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四十四,他五十六,等你五十四,他已经六十六了…”她一本正经地做起初级算术,调门越来越高。
“等我六十四,他七十六,等我七十四,他八十六,我知道了,怎么啦?”家雯语气重重的。
“没什么,”乐瑶看她一眼,嘟嘟嘴,“反正我绝对不会找个大我十二岁的男人,够半个爹了,”然后扬起眉毛,“喂,你们见面都谈些什么?张国荣吗?”
家雯的未婚夫是在一次采访中认识的,他是某位大人物的得力手下,对她一见钟情,穷追不舍,本身条件也不错,虽然不算太帅,但长相端正,身材魁梧,有房有车,前途无量。
虹←桥←书←吧←bsp;第9节:二.痴心,太老土了吗?(4)
叔叔承认喜欢开始家雯是因为她长得很像他第一个女朋友,当年叔叔还是一介穷学生,女孩子家里又挑剔,结果可想而知。
我和乐瑶都觉得他可能把她当成了自己初恋的替身,家雯犹豫一阵,却越发坚定起来,“他连这个都告诉我,说明是真心的,再说,他那个女朋友现在也三十五岁了,女人很不经老的,就算他们再见面,他恐怕只会觉得失望,反而更觉得我好。”
敲定关系后,双方都做了很多努力。叔叔换了发型,穿上牛仔裤,显得青春许多,家雯则努力往成熟的方向打扮,这样一来,两个人倒看着颇为般配。叔叔不再唱“铁道游击队”,开始听起新近的歌曲,家雯也把墙上的f4换成了张国荣 …… 唉,贴谁不好,弄张遗像。不过,叔叔始终无法欣赏周杰伦,他听了“七里香”,评论说“这小屁孩吃坏了什么东西乱哼哼”。
“巨蟹座的男人顾家,适合做老公,像张学友。” 听到家雯决定五月一号结婚时,乐瑶叹了口气,与其说替家雯高兴,不如说是在试图劝服她自己,好朋友即将嫁给半个爹。
“你上楼去吧,我还要回公司,有点事,”在巴赫的第三奏鸣曲尾声中,二姐把车停在楼下,言简意赅地交待,“晚上不要等我吃饭了,你要的化妆品在冰箱里。”
“今天是星期六啊,再说都快四点了。”
“我昨天睡了一整天,很多事等着处理呢。”
“你有那么重要吗?” 我瞄她一眼。
二姐还我一眼,“早上爸可说了,我现在独当一面承担亚欧美三大洲业务,巾帼不让须眉。”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算了,”我伸个懒腰,“你还是让让那些须眉吧,否则更嫁不出去,现在连三十六岁的男人都要娶二十五岁的女人当老婆了。”
二姐饶有兴趣地问,“那男人对你同学好吗?”“宝贝得要命,上次宋家雯感冒,也就是流流鼻涕,有点咳嗽,他吓得又带她去看专家门诊又买补品,天天接送上下班,宋家雯出去采访他当义务司机,病好了之后还要她去打什么球蛋白,说可以增加抵抗力。” 那次叔叔的确表现杰出,连乐瑶都对他刮目相看,说感觉有些像“一帘幽梦”里的费云帆 …… 那在乐瑶,是很高的评价了。
二姐从鼻子里“嗤” 了一声,“老牛对嫩草的情意。”
我“嗤” 还她,“嫩草好吃嘛,老牛,又不是傻牛。”她摇摇头,“你们确信那个男人把家当都跟你同学交待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
二姐的声音里又沾上那股我素来不喜欢的居高临下,仿佛大个五岁就能神机妙算,“我看未必吧,你们这种心思又浅脸皮又薄还自以为是的小女孩,我是男人我也会揪一把来哄哄。” 然后看看表,不待我回答,做个手势,“下车下车。”
我有些生气,翻她一个白眼,撩起头发,露出一对招风大耳朵,两面腮帮子用力鼓圆,眼睛瞪大,嘴唇使劲朝中间挤。这是我自己觉得很丑的一个鬼脸,二姐却喜欢看,说像迪斯尼动画片里气急败坏的小松鼠。
果然,她起劲了,“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我收起脸,正色道,“不来了,伤自尊! ”打开车门走下去,想起什么,从手上解下一串淡紫色的木珠递给她,“舒颖姐姐送的,你一串,我一串。”
“这是什么?”
