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多,以前有人老给我讲故事”不自觉地,声音低了下去。断断续续,终於停了。那个给他讲故事的人啊,唉,不能想,想了头会痛。
王晔低头看著他,很久很久没有出现的感觉竟像苏醒了样,在心里蠢蠢欲动。咬牙,挤出个嘲讽的笑,给自己。别蠢了!不是都化成恨了吗?他现在脑子坏掉了,难道你的心就软了?
想想当初,你是怎么走出青龙帮的!
“门打开了,他头也不回走了进去,门缓缓地在他身後关上。他站在门後的小道等待野兽来临,他身无长物,野兽来了,他必死无疑。可是等了很久,野兽也没有出现。他忽然明白了,这其实才是那扇通往自由的门!”
“”
“骑士在发觉了这个事实之後缓缓地跪倒在地上悲戚而绝望地哭泣,他保全了生命,而他心胸中澎湃而美丽宁愿为之付出生命的爱情却在这瞬间死去!”
“”
“”
“完了?”
“完了。”
“好啊!万岁!我们去吃刘妈做的点心吧!”
“你不问我了?”
“什么?”
“‘爱是什么?’”
“你不是告诉过我很多遍了吗?爱是这个爱是那个,嘻嘻,还说我脑子有问题,你的脑子也有问题吧?哈哈”
“那你告诉我。”
“点心!点心!我来了~~~!”
第六章
虽然患者在以前没有饶舌的习惯,但也有可能是出於某段时间的自我压抑造成的。
压抑?
是。比如长期地封闭自己,少说话,少活动,精神处於自我控制甚至是强行压制的休眠状态。患者是否发生过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才这样消极面对,将自己与外界半隔离?这样早就应该到心理医生处或精神科就医,否则压抑到达极限,很容易使精神全面崩溃,也就是精神失常。当然很遗憾,患者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所以在崩溃之後会出现与此完全相反的表现,比如你所说的爱说话,开口就停不下来了。但我想这也只是暂时的状况,等发泄完了,加上药物的辅助治疗,慢慢会恢复到他的本性状态。
没有治愈的方法了吗?
这个,精神病的治疗只能慢慢调养,况且他并非由外伤或器质性原因引起病发,心因性精神病很难通过外部器械手段来强制扭转。如果可以,还是送到专门的医疗机构会比较好。把握也比独自在家吃药要大。
关於他的记忆
他并非记忆受损,所有的记忆在理论上都是完好的。但如果受过某些打击,从自我保护的角度,大脑会自动封闭某些记忆。这方面的记忆也许在以後还会出现,也许辈子也不会再想起了,就像真正的失忆样。但鉴於目前他的精神已经异常,所以记忆的完整状态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只能慢慢观察他的表现。
因为副手大多都是青龙帮里出身,对这边的情况比对马来带都熟,会虽然是靠火速吞并其他帮派而崛起,但也渐渐站稳了脚跟。作为异军突起的大帮,虽然王晔强悍冷硬的作风使得道上片风声鹤唳,但他并不冒进,也懂得圆滑地运用手腕,在尤其是手下还有陈川浩这种精明能干能独当面的人物,说实话,他并不太辛劳。至少不比在马来拼搏的那两年辛劳。
诚如医生所说,白湘宇只是需要发泄,两年来的少言寡语在个月里得到了充分的补充。而之後,他就基本能做到有问有答,即使说话,也不会扯大堆。
面对这个已经不熟悉的人,王晔只能暂时观察。反正他也不会惹麻烦,每天都老实地呆在屋子里。
只有次,他们在书房开会时,他突然闯了进去。说“闯”也不太准确。他是敲了门的,只是没等屋里反应,就直接推了门。使得原先敲门的动作根本只是做个样子。
被打断了的屋子里近十个人眼睛齐唰唰地望过去,穿著柔软的纯棉白睡衣的白湘宇局促地站在门口,畏缩的表情十足像个孩子。他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惊慌起来,急忙在人堆里寻找那个人。
只听到那声冰冷的质问响起:“有什么事?”
他抬眼,看到宽大的书桌後坐著的正是他,高兴坏了,急忙伸出手连连招呼他过来:“你来。”
用手撑著脑袋正在听汇报的人锐利的目光对他只是扫,又冷冷地回到桌面上的报告。“刘妈呢?”
