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被你拿去打麻将,我撑死撑活竟撑不了这个家!”他狂吼道。
“好,好,你现在来对我发脾气了,秦继光,我跟你你给过我什么?看看这个家,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你整天加班,我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呢,不打麻将我干什么?!”
“我??????”
“别以什么你是劳模来糊弄我,劳模能当饭吃吗?这么多人凭什么就你加班,你不加班我儿子能死吗?”
说到儿子,秦继光心里一阵刺痛,眼泪就流下来。
朱琴看他不说话了,哼了一声,“我是没法跟你过了,你秦继光要还有点良心,就在这上面把字签了。”朱琴把一份东西狠狠砸在桌上,秦继光一看,竟是离婚证书,他怒了,“你这个女人,竟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吗?”
“我落井下石?你要搞清楚,你连自己都养不起了,我这还是给你减轻负担呐。”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男人,我tm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为了这个家!你现在要把它拆散,你做梦!”
“原来你知道啊,秦继光,你tm还真不是个男人,今天,你签不签都没关系了,我是决不会再回来的。”朱琴说完摔门出去。
阿琴??????,秦继光的手向那个背影伸去,最终没有拉住,声音也最终没有发出。
秦继光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没和起来的门有了动静,秦继光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去。
“秦继光,你怎么回事?”是那个西装小伙,正冷冷地看着他,“这就是你对待工作的态度吗?你不用去了,杨先生很生气。”
什么?秦继光一个激灵弹起来,时间竟过了一夜。
“不,同志,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的,我马上就过去了,请再给我一个机会!”秦继光几乎就要跪下来。
小伙看这么个年纪比他大这么多的人要给他下跪,毕竟于心不忍,脸色也缓和下来,“秦继光,你情况也不好,这么好一个差事你怎么就不好好把握,杨先生是商人,最看重诚信二字,你才一开始就摆杨先生这么一道,你说我怎么帮你?”
秦继光只觉得全身上下到处都苦。
这时,大哥大响了,小伙接完,“秦继光,你托小少爷的福了,杨先生说还雇你吧。”
“谢谢,谢谢!”秦继光这次真给跪下了,他在一旁听得清楚,小伙也给自己说了不少好话。
秦继光想起昨天那张挂满泪珠的小脸,知道是小卓飞说“我要昨天的伯伯”才保住了这份工作。身逢剧变,那张哭泣的脸从此成为秦继光心里唯一的牵挂。
番外:秦叔(其三)
秦继光没把家里的门锁死,在心里还是带着这么点希望,希望朱琴能回心转意。
杨卓飞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孩子,到新的环境害怕也不敢和人说,在秦继光走后,睡了一小觉醒过来,发现一切都不熟悉,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到爸爸家了,卧室很大,黑黑的,他害怕了,只能缩成一团捂在被窝里想妈妈,还想爸爸,爸爸长的好好看,比幼儿园里所有的爸爸都好看,小卓飞心里甜甜的,终于见到爸爸了,但是我最后哭了,爸爸会不喜欢我吗?妈妈说爸爸不喜欢老哭的小孩,见到爸爸要笑的。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秦继光隔了一夜终于再见到那个他决定要照顾一生的孩子,杨卓飞静静地坐在餐桌旁吃面,看见他进来,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浮起一个笑容,“伯伯”。秦继光看到那个笑容觉得他终于有了着落了,上天终还是眷顾他的。
“小少爷。”秦继光走过去把小卓飞抱在腿上。
“伯伯,我不叫小少爷,妈妈叫我飞飞。”
“呵呵,你就是我的小少爷,这个永远不变。”这个名称暗暗包含了秦继光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决心。
“伯伯,爸爸今天回来吗?”
“伯伯不知道。”
小脸皱起来了,“我想见爸爸。”
秦继光为难了,他其实对那个杨先生一无所知,所以,使用哄孩子的惯用伎俩:对孩子许下无限期承诺,“以后就见得到了。”
小卓飞低下头没说话了。
“怎么了?”
