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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钟二郎吃鬼|作者:CF江苏二|分类:玄幻小说|更新:2025-05-21 10:16:48|下载:钟二郎吃鬼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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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远镜映着的那一边,钟二正压在得趣时,满嘴里“呜呜哎哎”乱嚎乱吼,震得湛华眼冒金星,全身瘫软如泥,任由他颠来倒去翻上折下。钟二郎身上一僵终于撒出精水,湛华忙赶他出去,还没等自己坐起身,又被压着戳了几十抽。钟二对着酡红的屁股啃一口,湛华揪着他的头发道:“我脊背上一阵发寒,你去瞧瞧对面,看哪个没脸的往这里看。”钟二郎笑道:“怕什么,老子一杆金枪常胜不倒,那下作的见了还不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撸动腰间长枪,又往湛华股间抠索几下,意犹未尽欺身攻闯进去。

  第 36 章

  寻常人做妖精打架怎容得外人观览,奈何湛华是个鬼,钟二又不似活人,他两个哪识得廉礼羞耻,日日放浪形骰坦荡如常。这一天湛华在门口捡回一只牛皮纸的大信封,拆开封口从里面抖出十几张照片,仔细一看却见皆是二人近来塌卧上的情景,满纸春风拂槛、艳露凝香,饶是一付乐而忘身。钟二郎指着照片吐沫星子乱飞:“怎么只照你的脸,单给爷留下杆枪!”湛华剜了他一眼,见照片里还叠了一张纸,上面列了时间和地址,心中明白了八九,默默揣策出一番打算。

  原来那峦经哲一边打着杜牵的主意,一边又不甘远远窥看对面风光,他特意借来专用摄相机拍下二人云雨情事,妄图凭此要挟。湛华将计就计如约前往,他行至峦经哲家门,轻声敲击门板,只听着屋里一阵响动,房门猛的敞开来,从屋里探出个鸡窝似的脑袋,生了满脸灿烂浓疮。湛华还未说出话,便被峦经哲一把扯进屋,对方一双手捧在脸上欲要亲吻,湛华忙推开他笑道:“你要闹什么也总得跟我说说话,如此生拉硬套有什么意思。”峦经哲见他是个识趣的,不禁大喜过望,握住湛华的手调笑说:“我头一回瞧见你,魂都飞出半拉去,迫不得已才拍了几张照片搁在枕边赏玩。你万不要动气,我岂是不懂得疼人的,你如今也认得门,日后也该多到这屋里走动。”

  湛华忍着笑意徉作娇羞:“我如今哪还有主意,自然什么都依着你。”峦经哲欣喜若狂忙扯他衣服,忽听到远处一声惨叫,透过墙壁传到这屋里。湛华惊奇问:“这是谁在喊?也不怕坏了嗓子。”峦经哲冷笑道:“是楼下的小伙子,这几日动辙鬼哭狼嚎,怕是快要疯癜了,倒吵得我不得安生。”他眼珠子一转,仿佛炫耀一般,眉飞色舞将整治杜牵的情形侃侃谈出,一只手勾在湛华脖子上,手指尖蹭着锁骨扫过。

  湛华笑道:“原来你竟有这般心机,步步为营给叫人好生佩服。”峦经哲自鸣得意咧嘴奸笑,湛华忽然欺身吻上去,他的舌尖绕着峦经哲的嘴唇兜圈子,像一条蛇顺着口腔直抵向喉咙。峦经哲不知有异,只觉得满嘴香甜滑腻,一股柔软压在嘴里微微颤动,禁不住狠狠含住卖力吸吮,哪知身上精力全无,飘飘然仿佛飞到云端上,两脚悬空再不懂得事。湛华吸出几口精气,砸在嘴里回味品尝,心道这滋味粗淡,尚不及钟二郎万中之一,本是打着饱食一餐的主意,奈何此时先已倒了胃口,只得接了水漱口洗脸,敞开大门扬长而去。

  他乘着电梯刚降下一层,铁门突然拉开来,外边站了个年轻人,神情木讷瞧向自己。湛华心道“这兴许便是叫杜牵的人”,不动声色又将电梯门合掩。峦经哲醒来见湛华已走,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他再翻找自己收藏的照片,竟见所拍画面模糊不清,心中虽然惊疑万分,却也无多思虑,只是后悔到嘴的食凭空飞走,遂把满心愤恨发泄到杜牵身上,不等到天黑便装神弄鬼作起乱子。楼下杜牵又听着天花板上杂音闹将,紧接着水管里传来金属碰击的声响,他眼睛熬得通红,站在屋里一动不动,一直待到大半夜,才摇摇晃晃走进浴室,拧开水管掬了一捧甜腥血液,好像平常一个样,低下脸将血舔个干净。

  日子平淡无奇从眼前滑过,湛华几乎要忘了那个偷窥自己的泼皮,这一天好巧钟二出门买点心,他窝在床上睡懒觉,忽听着有人敲门,只以为是钟二郎忘记拿钥匙,忙跑到门口替他开门,却见来人是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上下打量着自己笑道:“你这身皮真好看。”湛华恍然想起来,他是住在峦经哲楼下的杜牵,跟自己一个样,同是吸食精魄的鬼怪。