“她去普陀山求来的,说是请法师开过光,主管姻缘,往哪个男人手上一套,套满九九八十一天,就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二姐的眉毛跳起舞来,“哇,这么 厉害啊?”
“舒颖姐姐还说,法师讲珠子不能离开人气,你不在的时候,我替你戴,以后呢,你自己戴,等你找到了情郎,就给他戴,九九八十一天之内不能拿下来,睡觉洗澡也不行,一旦拿下来,就前功尽弃,非但不对你死心塌地,反而会变得花心。”我自己也觉得很可笑,但还是努力一本正经往下说。
“哪个庙里六根不净的和尚如此八卦?” 二姐摇摇头,接过珠子,突然,眼睛骨溜溜一转,“舒颖到普陀山去干什么?”
虫工木桥◇bsp;第10节:二.痴心,太老土了吗?(5)
“她说去进香。”
“不是去年才去过吗?”
“去年是公司组织旅游,今年到浙江出差,顺便去的。”
二姐一颗颗掂着珠子,“颜色倒还算洋气,可以配那条真丝裙子…”她一抬眼,“你说,舒颖…不会是,想出家当和尚吧?”
“女人出家,叫尼姑。” 我摇摇头,很负责地回答。
“一个意思。”
“应该不会,” 我又摇摇头,“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后来仔细观察,她挺高兴的,还说那边海鲜好吃,不像。”
二姐叹了口气,“舒颖这个人,我总觉得她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我猜她是被相亲相烦了,来这么一招,意思是暗示我们先管好自己再说。”
“大姐呢?”
“她说大姐不需要。”
“我戴左手还是右手?”
“男左女右,你戴右手。哎呀” 我叫起来,“坏了坏了,我一直都把你的珠子戴在左手上。”
“无所谓,”二姐把珠子往右手腕上一套,“这种东西是老和尚拿来骗骗女人,挣外快的。再说,” 她发动汽车绝尘而去,“哪个男人要是愿意为一个女人把这种无聊东西戴上三个月,他本身就已经够死心塌地了。”
二姐的车开远了。我看看右手上的那串珠子,想起还有句话忘记告诉她,舒颖姐姐语重心长地说,“法师说逢九、逢四,都是遭遇真命天子的关口,小天二十九,你二十四,都要抓紧啊。”
天哪,好生鸡婆的和尚。
虫工木桥◇bsp;第11节:三.新婚前夜,反悔还来得及吗?(1)
三.新婚前夜,反悔还来得及吗?
分手时都有些恋恋不舍,因为大家心里明确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会成为记忆里幽灵的恋人,今天再见了,以后就会忘记,所以有些恋恋不舍。
一言以蔽之,我二姐懒得上了境界。她哪天结婚,绝对有必要陪嫁一个保姆,否则那男人太命苦了。
老爸历经艰苦给了我们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现在轮到我们来呵护他老人家的纯真,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舔舔嘴唇,突然觉得那只鞠躬尽瘁的老牛好可怜: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让准老婆觉得人生快打烊了。
两星期前和蔡某人一起出去吃牛排,他先约我,因头是安慰我“引咎辞职”。吃饭时他问,想不想重新开始;他和那个女孩谈了三个月零六天网恋,没有什么结果。
我终于告诉他,我感觉他面目不算可憎,言语实在乏味,他有些惊讶,过一会儿,红着脸继续锯牛排,闷闷地说,“那大概是因为你已经不愿意听我讲话了。”
“可能吧。”
这一层点穿,我们反而自在起来,话也多了。我问他,“你觉得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说,“诚实。”
“我诚实吗?”他点点头,“比如刚才,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不过这样也好。”
“那我最大的缺点呢?”
“想的东西太多,” 他把一块西兰花送进嘴里,“老实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跟不上你的想法。对了,你为什么辞掉工作?”