那个正担心得不得了的妇人从门的旁边挤出来,紧张地对他陪个笑脸:“先生,少爷他说什么都要来见你,我实在”
“出去!”
“这”刘妈不敢多言,赶紧扯著白湘宇的袖子,“少爷,走吧。先生正在忙我们回房,我给你拿点心吃。”
“不,我得告诉他,很重要的,哎,王晔,我想起来了,真的,你不要听吗?就是那个呀呀,刘妈,我还没说呢这样不行,刘妈”
终於把他弄出来了,连忙把门关好。刘妈擦擦头上的汗,刚才王晔散发出来的寒气,脑子不正常的少爷没感觉,自己是已经万万受不了了。王先生那个人,可不比两年前还是老爷手下的样子了。
就这样,白湘宇被送回了房里。刘妈怕他再乱跑出去惹王晔生气,连房门都锁上了。
经过个下午,书房的门才重新打开。人散尽了,最後出来的胖子全和陈川浩看到哭得脸泪的刘妈站在门边,急忙问:“怎么了?是少爷?”
刘妈只会拿手绢抹眼泪,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稳。“先先生有空了吗?能不能我们少爷?”
王晔去看,宽敞的房间里,白湘宇跪在地板上,笔划地写。无论谁叫,也不理睬。只是写,忘我地,专心地,似乎整个人已经掉进了他写的字里。
晔。
下人每天的勤力打扫,浅棕色的地板光亮得能反射出人影来。现在,靠窗的那小片,已经写满了字,大大小小的“晔”,干涸而变得深浓的红色被夕阳点点渲染上其他色彩。淡淡的金退变成朦胧的橙,很快火烧的红扫过,又被暧昧的紫代替了。
天色渐浓,写字的手指上再也划不出字迹,白湘宇停下来蘸蘸额上,都已经干掉的液体让他疑惑起来。
“刘妈,写不出来了”他坐在地板上,看著终於被放开的刘妈扑到他的面前,把抱住他,不停地哭。
“少爷,少爷,写不出就不写了。你看身上都脏了,来,我们去弄干净。”
“可是”他抬起头,下子看到站在门边阴沉地言不发的人,高兴地跳起来,“啊,你来了。你看,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晔跟你的名字样啊。我怕我又忘了,赶紧写下来。来来,”他过去拉他走近点儿,“看,就是这个字哦,你的也是吗?”
王晔没有看字,只是看著他,眼神冰冷而犀利,试图从那张只在味微笑的脸上看出任何显示著清醒的蛛丝马迹。白湘宇没有得到回应,不解地望住他,两簇眼光的交接,王晔似乎是受不了那水波样清澈润湿的眼睛,眼神闪,答:“是。我的也是这个字。”
“我就说嘛!难怪听起来很耳熟!”白湘宇欢快地拍了下掌,又看刘妈,“刘妈你说是吧?”
刘妈期期艾艾地应著,小心地想过去继续拉他:“少爷,我们去清理下吧”
陈川浩也很不安,这样紧张的局势,任谁都看得出王晔已经在爆发边缘。白湘宇现在疯了,即使把他掐死也不能解王晔积蓄已久的心头之痛。他在後面正要出声分散注意力,就听王晔淡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川浩,把这里整理下。”
不敢轻慢,连忙应了。眼见著王晔那双可以直接把人的脖子拧断的大手把拖住白湘宇就往浴室走。
刘妈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紧赶慢赶地跟在後面连声说:“先生,小心弄脏,我来就行了。”
王晔停下来,回身,刀光样的眼神对她扫,她已经动不了了。“我说我来,你有意见?”看了眼被扭痛了胳膊正呲牙咧嘴的白湘宇,不屑地笑了声,“而且,他早就很脏了。”
拖到浴室里,把不安份的直企图甩开他的手的人丢到椅子上。去找了条干净的毛巾,蘸了温水,回身,看到那个人直挺挺地站在离椅子最远的角落里。
“过来。”从头到尾,他的声音都像浸过了冰水,没有温度。可是湘宇少爷也很强。
摇头,很坚决地把那头柔软的黑发甩得要散开似的。抿紧了唇,表情极其坚定。王晔皱紧眉,直接走过去,把拉过他,再次丢到椅子里。那个人沾到椅子就跳起来,被电了样。
王晔看他那个样子,有几分了然:“为什么不坐?”
