他说,“最多过一小时就听见说话声,后来觉得自己的肌肉在燃烧,再后来我醒了,一身大汗。直至现在,我还是这样。按理说,现在睡在这里,该安全了吧。可我老是觉得他们还在那里,还在追寻我,我无法睡觉,也不想睡觉。”
“我给你服几颗镇静药。”
“别,千万别给我服镇静药,那种药我受够了。”
“你的血液化验结果是好的。有一些残余物,但不严重。”
“我再也不想服麻醉药。”
“你需要睡觉,帕特里克。”
“我知道,可我不想睡觉。要不,又会难受。”
海亚尼在一张表格上写了几个字。接下来是一阵寂静。两人都在思索下面该说些什么。海亚尼觉得很难想象眼前的人是杀人犯,尤其是以那样可怕的方式杀人。
房内黑沉沉的,唯有窗缘透入的一丝亮光。“我想坦率地和你说件事,行吗?”帕特里克问。他的声音比以前更低。
“说吧。”
“我需要长期呆在这里。这里,就在这间病房。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吵吵嚷嚷地把我转移到哈里森县监狱了。在那里,我将和几个流氓合住一间小牢房,那样我就没有生存的希望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你转移到那个监狱?”
“压力,大夫。他们必须逐步增加压力,直至我说出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他们把我丢进可怕的牢房,同强j犯、毒品贩子关在一起后,会给我传递这样的信息:最好开始招供,否则将如此度过自己的余生。那监狱在帕奇曼,可以说再也没有比它更可怕的地方了。大夫,你到过帕奇曼吗?”
“没有。”
“我去过。我曾经有个委托人在那里,简直就是地狱。县看守所也好不了多少。可是,大夫,你能把我留在这里。你只需不断对法官说,我仍然需要你的看护,这样我就能留下来了。大夫,我求求你啦。”
“行,帕特里克。”海亚尼说着,又在表格上填了几个字。接下来又是一阵沉寂。帕特里克闭上眼,呼吸加剧。想到即将被转移到监狱,他极其不安。
“我打算给你作出精神病方面的结论。”海亚尼说。帕特里克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笑。
“为什么?”他假装不明白。
“因为我有这方面的怀疑,你不同意吗?”
“不,我同意,什么时候?”
“大概两天之后。”
“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那就慢一些。”
“慢一些好,在这里,一切事都应该慢慢的。”
“我明白了,放心,那就下星期吧。”
“可以,下下个星期也行。”
那男孩的母亲叫内尔登·克劳奇,住在哈蒂斯堡郊外的一处活动房屋内。不过她儿子失踪时,她是同他一道住在卢斯代尔郊外的一处活动房屋内。从卢斯代尔到利夫大约有3o英里。按照她的回忆,她儿子是1992年2月9日失踪的。这个日子恰好同帕特里克·拉尼根死在15号公路的日子相同。
但是按照治安官斯威尼的记录,内尔登·普鲁伊特(这是当时她的婚后姓名)是在1992年2月13日打电话到他的办公室,诉说她儿子已经失踪。当时她还给邻县所有的治安官打了电话,连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也不例外。她为这件事非常着急,有时近乎歇斯底里。
她儿子叫佩珀·斯卡博罗——斯卡博罗是她第一个丈夫,也即佩珀的所谓父亲的姓;不过她也无法肯定这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至于佩珀这个名字,谁也记不清是怎么叫起来的。她在医院生下他时曾给他取名拉维尔,但这个名字他一直不喜欢。他选择了小时候的绰号佩珀,并执拗地说这就是他的正式名字。无论如何他不愿意人家叫他拉维尔。
佩珀·斯卡博罗失踪时17岁。他读了三次五年级,总算过关。之后他掇了学,到卢斯代尔一个加油站做加油工。他生性孤僻,说话结巴,从小在野外厮混,最喜欢野营和狩猎,常常独自外出数日不归。