  杜牵紧走一步迈进屋里,回过头对湛华道:“那天瞧你从楼上下来,唬得我坐立难安,还以为楼上那人被你先下手吃进肚。为免夜长梦多,没等到天亮便赶到那人屋里,也不消吸他的精气,剖皮剜心滋味更香甜,不枉我那些日子硬着头皮假扮活人。”他往屋里转个圈,吊起眼又笑道:“随着你的气味寻到这里,却是有一事相求。我这身皮囊虽不错,与你一比却不成样子,只求你看在咱们同为鬼魂,将身上的皮让与我。”湛华忍不住道:“把皮给了你,我又拿什么遮掩?”杜牵笑道:“那我可管不着。”伸出手来作势抢夺。湛华边躲边笑道:“你才做了几天鬼,就敢我斗。”他想了想,垂着眼对杜牵说:“你若有耐心,便等这家主人返回来,他身上的精气不知比你吃的那个好多少。”

  杜牵信以为真,真就坐在沙发上巴巴等着钟二郎,湛华跑到厨房捧出碗筷,酒盅子里满上钟二爱喝的绍兴酒。杜牵冷笑道:“休得作这套殷勤,我吃了那个人,还是要揭你的皮。”湛华抿嘴候着不言语。过一会儿,钟二郎抱着刚出炉的酥饼返回家,见屋里坐着个陌生的鬼,忙朝湛华使眼色,他本想问:“能不能吃”忽见杜牵迫不及待扑将上来,钟二郎眼前顿时放出光,扯了杜牵的脖子折作两截,欢欣雀跃往自己嘴里填。湛华见怪不怪端着酒喂他,心道这世道真真的奇怪,有的活人凭白要寻死,有的死人连鬼也做不成。

  花非花,雾非雾,云诡难测,波谲如梦。 钟二郎一大早跑出去,到下午才拎了大包小包回来,湛华本以为他又买了一堆吃食,忙过来张罗着收拾,却见一堆牛肉干下面压着个纸盒子,裹了绸带、贴了纸花,中间粘了一串恶俗桃心。他好奇拾起盒子,抽开封口从里面取出个旋转木马的八音钟,拨开了机关,十几匹珐琅小马欢奔畅跑。钟二郎笑道:“不是给你的。”湛华面上一热,抱起八音钟笑道:“我偏偏要了!”他心中一晃,转而问钟二:“这是你要送谁的?”钟二郎说:“前几天有个同学送了喜帖来,说是结婚请吃酒,总不好空着手过去。”湛华的下巴掉下来砸在脚背上,自己又默默拾起来,满面狐疑问钟二:“你读过书?你上过学?”钟二郎扛起他用力拍两下,拧着湛华的腮徉怒道:“老子读过书!老子识得字!怎么样!唬人吧!”

  第 37 章

  钟二郎的那个女同学名叫沈真,小时候扎两个小辫子坐在钟二前面,上课时总分他瓜子吃,因为自小父母不和无人顾惜,颇是养出付刁钻性子。她如今要跟个叫向荣的结百年之好,大婚当前头脑跟着昏眩,心血来潮邀着钟二参加婚礼。湛华正乐得不必再下橱,拿红纸裹了几个钱,打发钟二拿给新娘子。钟二郎头回凑这样热闹,高兴得无以应承,特特买了西装领带新皮鞋,打扮体面出门吃酒。他虽穿得人模人样,走在湛华前面却像护架的保镖,一会儿绕到湛华身后,又好像替人拎包打杂役。

  二人来到酒店时,新娘子正迈出婚车往大门里走,十几挂炮仗齐声轰响,碎红的纸皮子飞了满天。湛华掩了耳朵朝前打量,见沈真拖着曳地婚纱,抹了鲜红的嘴唇,乍一看也算是美人,新郎官向荣倒是路人面孔,一会儿浮出笑脸来,一会儿又木愣着发僵,无精打睬仿佛还没睡醒。一行人行至酒席上,新人立于正前,端了喜酒含笑对饮,湛华忙教给钟二几句话,本还怕他闹笑话,哪知司仪插科打诨闹起来,一屋的人竟没一个有正经,纷纷对着瓶子喝啤酒,满嘴乱喊要新郎新娘亲嘴入洞房。钟二郎如鱼得水左右逢源,拿五粮液送下基围虾,空出舌头给人讲荤笑话,他嗓门高亢直透云霄,各样人类器官满嘴乱跑,唬得湛华忙在桌底下踢几脚。