“怕。”干净的声音里揉进了胆怯,有小小的颤音。
嗯,就是那么回事。这是小事,懒得再管他。不坐就不坐吧,反正他够高,够得著。
“那过来这边。”主动站开点,靠近洗手池,让他对椅子的恐惧不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边瞪著好象随时会跳起来咬他口的椅子边挪过去,两年的时间他也长高了,能到王晔的下巴,虽然还是瘦。
柔软的毛巾沿著下巴的血迹擦上去,点点,仔细而小心地,开了温水,残留的血被水沾到白毛巾上,化成浅淡的芙蓉花样的水红。
很久没有这样细致而真切地看他了,在明亮的灯光下。依然细腻得看不见毛孔的皮肤,只要稍稍用力,即使是毛巾这样轻软的东西也能在那柔白上留下潮红的痕迹。
资料中说长水帮的帮主有的特殊嗜好,方鸣为了拿到他手上那块地而把白湘宇送给了他个晚上,即使第二天早赶紧接了回来,也躺了快个月才勉强下得了床。不过方鸣也怕他真的被玩坏,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好用的替代品。从此也不敢随随便便再“出借”。
不必看他睡衣下的身体,也能猜到被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不过也是他贱,主动愿意留在方鸣身边,任何苦都是他自找的,王晔丝半点都不会同情。
想著擦著,擦到额顶发际的那个小小的发源地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人,是无法想象只有大概两毫米的很小的个口子,只因在血管密布的头上,就能流下那么多的血。足以让他拿来挥毫写满小块地板的。
热水碰上去,还有些疼,白湘宇“嘶”地倒吸了口气,瑟缩了下,就感到个比毛巾更温热的软乎乎的感觉贴上了他的额角。个柔软而有韧性的东西在来回舔著那个破口,很舒服,很温暖,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暴风雨夜,简陋的旅馆房间里生命中第次感受到“我爱你”。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意地体会。也,听到那声浅浅的叹息。
灼热的阳光从细碎的枝桠间洒下来,暖风徐徐拨动他的衣裳,薄雪样洁白的柔嫩花瓣扫过他的脸庞,那个人在宠爱地细吻,丝丝点点,都是幸福的味道。当他睁开眼睛,会看到晴朗的天空,淡蓝的,又高又远,在手永远触不到的地方。浓郁的芳草,碧青的,又多又密,延伸到眼永远看不完的地方。我爱的人,近在眼前的,伸手就能牢牢抱住。
我不想到天,不想看遍地,只想,只想,和你在起。
幸福地,比所有人都幸福地,在起。
“哒哒哒”门被敲响了,人被惊醒了。眼睛睁开了,他不在这里。
“大哥,少爷的衣服。”
两个沉浸在幻想中的人都是惊,王晔离开了他的伤口,白湘宇放开了双手。
门打开,伏在门上的两个人差点跌进来。
“大哥”
胖子全奉上新的睡衣,小心翼翼地探向浴室里,希望少爷还没被老大拆骨泄愤。刘妈递上内容齐全的救护箱,没有听到哭声,少爷不会被打得已经哭不出来了吧?
东西被把拿走,“砰”!门再次关上。
翻出创可贴,用力地贴上去。刚才刚才都是时冲动。
白湘宇被他的力气按得脑袋直往後仰,回过神,“哎哟!”叫出来。
“把衣服脱了。”王晔拿著新衣服,不耐烦地吆喝。
看他不动,又大声喝了次:“没听懂啊?把衣服脱了!”