佩珀几乎没有朋友,而母亲又不停地纵容他,让他养成了各种恶习。除佩珀外,她还有两个小孩,以及几个男朋友。一家人住在又脏又热的活动房屋中。佩珀嫌挤,喜欢在森林深处的小帐篷里歇息。他省吃俭用,买了猎枪和全套野营工具,于是他成了迪索托国家林地的常客。虽说森林离他家才2o分钟的路程,但对于他母亲却好比相隔千里。
没有明显的事实能够证明佩珀和帕特里克曾经见过面。不过,帕特里克的小屋恰好在佩珀经常狩猎的森林附近。两人均为男性白种人,身高也大体相仿,虽说帕特里克的体重要比佩珀重得多。更令人怀疑的是,佩珀的猎枪、帐篷和睡袋均于1992年2月底在帕特里克的小屋里被发现。
而且两人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失踪。在这之后,经过数月的调查,斯威尼和卡特得出结论,2月9日前后,以及相继的1o周当中,整个密西西比州没有其他人失踪。尽管在1992年2月,该州曾发生几起失踪事件,但失踪者几乎均为离家出走的青少年,而且在春季结束前,无一没有查明下落。3月,科林斯一个家庭主妇的失踪显然是为了逃避丈夫的虐待。
卡特还查找了华盛顿的联邦调查局的电脑资料。结果表明,在帕特里克的汽车着火之前失踪的所有的人当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一位懒惰的卡车司机。他住在阿拉巴马州的多森,离出事地点有7个小时的路程。2月8日那天,他突然失踪,撇下了可怜的妻子和许多债务。卡特对此事调查了3个月,最后断定该卡车司机和帕特里克没有联系。
从调查的情况来看,唯有佩珀的失踪同帕特里克的失踪存在着紧密联系。如果说,帕特里克确实没有随着那辆布莱泽牌汽车一道被焚毁,那么现场发现的那具尸体就是佩珀。对此,卡特和斯威尼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当然,这个结论纯属推测,在法庭上得不到承认。因为说不定帕特里克路上捎带了一个要求搭车的澳大利亚人,或者一个身份不明的季节工人,或者一个无钱乘车的流浪汉。
他们手头还有一份8个失踪者的名单。其中包括莫比尔的一位年迈的绅士。他最后一次露面时恍恍惚惚地驱车朝密西西比州的方向驶去。还有休斯敦的一个年轻的妓女。她对朋友说要去亚特兰大开始新的生活。鉴于这8个人的失踪均发生在1992年2月之前数月,甚至数年,卡特和斯威尼早已不予考虑。
佩珀依旧是他们心目中最合适的对象,但就是找不到证据。
然而,内尔登却认为自己能找到证据,而且渴求与新闻界共享这个看法。帕特里克被捕后两天,她找了当地一个品行恶劣的律师。该律师曾经以3oo美元的代价处理了她的最后一次离婚诉讼。当内尔登要求他帮助时,他当即同意,并表示免费为她服务。在听取了委托人的叙述之后,他干了大多数卑劣律师所干的事——在比洛克西以北9o英里的哈蒂斯堡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他把啜泣的委托人带到会上同记者见面,以种种污秽的语言指责比洛克西的地方治安官和联邦调查局的无能。四年多来,他们在这方面一直裹足不前,任凭他的委托人忧愁不安。为此他们应该感到耻辱。整整15分钟内,他滔滔不绝,尽量为自己扬名。他暗示将对帕特里克·拉尼根采取法律行动。显然,正是此人杀害了佩珀,并焚尸灭迹,从而为自己窃取9ooo万美元铺平了道路。但问到具体情况时,他却含糊其词。
而新闻界,不顾起码的职业道德,煞有介事地大造舆论。他们在报上印出了年轻佩珀的照片。那是一个看似纯朴的男孩,短短的唇须,蓬乱的头发。于是一副有形的面孔被赋予一个无形的受害者,使他变得极有人性。正是这样的男孩,遭到帕特里克的杀害。
佩珀的境遇被新闻界炒得沸沸扬扬。许多报道直接称他为“所谓受害者”。但是“所谓”这个词在不同的人嘴里是有不同的含义的。在黑暗的病房里,帕特里克独自观看了这则新闻。
在帕特里克失踪后不久,他就听到了佩珀·斯卡博罗已经在大火中丧生的传闻。他和佩珀曾于1992年1月一起猎鹿,还在一个寒冷的黄昏共同坐在林中篝火旁吃烤牛肉。他得知这个孩子实际上生活在森林里,颇感惊奇。佩珀把森林叫做家,而对自己真正的家却不提及。他在林中宿营的本领和生存手段很不一般。帕特里克提出雨天或其他恶劣天气时他可以在他小屋门廊下歇息,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做。