  新郎新娘拜过天地,沈真往向荣腮上亲一口,印出两瓣鲜红的唇印,哪知男人更加郁郁寡欢,撇过去闷头不语。沈真被他呕白了脸,当了众人又不得发作,只得掏出烟来点上火,翘腿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一抬眼正瞧见钟二郎,抿了嘴对他道:“吆,钟二郎,你可跟过去一个样。”湛华头回见这号新人,不免多瞧她几眼,沈真朝他狠狠瞪去,眼神一飘忽,红唇忽然勾起,和颜悦色问:“你叫什么名?怎么好像没见过?”湛华指一指跟人拼酒的钟二郎,本想说是他朋友,女人却意味深长笑起来,颈上的蓝宝项链随着肩膀在锁骨上乱颤,烟灰抖落到婚纱上。

  这一场婚礼无多拘束,新郎新娘皆是心不在焉,玻璃吊灯投出几分冷情来,满桌酒菜却应着钟二的心意,啖啖然满面油光,手里抓着个羊蹄膀,双眼紧瞅着对面的清蒸东星斑,手忙脚乱无暇应它。湛华漫不经心替他剥蚌子,不远处坐了两个姑娘私声闲语,一个说金针翅丝太咸,一个埋怨水果不新鲜,她两个实在无话可聊,声音更降下一度,低下身子悄声谈笑:“要说那个沈真,真真是不简单,当年向荣跟洪艳冉都互托了终身,也能被她活脱脱拆散。”另一个应道:“那也是没办法,谁让洪艳冉命小福薄,临到结婚的当口了,竟然死在深山里。”女孩眉稍一挑,拈了颗杏仁抵在嘴唇,欲笑不笑道:“我那天正看到沈真引她去山里游玩,再回来时却只剩一个人,天晓得那洪艳冉是如何死的。”

  澳洲龙虾摆上来,两个人忙闭上嘴,挺直了腰跟钟二抢龙虾。刚才那番话一字不差落在湛华耳朵里,他将蚌肉蘸了醋,盛进碟里喂给钟二。这一场冷清的婚宴似无高潮可言,向荣四处给人敬酒醉得东倒西歪,沈真吸尽香烟又点上一支,钟二郎左顾右盼,只等着吃完最后一道菜便带着湛华打道回府。谁知其间竟生变故,签到台的财务满面慌张跑到向荣跟前,小心翼翼拿出个红包给他看,向荣晕头转向一把抓了个空,沈真拈着纸包抖一抖,竟见里面露出一叠黄纸钱,不知是谁专程送来添晦气。新娘子本就憋着气,这时候更加急火攻心,夺过黄纸撕了个粉碎,攥进手心里迈出大厅。

  沈真怒气腾腾冲进化妆间,抄起个粉扑子替自己补粉,巴掌大的脸孔被敷得煞白,遥遥看着好像个纸糊的人。她也知道这一天喜庆动怒不得,只得强压下怨气抒一口气,又捡了大红的唇膏涂在嘴上,亮汪汪的口唇娇红欲滴,倒称着颈上挂的蓝宝石项链。她从镜子里定定瞧着自己,狭窄额头存着细细的胎毛,眼眸里犹含了泪光,此一时是光鲜无限的新娘子,若是脱去铅粉卸了胭脂,这张脸上便只剩下悲愁,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明知道向荣的心不系在自己身上,死缠烂打又贪图什么。明亮的镜面好像敷了一层水,随着她的疑惑轻轻波动,女人的脸被涟漪拉扯得扭曲,歪嘴斜眼像一只痛哭的鬼。

  沈真手腕猛得一颤,口红脱手滚下地去,她忙弯腰去捡,再直起身子时,余光从镜中猛然瞥见一个身影,飞一般擦着自己的后背一闪而过。她禁不住倒吸一口气,赤裸的肩膀爬上一股凉气,仿佛有只干枯的手触到后颈上,沿着一环环脊椎轻轻抚摸,那股竦惧忽然之间退下去,只在皮肤上留了一层酥麻的竦然。沈真对着镜子打出个寒战,见自己的脸在镜中并无异样,摇摇头微微自嘲,心道或许是累了,正待起身返回宴席时,忽见镜子深处映出个昏黑的人影,站在角落看向自己。沈真唬得两脚绵软,隐约里似乎知道镜中的是哪一个,她并不敢回头,撑着桌面强站起来,咬牙切齿对那东西喝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哪容得你来捣乱!你活着时尚赢不了我,死了还能起什么风浪!”

  钟二郎吃到六七成,撸起袖子跟人拼酒,周遭几个皆给他灌到桌底下,东摇西摆丑态百出。湛华忙起身躲到一边,桌下有个人扶着他的腿欲要起身,好巧对方戴了开光的观世音坠子,唬得他蹦出老远,恨恨瞪一眼转身到外边,正赶上向荣捂着嘴也往外跑,湛华假意客套问他可要搀扶,对方胡里胡涂把胳膊架在他肩上。他两个摇摇晃晃挪到卫生间,向荣好像一坨泥,滋溜一下便滑到地上。湛华恐他要呕,掩着嘴忙要离开,向荣扯住他不松手,涕泪横流哭诉道:“艳冉!艳冉!我对不住你!结得是哪门子亲,还不如陪你一同去了!”