那天的会面变成论持久战,锯完牛排,我们去吃火烧冰淇淋,吃完冰淇淋,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去喝咖啡,喝完咖啡,去吃宵夜,然后沿着街走,看着霓虹灯一盏盏黯淡,他送我去车站搭早班车回家。分手时都有些恋恋不舍,因为大家心里明确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会成为记忆里幽灵的恋人,今天再见了,以后就会忘记,所以有些恋恋不舍。站在车站的灯光里,我的泪水慢慢流下来,却不是为了依恋。
辞掉上一份工作是因为和上司相处不好,而我的确没办法同他好好相处,因为他太喜欢摸女下属的头发。说来奇怪,他从不摸其它地方,光捡头发下手,仿佛也不能定性为“色狼”,但摸起来很是彻底,从发梢到发根,直到头皮上起鸡皮疙瘩。
我实在受不了一个半老不老的男人没完没了要我加班,工作没完成,伸过猪手来摸摸头发“小高,最近怎么了”,工作完成了、没做好,来摸摸头发“小高好好干啊”,好不容易拼命把工作做好了,还来摸摸头发“小高干得好”。
二姐无法理解,“就为这个?” 她摇摇头,“这么大的脾气,怎么行?”二姐觉得男上司的好色完全可以变废为宝,“你知道现在多少人找不到工作吗?” 她教育我,“在社会上,想混得好,就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我可不像你。”我脱口而出,随后立刻后悔,可她的脸已经沉下来,半天没讲话,一转身,把门重重关上。
二姐从没直接说过,但我能感觉到,她一路顺风顺水,短短几年,从基层到中层,现在向高层冲刺,一定是付出了代价的,老爸说“巾帼不让须眉”,那完全是读书人的天真。比如,有些时候,她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夜不归宿,第二天早上回来,洗个澡,换好衣服去上班,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二姐有个好习惯,从不带男人回来,家里也没有任何刮胡刀爽肤水之类形迹可疑的东西。
我的新工作是一家私人图书出版公司的编辑,试用三个月,五月一日假期后上班。
本来想过经过二姐给她们公司投简历,可她那句“一个萝卜顶两个坑” 让我打了退堂鼓。二姐说话算话,自己便是那种忙碌起来可以带条毯子睡在办公室里的人;万一我顶不了坑,或者只能顶一个坑,被人说高应天的妹妹是只空心萝卜,反而会连累她,何况她现在正在一个升职的关键时刻。
二姐也是这个意思,她告诉我,“小安,你是我妹妹,所以,如果你真想进我们公司,我肯定能把你弄进去,不过,小安,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绝对不会招你。”
士可杀不可辱,我一生气,两个月没给她整理房间,听凭它变成狗窝。
二姐是我见过最懒的女人:在公司里端庄淑女,风度翩翩,行头纤尘不染,指挥下属井井有条,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流溢着女中豪杰的风范。可是,如果晚上没有应酬,回到家,卸了妆,洗完澡,她换上那件领口起毛的旧t恤,拿包零食,一罐可乐,往沙发上一缩,“啪” 地打开音响放起巴赫,手里端本stephen king ……请不要问我她何以能听着古典音乐看恐怖小说,因为我也不知道,从那分钟起,除非发生八级地震,否则要她挪一步都难,肚子饿了她尖着声撒娇“小安,你饿不饿啊…你饿了吧,你一定饿了”,如果我也不愿做饭,她就打电话叫外卖,吃完了盒子扔在茶几上堆成宝塔。有一次郊游回来,都累得够呛,二姐直接从牛仔裤里钻进床上,而那条裤子就靠在床边站到天亮! 我一直觉得calvin klein应该拿这个段子去做广告。她的房间,如果我不去整理,就一片狼藉。一言以蔽之,我二姐懒得上了境界。她哪天结婚,有必要陪嫁一个保姆,否则那男人太命苦了。
“唉,你们,有没有,…我是说,有没有…叫过床?”宋家雯摩挲着手里的兰蔻礼盒,谢过我,却冷不丁红着脸憋出这么一个问题。
家雯的婚礼在后天,今天晚上,我和乐瑶买了香槟和烟熏三文鱼,庆祝她即将走入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家雯那间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里堆满了东西,墙角是准备去蜜月旅行的箱子,旁边是娘家亲戚朋友送的各种礼物,零零色色,五花八门。