两人在林中见过几次面。从一英里外布满树木的山冈,佩珀可以清楚地看见小屋。每逢帕特里克驱车来到小屋,他就躲在附近。他喜欢在帕特里克散步或去林中狩猎时悄悄地跟在后面。一次又一次,他朝帕特里克扔石块和橡子,直至帕特里克发怒为止。然后两人坐下来进行简短的交谈。对于交谈,佩珀不是很感兴趣,但他似乎希望有这样一个消除寂寞的时机。帕特里克常给他吃糖果和点心。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对于传闻说他杀了这个孩子,帕特里克均不感到意外。
海亚尼大夫饶有兴趣地观看了那则电视新闻。他还读了报纸,向新婚妻子详细介绍了自己有名的病人。深夜,夫妇俩坐在床上,又重温了那则电视新闻的内容。
正当两人关灯准备就寝时,电话铃响了。来电话的是帕特里克。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说身上痛得厉害,心里恐慌,需要人说话。但严格地说,他是囚犯,只能和自己的律师、医生通电话,而且每人每日仅有两次。他不知大夫能否腾出一点时问。
完全可以。于是他又对自己这样晚打扰大夫道歉。现在睡觉是不可能了。他已被那则电视新闻搅得十分不安,尤其是听到人们断言他杀了那孩子的时候。那则电视新闻,他不知大夫看过没有。
已经看过。只见帕特里克蜷缩在床上,房内所有的灯都关上了。他不得不承认,他怕极了,幸亏那些司法助理在外面过道上。他好像听见什么动静,像是含糊不清的吵闹声。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面过道,而是出自房内。难道这是麻醉药造成的幻觉?
原因是多方面的,帕特里克。药物作用,你所经受的伤害,肉体上和心理上的创伤。
两人又谈了一个小时。
17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洗头,为的是有一个邋遢的外表。他也没有刮胡须。至于身上的衣服,他脱下病人穿的轻便睡袍,换上了原先的浅绿色手术服,这件手术服看上去皱巴巴的,海亚尼答应给他重新拿一套。但今天,他需要穿起了皱的衣服。他的右脚套了一只白短袜。不过左踝上面有一圈难看的伤疤,为了引起人们注意,他的左脚没有穿袜,只套上一只与右脚配对的黑橡胶拖鞋。
今天他将出庭。许许多多人都等着他的公开露面。
1o时,桑迪来了。按照他的委托人的吩咐,他带来了两副廉价的太阳镜,还有一顶新奥尔良圣徒戴的黑帽子。“谢谢。”帕特里克说着,戴上太阳镜,在浴室里照了镜子,觉得还满意。接着他又打算看看戴上圣徒帽的效果。
几分钟后,海亚尼大夫也来了。帕特里克在海亚尼和桑迪之间作了介绍。突然他感到紧张、头晕。他坐在床沿,用手指梳理头发,想让紧张的呼吸恢复过来。“要知道,我从没想过会有今天。”他低声咕哝。“从没想过。”他的医生和律师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海亚尼开了一些强镇静药,帕特里克一次吞了两颗。“恐怕我什么话也说不了。”他说。
“一切话由我来说,”桑迪说,“你尽量放松。”
“他很快就会安静下来。”海亚尼说。
有人敲门。治安官斯威尼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帮子助理。双方不自然地互致问候。帕特里克套上圣徒帽,又戴上新买的大号深色太阳镜,然后伸出双手,让他们上手铐。
“那是什么?”桑迪指着一个助理手中的脚镣问。
“脚镣。”斯威尼回答。
“他不能上脚镣,”桑迪粗着嗓子说,“因为他脚踝有伤。”
“确实这样。”海亚尼大夫壮着胆子帮腔。“瞧。”他指了指帕特里克的左踝。
斯威尼思索了一会儿。趁此机会,桑迪发动进攻。“算了吧,治安官,难道你怕他脱逃?他受了伤、上了手铐,前后都是人,能干什么?突然逃跑?你们也不会那么迟钝,对吧?”