“以前问过妈妈,妈妈也这样回答的,妈妈不见了,才能见到爸爸吧。”五岁的孩子眼里是空洞的忧伤。
秦继光可以想象得到,单身女人独自带孩子要受到怎样的指责,而没有爸爸的孩子从小到大过的就是被别人欺负的日子吧,他家小子玩完回来还会大声嚷嚷谁谁被嘲笑,被打了,原因就是那家孩子的爸爸是个瘸子,他当时还很震惊孩子在谈论这件事情时的得意和对那孩子的鄙夷,孩子们的世界就是这样,一切都太过直接,伤害别人是无所顾忌,所以,也更残忍,受了伤的孩子,只怕是心里伤得更重吧。
秦继光养过孩子,他家小子从娘胎出来就开始折腾他老爹,所谓爱到三岁恨到老,这是大多数父母的育儿心得,男孩更是像害多动症一样一刻不得消停,所以他很担心,这个孩子太安静、太听话了,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孩子哭就是无声落泪,而之后就很少看见他哭了,孩子哭哭才正常。小卓飞每天都会问他爸爸会不会来看他,秦继光回答不出也不哭闹,看得秦继光心疼不已,这个父亲把孩子接过来竟从没来看过这孩子一次,也没有人来询问过孩子的情况,每次面对孩子期盼的眼神总是很无力。
那时家里没装电话,秦继光也只在一个工地见过杨凌照一次,他干什么的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工作也不知道,问黄婶答案一样,家用是早就给好的了,两老看着孩子难过,也只能唉声叹气。
小卓飞每天吃过早饭,就乖乖自己学习,学什么?先练字,练完后拉小提琴,拉完画画,这让秦继光吃惊不已,这是五岁的孩子吗?自己孩子五岁时只会在外面玩得满身泥巴,叫都叫不回来。琴什么的还是小卓飞让秦继光带他回以前那个阴暗的房子里拿来的,房子家俱一切都很简陋,除了那些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杯子餐具。
小卓飞每天练完就自己一人到阳台上静静看着外面,从来不说要到外面玩。
“伯伯带你到外面玩吧。”
“不想去。”嫩嫩的声音。
“为什么不想?”
“外面的孩子会打人。”
“??????”
“伯伯带你去没人敢欺负你。”
“但是妈妈都没带我出去玩过。”
“为什么?”
“妈妈白天睡觉,晚上要上班,我自己出去玩会被人家骂,还会打我??????”嫩嫩的声音开始吸气。
“乖宝宝??????”秦继光只有紧紧抱着小卓飞,轻轻拍他的背。
白天睡觉晚上上班的工作是什么?秦继光清楚,一个女人想要独自抚养孩子,一无所有之后除了出卖自己还能干什么?杨先生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吗?看样子他是知道的,但为什么五年来可以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秦继光只觉得这个世道真是越变越让人难以理解。
秦继光就这样看着着对父子,从不正常地开始,到悲剧的结束,而他,却无力改变什么。
番外:杨卓飞(其一)
杨卓飞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清晰,他记得从他懂事起的每一件事,记得妈妈总问他不懂的问题:为什么他不爱我呢?记得妈妈会说他很聪明,学什么一学就会。
但他知道他不是聪明,他只是怕妈妈说他笨,这样笨的孩子不会有人喜欢,因为第一次妈妈教他拉小提琴的时候,他只觉得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疼,钻心的疼,他说,妈妈,太疼了,我不学了。那是第一次他对妈妈说不,之后再也没说过,因为他说完就被打了一巴掌,你怎么可以说不学?不学你要当个废物吗?妈妈很生气。
他疼得哇哇大哭,不许哭!一声息了,再哭一声试试看!
妈妈的声音吓得他哭得更大声了,又被打了一巴掌,你哭啊,你再哭我再打!
他没出声了,他晕,他疼,也没再出声了。
妈妈抱紧他,飞飞,你为什么不明白呢?你不学就只是个笨笨的小孩,又怎么会让爸爸喜欢呢?你一定要爸爸喜欢你的知不知道?你看这琴,好贵的,但是妈妈还是买给你,再辛苦也买给你,你怎么可以辜负妈妈的苦心?
飞、飞飞没有爸爸的,他大口喘着气。
谁说你没有爸爸的?妈妈变得很恐怖。
外面的人、人说?????他突然被扯起来拉着到院子里,院子里那些平时不和他玩有时会打他的小孩在一群群玩,妈妈冲过去抓住一个就恶狠狠地问是你们说我家飞飞没爸爸?
那孩子哇就哭起来,他突然觉得很高兴,那些欺负他的小孩被妈妈欺负了,他高兴,于是他笑了。
告诉你们,以后再说我家飞飞没爸爸我打死你们!