  第 38 章

  湛华被他缠得不耐烦,抖着腿怒道:“又没人拿刀顶着你,迎娶婚嫁好像上刑场!”向荣将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裤腿,借着酒劲自顾自的嚎啕,外面忽然一阵响动,沈真赤急白脸踹门进来,她手脚比脑快,照着向荣的脑袋连挥几巴掌,自觉不解气,又拎起裙子往他身上跺。眼看婚宴要搅成闹剧,湛华唬得忙去拦沈真,女人一边踢打一边骂:“我嫁给你还不觉委屈,你又充什么三贞九烈,昨天还祈誓要永结同心,灌了点黄汤子便忘得干净,你若真有性情只管去跳楼抹脖子,若是多瞧一眼便叫我糟了心!”

  向荣被闹得清醒大半,懵懵懂懂瞪着眼,趁着湛华跟沈真纠缠,连滚带爬逃到外面。沈真见状掩面欲泣,湛华忙劝道:“睫毛要染了,等待会儿出去要人笑话。”沈真忍住泪斥道:“不消你费心多管闲事,笑话我的人多了去,也不差再添几个!”湛华只得转身出了门,他刚踏到外面,眼睛无意中朝走廊瞄去,见远处站了个女人,因为逆着光,身形被映得昏黑模糊,好像一团墨汁霪在宣纸上,乍一瞧似曾相识,待他再定睛打量,女人凭空之间化做乌有。

  湛华回到席上时,钟二郎已吃到第二轮,桌子上面杯盘狼藉堆着残羹,桌子底下横七竖八摞着醉汉,湛华俯在钟二耳边悄声笑道:“日后再没人请你吃酒了。”他想一想,将刚才看到得异像告诉钟二,自己又犯着疑虑:“那黑影子说来也怪诞,乍一看像个鬼,仔细瞧了却认不出是什么东西。”钟二剔着牙齿道:“你一说我倒想起来,沈真有一段时间休学在家,听人说是撞了邪,钻到床底下自己跟自己吵架。我还装模作样给她写了一道符,底下画了个小王八,哪知道真就将她医好了。她命硬得很,便真有鬼也不敢近身。”他两个正在谈笑,向荣惨白着脸迈到前面,对着欢闹的众人道:“今天时候也不早,不如大家先回家休息。”主人虽下了逐客令,偏有个不识趣的满嘴乱嚷:“那怎么行!兄弟们还没闹洞房,都等着听新人说点甜腻体己。”向荣微微笑着不言语,好一阵才开口说:“我一时想不起甜言蜜语,倒是有个故事揣在心里。不如今天讲出来,大家全当听个乐子。”他顿一顿,脸上似是现出软弱的绝决,叹一口气娓娓道诉。

  话说有一对少年男女情窦初开,各自揣一番小儿女心思,情投意和欲语还羞,他两个暗定终身相约持手,只以为死生契阔永不离弃,情深意浓无以言表。可叹前世惹下了冤孽,遥遥一侧还有个姑娘对那小伙儿心怀钟情,深坐颦眉顾盼传意,横刀立马誓要劫下这一遭姻缘,哪知这对情人紧密无间,姑娘寻不着半分插足余地,寂寞芳心潦落无主,白白耽搁在锦绣年华里。

  向荣随口护诌几句便算讲了故事,别人自然不答应,起着哄笑闹道:“这不过是个过场,哪算有情有景!”向荣想一想又笑道:“后来这对情侣终成连理,结做伉俪永结同心,大家皆大欢喜,正称着今天良辰美景。”他一转头,正见沈真立在门口,惨白着脸望向自己,越发称出猩唇欲滴,仿佛刚从喉咙涌上血,一滴一滴悬在嘴角。新娘子幽幽对他道:“你这故事说得不好,还有个人孤苦伶仃,怎么就算皆大欢喜了?”向荣定定瞧着她不言语,脸上浮出一层淡薄笑容,扭了头退到外面。

  这世界上哪里有诸多甜蜜圆满,若接着刚才的故事再讲下去,那场戏便有另一个结局。遥遥守望的姑娘打心眼里爱这小伙子,奈何一番真情无以寄托,她满怀烦愁不得解脱,闷着头钻进死胡同,身陷情沼再难自拔。姑娘的心便在无望苦等中渐渐腐坏,有一日邀着女孩去野外郊游,对方像一张白纸毫无防备,高高兴兴随了她翻山越岭,二人走进到一户废弃的农家,院子当中有一口枯井,女孩好奇趴在井沿上观看,她脑袋垂得太低,半个身子几乎探到井里,一旁站着的姑娘呆怔一阵,脑子里面轰隆一阵乱响,紧走一步将她掀下井去。