“必要时,我给法官打电话。”海亚尼大夫忿忿地说。
“喔,他是戴着脚镣来的。”治安官说。
“你们不必学联邦调查局,雷蒙德。”帕特里克说,“再说他们只给我戴腿镣,没戴脚镣,当时我痛得非常厉害。”
踝镣不戴了,帕特里克被领往外面的过道。那里的穿褐色制服的助理看见他,停止说话,围了过来。一行人慢慢地朝电梯间走去。桑迪走在帕特里克的左侧,轻轻托着他的胳膊肘。
电梯间太小,容不下所有的人。一部分助理急急地跑下楼梯,到门厅和大家会合。他们重新组织队伍,慢慢走过接待处,穿越玻璃门,到了暖烘烘的秋日下。外面已经整齐地停着几辆发亮的汽车。他们押着帕特里克上了一辆贴满哈里森县标志的崭新的黑色汽车。这辆汽车一开动,另一辆载有武装保卫人员的白色汽车跟了上去。然后三辆洗得干干净净的警车相继尾随在后,另外两辆警车跑到前面,为帕特里克乘坐的汽车开路。整个车队穿过一个个检查站,出了基地。
透过他戴的廉价的深色太阳镜,帕特里克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这些街道他不知开车经过过多少次,房屋看起来也是那么熟悉。随着汽车拐入9o号公路,他的眼前出现了墨西哥湾。那里平静、浑浊的海水似乎和他出走前没有两样。公路的一边是狭长的海滩,另一边是远离大海的宾馆和公寓。
他失踪期间,沿海地区出现了繁荣,这完全归结于卡西诺赌场的迅猛发展。还在他出走时,就听说卡西诺赌场要来此地落户。如今一座座富丽堂皇的维加斯式赌场就在他眼前闪过。此时才上午9点半,可停车场已是满满的了。
“有多少赌场?”他问坐在右边的治安官。
“总共13个,还有一些在建造中。”
“难以相信。”
镇静药的效果很大。他的呼吸变粗,躯体也松弛了。瞬时他感到想睡觉。过了一会儿,车子拐入梅因街,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只剩下几个街区路程了。再过几分钟,他的过去就要大声嚷着和他拥抱。马上就要过市政厅。从那里往左,就能望见维厄马奇办公大楼。这幢矗立在老城区的白色大楼他曾经拥有一部分。那时他是博根、拉普利、维特拉诺、哈瓦拉克、拉尼根这五位律师组成的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
维厄马奇大楼依然存在,但里面的合伙关系已经崩溃。
前面即是哈里森县法院,离他过去的办公地仅三个街区。它是一幢普通的砖屋,上下两层,门前有一小块绿色草坪,紧挨着霍华德街的路面。草坪上已经有许多人走动。路边停满了汽车。行人沿人行道急急地走着,他们的方向似乎都是朝着法院。前面开路的警车开始停车,帕特里克这辆车以及后面的车子相继开了过来。
法院前面的人群开始疯狂地朝两侧移动,但到后面被拦住了。那里的警察排成了一堵墙,不让人通过。帕特里克曾经看见几个受审的要犯从后门进进出出,于是明白了怎么回事。整个车队停了下来。白色汽车的门被推开,跳下了十几个司法助理。他们把帕特里克那辆车围了起来。随着那辆车的门徐徐推开,帕特里克终于露面了。他身上的浅绿色手术服与周围司法助理的褐色制服形成鲜明的反差。
一大群新闻记者紧张地挨着那堵人墙而立。另一些正在拼命挤上前。帕特里克随即意识到聚光灯射了过来。他垂下头,蜷缩在司法助理中问。在司法助理迅速押着他向后门走去时,他的头顶上方接二连三响起愚不可及的提问声。
“帕特里克,你对回国有何感想?”