他不是没听懂,是不想。
王晔的耐心总是被他次次挑战,今天心情特别不好,别怪他对病人动粗。衣服往椅子上摆,直接上去帮他脱。
“不要,不要!”白湘宇不住地後退,极度的紧张使声音变又尖又高。不管多少次,他都会害怕,颤抖得无法自己脱下衣服。所以常常都是被扯得身破碎。
看他恐惧得连眼神都在抖动,水波连连晃荡,像是随时会倾覆。他皱紧了眉,强自耐下性子:“你的衣服上沾了血,换新的好些。”
“不要!不要!”他说他的,白湘宇只管喊自己的。场面变成鸡同鸭讲。他的长臂伸,搭上了他的肩。
“烦不烦啊?只是帮你换衣服而已”刚碰到他的扣子,他整个人下蹲到地上,缩成团,直不停地摇头。
王晔被晾在那里,看他怕成这样,火气冲到顶点,拳过来,对面的镜子被打得粉碎。
惊脆的碎响回荡在不算狭小的空间里,白湘宇惊得已经忘了恐惧,呆呆地抬头看他。
紧张又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王晔过去把把门打开,丢下句:“帮他收拾好。”说完,扬长而去。
刘妈跟胖子全跌进来,陈川浩在最後,看了眼现场,立即过去拎起救护箱就追出去。刘妈冲过去抱住白湘宇,紧张又仔细地打量:“少爷,少爷,你怎么样?”
“没事的,”胖子全站在被打成放射状散开的镜子前,那中间的凹陷深得似乎已经嵌进了墙壁。缝隙间沾著的血,滴滴慢慢顺著边缘流下来,像极离人伤痛的眼泪。
“大哥只要跟他在起,伤的都是自己。”
陈川浩在书房找到王晔,还淌著血的手指间已经夹住了根烟。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沉思地,看著昏沉暮色中的花园。
“大哥。”轻声地打了声招呼,不必再多说,拿出东西清理伤口,再熟练地替他细细地缠上纱布。
“川浩,我错了吗?”白稀的烟气散著,样飘渺的还有透过轻烟变得空寂的声音。“我是不是应该当时就把他跟方鸣起杀了?现在变成这样,他疯了,我也快要跟著疯了。”
“大哥,”专注地为他包裹伤口而直低著的头垂得更低了,回答像秋天里吹落树叶的风,清冷而无奈,“如果他死了,你还会站在这里吗?”
“川浩”
他抬起头来,因了解而变得悲悯的神色让王晔不自觉地停住了。“大哥,从开始,我们就看得很清楚。所以到了这步,不管是少爷,还是你,都要活下去。”
“川浩,你忘了,小方是怎么死的?”
“我没忘。可是少爷不愿离开,也许有他的理由。小方是运气太差,才会给方鸣抓住。也是我的错,我该跟他起去的。”难过得要落下英雄泪来,当时当日,情同手足的小方。
“那是陷阱,不管谁去都样。可是如果没有他,这个陷阱根本就”
“大哥,如果没有他,什么都不会改变了。没有会,没有你被逐出,没有我们的叛离,青龙帮也会传到你的手上。”激愤的语调转,仍是如雨前的天空般的压抑,“可是没有如果,所以不要再说如果了小方是条硬汉子,他不是为少爷死的,是为了你!为了会。不要把这个再怪在少爷身上,也放过自己吧。”
“川浩,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知道被最爱的人背叛的味道。”
陈川浩收起了救护箱,临走,仍是低靡的语调:“可是我知道,少爷就算疯了,也还是会写那个字。”
地的血红,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笔划,用鲜血写就。铺天盖地地袭来,他不由闭了闭眼。
晔。
我的晔
当初,他笔划写在他的手心。
纷繁的白花如雪翻飞,湮没了绿树长草。
花开季,夏雪无晴。
又有谁,知道花的心情?
手伤隐隐地痛著,代替心滴出看得见的血。
他不是不知道他害怕的原因,而是,不能忍受,在他眼里,把他,和那些人样看待。
痛与痛,是如此的矛盾。
不知过了多久,飘渺的夜色中又响起了夜莺的歌声,阵阵地飘荡,像风起的白羽,凄清而优美。
小小的身影依旧蜷缩在窗的角,明明是那么高的人,却因为太瘦,看起来分外的小。像是抱就能藏在怀里。
歌声停了,安静地看著他坐在对面,两个人靠在窗上,高高的窗,盈润的月,童话书里的插画样美丽。
“为什么总是唱样的歌?”
“因为,思念。那个人,跟你有样的名字。”
“也许就是我。”
“不,你们,不样。”
闭了闭眼,又睁开:“有多想他呢?”
波光粼粼,泛著哀愁。修长美丽的手抚上胸口:“想到,这里会很痛很痛。”
“既然很痛,就不要想了。”
“不行,不想就会呼吸不过来,像要死了样。”
被震动的眼底忽然精光闪。“你今晚的话很少。”
“因为我累了。我今天受了伤。”
“那为什么不睡觉?”