“都是些好看不实用的东西。” 她抱怨。但事实上,她并不需要任何实用的东西,因为叔叔家里已经全都准备好了,连陪嫁的首饰都是男方贴的钱,顺手还替她表弟调了个好工作,乐得家雯的舅妈一个劲夸她嫁得好。婚礼本身就要十二万,我和乐瑶听了差点昏过去,我们工作到现在的积蓄加起来不够她三分之一个婚礼。这几天,家雯在突击护理皮肤,用的是一种新加坡进口的速成型乳液,一小瓶就要两百多块,当然也是叔叔花的钱。就刚才两个小时,叔叔已经打了三次电话来,嘘寒问暖地问候即将做成熟饭的生米。
乐瑶“扑哧” 一声把香槟喷了我一身,“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们,是怎么……叫床的?” 家雯的脸更加红了。
到这里,我和乐瑶才想起,家雯还是处女。她以前交往男朋友,从来发乎情止乎礼,绝不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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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三.新婚前夜,反悔还来得及吗?(2)
“叫床的声音,是不是真的…像书上写的那么夸张?”原来,她还真是在虚心请教一个技术性问题。
技术性的问题,就需要技术性地、严肃地处理。我看看乐瑶,她看看我。
“你说。”
“你说。”
“你比我大。”
“你比我早啊,闻道有先后。” 老实说,如果不是乐瑶的影响,我或许也会像家雯这样坚守防线,而不是交往几个月就从二姐那里搬去和男朋友同居,弄得老爸一年以后终于知道了仍然惊愕不已,指着二姐的鼻子怒斥,“你,你是怎么管教她的” ,然后指着我们一起怒斥,“养女不教如养猪!”
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离二姐的家很近,便住在她那里,后来偷偷搬出去,她一直替我打掩护 …… 尽管并不欣赏我的恋爱对象。
“小安和你不一样,” 老爸把皮鞋的铁掌在地上跺得当当响,“这样叫我,这叫我,怎么对得起她的父母啊! 你说,你说啊,哪天要是她父母找来……”满脸一本正经。二姐和我面面相觑,没想到老爸居然还操着这份闲心。
迂腐到了某种程度,也不失纯真。二姐已不是少女时代那只一点就着的炮仗,我自知理亏更不敢出声。结果是二姐安抚老爸“您放心,那男孩子我见过,人不错,很有前途,正在努力工作存头款呢,打算存够就买房子结婚……年纪轻嘛,现在的小孩子都这样,有责任心就可以了… ” 一面朝我使眼色,我立刻跟着点头如倒蒜;老爸历经艰苦给了我们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现在轮到我们来呵护他老人家的纯真,这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爸召痞子蔡晋见,像当年见童子捷那样,连汤带水热腾腾灌一本“朱子家训”,并教诲“以史为鉴,大丈夫当先成家后立业为上”,就差挑明“小子,赶快娶我女儿吧”。可惜我们终于分手,我和二姐、舒颖姐姐并排变成老爸的“心头之大憾”。
乐瑶后来告诉我,其实她第二天就后悔了,前校足球队队长一起床就和她吵架,说她做的早餐不好吃,“连猪食都不如”。
那一阵乐瑶经常找我哭诉,直到他们分手,她遇到现在的周凯。现在乐瑶再也不必自己动手,因为周凯会天天在她起床之前就把早饭做好,然后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温柔地把她吻醒,超级文艺的镜头,天天早晨准时上演,真令人羡慕。
“你叫叫看她就知道了。”乐瑶嘻皮笑脸。
“你自己叫。” 我把一个靠垫朝她扔过去。
拉扯半天的结果是,我们上网去搜索“叫床”。网络上各路豪杰循循善诱叫床的原理,叫床的方式,叫床的声调,男人爱听什么样的叫床,女人应该怎么叫床,为何男人通常不爱叫床,怎么女人往往喜欢叫床,男人偶尔叫叫床其实也很性感,女人不叫床其实未必影响感情,等等等等,看得我们大眼瞪小眼,不得不承认,现在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砰地一声巨响,把个人隐私统统掀成爆米花。
“r—oom” ,我们一起张大了嘴念,笑翻过去。
家雯终于放心,叫床和吃饭睡觉抹口红一样正当,而谷精上脑的男人绝不会因为这个觉得她不淑女。