是大人们都说他没爸爸嘛,是野的,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说。
妈妈的脸狰狞起来,抬头对着周围的矮楼房大喊,你们听着,我家飞飞他有爸爸,他爸爸多有出息,比你们任何人都有出息,你们谁也比不上他?????
那个下午阳光灿烂的院子里,杨卓飞永远印在脑海里的是妈妈指着房子大叫我家飞飞有爸爸的样子。
杨卓飞终于见到他的爸爸,当那个叔叔高高在上地对他说,我是你父亲。那时他笑了,他知道妈妈没骗他,他真有爸爸,那些说他没爸爸的孩子都是说谎的坏孩子!
但是爸爸没有喜欢他。
为什么呢?妈妈说过爸爸不喜欢老哭的小孩,是因为他哭了?但他不是故意哭的,妈妈不在了他哭了几天,那时总是一下子就会掉眼泪,他真的不是故意。
妈妈说只要他拉琴拉得好了,画画也画得好了,爸爸见了就会喜欢他的,所以他拼命练习。
但是没有,爸爸不喜欢他,他知道,是不是他再学会很多才艺爸爸就会喜欢他了呢?
爸爸很少来看他,来了也基本不和他说话,爸爸不和他说话,他就不敢和爸爸说,所以想拿画的画给爸爸看但是不敢,。
“这孩子很内向嘛。”
“呃,小少爷只是喜欢安静,非常乖呢。”
“那好,这孩子就麻烦你多费心了老秦。”爸爸说完要走了。
“先生,小少爷是你孩子你多留一会成吗?”伯伯似乎有些不高兴。
“老秦,能多留一会我会留,但是我那么多事你叫我在这里什么也做不成浪费时间吗?如果对我有意见你看不惯可以走人,我杨凌照还没勉强过人。”爸爸对伯伯生气了。
“不是,先生?????”伯伯不知道怎么说了。
杨卓飞不想看爸爸和伯伯吵架,他赶紧跳下沙发对爸爸说,“爸爸,是飞飞想见爸爸,你不要怪伯伯。”
“那么,你已经见到我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杨凌照自己也不明白他怎么就不待见这孩子,只要看见他怯怯的看着他,他就闹心,他杨凌照的孩子怎么这么懦弱,他另一个孩子杨卓越虽然没在他身边在美国,但每次见了也是开朗活泼,招人喜爱,这个那个女人执意要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就一副可怜的样子,让他受不了,这种胆小的性格他最看不起,长大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不过算了,他爱长成什么样长什么样,到18岁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杨卓飞和杨凌照的日子就按照这种轨道进行下去了,杨卓飞的成长除了练习各种乐器外(这也是现在很多孩子的悲惨生活),就是在电视上看着杨凌照出席各种竣工典礼、剪彩,说他怎么为本市作出杰出贡献。杨卓飞只有这时是甜蜜的,他真的有一个了不起的爸爸。
杨卓飞有小时候的阴影,他觉得别的孩子对他都是心怀恶意的,于是在学校也和同学刻意保持距离,他潜意识里认为,只要像小时候一样避开那些欺负他的人,就不会受到伤害。在学校,被标上性格阴暗标签的他被排挤,他在学校就越孤僻。老师也很头疼这种学生,找家长沟通,秦继光也没法子,杨卓飞他从小看到大,知道这种性格是因为小时候不好的事情形成的,秦继光想尽一切办法要让杨卓飞开朗起来,但杨卓飞心里好像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就是要学会很多东西,让杨凌照喜欢他,为此不计代价。这种情形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愈演愈烈,秦继光似乎觉得杨卓飞只是活在他自己构建的一个由杨凌照组成的世界里出不来,也不想出来。
杨卓飞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见到杨凌照的时候,有杨凌照出席的公共活动他就翘课去看,在人群中看着杨凌照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看着看着会落泪,为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泪会止不住流下来。
想要看见爸爸,这种渴望越来越巨大,巨大到哪天没看到心里就会烦躁不安,于是他开始每天早上到杨凌照公司门口的花坛后面躲着,只为在杨凌照上班经过时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可以让他平静地过完一天,为此上学迟到被罚也没关系。
频繁的迟到和早退,秦继光又被叫到学校。从学校回来,秦继光知道必须和小少爷好好谈谈了,这孩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回家连他都不太讲话了。
“小少爷,我们谈谈吧。”秦继光叫住一回来就要往房间走的杨卓飞。
“什么事,秦叔?”长大了,也明白了主人和仆人的意义,就不再叫伯伯了,秦继光知道,这个称呼代表了他们之间的疏离。
“今天我去了学校。”
“哼,老师说我什么?孤僻?怪异?神经?”