“不敢睡。”
“哦?为什么?”
“因为有鬼,全身血红的鬼我闭上眼睛就会爬过来,点点,慢慢地爬过来,没有手,用骨头指著我,对我说啊──”
在惊惧的叫喊还没有完全冲出喉咙,就眼前花,落入个温暖的怀抱。就像,那个人的怀抱样温暖。
精光掩进了低垂的眼帘,化为细柔,像窗外的星星,都映入他的心底。
大手在安慰地拍著他的後背,低沉的嗓音如催眠般从耳朵传到脑子里:“有我在,谁都不敢来。好好地睡吧。”
把他抱到大,刚刚并排躺上去。他立即向外挪开点,秋水般温润的眼中流露的小心的戒慎和惶恐让人心疼。他没有靠过去,保持著姿势,等他看了会儿,才悄悄地慢慢地移过来。
“鬼不会来吗?”
“不会。”
“如果来了呢?”
“我帮你打他!”
纯黑的瞳孔顺著他的话语映出缠著纱布的右手,嗯,今天亲眼见过,放心了。轻轻的微笑如花样悄然绽放,又靠过来点。
十几分锺後。
“怎么还不睡?”美得如梦的大眼睛依然圆睁,在黑暗中像宝石样熠熠闪光。
“我不习惯在夜里睡觉。”诚实得直白的话让他的心没来由地酸。
要么不敢睡。要么不能睡。
“那要怎么办?”
“我的嗓子很疼了,你给我唱歌好不好?”
“还是讲故事吧。我给你讲个公主和骑士的故事。”
天色微明的时候,王晔就自动醒了。长期保持著早起的习惯,他应该准备下去吃早饭了。
刚要起身,忽然衣服被什么扯住,低头,想起昨晚同情心泛滥的结果。
又是个“好久”──好久没有看著他熟睡的样子了,像小猫样可爱的睡姿,喜欢蜷在起,紧紧地靠著人取暖。忍不住低下头去,细细地看。精灵的容颜,美丽得不可思议,让人永远都看不够。
时间不早了,他该起来了。而且太晚的话给其他人看到,又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小心地把衣角从那双生怕他半夜跑了而拽得紧紧的手里点点地拉出来,好不容易完成了,正要下床,忽然白湘宇声低呼。
赶紧回过头去,是作噩梦,呼吸变得急促,眼睫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不清晰的单音。他伸出手去,想拍拍他,结果还没伸到,白湘宇脸色已变,惊惶地皱起了眉头,不安地翻动起来。
他连忙过去抱住他,企图安抚,怀里的人却声低喘,大喊出个字:“晔──”眼睛蓦地睁开了。
还没有焦距的双瞳对到王晔的脸上,初醒的时分显然还没弄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应该急忙地闪躲,急急地挣脱爬到距离最远的床边,又缩成团,慌乱地双手抱著头,如小兽般带泣低鸣:“我我什么都没说不要打我,我什么都没说不要,不要,求求你”
王晔被他这连串完全依靠身体直觉反应的动作吓楞了,看到他那样的慌张,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像有双魔鬼的手在片片把他的心撕裂。
他慢慢下了床,隔著床对他说:“我不会打你。乖,过来。”
还是摇头,慌得不知所以地摇头。浑身颤抖。
他缓缓地伸出了手,低沉的声音严肃而庄重:“过来。有我在,没有人能打你。”
慢慢地等著,两个人的时间,就像流水经过山涧,潺潺地淌,充满舒缓的温柔。
雪落下来,化作漫天的飞花,白得晶莹,透得过夏日的阳光,是精灵的羽翼。
小兽颤巍巍地抬起头看他,那脆弱而小心的眼神让人心都要碎了。
这是个保证吗?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让人信服?
就像就像晔样。
看著,点点,点点地动作,终於,爬进了那个为他张开的怀抱。
“乖,不怕了。”轻抚著依然颤抖的单薄的脊背,王晔心里的酸涩苦痛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重。
抱住他的刹那,心底的苦涩泛上来:为何,连恨也这样难?