  沈真又坐回化妆台前,那一日的情形历历在目。洪艳冉摔得眼冒金星,扶住脚踝惊愕大喊:“沈真你做什么!”她奋力抬头向上望去,却见沈真阴沉着面孔搬一磐石头堵在井口上,眼前的光亮忽然被遮挡住,身遭染上一片黑暗,干涸的井里仿佛又涌出水噎得她窒息。洪艳冉浑身脱力绵软无能,好一阵后才想到惧怕,嘶声尖叫拼力呼救,她好像站在一只怪兽嘴边,转瞬叫要被啃得尸骨无存,一双手扣在井垣上,指甲被石砖磨得断裂,缕缕鲜血蜒到腕子上。沈真守在上面等她的声息渐渐衰弱,沉着冷静游韧有余。她转过身去离开这院子,故做镇定独自走出深山。待第二日才抹着眼泪报警求救,人们寻到出事的地方时,洪艳冉只留下一具无辜的尸体,井壁上落满她抓出的指痕。

  她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身穿纯白嫁衣,手捧鲜花,满怀荒唐的喜悦邀请亲友齐聚一堂。那一腔歹毒换来可悲的姻缘,奈何丈夫毕竟爱恋着别人,任由机关算绝决心意也挣不回温情眷怀。但如若没有当初的争夺,今日这席上必是另一番光景,她瞧着向荣跟洪艳冉约定相守以生,必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日日苦痛不甘难以聊生。横竖都是悔恨,打一开始又让她如何抉择。沈真定定抬起头,见镜中的自己含笑脉脉,一只手从镜子里抓出来,雪白的指尖触到她腮上,刮出一抹淡淡的酥麻,好像微风轻拂面颊,又像新生的草野掠到脸上。她微微惊愕忙向后躲啥,杯脊忽然触上一团温暖,有个人从背后拥抱住她,柔软的臂膀好像一对蛇缠到她颈上。沈真唬得连忙挣扎,那人从上方压低身子,她只觉眼前染上一片昏黑,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一串蓝宝石项链在面前晃荡,正与自己配戴的一模一样。

  第 39 章

  向荣喝得酩酊大醉,左脚绊着右脚撞到钟二郎桌上,咧开嘴嘻嘻闹着又要拼酒。湛华刚要伸出手搀扶,钟二一甩胳膊将他撇出老远,向荣踉踉跄跄退后几步,脚底绵软摔倒在地。众人皆取笑:“新郎官欢喜得不会走路了,还不找新娘子扶他起来。”大家再想起四处找沈真,绕遍了酒店却都寻不着踪迹,湛华想到刚才莫名的影子,心里不禁微微忐忑,钟二郎不经心对向荣道:“新郎官好兴致,大喜的日子送自己一挂纸钱。”对方并未听分明,糊里糊涂从地上爬起来,沾了一身彩绸彩纸,钟二郎踮着足尖又踢他一脚:“装疯卖傻做得什么样子。”他吃喝爽利心满意足,唤着湛华起身回家。

  他两个刚走出大门,却见沈真摇曳生姿迎面走来,女人换了一条艳红的裙子,迈起步子好似火苗随风颤抖,蓝宝石项链悬在锁骨间晃动,眼稍里凝了一团奇异的欢喜,映得眸子闪闪烁烁,转过头对着钟二郎璨然娇笑。湛华本想给她打一声招呼,一转念忽然又低下头,待出了酒店坐进车里时,才犹犹豫豫问钟二:“刚才那个人瞧着像沈真,细细一看又觉不像她。”钟二郎喝得面孔微微熏红,心不在焉说:“沈真小时候撞过邪,有人说她犯了鬼祟,也有人说她发了癔病,总喜欢跟自己说话。我是个惯做神棍的,哪懂得那一套说辞,倒是有一回跑到她家探望,她神神秘秘告诉我,自己从来都是不高兴,周围没有人可做依靠,只能跟脑子里藏的小人相依相伴。待有一天筋疲力尽,便要把躯壳给让另一个沈真。”湛华定定听着,木愣了半晌也未清明。

  宴席上依然一片欢欣喜庆,沈真悄悄凑近向荣,好像一抹孤独的影子缠在他身后,白蛇似的胳膊带过一股凉气,嘇得各人彻骨酸心。她抿了嘴唇幽幽道:“从今我们便是夫妻,必要相养以生、相守以死,我从来都是穷困潦倒,在这世上心心念念的只有你,哪怕海枯石烂也无得转移。”她言语中带出几分竦然,唇角却仍浮着笑,神情似被描在面孔上,既无悲喜,又无欢愁。向荣微微打个颤,定神打量面前的人,乍一看竟要分辨不出。他恍惚间清醒了大半,晃着脑袋欲要言语,女人忽然扭过身去,绰绰的背影更显生份,火红的衣裳灼得他眼睛酸疼。