解决了叫床的问题,是皮肤的问题,家雯担心她用的紧肤乳液会过分收干皮肤、影响化新娘妆,然后是皮鞋的问题,家雯的皮肤不是很白,于是千挑万选找来一种象牙色的婚纱,却怎么也挑不到适合的皮鞋,现在那一双虽然颜色接近,但到底差一点。
“婚礼那天一定要注意,鞋子最好不要露出来。” 她叮嘱自己。然后我们拿出吉它弹that’s ore,弹我们还记得谱子的所有老歌,弹着弹着,家雯不知怎么的情绪低落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声不发。过了很久,两行眼泪慢慢地从她茂密的睫毛中滚了下来,把我和乐瑶吓了一大跳。
“我觉得,” 她把头伏在沙发背上抽噎着说,“我怎么觉得,我的人生,还没开张,就要打烊了呢……”说完了接着使劲地抽噎。
←虹←桥书←吧←bsp;第13节:三.新婚前夜,反悔还来得及吗?(3)
我们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家雯那一脸的水,并非出于幸福。于是我们一边一个拍着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不要紧,不要紧的…等你结婚以后习惯了就好,真的,一咬牙就好了。” 我以为家雯还在为“叫床” 困扰,只好做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顺便用力咬了咬牙,可家雯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泪水还是流个不停。
“你别这样啊,你再哭的话,皮肤一肿,这些化妆品就都白用了…哎呀,你的眼泡已经开始肿了,别哭了,快别哭了!”乐瑶拿过纸巾来给她擦眼泪,声音里透着可惜,“你这样哭,那个叔叔看见了要心疼的! ”“你们不知道…”家雯推开我们,坐直了身子,愣愣地看着沙发旁边一个小书架,慢慢停止了抽泣,人却一动不动,神情里像是受了很多委屈。
我和乐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前我和乐瑶对家雯的准老公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般的不爽,但那位叔叔用愚公样的意志慢慢使我们改变了看法,而后天那有十层蛋糕和香槟龙虾的婚礼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一致同意家雯嫁得一张好饭票,岂止开张大吉,简直幽香拂面,紫气兆祥,谈什么打烊。
家雯从书架上拿下一张cd,封面上是阿兵哥打扮的周杰伦,那便是两年前的“七里香” 。那年家雯生日,有人把它寄到她家里来,包得很漂亮,卡片上却只有“生日快乐” 四个字。
当时叔叔刚开始追求家雯,送来九十九朵玫瑰,把宋家几乎变成了花房。手笔惊人,加上家雯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暗恋,我和乐瑶都没把那张“七里香” 当回事,她笑着说了句“这个人还挺有心的”,也就不再提起了。
宋家雯蜗牛爬树般走一步缩半截地讲了半天,才基本道出个头绪。原来,不久前她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两年前给她匿名寄来cd的人。家雯给我们看那封邮件,折得整整齐齐塞在“七里香” 的cd盒子里,当然是个男人写来的,字很漂亮,说暗恋她很久,一直不敢表白,祝愿她新婚快乐,生活幸福,最后“我忍受怯懦和嫉妒的折磨,我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祝上帝会给你另一个人,也像我一样真诚地爱你” 。
“祝上帝会给你另一个人,也像我一样真诚地爱你,”乐瑶一连念了几遍,声音越念越酸,“这人长得怎么样?”
“…一般吧,” 家雯咬咬嘴唇,“以前同事的时候不怎么说话,不过人挺好。”那是她从前那家青少年刊物一位编辑,不知怎么的轮到负责杂志中页那几张粉红粉蓝的青春期栏目,专门负责解答少男少女难言之隐 ……其实这个年代,少男少女早已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非过过眼瘾。
“他的笔名很土,叫阿平哥哥,那个时候我们都喜欢看他的读者来信,五花八门什么内容都有,他还真的每封都回复,经常在办公室写到深更半夜。”
“长得像谁?”