当初踉跄地走出青龙帮,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有个声音在空冥中不停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湘湘
子弹划破长空,带著呼啸而来。纵使身体的反应能带著他逃过第枪,可是变得迟钝的头脑却依然是生命最大的敌人。
零乱的枪响,是胖子全把揪住他往道旁的灌木丛滚。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说,焦急的眼眸里满是了然的同情。
为了追随他,连他也主动离开了。陈川浩和小方留在里面,东山未起的时候,切都还能有个接应。
於是,重回马来,励精图治。
後来,是白起山的暴毙,方鸣掌江山。
白少爷跟青龙帮,成为新帮主的所有。
历史的帷幕,在悄悄拉起。
第七章
第八章
“有天,小兔子跑到面包店,问老板:‘老板,请问你们有没有百个小面包啊?’老板摇摇头:‘对不起,我们没有百个小面包。’‘这样啊。’小兔子很遗憾地走了。
第二天,小兔子又跑到面包店去:‘老板,请问你们有没有百个小面包啊?’老板又摇摇头:‘很抱歉,我们没有百个小面包。’小兔子只好又沮丧地走了。
第三天,老板早早就专门准备了百个小面包,小兔子又来了,它又问:‘老板,请问你们有没有百个小面包啊?’这次老板很高兴地回答:‘有的,我们有百个小面包了。’小兔子立刻拿出钱来,说你猜它说什么?”
唱作俱佳地表演著讲故事,那双笑眯眯的眼睛下伸到他的鼻子跟前,可爱得就像只小兔子,让人对他的强行进来打扰的行为也无法怪罪了。
这个故事,他早就听他讲过。因为这是白湘宇唯会讲的故事,而且是觉得最好笑的故事,每次讲都会笑个不停。他不管是模仿小兔子可爱得不行的语调,还是面包店老板老成持重的声音,都觉得非常有乐趣,著实,这也是个好故事。特别是因为白湘宇的喜欢。
他很顺应表演者希望地摇摇头,不冷不热的态度并没有降低小兔子的热诚,他又马上站好,用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出那只超级欠扁的小兔子的台词:“它说:‘好,那请给我两个。’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哈哈。”
抬头看了眼正乐不可支的自娱自乐者,王晔把手上刚签好的文件递给旁边的陈川浩:“准备车,我带他出去。”
陈川浩被白湘宇的样子逗得其实很想笑,可是看老大那个表情,不敢造次,在肚子里忍到内伤,赶紧接了东西出去。
白少爷为这个老故事终於不再笑时,才发现王晔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深思地直看著他。
“不好笑吗?”他趴在办公桌上,可怜兮兮地瞅他,“以前晔也很喜欢这个故事的,每次都会笑。”
“你觉得我和他,样?”他站起来,拿起外套穿上。拿起铃叫刘妈进来。
“不样可是,有时我又觉得,很像”
轻声地说著,跟刘妈出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王晔靠在桌沿,随手点起支烟,烟雾嫋嫋间,窗外阳光灿烂的花园里似乎可以看见两个笑得开怀的人。
我要去问你家老板,请问你们有没有百个白湘宇啊?
没有没有。少年的笑里有阳光飞扬,晶莹的眼中有清晨草叶上透明的露珠,装作老板的样子粗著嗓子答,我们没有这么多白湘宇。
那就快去准备!我不要百个,两个就够了。
没有没有,两个也没有。只有个,白湘宇只有个!不要就没有了!
烟雾似乎绕进了眼里,视线变得朦胧起来,夏日的风吹过阵,花园里的人与笑声都散了。
只有个。
只有个。
忽然间,他又看到了那双迅速向旁边瞥过的眼,方鸣饱含深意地笑,头微微点,那双眼纯真的看不出杂质,又看向他,然後,慢慢地,眼神不经意地垂下去,对著左边的枪,垂下去
“先生,少爷都准备好了。”刘妈进来说。
回过身,把没吸完的烟用力摁进烟灰缸里。粉身碎骨。
车停在山坡脚。白湘宇从走在这条路上就兴奋异常。下了车就深深吸了大口空气,让青草的味道,阳光的味道,还有风,和树,都吸进身体里。
根本就没再理会过王晔,自己个人“蹭蹭蹭”地下跑到了坡顶,两年没来过这里了!这个人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啊──”大声地喊出来,小花们小草们大树们风啊,阳光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最喜欢这里了!风景很漂亮,夏天来最舒服!”转头面向那个悄无声息站到了身边的人。
那个人似乎是受不了太阳的热烈,微微眯起了眼睛,薄利的唇边浮起个若有似无的笑:“我也是,虽然是第次来,但是来就喜欢上了。”
有些惊讶:“是么?”竟有人跟晔的回答模样?