“小少爷,你早上去哪里了?我很早就见你出门,为什么老迟到?”
“关你什么事?”
秦继光呼吸一滞。
“你凭什么管我你只是我们家的仆人,以后我的事我不想听见你说一句话!”
秦继光被那扇狠狠关上的门隔在外面,外面的人握紧了拳头,里面的也是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秦继光跟踪杨卓飞,看到他做的事只有深深的无力感,这个傻孩子!那时秦继光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孩子极度渴望着父爱而已,从来不会想到事情发展到不可思议而无法挽回的地步。
番外:杨卓飞(其二)
秦继光很高兴,因为周家的少爷周冠青回国了,周冠青可能算是他家小少爷唯一的朋友,尽管他们只相处了一个暑假,但是那个暑假是小少爷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在那段时间小少爷笑得最多,秦继光甚至看到他睡着还带着笑。
他最近觉得他和杨卓飞之间的高墙越来越后厚,而他无力改变这一切,说不定周家少爷的到来会是一个契机,所以 ,他在杨卓飞放学回来立刻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周冠青?杨卓飞只有一个模糊而遥远的记忆,他记得的惟有那个暑假,杨凌照经常回家里住而已,他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弹钢琴给杨凌照听,原由是周冠青一定要拉着杨凌照来评判,他和杨卓飞到底谁弹得好?他记得那时他说,卓飞弹得好。卓飞弹得好!原来,得到他的赞扬的感觉,是那么美妙。
但是,这种幸福,却那么那么的短暂,周冠青回美国了,杨凌照就再没回来住过,为了外人可以,为了他,就不可以吗?
这次周冠青又来了,他,就又会经常回来住了吧!
杨卓飞禁不住笑了。
秦继光也笑了。
从早上开始,杨卓飞就处在不安中,他能幸福的时刻,又要到了。
以后就是住这里吗?马马虎虎吧。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嗓门很大的少年的声音,是谁呢?应该不是周冠青吧,是谁呢?
门大大地被打开,一个全身穿浅白休闲服的少年首先闯进来,后面跟着秦叔,和四年没见的周冠青。
少年发现站在客厅的杨卓飞,咦,你就是我老爸那个在大陆的私生子啊!长得怎么像个病人似的?
私生子?杨卓飞有些茫然。
怎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妈才是我老爸的原配夫人呐。
卓越,怎么没大没小的,他是你哥,卓飞,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冠青哥哥啊!
杨卓飞还处于不可置信中,爸爸有别的孩子?只能茫然对着周冠青点头。
老爸!杨卓越眼尖看见在门口的杨凌照,奔过去就来一个熊抱,啵一声亲杨凌照脸上,想不想我啊,老爸!
后果就是被杨凌照拎着耳朵提进来,你小子给我注意点,这不是美国,别见个人就上去亲啊抱的。
我哪有?我就没对那个“哥哥”亲啊抱的。杨卓越极力否认。
没有,那我秘书说的是哪个一下飞机就对机场空姐亲啊抱的?
人家就是让祖国感受一下人家的热情嘛!
行了,认识一下吧。
都认识了,那秦叔,那你大陆的儿子,是吧?
冠青,这次来好好休息几天,我再带你熟悉公司。
好的,杨叔叔。
呵呵,这次见冠青稳重多了。
进不去,他们的世界,??????
他是个多余的人。
餐桌上气氛很好,除了一个人感受不到,杨卓飞是压抑的,压抑得嘴唇都苍白,秦叔站在远处担心地看着他。
周冠青皱了皱眉头,卓飞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舒服?