“帕特里克,钱藏在哪里?”
“帕特里克,谁被烧死在汽车里?”
从跨过门坎到走上后梯,整个行程只需很短时问。过去帕特里克不时这样来来回回,那是因为他需要从速找法官签字。倏忽间他觉得一切都很眼熟。水泥台阶已经四年没有油漆了。一行人穿过一道门,又走过了一个很短的过道。过道的一端聚集着许多法院工作人员,他们呆呆地朝他注视。司法助理把他带进与审判室相邻的陪审团议事室。在一张放有咖啡壶的茶几旁边,他坐了下来。
桑迪留在他身边,为他的精神状态担忧。治安官斯威尼吩咐那些助理离开室内。他们去了过道,等候新的押送任务。
“我给你倒杯咖啡,好吗?”桑迪问。
“行,不要放糖。”
“帕特里克,你没事吧?”斯威尼问。
“没事,谢谢你,雷蒙德。”他的声音听来温顺、畏怯,手和膝盖也不停地颤抖。他没有喝咖啡。虽然两只手被铐在一起,他还是扶了扶太阳镜,接着又把帽檐继续拉低。他颓然垂下了双肩。
有人敲门。一位名叫贝林达的漂亮姑娘慢慢把头伸进门内,宣布说:“赫斯基法官要同帕特里克会面。”帕特里克觉得耳熟,抬起了头。他望着门口,轻声说:“你好,贝林达。”
“你好,帕特里克,欢迎你回来。”
他把头扭开了。贝林达是法院秘书处的秘书,所有的律师都喜欢和她调情。她模样长得甜,声音也甜。莫非这四年是个梦?
“在什么地方?”治安官问。
“这里。”她回答,“他一会儿就到。”
“帕特里克,你希望同法官见面吗?”桑迪问,因为他有权拒绝见面。显然,法官的做法是有悖常规的。
“是的。”帕特里克极其需要同卡尔·赫斯基见面。
贝林达转身关上了门。
“我出去一会儿。”斯威尼说,“我需要抽支烟。”
终于,室内只剩下帕特里克和他的律师了。他突然振作起来。“我和你说几件事。你有没有得到利厄·皮雷斯的消息?”
“没有。”桑迪说。
“那么做好准备,她很快就会同你联系。我给她写了封长信,希望你转交给她。”
“行。”
“第二件事。韩国洛基姆电子公司生产了一种反窃听的装置,名叫dx—13o,价格大约是6oo美元,体积相当于一台袖珍录音机,你去把它买回来。不管我们什么时候见面,你都把它带在身边。我们每次商量什么事情前,都要将房间和电话机消毒。还有,你在新奥尔良找家有信誉的保安公司,请他们每周到你的办公室检查两次。这样花费很大,但钱由我来付。有问题吗?”
“没有。”
敲门声响了,帕特里克恢复了颓丧的状态。卡尔·赫斯基法官独自进了室内。他没有披上法官的黑袍,仅穿着衬衣,系着领带,一副老花眼镜低低地架在鼻梁上。从他的花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来看,谁也不相信他才48岁。而这种老成持重的外表,正是他希望的。
帕特里克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卡尔主动伸出自己的手。“帕特里克,见到你太好了。”卡尔热情地说。两人握手,手铐叮噹作响。按卡尔本意,他要张开双臂和帕特里克拥抱。但他现时的身份不允许这样做,于是采取了温和的握手方式。
“卡尔,你身体好吗?”帕特里克说着,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我很好,你呢?”
“这几天好多了。虽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我还是很高兴。”
“谢谢,想不到你——”
“想不到我变化这样大,是吗?”
“确实这样。要是在街上,我肯定认不出你。”
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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