顾不得了,张开了手臂,迎著风,冲下去──
“小心”王晔的话才刚从喉间转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比两年前更长的草踩下去,走起来已经不太方便了。步步慢慢走过去,白湘宇呈大字形仰面躺在里面,闭起了眼睛。
白得晃眼的花被压倒的,向他倾斜的,围绕著整个身体。薄透的白色衬衫,瓷白的皮肤,混在里面,片青绿白茫。漆黑的头发在花间草上散开,像国画山水里浓墨点染,透出头发下深深浅浅,层层的绿。
忽然就睁了眼,像第次那样。可是,只是恍惚地扫过他俯视的脸,微润的眸慢慢地移到天空,清亮得能在那弯秋水中倒影出丝绒样的云。
慢慢弯下腰去,太低了,撑不住,便是单膝半跪著在他身旁。骑士样。
听到那个像回到了家的精灵轻轻地,似乎只是说给绿草白花听:“如果能死在这里,就太好了”
轻得,像飞花飘落水面的叹息。
又闭上了眼,睡了样。蝉鼓噪得厉害,不能确定,他刚才是否真的说了什么。
个下午,都在山坡上度过。
白湘宇小睡了会儿,便精神地爬起来,孩子样沿著山坡又跑又跳。王晔在坡上看著,他始终在远离那棵大树的地方玩耍,似乎,已经忘了,有那么个地方。
回到家里,已经是身的草叶,还编了花冠,不过王晔不要,於是给了也是扭扭捏捏才接过去的陈川浩。
胖子全等在书房。
“已经查清楚了,天兴帮的老三是受了长水帮的挑拨,他们帮主刘大兴已经应承下来,定会给我们个交代。现在倒是,长水帮似乎已经知道了林永富的事跟我们有关系,现在掌事的二帮主张超好像不太简单。”
王晔沉吟了片刻,问陈川浩:“川浩,你怎么看?”
“我以前也听说过张超的名头。林永富待下面不够宽厚,又喜欢玩变态玩意,出了事上下都得帮他打点,所以他在帮里的声望其实还不如张超。所以这次事情这么顺利,我看张超也暗地里使了不少劲。不过现在林永富死定了,再把我们丢出来当靶子,能让他顺当地当上帮主,二嘛,有个对头,也能收拢人心致对外,众心归的帮派总归有些震慑力。”
“他要拿我们当靶子没问题,反正解决长水帮是迟早的事,万他要动起来,我们还师出有名。可是,就是担心他迫不及待要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毕竟是过江龙,马来的事情拖著,这边的人手还不是最足,条子那边又有些内讧,到时这些都是问题。”
又细细商讨了各个细节,暂订了应对,起吃了饭,会才算开完。
上楼的时候,刘妈正好下来。
“少爷刚洗了澡,又在唱歌了。”
没有靠在窗边,只是半躺在薄薄的地毯上。也许是今天玩累了,唱著歌也没有声音。
多变的夏日天气,刚刚又下了小阵阵雨,现在细雨纷飞,连空气都是润湿的,能滴出水来。
情不自禁,真的只是情不自禁,指节突出的手背滑过丝绸样嫩滑的脸颊,从眉骨到下巴,遍又遍。又想起了那个夏日的午後,开满白花的山坡,躺在花间的少年,阳光从枝桠间透下,光影重叠,交错的丝线,勾勒出美如梦幻的容颜。
有首老歌唱道:爱不释手你的美只愿拱手河山讨你欢
虽然唱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是就是,这样的感觉。就如同两年前,他对白起山说,如果死,能让我继续爱他,你就杀了我吧。
样的心甘情愿。
“我长得很漂亮吧?”在这样的抚摩中,白湘宇忽然开口。似乎能看到人心底的明澈的目光晃晃地看过来,王晔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有些嘲讽地撇起嘴角:“你不是应该听过很多人这样说了吗?”
大眼睛眨不眨地直视他的嘲讽:“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因为他们会对我做那件事。那你呢?什么时候会做那件事?”