周冠青那次回美国后一直惦念一个人,一个在任何方面都赢了他的小他六岁的男孩。
话说小周你干嘛发了疯地要结束美好的读书生活,跑回国来给我老爸做牛做马?杨卓越嚼着牛肉模糊不清地说。
杨凌照又狠狠地给了他一下,说得活像他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似的。
秘密。周冠青淡笑回答,这是他的秘密,那年夏天他遇到一个笑得苍苍茫茫的男孩,男孩还狠狠打击了他的自信,汉语就不说了,肯定比不过人家,但是数学、历史、物理、化学?????好吧,功课也不必说了,美国的基础教育本来就比不过中国,但就连他最自信的音乐也输,钢琴他没赢,于是他说比吉他,杨卓飞说他不会,他说我教你,一个星期后他认输。
从此,就没忘记过,所以,想要尽快回来看他。
但是,为什么,他这么不开心?
杨卓飞起身。
你去干什么?杨凌照有些不高兴地问。
吃饱了,他说,几乎没吃什么,想回房间了。
离席要说一声,一声不吭,一点礼貌都没有。
是,父亲、弟弟、冠青哥哥,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他回房间,今夜台风登陆,屋外电闪雷鸣,一声声,那么愤怒。他想,如果现在到外面去,会发生什么?
轻轻关上大门,果然没人注意到,已经少一个人了。
他站在屋檐下,狂风和暴雨在几秒内湿透了他单薄的衬衣,他几乎站不稳。
看着那些无力在风雨中摇摆的植物,他出去,会像它们一样被蹂躏吧。
一步、他出去了,完全暴露出来,两步,他只能东倒西歪地走。
——不,不要走了!
是了,还有个男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拉住他的人了。
不要再向前走了,小少爷,跟我回去吧!会有危险的!
危险?但他不在乎,所以我,也不在乎。
小少爷,有些事也许真的强求不来,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秦叔会心疼啊!在背后死死抱住他腰的男人,声音支离破碎地在风中传过来,带着哭腔。
强求不来?????吗??????哈哈,我真可笑啊,真可笑?????
悲凉的声音,很快就被狂风暴雨冲刷干净,留不下一丝痕迹。
屋里的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落汤鸡似的两人?
你们怎么回事?杨凌照开口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淋雨,就去淋了,没什么事,先生、两位少爷我们先回房了。秦继光的声音很冷淡。
杨凌照也散发了淡淡的怒气,不过秦继光没有想理的心情。
小少爷,要和秦叔说说话吗?还是,要早点休息了?秦继光洗完澡看到杨卓飞已经洗好,坐在床边,死寂一样。
今天我以为我才是客人,不,连客人都不是,是不存在才对,杨卓飞突然想说话,不停不停地说话。
原来那才是父亲对孩子的样子,他会对他笑,骂他,或是打他,他们看起来是真正的父子而我,难道就不是他的孩子了吗?不是的话,为什么要认我?为什么要带我立开那个地方?还不如让我在老房子被拆的时候一起被掩埋掉吧。
他说他圣诞每年都到美国和弟弟过,他从没和我过过一次节日一次生日啊。
那个夏天我以为他终于注意到我了,我开学拿成绩单给他看,那次我考全年级第一啊,他只是不在乎地说才这么点成绩就骄傲自满了?既然第一没用,还要了干嘛?还不如每次都交白卷吧,我也比较轻松不是吗?
秦继光静静地听着,他的小少爷终于把哽着的话说出来了。
杨卓飞说完了,秦继光继续说,今晚看见你出去了,我好害怕,仿佛那年也是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加班回家,屋里一片漆黑,知道妻子又去打麻将了,那么,儿子呢?开灯,看见的是丢在地上湿透的衣服和书包,那个裹着被窝的小身体在抖动,我冲过去掀开,儿子全身发烫、抽搐、口吐白沫,我慌了,怕了,找药,找了会我清醒过来,秦继光你傻啦,怎么还不送医院?
我把儿子绑在身上,披着雨衣死命蹬着单车,死命蹬、死命蹬,背上儿子的抽动却越来越微弱,我绝望啊,腿蹬得没感觉了,那时一个城只有几所大医院,远,远的可以让人天人永隔。
医生出来对我说:抢救无效,病人死亡。你怎么当家长的?病成这样才送来,高烧引发急性肺炎?????那医生骂我,骂的好啊骂得好,所以今天,你出去,我怕,如果不拉住你,又要是我永远的悔恨?????