  在过去,沈真嫉恨虹艳冉入骨,使出伎俩将她困进枯井,原本只想折难于她,哪知天二天带了人赶去营救时,洪艳冉竟已死在井里。她心中禁不住糊涂,一会推脱事不关己,一会儿又内疚是自己害了对方,端起镜子朝里端详时,猛然之间恍惚明白,原来果真是另一个自己半途折回去杀死洪艳冉。她为人虽是泼辣,却不曾伤天害理,自那之后日日饱受悔恨折磨,本是强打精神下嫁向荣,奈何两人又碍着隔阂不得开解。于是沈真便常想,与其如此过活,倒不如死了落个坦荡。她脑中另一个自己便替她记下心愿,好像杀害洪艳冉时,她也是如此代替沈真。她知道这世上只有自己爱着沈真,无论她心中念了什么,只有自己瞧得清。也许没有人知道这一日究竟发生过什么,今天过去后一切便有了新的开始,当然也只是也许。

  钟二郎高高兴兴吃完一桌席,捧着肚子返回家,湛华一进门便见桌上摆了样东西,正是钟二原本打算送给沈真的八音盒。他以为早上走得匆忙忘记带上,忙找盒子盛装起来。钟二在一边说:“你那天不是说喜欢,搁到床头玩去吧。”湛华笑道:“我又不是小姑娘,哪费得你这般哄。”钟二坐到椅子上,倾过身子将他卷进怀中,搁在腿上调笑抚弄,湛华忙将八音盒遮到面前,隔着五彩的小马驹窃窃欢笑,透亮的珐琅器触到鼻尖上,染得面孔微微凉沁。钟二郎趁势把脸贴上去,湛华嘻嘻笑着四处躲闪,正要欲擒故纵扎进他怀里,却听钟二大煞风景道:“我白天吃得不老少,晚上只想吃猫耳朵。”

  湛华青着脸从他身上跳起来,拎着八音盒进了卧室,床上被褥还未整叠,他抬手一揭竟见里面露出个大姑娘,不禁唬得退后几步。女人瞪起眼坐起身来,还未等湛华喊出话,势如闪电纵身跃起,他慌忙抬臂挡住,没留神将八音钟脱手甩出去,雪白的小马砸在墙上被摔得粉碎,顶蓬上装饰的小白珠子四散溅开。钟二郎闻声忙赶进来,湛华定睛朝女人望去,才看清她是来找过钟二的壁虎精丽丽,面色更现出阴沉,怒气冲天对着钟二郎喝道:“吃了她!”

  钟二和丽丽皆是一震,湛华呶着嘴不吭气,出了卧室替钟二煮猫耳朵,丽丽躲出老远朝钟二笑道:“我难得来一趟,你可别吃我。”钟二郎腹中尚存余温,便作出不屑一顾扬眉问:“你尾巴长出来了?跑到我家做什么?”丽丽抖出精神啐道:“也是轮着流年不利,我扒在墙上行得正稳,不知哪个天杀的往外喷杀虫药水,熏得我头晕眼花,险些从楼上坠下,因瞧着离你家不远,便逃过来歇息片刻。”他两个正说着,忽听屋外一声脆响,原是湛划在厨房没留神打了只盘子,钟二郎忙敞开窗户撵丽丽走,壁虎精挑着眉毛暗自发笑,一条腿蹬出窗外道:“谁稀罕来你这里,若非龙王嘱咐了差事,哪个巴巴跑来沾染一身活人腌囋气。”她嘴巴碎,忍不住又说道:“老爷子心血来潮,逼着众妖出来替他寻个人,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想要吃人肉。”

  她口中说的龙王是一条千年蛇妖,常年住在漫陀山,平日深居简出与钟二并无往来。湛华在客厅里高声喝唤,钟二郎不耐烦推了丽丽一把,壁虎姑娘顺着墙壁爬出去,从模糊暮色里甩出一条长尾巴,甚有一付肥嫩多汁的样子,勾引得钟二郎腹内颤抖,几乎耐不住要伸手将她薅回来。他往嘴上擦一把口水,湛华一言不发撞进屋,拎一把扫箸恭腰打扫地上的碎片,钟二见状忙笑道:“你别恼,我哪天出门再给你买个好的。”他踮着脚小心躲出来,见桌上已摆了碗筷,猫耳朵和了虾仁烹煮,另煸了碧绿的菜蔬,满碗红绿相映鲜香扑面。

  第 40 章

  钟二郎吃惯了夹生米饭熬菜叶,此时见着这光景,几乎拜倒地上感恩戴德,他一边感叹自己苦尽甘来一边舀着面食往嘴里送,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湛华扔了扫箸赶出去开门,见门口候着个年过花甲的男人,衣杉得体,举止谦和,虽已熬出满头鹤发,眼睛却似乎比个少年更敞亮。这人朝他微微颔首,湛华忙将来客让进屋,钟二郎大口吞饭眼皮也懒得翻,老人倒不以为怪,坐在沙发上虔心等候。湛华禁不住笑道:“这是个吃货,休得顾虑。”老人从容一笑,彬彬和气对他道:“我姓郑名木,辗转得知此处匿有奇人异士,不告而至实在是仓促,还请二位莫要见怪。”原来郑木一进门便瞧见钟二郎那样嘴脸,心中禁不住也要疑虑,寥寥几言试探他俩深浅,因见湛华一付心领神会,便接着道:“今日特老扰烦二位,实在是有一样多年未成的心愿,我与一位故友失散多年,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得相见。”湛华思忖问:“难不成您的朋友已不在人世了,要做法召唤亡魂?”郑木摇头道:“实不相瞒,那一位故友是我少年时结交的蛇精,他常年住在漫陀山,我们人妖殊途不得不分离,这些年来一直互无音信,前几日它忽然踏入我梦中,怀愁含怨欲言又止,我生怕发生异情,才急于找寻。”钟二郎听闻此言猛然挺直身子,脑海中现出刚才丽丽提及的龙王,那蛇精也是住在漫陀山,千方百计找寻故人。