“有点像…黄晓明。”
乐瑶叫起来,“帅哥啊。”
“我不喜欢黄晓明那个类型。” 家雯扁扁嘴。
“我喜欢。”乐瑶嘟起嘴。
“那给你好了。”
“我有病啊,人家暗恋的是你,你看你看,” 乐瑶又从头念起,“亲爱的家雯,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已经整整四年了…。。 ” 她的脸上浮起一种便秘般的神情,“宋家雯,你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
“好什么呀! ”家雯紧皱起眉头。
家雯和那个男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地通了好几封邮件,打过两通电话,还曾彻夜在msn上聊天。
“他每天都在博客里播放周杰伦的歌,一首比一首悲伤,”家雯抱起膝盖,“想不到以前在一间办公室里同事整整大半年,抬头不见低头见,讲的话加起来还没现在几星期多。”
“当时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家雯沉默了一会儿,“那时候刚刚上班,很讨厌那个地方,一心想着跳槽。他也说,我工作不到几天就向人打听调动的程序,不会在那里久待。”
“后来我想起来,有一回周末加班,他买了哈根达斯冰淇淋请我吃,我正好来月经就说不喜欢吃冰淇淋,弄得他被几个同事嘲笑,挺尴尬的…后来也就没什么了,他这个人又有点内向…后来我就走了…”家雯的声音细下去,细下去,慢慢地又带着点哭腔。
虫工木桥◇bsp;第14节:三.新婚前夜,反悔还来得及吗?(4)
“唉,人家呀,肯定是知道你想把自己买个好价钱,当然望而却步啦。”乐瑶叹口气,“那你喜不喜欢他?”
家雯摇摇头。
“不喜欢?”
她又摇摇头。
“喂,你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yes or no?”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乐瑶,她撇着嘴火上浇油,“连周凯都说,他最初追我的时候想好约我三次,要是第三次还不成功就算了。这样的男人多难得啊,你呢,把人家当抹布一样乱塞…”她啧啧嘴。
“她又不知道。” 我插嘴。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感觉,无非自己不想有感觉而已,等到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又是一瓢油。家雯眼泪汪汪,眼看脸上又要刮台风。有时候乐瑶的确不太长脑,奇怪的是,她的胸也才不过34b,又没胸又没脑,她到底靠什么把那么多男孩子迷得团团转?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家雯使劲摆手,于是我硬着头皮拎起话筒。
果然是那位叔叔,声音颇为兴奋,“小雯在吗?”“小雯…”我看看家雯,她接着摆手,“小雯在卫生间。”
“那我等她出来。”
我又看看家雯,“她在洗澡。”
“洗澡啊…那麻烦你告诉她,我妹妹替她找到了一双皮鞋,颜色和婚纱很配,样式也很好。”
“噢。” 我干巴巴地回答。
“要不我现在拿过去给她试试?不合脚的话,明天还可以去换。”“…现在啊,” 这下乐瑶和家雯一起用力摇头,“现在…太晚了吧,她说过一会就要睡了。”我有些恼火何以自己莫名其妙担起了圆谎的重任。
“那好,我明天送过去,” 叔叔有一点扫兴,但立刻又振奋起来,“对了,你告诉小雯,洗完头记得把头发吹干,否则将来年纪大了会头痛。”
“噢,我知道了。” 我舔舔嘴唇,突然觉得那只鞠躬尽瘁的老牛好可怜: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估计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让准老婆觉得人生快打烊了。
▲虹▲桥▲书▲吧▲bsp;第15节:四.恋爱,该像狗熊掰棒子吗?(1)
四.恋爱,该像狗熊掰棒子吗?