那晚秦继光抱着杨卓飞说了一夜的话,说到天快亮,杨卓飞才迷迷糊糊睡去,秦继光却再也没睡着。
杨卓越开始很新鲜很高兴地在这个城市到处逛,后来没几天就无聊了,叫着想回美国,理由是是这里的女人又保守又无趣,杨凌照也不管他,整天忙,周冠青也开始到公司上班,杨卓越是无聊到发疯,但他没找杨卓飞, 两个孩子仿佛有默契地故意避开对方。
不久,杨卓越回美国了,杨卓飞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由于周冠青住在这里,杨凌照也照旧住家了,即使这样杨卓飞也很满足了,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番外:杨卓飞(其三)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很平常的下午,平常到不会有人在意,却是杨卓飞一生的梦魇。
杨卓飞午睡醒过来,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即使和杨凌照住在一起,他们的距离依然和以前一样遥远。
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出去了?他自己也记不清,从来杨凌照安排给他的地方就是他的天地,从一开始的单元房,到现在的别墅,可是对他来说从来没有区别,那只是他的一个杨凌照不会来的居住地而已,从来都不是家,因为没有家人。
杨卓飞,你还要这样下去吗?仅仅是呼吸地活下去?你不要有期望,也就不会有绝望了。
他决定出门,想看看他错过的没有杨凌照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杨卓飞以后经常在想,所谓命运就是一定是注定了的吗?注定陷入地狱??????
杨卓飞整理好衣装,他特意选一件白色的体恤,看起来会清新点,也不会使脸看上去那么苍白。
打开房间的门,走出过道,也许他会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但他却无意往客厅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杨凌照似乎是工作累了,横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和一些资料随意摆在茶几上。
他怎么会在呢?是幻觉吗?杨卓飞歪着头想。
杨卓飞轻轻走过去,在杨凌照面前蹲下来。
这个真的是爸爸吗?他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杨卓飞居然越看越陌生,如果连我都觉得你是陌生人,那么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
不想和你成为陌生人啊,如果碰到你,就不是陌生人了吧?但是,碰哪里好呢?杨卓飞手足无措,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杨卓越时他亲了爸爸一下,那是表示亲密的吧!我亲爸爸一下,就表示我们亲密了呢!
杨卓飞很开心,他终于找到和爸爸亲近的办法了。
于是他跪到地毯上,低头,俯身,自然地闭上了眼,所以,没有看到杨凌照突然睁开的眼睛,那里面有,狂风暴雨??????
那张有些苍白的唇离肌肤还有一层薄薄的空气,他就被一个几乎要把他撕碎的力掀开,他的小腿骨狠狠地砸在茶几上,疼得他一口气上不来。
你刚才在干什么?语气是压抑的冰冷。
什么?杨卓飞疼得回不过神。
他刚才要吻你,杨叔叔。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进来,周冠青端着杯冒气的咖啡面无表情地站在厨房门口。
杨凌照再也压抑不住,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到杨卓飞脸上,被亲生儿子觊觎的震惊和愤怒,被外人撞破的难堪和尴尬,使得杨凌照再也保持不了冷静,他再抽杨卓飞一个巴掌,对杨卓飞杀气腾腾,以前就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奇怪,想不到你竟然对我抱这样的龌龊心思,你就和你妈一样的下贱。
杨卓飞被打得混混沉沉,耳朵一阵鸣叫,依稀听见妈妈的字眼,只是无意识地重复,?????妈妈?????
是啊,你那个妈一看见我就像苍蝇一样粘上来,只跟我见过两次面就跟我上床,我只不过随便说说她舞跳得好而已,她就贱得像个妓女一样张开腿让我上,她至少是个女的,你呢?我是你亲生父亲啊,你太让我恶心了。
又是一巴掌,好疼,妈妈,你打我,爸爸也打我,我做错了吗?不可以亲爸爸吗?
你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吗?她是得艾滋病死的,但是她死前怎么说,说是我欠她的,自己下贱自甘堕落却说是我欠她的,我早就说过永远不会喜欢上她,孩子生下来我也不会认进杨家,她永远不可能以任何手段攀上高枝,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最后要死了还要逼我签协议,我也不会和要死的人计较,养你就养你吧,反正到你18岁我义务就尽到了,到时,你就不再是我的孩子,我算算,哦,你16 了吧?
杨卓飞睁着空洞的双眼,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那些话,他似乎只听到了:18岁,你就不再是我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再是你的孩子?
第一次我去接你你签的协议,就是由我抚养你到18岁,其后,由我决定要不要继续承认你。
原来,他第一次写自己的新名字,就是签自己被抛弃的协议啊!