  话说漫陀山矗于城市南面,被周遭重山俊岭层层环裹,仙烟缭绕,草木葱茏,人至其中不知所届,仿佛陷于蓬莱仙境,又如坠入一场迷醉,迷迷糊糊再难寻得路途。于是便有传言称此山乃仙家圣地,凡夫俗子不得侵扰,又有人称此处阴霾透骨必是鬼魅横生,常人误入便有性命之忧,四周村民人人自危,临近山下也不敢踏入半步。在这山中确是住了一条老蛇精,身怀千年道行,统率众妖匿于深林,平日不理人世红尘,只安心享受天地恩泽,被众鬼怪尊作龙王,大有一番修身成仙之意。只是钟二郎深记他哥哥钟煌嘱叮嘱,这一位龙王面若人貌,内秉风雷,杀人如麻,暴躁无常,若是不慎遇上,万不能与他纠缠。

  钟二禁不住惊奇,如今这人找寻的怕便是龙王,他不过区区凡俗,焉能跟千年蛇妖称兄道友。湛华虽为鬼魂却跟那妖精同类不同道,自然不懂其中利害,因瞧着郑木满面急迫便一口应下。钟二郎塞了满嘴虾肉言语不得,眼巴巴瞧着郑木走出门才把食咽下,情急之下朝着湛华拍一巴掌,对方唬得蹦出老远,钟二正待酝出怒气喝斥,因见他一付作小伏低可怜样子,忽然又掌不住笑道:“真真是个糊涂鬼、惹事精,不过受用吃了一碗猫耳朵,倒叫你招出这一场麻烦。”湛华蹙起眉头撇一撇嘴,心道那猫耳朵是从商店买来的罐头,花费不赀哪能不好吃。他既应下此事,钟二郎也无多推脱,当即寻出地图研看地形,谋划甚久终是寻得上山的道路。

  郑木再来拜访时,特奉上礼金以作谢筹,钟二郎瞧得心花怒放,态度更比先前殷勤。一行人坐车驶上漫陀山脚下,轻装简从绕入重岭,湛华晃着脑袋四下张望,心道这地方真真是怪诞,山下环绕着蜿蜒公路,山中却仿佛临入另一番天地,苍枝浓翠,云岫环天,忽有一队山鸟掠翅冲入云霄,惊惹得四处嚣声齐作,层叠林阴掠出纷乱声响,或如风鸣,或如兽语,飒飒之声不绝于耳,转瞬之刻万籁俱息,唯从山涧卷出一阵阴风,唬得各人皆打出个寒噤。赤日当空,烧得云彩染上一团火烫颜色,漫天掠过飞鸟,满山铺着草,眼前揉进无尽的枝叶,人立于山中禁不住微微晕眩。钟二郎胸有成竹对郑木道:“对方必定也在找咱们,再往密林走一阵子,兴许便能引出带路的。”

  他正言语轻松,忽听远处深林传来一声野兽咆哮,郑木惊得一凛,奈何已是行至如此,再没有回转余地,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挪步。湛华体谅他年高体虚,吩咐钟二郎在前探路,自己押在最后,护着郑木向深林行进。三人踏着在树林里漫无边际的寻探,橙红的日头从头顶滑到天边,天边仿佛藏了一只手,眼看便要将它薅到另一边,这世界好像也要跟随着一同沉下去,迎面的藤蔓树干活了一般,纷纷蹦跳着跃到眼前。郑木端着个指南针,刚才分明还有指示,那指针不到一会儿便失了准头,他见天色渐渐昏暗,一行人还在树丛里迷迷糊糊绕圈子,大山里危机四伏,若是捱到天黑便要更加艰险。此时进退两难,湛华埋头走得筋疲力尽,后悔自己不该跟随同往,抬起脸来正要抱怨,忽见一旁草丛中匿着一双眼睛,仿佛一道鬼火一闪而过。