…那些永远不老的老歌,或者说,我希望能伴随它们一同老去的歌,让人听着就想认认真真去谈一场恋爱,等听完了,又越发觉得现实满目疮痍。
大部分男人都本能地害怕婚姻,和你们大部分女人本能地拥护婚姻一样。让一个男人像狗熊跳陷阱一样跳进婚姻,最大的动力,就是害怕那个女人被另一只狗熊拐走。
我绝对尊重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章第五条,也清楚宋家雯嫁人没有压迫的成分,但不知为什么,还是不由自主会联想到“摧花大盗” 四个字去。
也许爱情就该像狗熊掰棒子,没有棒子的狗熊永远没有发言权。
…
墙上的钟铛铛响起十二点,家雯轻轻地叹了口气,“还剩下一天了。”
我们喝干那瓶香槟,一起爬到床上,却都睡意全无。
家雯看看周围,有些感慨,“你们信不信,从初中一年级我就想,以后要永远离开这个家,再不回来。”
她家的房子很小,这个朝北的房间里偏偏还挤着一大堆家具,原先有的,加上她父母房间添置了组合家具后淘汰下来的,零零总总几十只脚局促地站在一起争地盘,像拼积木一样,家雯的一张高低床被簇在房间中间,四周只有几条窄窄的走道,“我小时候半夜下床上厕所,经常撞得身上到处发青。” 她幽幽地说。
“我想,其实我也不是太喜欢那个人,可能就是快结婚了,心里特别紧张吧,” 家雯笑了笑,“有时候想想,嫁给一个人,就意味着要放弃其它所有机会,” 她看看我们,“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就明白了。”
家雯把台灯调暗,打开床头一个小收音机,随手转着,转到一个台,里面流出一首久远的歌。
“无论你去哪里,无论你做什么,我会在这里等待”,我们跟着一起哼。那个年代的英文老歌都有曼妙而忧愁的旋律,像是长了双眼睛从歌里温柔地注视着你,是albert hammond 那样孩子气的眼睛。那些永远不老的老歌,或者说,我希望能伴随它们一同老去的歌,让人听着就想认认真真去谈一场恋爱,等听完了,又越发觉得现实满目疮痍。
“你会嫁给他的吧?” 过一会,乐瑶问。她好像终于明白过来。家雯又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今天晚上,这杆秤特别温柔。
最后一句“我会在这里等待” 随着音乐散去,收音机里一个短暂的停顿,随后传来一个男声,“刚才这首歌是理查德。 马克斯的‘此情可待’,你现在正在收听的是fm10x。8的“子夜漂流瓶” ,我是岳洋,山岳的岳,海洋的洋。下面我们接听二号线小雨点的电话。”
那是一个标准电台男主持人的声音,温柔,淳厚,用套话来说就是“有磁性”,然而,温柔淳厚中又隐隐透出来一股慵懒和散漫,像是困了,又像有些漫不经心,仿佛怕半夜三更在电波里吵醒了听众。
那个叫“小雨点”的女孩子用喜之郎柠檬果冻般的声音抱怨,在电波里毫不怯场,“我们从大一到现在恋爱已经三年了,可他连我用什么润肤液都记不住,这学期开学,他送我一瓶xx油,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xx油…我平时只用旁氏,而且肤质也不对,我明明是干性皮肤,他买的呢,是中性皮肤专用的啦……,” 小雨变中雨,“我跟他说怎么会差那么多,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那就多抹一点,把干性皮肤先变成中性好了,我听了好生气,”小雨点越讲越来劲,眼看就要成倾盆大雨,“最气人的是,他竟然说是春节时一家商场里特价买一送一,他就去买了,一瓶送给他妈妈,另一瓶送给我,搞了半天,我还是个添头,岳洋哥哥,我真的好生气好生气,他当初追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啦”
“幼稚,”乐瑶撇撇嘴,“换台。”一面伸手要去拨收音机。
“等等。”我说。
“他当初追你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主持人有些懒洋洋地问。“当初… 当初他追我啊,吭,他为了给我买生日礼物,钻天打洞去打听我喜欢什么,” 小雨点的声音又有些骄傲起来,“我们不是一个系的,他就先找到我们班的男生,给了不知多少好处,再通过他们找到和我同宿舍的女生,她们捉弄他说我喜欢迪克多酒心巧克力,他真的省下一个月饭钱去买来,其实呢,都是她们自己想吃……”她又有些沮丧,“现在跟那个时候不好比了,碰到我的生日,圣诞节,情人节,还有我们认识的纪念日,他不是随便应付我一下,就是干脆问我想要什么,简直就是头猪嘛,” 又委屈起来,“岳洋哥哥,你说,这是不是因为审美疲劳?”
我们忍不住笑起来。
“你知道什么叫审美疲劳吗?”
“就是一个男人老对着一个女人,时间长了,觉得烦了,就不关心了。”
“你对他审美疲劳了吗?”“当然没有,我很爱他的。”小雨点很郑重地说。
“那你对他很关心啦?”
“嗯。”
“那我问你,你男朋友用哪个牌子的刮胡泡?”“刮胡泡啊… 好像是妮维雅…不,吉列,嗯…好像都用过…”
“到底是哪个牌子?”
“现在…应该是吉列吧。” 小雨点终于下了决心。“好,那他用薄荷香型还是柠檬香型?”