秦继光买菜回来,进门就看见杨凌照脚边躺着不动的杨卓飞,睁着的眼是一片绝望,被打肿的脸,还流着血丝的嘴角,那么触目惊心,而周冠青站在旁边神情复杂。
丢下菜,秦继光赶紧跑过去把杨卓飞上身抱起来,轻擦那丝血液。
你干了什么?你怎么这样打他?他对杨凌照急吼。
干什么?你说我干了什么? 我打的就是这样不要脸的孩子!你养的好孩子啊,老秦,不仅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抱有龌龊的想法,还试图付诸行动,
他都不要脸了,
秦继光震惊了,虽然他知道杨卓飞对杨凌照有超乎寻常的感情,但绝不会是这样的,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最理解。
不可能,他坚定地说。
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不要再试图激怒我了,如果你还想让他好过。
不要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杨凌照走时下令。
杨凌照走了,周冠青也不好再住在那里,别墅恢复以前两个人的冷清。
杨卓飞昏迷了一天,医生说外伤不重,只是心里受到了刺激,只能醒过来再调节。
昏迷中杨卓飞一直断断续续地低喃一些话语,很多听不清,只是看得秦继光难受。
杨卓飞第二天清醒过来,没说过一句话,眼睛定定只看向一处,静静地躺着,连饭也没吃一口,秦继光守了他一天。
我龌龊吗?在睡前杨卓飞突然问秦继光,秦继光愣了一下,想再说什么,杨卓飞已经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从此,杨卓飞没有再上学了,他会在这个城市到处走,因为记得那天他好像是要出去看看的,只是现在没了魂魄。
秦继光一开始跟着他,后来看他每天都会准时回家吃饭,而且跟着他,他就不高兴了,所以后来放他自己走。
一直走,一直走,他看见的东西过去了就会忘记,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只要想事情就会恐惧,所以不要想,他告诫自己。
有一天一群人拦住了在游神逛着的他。
哟,这不是我们学校最忧郁的白痴,杨卓飞同学嘛。
杨卓飞?好熟啊,对了,是我的名字。他想清楚了就要走过去。但是不管他走哪边都会被拦下来,他不明白这些人拦他干什么?
忧郁是忧郁,怎么是个白痴吗?看起来不像嘛。
年年考倒数第一,怎么不是白痴?奇怪的是居然都没被开除,还能上市重点高中, 说不定有个有钱有势的老爸。
这个混混少年是杨卓飞初中的同班同学,他上学的时候整天在外面混,混到后面倒竟然有点又想念学校,今天就和兄弟们到母校逛逛,遇见了也在游荡的杨卓飞,难为他还记得杨卓飞,本来像杨卓飞这样的同学,一班里面有两三个记得他就不错了,但这个混混少年最痛恨的就是学习好的好学生,杨卓飞考过全年级第一,但第二个学期让所有老师同学跌破眼镜,科科白卷,他觉得这个杨卓飞是个可以培养成小弟的苗子,也就多注意了两眼,在他贫乏的同学记忆里居然就有了杨卓飞的一席之地,但后面才发现这个同学和他们不是存在同一个空间,无比遗憾地放弃了发展计划,后来关于他的传闻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注意起来,想不到今天居然遇见了,以前通过观察就觉得他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穿的乍看很一般,细看就看出是名牌了(人家都穿校服,这位混混同学眼还是比较毒的)。
白痴就白痴吧,跟哥我混保你横行天下啊,混混同学伸过手一把搂过杨卓飞的肩,走吧,跟哥几个去喝一杯去。
突然跟陌生的气息接触,杨卓飞不安地微微扭动。
别动,哥请你还是给你面子了,别给脸不要脸。
听见不要脸这三个字,杨卓飞不敢再挣扎了只是颤抖,好像有可怕声音说这三个字,而后就是无尽的疼痛。
被拖到一条背街一个昏暗的酒吧,杨卓飞看着那个闪烁的字眼——一厘米阳光,既然是阳光,怎么这么黑暗?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米帅,就是混混同学的名字,解释说,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杨卓飞没问,但是眼睛说出来了。
就是,就是,反正老子说不清楚,喜欢就是了。
是黑暗冰冷中的一点光亮和温暖吧。
一群人在一厘米阳光的包厢里坐下,点了酒和一些零食,陆续有人点烟,杨卓飞好奇又有些害怕的看着这些少年的行为,直觉这样子很不好,米帅把抽过几口的烟递到杨卓飞面前,抽一口?杨卓飞摇头。那算了。