“你很希望我做吗?”
“反正总是要做的。你虽然对我这么好,可还是会做吧?”
“你点也不在乎?”
“在乎?在乎是什么?只要你别像最开始时那样粗暴地对我,其他的都样吧。”
原来,他还是慢慢记起来了。
王晔深深地注视著他:“你的晔呢?也不要紧了吗?”
“”这个问题,让他慢慢地垂下了头,灯光下的皮肤白得透明,纤长的眉睫蝶翼般微微地颤著。“他不会回来了,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连身子也又脏又破,他不会再要了他又能干又厉害,定会喜欢上比我更好的人我还差点害了他,他不会再要了他会不会很恨我呢?你说,如果有个人差点害死你,你会不会恨他?”
喃喃自语了会,又几乎是充满希翼地猛然抬头望著他,似乎等待的就是此生最大的希望。
王晔看著那双曾让他沉迷得无法自拔的眼睛,刀样的唇慢慢启开,字顿地说:“会,我会恨他辈子。”
面如死灰。
那眼睛中的生气似乎在瞬间枯竭,仓皇地垂下去,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嘴角浮出个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像是挂在悬崖边原本还紧紧抓著浮草,渴求线生机的手终於松开了,於是,坠下去,坠下去,直到底
“会啊,我想也是”
茫然地小声说了句,又出神地望著地板,半晌,才慢慢爬起来,走到窗边。外面淅沥的雨已经停了,薄薄的雾气中,看得见浅明的月。
“王晔,其实你跟我讲的那个故事,我也听过”
身後已经走到门边的人不发言,房门打开,又关上。他似乎毫无所觉,仍在轻轻地说著:“不过,结局不是那样的”
虽然没有特别戒备,但始终是多了个心眼,小心了几天,也许是林永富快要行刑,长水帮也没有再来马蚤扰。
下午刚进家门,觉得有些累,正寻思著要不要先睡觉,就见刘妈踉跄地冲了出来,慌张得连说话都不连贯:“先生,少爷少爷不见了!”
把抓住她,痛得她眼泪都下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中午吃了饭,他说他要睡下,我就以为没什么事。可是刚刚去看,房间里空荡荡的”
早在他回来前就到处都找过了,他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就换了件白衬衣和牛仔裤──他最多也最常用的装扮。
没有人想到他会离开。毕竟他的脑子还不太正常,怎么会突然生出要离开的心思?
不过,话又可以倒过来,正因为他的脑子不正常,才有可能做出无法预计的举动。因为他从来都是安静的,乖乖地待著,所以没有人想到会这样。是他们疏忽了,竟然以为个疯子会乖乖呆在家里,连人都没有多派个来照管。
王晔忽然有些茫然。走了心下空了下来,那簇火苗似乎剧烈了许多,心上的洞不知不觉已经被研得很大。
他没有说话,陈川浩已经看出了不对,立刻派人通知人手去找。全城搜索,定要找到。
王晔听著他下令,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次,也是这样派出所有的人找他。这次,他应该不会又去买蛋糕了。
飞跑著出门,司机正要把车停到车库,被命令著下车。他自己去找。
“大哥,”陈川浩从後面赶上来,扑在车窗旁,“阿全刚才来电话说,今天发现有几个可疑的人在我们房子周围徘徊,怀疑是长水帮的人。现在那些人又不在了,少爷会不会被”
王晔的眼神如刀,车“唰”地开出去,陈川浩只堪堪听到那句命令:“让兄弟们做好准备,等我的消息。你亲自去趟长水帮,敢动我的人,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还是开车到了那家老字号的糕点店,并在周围细细寻觅,无所获。
放慢了速度在街上转悠,听著手下随时来的报告,没有,没有,没有。
连陈川浩也报告,人绝对不在长水帮。
原来恨著的人不见了,也是会怕的。眼皮不停地跳著,不是什么好事。
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地方。怎么会没想到?
飞也似的掉头开去,最後的希望了,希望他即使疯了,心思也不会变得难猜。
黄昏下的山坡被镀上了层金光,连洁白的花也美得妖冶。
急速奔上坡顶,安静的山坡下能听到些声音。落日的光线依然耀眼,他半眯起眼睛,扫视了遍,便看到那棵大树後似乎有几个身影,放肆地调笑。
坡下的草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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