“这个… ” 她犹豫一下,“好像是柠檬吧…”
“到底是不是?”
“薄荷和柠檬的区别在哪里?”
“喜欢薄荷的男人一般很讨厌柠檬,喜欢柠檬的男人一般很讨厌薄荷,差别大不大?” 主持人的声调微微拖长,还是那股懒洋洋的味道。
电话里沉默一会儿,然后那个女孩子轻轻地笑起来。
他的声音里也带点笑意,“你看过人钓鱼吗?”
“看我爸爸钓过。”“你爸钓鱼用鱼饵吗?”
“用啊。”“那鱼上钩以后,他还有必要给它喂鱼饵吗?这不是渔夫的错,需要调整心态的,我看是那条鱼。”女孩子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知道了啦,” 过一会儿,她问,“岳洋,你喜欢哪个味道的刮胡泡?”
“薄荷。”
“你谈过恋爱吗?” 她的心情像是好了很多。“我不回答私人问题。”
“可刚才那个就是私人问题啊。”
“那我不回答你这个私人问题,” 他顿了顿, “来听歌吧。”音乐响起,是phil collins的true colors。
bsp;第16节:四.恋爱,该像狗熊掰棒子吗?(2)
歌声停住,等那个主持人报出波段和热线号码,家雯愣了一会,突然伸手拿过床头的电话,开始拨那个号码。
十五分钟后,宋家雯没精打采地伏在枕头上哀哀地哭,她的眼泡算是彻底完蛋了,我们手忙脚乱地递纸巾给她,一边气急败坏地骂,“狗屁dj,他懂什么,在那里胡说八道! 还什么‘我也是个男人’,呸,欺负我们不是男人,对不对?”
刚才,家雯终于感情丰沛地把她那段迟来的浪漫朝无线电一吐为快,“他说会默默地祝福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决定要结婚了吗?”
“婚礼就在后天。”
“那就是说,你已经决定了?”
“就算我想改,也不可能了。”
“你想改吗?”
“……”家雯迟疑了一会,说,“不想。”
“我建议你接受他的祝福,然后给他一份请贴。”
“他要是在婚礼上闹事呢?”
“我想他不会。”
“可…万一呢?”“如果有那个万一,他会在婚礼之前闹事,”收音机里,主持人平静地说,“而且,前提是你跟他一起闹。”
“我怕他会承受不了。他说已经喝醉过好几次了。”
“他开车吗?”
“不。”
“那就没关系,多醉几回,酒量就练大了。”
乐瑶看看我,她的两条眉毛已经皱到一起,拇指朝下做了个“讨厌” 的手势。
宋家雯却像是对着神父忏悔的死囚,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无心去管那个神父是否称职,“我很难过。”
“为什么?”
“我觉得我伤害了他的感情,” 她抽抽鼻子,“他那么爱我,我却无以回报。”
彻底击败家雯的那句话就在这时出现,“其实我并不觉得他很爱你,如果真的很爱你,明知道自己还有一线希望,就不会甘心去‘默默地祝福你’,而是会想方设法垂死挣扎。我也是个男人,大部分男人都本能地害怕婚姻,和你们大部分女人本能地拥护婚姻一样。让一个男人像狗熊跳陷阱一样跳进婚姻,最大的动力,就是害怕那个女人被另一只狗熊拐走。现在,连最大的动力都不起作用,那是他的马达有问题,”他轻轻地说,“所以,我觉得你不用难过。”
家雯没有等到歌声响起就挂下了电话,然后用力关掉收音机,倒在枕头上哭起来。
“连刮胡泡都要斤斤计较的男人,真无聊。”乐瑶忿忿不平。
“你说他谈过恋爱吗?” 我突然想起早先那个女孩的问题。
“我怀疑他是个同性恋,被女人甩怕了的那种。”乐瑶嘟起嘴。
乐瑶首先睡着,居然还打起了呼噜,我和家雯在她的鼾声中说悄悄话。
“…听说九寨沟那边天气冷,他妈还专门买了条薄丝棉被子叫我们带上…”家雯指指箱子,“他父母人挺不错的,脾气开明,自己也有房子,说好以后‘分而不离’,只要互相有个照应,其它不会干涉我们…我本来不大愿意嫁长子,见过他父母几次后才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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