  他唬得连声喊钟二,钟二郎早瞧见那东西,皱了眉头道:“吵什么,不过是个没成形的皮子。”话音未落,却见郑木痴了一般往树丛里钻。原来那黄皮子又称黄鼠狼,修成妖法便能通灵使祟,又善迷惑人心、勾魂索命,被人尊作黄仙,他三个无意踏入黄仙领地,惹得皮子使出妖术以示威惩,钟二和湛华自然不受侵饶,只有郑木着了道,懵懵懂懂被勾引过去。钟二郎见状忙撵上去,一把揪住郑木的衣领,紧扯着往外面跑,两旁层叠枝叶光影交错,仿佛挥舞出无数爪子挡在身前,耳边传来一阵尖身怪叫,好像老头子嘶声咳嗽,未几又换作幼童吃吃笑语。钟二郎何时受过这等冒犯,不禁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竖起眼朝作乱处厉吼一声,只听树丛中一阵悉挲嚣颤抖,几只栖鸟被他唬得蹦出枝头,各样嚣杂瞬时沉寂,郑木醍醐灌顶也渐渐清醒,转过头正见他虎着脸比个鬼更吓人。

  第 41 章

  湛华闻声连忙赶过来,行得慌张没留神绊在一跟枯枝上,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钟二郎几步上去拎他起来,湛华怕他又要促狭取笑,撇过脸对郑木道:“这一番劳顿岂是老人家能受的,不如找个地方暂做歇息。”郑木微笑道:“你们不必顾虑,我如今虽是老了,骨头却还没腐朽。”他恍惚里忆起少年时,禁不住涌出满心感叹,随着他两个且行且诉道:“我年轻时也是不输人,胆大包天,心怀四野,凭双腿踏遍五湖四海。有一年攀到这漫陀山上,也是跟如今一般艰险,森林里起了雾瘴,眼前尽是白茫茫的混沌,我在浓雾中绕得晕头转向,不慎跟同伴走散,只得摸索着在一棵棵树间徘徊,不知不觉行至一条溪流处,水流顺着山势淙淙奔淌,好像雪亮的银缎子铺在山路上,水花漕漕错错溅在腿上,让人几乎疑心自己置身梦境,我情不自禁掬起一捧送至唇间,那一股甘冽好像如今仍在舌尖盘旋。”

  他说起过去不免精神焕发,腿脚底下更有力气,丝毫没留意身边也笼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好像言语中的情景感染到现实,心驰神往侃侃而谈:“我那时焦躁疲倦,一见那溪流心中禁不住欢喜,赤了脚趟进水里,忽见一条全身赤红的蛇擦着脚踝游过去,仿佛水中凭空生出一截弯曲的珊瑚,唬得头皮麻了半边,定睛一看才发现它肚皮上撕开个口子,不知跟什么野兽争斗受了伤,一时心生侧隐,小心将它从水中捞起,因见那伤口并无紧要,便寻出随身带的干粮试着喂它。说来也是奇怪,寻常野生蟒蛇大都对人存有戒备,那条蛇对我却毫无畏惧,吐着信子吞了一整个煮鸡子,我见它能吃能喝应无大碍,便将它搁到树枝上继续赶路。这深山里地势盘旋密林诡异,我跟同伴走失甚久,一直到入夜也未寻着原路,只得燃起篝火宿营休息,自己不敢独自沉睡,迷迷糊糊盹到半夜里忽觉出个冰凉的东西爬到身边,连忙大惊失色睁开眼,定神却见白天那条赤蛇静悄悄盘在身边,眼睛似一双相思豆凝神伫望。我那时走南闯北见多了世面,也晓得牲畜有通灵之性,因见它火红的身子美丽夺目,禁不住伸手摸一摸,那赤蛇竟也不知恼怒,安安静静任由抚摸,一人一蛇仿佛心有灵犀,我耐不住困乏终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时竟见身边坐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公子,含笑告诉我自己是昨夜的赤蛇,应感激救命之恩化变作人形前来报答。”

  这故事奇幻缤纷仿佛天方夜谭,郑木声音越发低沉,与其说是讲述给别人倒更似自言自语,悄声低语纪念曾经绚烂的年华。不知不觉周遭雾气越发浓重,身前遮满灰白的颜色,垂下眼竟瞧不清脚底的道路,抬起头往四周张望更不见别人的踪影。他张开手向前拨动,好像在茫茫大海中寻探陆地,耳边响出轻微声息,仿佛是新生的蝴蝶隔了老远摇颤翅膀,随着一缕细风渐渐沉寂,这世界陷进无尽的寂寞里。郑木猛然着了慌,正要大声呼喊,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一把,他定神往前打量,才见那模糊的影子是钟二郎,二人寻着对方,忙又摸索着往后找寻湛华,奈何这雾沼宛如一潭浑浊死水,幽暗浓殷深不见底,他两个刚才又似转了个圈子,湛华不知被甩到何处,钟二郎扯着嗓子唤了十余声,哪里还能听着半声回应。

  原来湛华刚才跌得那一跤摔疼了膝盖,总想伸手往伤处揉一揉,又恐被钟二瞧见嚷他不堪用途,只得硬撑着闷头往前走,脑子里翻天覆地胡思乱想,待回过神来才发觉身前二人不知所踪,幸而他原是惯做孤魂野鬼,这一时倒也不知慌张,寻了棵树挨着坐下安心等雾散净再去寻钟二。这情形便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不等浓雾消退,夜色又降至山林,湛华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