对了杨卓飞,以后和我混我可提醒你,要叫我米哥,不准叫帅哥,叫了我揍死你。
杨卓飞点头,叫什么无所谓。
天啊,你就吱个声会死啊,我看你眼睛说话很累知不知道?旁边人就觉得有趣,一个讲话一个不吱声,还说的津津有味,也就米帅天生一副毒眼才看得懂杨卓飞的眼语。
杨卓飞还是点头,只是太久没说话,害怕开口,他总觉得害怕,到底害怕什么又想不起来。
来,把这杯喝了,我米哥就正式收你为小弟了。米帅抬杯满满的啤酒给杨卓飞。
米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态,就是想把杨卓飞收了当小弟,他一看杨卓飞就有怜悯的感觉,直觉他过的很不好,而且这家伙敢考第一后就次次交白卷,敢于反抗家长老师的强权,从小到大为他老考不及格的分数没少挨他老爸的板子,杨卓飞敢交白卷是勇气可嘉还是家里根本没人管呢?他觉得杨卓飞这人奇怪,觉得奇怪就觉得神秘,觉得神秘就觉得想收他为小弟。
而且人很奇怪,他在学校想逃离,离开了发现再也回不去又很想念,没事老到学校瞎逛,看着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杨卓飞抬了酒杯,看看里面金黄的液体,一些东西闪过脑海,直觉不能喝,但看着米帅闪闪发亮的眼神,还是喝下去了,一口气,好难喝!呛得他几乎要吐出来。
米帅看他咳得气都喘不过来,哈哈大笑,笨蛋呐,连酒都不会喝,哈哈。旁边人也笑。
杨卓飞眼泪迷蒙地看着大笑的米帅,这就是和别人在一起的感觉吗?他知道,他喜欢这种感觉。
啊,有人惊叫起来,看他的手!还有脖子!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杨卓飞手上脖子上□的皮肤泛起了点点红斑,看起来有些可怖,杨卓飞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所有人极快地远离他身边,不会是什么怪病吧?我听说得艾滋的就会长这样的斑。刷——离得更远了,有人几乎跑包厢外面去。
你、你有艾滋吗?米帅惊魂未定地问,刚才还和他勾肩搭背的。
艾滋?????,你妈就是得艾滋死的!杨卓飞觉得他的脑袋炸开了,所有的东西,所有的话,就像决堤的洪水,几乎冲垮了他的意识,眼前一片模糊,他站起来,试图抓住些什么。
旁人看见他摸瞎一样地撞过来赶紧让开,过了一会他看清了一些那些人的表情,定了定神,默然地走出去。
番外:杨卓飞(其四)
夜晚冷风吹得他更加清醒,杨卓飞,你最终还是躲不了啊,想忘记也办不到!
看着手上的红斑,耳边依稀传来妈妈的惊叫声,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不能喝酒,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这位女同志,我没搞错,你家孩子体制特殊,对醇类制品都会有过敏反应,以后要注意点,酒精类和发酵类制品都不要给孩子吃。
能不能医治?
过敏症只要不接触过敏源就不会发病,也有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的例子。
不行,孩子必须学会喝酒,医生,还有什么办法?
或是吃药抑制,但是这些强制抑制的药会有副作用,一般我们不开的。
医生,麻烦你了。那时,妈妈好像给医生塞钱了,以前不懂,什么都不懂,不懂为什么要喝难喝的酒,即使吃了那种药会呕吐,妈妈也一定要他吃。呵呵,妈妈你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到“家”,秦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松了一口气。
秦叔看着他笑得很心酸。
今天回来晚了,不好意思,秦叔。
秦继光有些惊讶,但马上回过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饭我给你热着呢,快进来。
吃过饭,杨卓飞独自一人回到屋里,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抽屉,里面是从老房子带来的东西。
一瓶标签纸发黄的药静静躺在里面,他拿起那瓶早已过期的药,药名奎希,用于各种过敏病症,孕妇慎用,谨遵医嘱。
还记得秦叔刚照顾他时很奇怪他为什么要服这种药,他告诉秦叔说是妈妈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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